未嫁已傾城 第24節(jié)
“朕知你有忠孝之心,不止你,朕的大臣們也時常勸朕不要服用丹藥,那丹藥是張?zhí)撨M獻的,張?zhí)撔逕挿叫g(shù)數(shù)十年,有神仙之稱,進獻的藥應(yīng)當(dāng)是有益無害的,朕吃了他的丹藥才有效用,方覺精神旺健些,若沒有丹藥,朕的病體也撐不到現(xiàn)在了,朕知道分寸。” 為丹藥一事,聿琛不知動了不少法子來勸解,但靖德皇帝一意孤行,根本勸不動。聿琛心內(nèi)沉痛,沉默了下去。 靖德皇帝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色,審視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嘆息一聲道:“琛兒,我知道這婚事不甚合你意,故你一再推托,你若有合意的,你告訴朕,朕可以先將她指配給你做側(cè)妃?!?/br> 第53章 |婚事 聿琛背光跪立, 半邊臉隱在暗色中,愈發(fā)顯得眉眼深邃,他搖了搖頭, 聲音沉靜,“兒臣為國事宵旰焦勞,心中只有江山社稷, 尚無兒女情愛心思?!?/br> 靖德皇帝吁了一口氣出來, “你勤政固然是好的,朕知你將來必然會做一個有為的君主,將大燮江山治得固若金湯,但你何苦要一直鰥處獨居, 君側(cè)有紅顏, 才不枉了你將來坐擁天下的氣概, 子嗣綿延,江山才能永傳??!安家女兒才貌雙全,端莊賢淑, 你成婚后, 由她為你襄理宮闈內(nèi)政, 朕便心安了。” 聿琛看著龍榻上那一根根粗實盤著長龍的紫檀床柱子,龍頭張牙舞爪, 雖是象征著皇權(quán)的威嚴(yán), 此刻看來卻有些陰森怪戾。他目光沉沉, 只沉默不語。 靖德皇帝面顴上突然漲出一抹紫紅色, 臉色青了又白,目光里纏結(jié)著切責(zé)之色, “你從小到大都很聽朕的話, 小時候你喜歡畫畫不喜歡讀書, 朕不過提了幾句,你很快就改過來了,長大后,朕將許多國事交給你歷練,小到小官吏的貪墨之案,大到管全國財政和軍政大事,包括這次的江南事務(wù),再難的事,交給你都能順利施行,朕時常心中以你為榮。奈何在此事上你始終不肯順從朕的心意?朕實在想不明白,難道真的是因為朕這后半生的荒唐,老天爺在罰朕?可是琛兒……不是朕要逼急了你,指婚圣旨既已頒下,便再無收回的道理,你難道要違抗父命,違抗圣命嗎?” “兒臣不敢……”聿琛雙眸閃過一抹痛色,說完便又低頭沉默,只一顆心往下沉著,壓抑得讓他難以喘氣。 靖德皇帝突然又加重了語氣,“朕當(dāng)年經(jīng)歷了何等殘酷的奪嫡之爭,才坐穩(wěn)皇位,斷斷不能容許在你手里落入旁支,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靖德皇帝這話無疑像一股巨浪朝他頭頂拍來,讓他腦袋有一瞬間的眩暈,看來父皇勢必要將他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他抬起頭,眼角微微有些發(fā)紅,“父皇說此話,是讓兒臣這太子無立足之地了?!?/br> “朕是讓你知道分寸,明白孰輕孰重!安家女兒早已過了待嫁之齡,你遲遲不立她為太子妃,朝中大臣已頗有微詞,這無異于讓朕在臣子面前威嚴(yán)掃地!” 見太子始終不肯松口,靖德皇帝目光中突然露出脆弱之色,有些哆嗦地伸出手緊緊地抓住聿琛的手,聲音暗啞卻激動,“琛兒啊,事到如今,朕也實話說了吧,朕今夜之所以極力催你成婚,是因為你的婚事還關(guān)乎著朕的性命。朕近日身子不濟,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周文觀天象說帝星晦暗不明,主朕性命有危,但太子之星卻光亮異常,若太子成婚,給朕沖喜,便有可能轉(zhuǎn)危為安,琛兒……朕如今挨延不了多少時日了,只有你能救朕的性命了……君父之命大于天,無論如何這個婚你都必須成了!” 聿琛只覺得頭上轟然炸起驚雷,在他耳邊嗡嗡作響,父皇已經(jīng)使出了殺手锏,把性命都給他威脅上了,他已經(jīng)沒有了再退的余地,可是心中卻如同被萬箭穿心,痛得他幾乎要碎裂。 欽天監(jiān),又是欽天監(jiān),數(shù)年前的指婚也是欽天監(jiān),他們究竟還要作祟多久?明明已經(jīng)被他撤下一波,偏又冒出幾個妖言惑主的,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父皇最看重星命算師和祥瑞,果然被安瑄之人利用,三番幾次在這上面鉆營算計,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聿琛心中恨極,既然敢算計到將來的鳳位上,那么遲早都是要圖謀大燮江山的,那便跟他們來個將計就計。將欲取之,必先與之,讓他早些自取滅亡,從此斬草除根了才好。 靖德皇帝見太子面上有松動之色,便又及忙再加了一句,“待你成婚后,朕便將今后一切政事全權(quán)交由你處置,你便是真正的執(zhí)掌天下之主,朕會退位做太上皇,皇位給你坐,朕在萬壽宮清靜無為,寬心養(yǎng)病。” 聿琛頓住,心中無比哀涼痛楚,他將頭俯下去,不疾不徐地道,“兒臣聽?wèi){父皇安排。” 靖德皇帝面上終于漾出一絲笑容,“如此甚好,東宮成婚,實在是宗社之幸事,如此不僅朕放心,朝中大臣亦能定心,朕明日便會下諭禮部,令擇吉日舉行東宮大婚典禮,屆時頒詔天下,萬民同慶?!?/br> 待太子退下后,靖德昏沉的雙目終于射出了兩道精光來,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這一回跟兒子的較量他總算是贏了,縱然兒子不喜歡安家之女,但他也絕不容許兒子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 第二日一早,晨練完畢后,便有崔公公送了一套近侍小太監(jiān)的冠服進來,于是煙景頭戴烏紗小帽,身上穿著橘綠色的纻絲大褶袍子,腰上系著金鑲玉絳環(huán),懸掛著牙牌、茄帶,刀兒等,腳上穿著白色鹿皮靴,她因身子嬌小,這一套穿上還是略顯寬大,因她骨架子好看,倒顯出身姿十分清雋秀氣,活脫脫一個俊秀無比的小太監(jiān)。 煙景對著妝臺上的菱花鏡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俊,不是她自夸,她覺得自己打扮成小子的樣子可比女兒裝好看不知多少。 綴兒在一邊驚嘆一邊搖頭道,“我的小姐,在家之時便沒人管得住你,沒想到到了這紫禁城,你這副樂天逍遙的樣子,比在家里更得勁兒了,太子殿下還這般縱容你,奴婢倒時常替你捏著一把汗?!?/br> 煙景回頭瞪了綴兒一眼,“綴兒,你又來婆婆mama的了,為了多些時間和殿下在一起,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爭取來的,天知道我有多高興,你就不能說幾句好的么,一天到晚見不著殿下,那才真的要憋死了我。” 煙景到西暖閣一見聿琛,便裝模作樣地跪拜在地,尖著嗓子叫道:“奴才小景子參見太子殿下,恭請?zhí)拥钕率グ??!?/br> 聿琛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煙景被他看得一陣緊張,“殿下 ,我這樣有什么不妥嗎?” 聿琛若有所思地道:“不妥不妥。” “哪里不妥?”煙景嚇得呼吸頓住,她好怕他臨時反悔。 “你過來,我?guī)湍阍倮硪焕??!?/br> 煙景有些忐忑地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眼睛里有幾縷淡淡的血絲,眸子幽暗又深邃??磥硭蛲碛惺鲁鋈ズ筇幚碚掠职镜胶芡聿潘?,她可心疼了。 她感到他心頭好像壓著什么事兒一樣,這陣子時常感覺如此,而且她總感覺他好像有什么事兒瞞著她,她有些小心的問道:“殿下,你昨晚出去可是遇到什么難事兒了?” 聿琛撇開視線,有點兒艱澀地道:“我無事。” 過了一會,他突然伸手在她幼嫩的耳垂上輕輕捏了一下,惹得她心尖顫了顫,“你這耳朵上的環(huán)眼雖小,也需要遮一下才不會露出破綻來。” 煙景心中微微一跳,倒是把這個給疏漏了,聿琛還真是心細如發(fā),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發(fā)現(xiàn)了,只怕就要給他惹麻煩了。 煙景朝他俏皮一笑,“殿下,你真是火眼金睛,但這個環(huán)眼要怎么遮……” “你跟我來……” 他勾唇一笑,牽起她的小手帶她到了內(nèi)室,從一個博古架上取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琉璃盒子,又從筆架上拿了支紫毫筆,然后打開琉璃盒子,煙景看見盒子里面有很多個小格子,每個格子里都是調(diào)制好的胭脂水粉,竟有許多個不曾見過的顏色,紅□□紫黑/黃/藍等,各色俱美。 “殿下……你這是要做什么?” 第54章 |文華 聿琛用指腹往琉璃盒子里沾了一點粉紅的胭脂膏子, 然后輕輕地勻在她的耳垂上。 耳垂的肌膚最是敏感幼嫩,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刮過時,只覺得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從耳垂上蔓延而下, 她的耳腮悄悄兒地漫起粉紅,禁不住咬住了下唇,腦殼里的魂兒又開始飄了。 “好了?!表茶牟┕偶苌夏昧艘话严笱狼秾毷溺R子給她看。 煙景往鏡子里瞧了瞧, 耳垂上的環(huán)眼果然被遮得一點痕跡都看不見了。 “殿下的手真巧……”巧得只要碰一碰耳垂就會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她看到她在鏡子中的眼眸如含了一汪春水般瀅亮。 聿琛目光微微閃爍,“這只是略施小技,等會兒讓你看看大招。” “大……大招?”煙景感到一絲不妙。 “你這般樣子太出挑了,容易招人眼睛, 我?guī)湍忝枰幻璁嬕划? 變個樣子, 越不打眼越好?!?/br> “這……能行么?” 聿琛不許她說話了,拿筆掃了脂粉便在她臉上描畫了起來,他目光很專注, 動作又麻利, 像胸中已經(jīng)勾勒好了圖像一般。她一張清水臉, 皮膚像雞蛋清一樣細嫩光滑,脂粉抹在她臉上, 很輕易便勻凈了, 又服帖又自然, 竟似沒有涂過脂粉一般。一會聿琛畫完, 黑漆漆的眸子里閃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煙景驚呆了,鏡子中的這個人還是她么, 不是細白面皮的清俊少年了, 而是黃皮糙rou的青年男子, 在她看來起碼丑了十倍,老了十歲,細彎的小山眉讓他畫成了粗粗的劍眉,鵝蛋臉好似長出了頜骨般變成了小方臉,小巧挺翹的瓊鼻也變成了圓圓的蒜頭鼻。不知他用了怎樣的技法,可以將她畫成這般樣子,簡直如換了頭一般,不可謂不神。 煙景嚇得趕緊把鏡子丟開了,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對著他,“殿下,你又欺負我,你這是在報私仇……嗚嗚丑死了,我不要見人了啦?!?/br> 聿琛忍住笑意,戲謔地道:“所以你要知丑而退么……” 煙景嗔道:“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你把我的臉捉弄成這個樣子,我偏要到你跟前膈應(yīng)你的眼睛,反正我又看不見。” 聿琛不以為然,“我倒是覺得你這樣很不錯,我看著舒服得很?!?/br> 煙景氣噎,這人嘴巴怎這樣損呢,小姑娘哪個不愛美,她頂著這么一張糙漢臉總是覺得臉上有個疙瘩似的難受,忍不住想把它擦掉,可是又不能,好想打他,好想! 她反笑道:“我知殿下畫技鬼斧神工,可是審美不太好的話,的確只能畫成這個樣子,我知殿下盡力了,所以我不會怪殿下?!?/br> “唔,我的確審美不太好,保不準(zhǔn)還會不斷退步,所以我不能保證你的臉下次會被我發(fā)揮成什么樣,你最好事先祈個福?!?/br> 煙景要被他氣哭了,杏眼直瞪著他??烧l讓這是她自找的,自找的!她只能默默咽下去。 聿琛又瞧了她幾眼,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包在掌心里,嗤嗤笑道:“好了,別再嘀咕了,這樣便很好,無人會注意到你。到了文華殿,你便跟著進來在殿內(nèi)隨身侍候,不可離了半步,也不要多說一句話,只在案旁侍候筆墨,端茶送水便可?!?/br> 因文華殿離東宮不過數(shù)百步,因而聿琛沒有乘步輿,只步行輕便而去,身后跟了八個太監(jiān),捧了水壺,唾壺,團扇,拂子,執(zhí)了凈巾,雨傘等各色隨身器物,分左右而行,簇擁著聿琛朝文華殿邐迆而去。 煙景便在左邊第一個,手上捧了個水壺,只望著聿琛身后的織繡精美的衣擺亦步亦趨,滿心歡喜。 進了文華門,走過一條石子鋪成的甬道,煙景和另一個隨侍太監(jiān)跟著他進了文華殿的正殿里,分別侍立聿琛在兩側(cè),其余的太監(jiān)便到殿外各處值守。 聿琛端坐在正殿當(dāng)中的寶座上,寶座前是一張紫檀木大案,案上壘著如山的奏折。 聿琛進殿時正好是辰時初刻,奏事的臣子已經(jīng)在東西配殿的廊子下候著了。聿琛十五歲便臨朝聽政,協(xié)助皇帝處理國政,期間大小政事皆有皇太子裁決后再呈奏皇帝,近兩年來圣躬不豫,移居紫禁城外的西苑萬壽宮燒丹修玄,不再上朝,亦懶怠理政,規(guī)定只重大政事方需呈奏皇帝,但皇帝聽奏以后大體都依了皇太子的裁決來行朱批,因而當(dāng)今朝局國政實則有皇太子cao持。 煙景在聿琛身側(cè)筆管條直地站著,一絲動彈也沒有,這樣泥塑一般的站姿極是累人,雖站得遠,但她這個角度,抬眼便能極好的看到聿琛的俊逸的側(cè)顏和雋拔的坐姿,真真是賞心悅目,心中洋溢的滿足感充盈著四肢,竟絲毫不覺得累了。 戶部、刑部、兵部、工部、吏部、督察院等各衙門堂官雁行般進殿奏事,工部奏了修建城防、邊防和漕河的提議,兵部奏了造抗倭作戰(zhàn)的戰(zhàn)船進度及耗銀,還有亟需籌措二百萬兩西南剿匪的軍需,吏部又要主持四年一度的京察了,刑部又審了幾樁貪墨的大案子,督察院又查得福州、太原府的官員隱匿災(zāi)情不報。戶部管著國家的稅銀,凡用錢的地方都要戶部撥付,如今國庫艱難,大項的銀錢支出只能東挪西湊,因而在叫著苦…… 煙景耳力極好,聽了半天,大部分還是錢的事,有錢才好辦事,國家也一樣,國庫充盈才能鞏固邊防,防寇治水,做利國利民的事情,果然財政才是最要緊的。 大燮朝并沒有想象的強盛,前朝留下這么多的弊政好不容易整頓得有一點起色了,皇上便又開始粉飾太平南巡,回來之后便是沉迷女色怠政多年,所以財政狀況才會這么不樂觀,煙景這才明白聿琛為何每日那么宵旰焦勞地處理朝政大事,這么大的爛攤子要收拾,實在是當(dāng)國不易啊。 煙景聽了許久,腦子里已經(jīng)有點發(fā)脹了,聿琛卻能頭腦敏捷地做出裁決,不一會兒兩百萬兩的軍需籌措方案已經(jīng)有了??v使現(xiàn)下財政不足,卻也不能加重百姓的賦稅,只能盡快催收各處的鹽課與商稅,將那幾個巨貪的案子盡快審訊清楚了,抄了他們的家,這兩百萬的軍需也差不多能籌齊了。 她雖對政治不感興趣,可親身經(jīng)歷這種君臣處理國家大事的朝堂會議,煙景是越發(fā)敬佩他的治國頭腦和手腕,更相信他將來必能成為一個有作為的君王。 大臣奏事議事完畢后,便有文華殿的管事太監(jiān)福慶捧了裝奏折的黃匣子進來,捧至桌上,又將昨晚批閱完畢的奏折帶下去內(nèi)閣抄錄副本之后再發(fā)回各衙門送折之人。 聿琛將黃匣子里的奏折取出來一一批閱,他看奏折極其專注,那修長瑩潤的手指輕輕劃過折子,恍如瑩玉在紙面投下清亮的光影。 深廣的殿中靜謐無聲,因站的遠,煙景看不見他奏折上批的字,耳邊只聽見他落筆批閱奏折時輕微的沙沙的聲音。 陽光從三交六椀菱花的窗格子照進來,一格一格的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他的睫毛像金色的羽翼一般。整個人如玉人一般。 煙景看得出神,待聿琛指尖輕輕叩動桌面,她方回過神來,注意到那暖硯上的墨漸漸有些干了,便走近桌邊來替他研墨,用硯滴往硯臺里注入涓滴細水,手上輕輕轉(zhuǎn)動一錠朱墨,那墨是徽州府歙縣貢的,墨質(zhì)青黑細膩,雋雅大方,研磨之時但覺紫煙上浮,絲絲如縷,墨香縈縈氤氳開來。 少頃,硯池里的墨漸漸濃了,硯池里投映著她明媚的一雙眼睛,隨著墨的磨動而微微蕩漾。 聿琛抬起眼眸,拿筆往硯池里沾了墨,落筆細潤流暢,嘴角不覺淡淡一笑。 茶房的太監(jiān)捧了一個黑漆描金的小茶盤,里面放著御窯斗彩的小蓋鐘,煙景忙上前端起茶盤的蓋鐘,輕輕地放在離聿琛手邊兩三寸的位置上,并給他揭開了蓋子。是洞庭碧螺春茶,茶湯銀澄碧綠,香氣誘人。煙景知他喜歡碧色和翠色的東西,連茶亦只喜歡喝碧螺春。 聿琛端起來飲了幾口便擱下了,煙景復(fù)又回身去研墨。 這么一研墨便磨了兩個時辰,煙景不覺枯燥無味,反而覺得是件美差。離得這般近,兩人別無一話,卻有一種綿綿的情愫如墨水般涓涓流淌,煙景只覺身心俱舒暢無比,真是人間樂事。 這時殿外守門的太監(jiān)進來稟告:“主兒,禮部尚書郭儀來了?!?/br> 聿琛神色微微一變,抬頭看了一眼煙景,眼內(nèi)劃過復(fù)雜之色,他有些不自然地端起蓋鐘里的茶飲了幾口,對煙景道:“小景子,這茶已經(jīng)有些涼了,你去茶房新沏一碗端上來?!?/br> 煙景不知聿琛為何要支開她,應(yīng)了一聲,端起茶盤便退下了。 第55章 |愛情 禮部尚書稟奏了欽天監(jiān)擇定的太子大婚六禮的吉日吉時及婚禮的各項提議, 并奉上了皇上的諭旨——“太子大婚典禮著于靖德三十二年五月初一日舉行,三月十六日納采,四月十六日納徵, 五月初一日親迎,所有應(yīng)行事宜著各該衙門迅速謹(jǐn)慎辦理,欽此?!? 如今才三月初, 距離成婚的五月初也只兩月余時間了。聿琛出神了片刻, 方吩咐禮部及各衙門按應(yīng)有的禮制好好籌備辦理。 待禮部尚書退下后,又過了一會,煙景方端著新沏的茶進來,很小心地捧起蓋鐘放在他的桌案上。 他看見她在日光中進來, 而他的心卻如同沉在深谷不見一絲光, 猛地痛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么清澈, 愛他愛得那么純粹,他沒辦法親口告訴她這件事情,她知道了該會傷心成什么樣, 他最見不得她那樣子。 縱然他是有苦衷的, 這樣一樁婚姻絕非他所愿, 除了父皇的逼迫,還涉及到一場錯綜復(fù)雜、影響深遠的政斗。 但那又如何?他的確是很快就要娶別人了, 她不會接受的, 他要怎樣才能繼續(xù)留住她,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聿琛只覺得頭疼欲裂。 巳正二刻, 聿琛方擱下了筆,便是午間傳膳的時刻了。 文華殿后東室, 是聿琛午間休息之所, 東壁設(shè)了一張床榻。中午和晚間用膳則在西室的一間房內(nèi)。 傳膳的太監(jiān)捧著黃云緞包著的菜肴魚貫進入房內(nèi), 打開黃云鍛,將碗蓋子揭開,依次擺在膳桌上。皇家的饌飲,最是奢華氣派的,集山珍海味,異國珍品及各色時鮮于一桌,每餐有數(shù)十樣的珍饈美饌,自聿琛進文華殿理政以來,正值國事蜩螗,災(zāi)害頻繁,邊境不寧,聿琛體念民艱,躬身節(jié)儉,下令將自己每餐的份例裁減了數(shù)十個菜品,因而這膳桌上只碗菜四品,碟菜四品,點心二品,湯二品,共十二品大小菜肴。 不過聿琛好像進得不怎么香,這十幾樣的菜品不過略動了幾下筷子便擱下了。 煙景和小全子垂手站著聿琛身旁侍候,待聿琛用膳完畢后,便端上漱口盂、熱毛巾給聿琛漱口和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