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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宰輔在線閱讀 - 宰輔 第8節(jié)

宰輔 第8節(jié)

    “沒見過,我不是想著你情況特殊嘛?!苯鏇_我聳聳肩,又去扒拉徐楚玩。

    得虧她沒見過徐生那個眼神里全是刀子,臭著臉能嫌棄你祖宗十八代的鬼,不然僅憑她現(xiàn)在揪著人家臉不松手的作為,徐生就能黑著臉咬死她。

    那邊的談話還在繼續(xù),段久停頓了一下,彎著腰答道:“因果輪回,生死有命,臣從不信神鬼?!?/br>
    “朕原先也不信,可這最近不同尋常的事未免發(fā)生的也太過頻繁。”

    梁宴朝身后招了招手,蘇公公立馬將一塊玉帛包裹的物件呈上來打開。那玉帛里包裹著許多青玉碎塊,我瞇著眼看了半天,終于從細碎的花紋中認出這是我上回從梁宴身上摘下來砸碎的玉墜子。

    不是吧,梁宴這狗皇帝什么時候這么勤儉節(jié)約了,這玉都碎成這樣了還留著它干嘛?做暗器防身嗎?

    梁宴簡單地掃了一眼玉碎,繼續(xù)道:“前幾天朕不慎在后院昏倒,身上的玉飾卻莫名其妙在一丈遠的地方都碎了個干凈。還有原本放在架子上的石玩,竟然落在了院子里,案桌上足斤重的沉硯,也在地上摔成了兩半?!?/br>
    “你說,”梁宴抬頭看向段久,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茶盞。“這都能算作巧合嗎?”

    “臣聽聞,陛下前兩日已經(jīng)傳召玉佛寺的兩位大師入宮了?!?/br>
    段久沒回答梁宴的問題,反而拋出一段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弄得我也是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聽段久繼續(xù)說道:

    “鬼神之說臣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里已經(jīng)有答案了?!?/br>
    段久依舊沒抬頭,保持著他那副公事公辦的面孔,不摻雜一點感情:“臣還是要提醒陛下一點,招魂之術(shù)本就是坊間流傳,沒有記載的事,哪怕是兩位大師出手又如何,陛下當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嗎?”

    “我想要的結(jié)果……呵?!绷貉缪凵裣蛳马尉茫肷魏咝α艘宦?,威壓不怒而升:“段大人知道,朕想要一個什么結(jié)果嗎?從小朕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但是沒關(guān)系。”

    梁宴挑起的唇角頗為冷血:“得不到我就自己去取、去搶。生死有命?呵……那也要看看,朕同不同意?!?/br>
    “臣只希望陛下不要為了莫須有的希冀,徒增失望。陛下,明日……便是沈宰輔的頭七了?!?/br>
    段久反駁了梁宴的話,按理說這是極大的以下犯上,但梁宴并沒有發(fā)火,他在段久說完最后一句話后奇妙的沉寂了下去,再無言語。

    段久告退前扭頭看了一眼梁宴,抬起的眼眸里帶著一點懷念:“陛下,您知道臣初入官場時,宰輔大人與臣說過什么嗎?”

    梁宴微微側(cè)過頭,看了段久一眼。

    段久站在樓梯的拐角處,一半身落在陰影里,一半身顯在光明處,對著梁宴說道:“宰輔大人說,君子生而為民不惜身,當為天下計。哪怕是萬劫不復,他亦不悔?!?/br>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zhuǎn)身走進了黑暗里。

    “大人說,成為陛下的宰輔,他沒有一天后悔過?!?/br>
    第18章 膽大包天

    段久屬實是有一點能言善道在身上的。

    我看著梁宴坐在燭火交映處沉思的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只能默默地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給段久豎了個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

    “君子生而為民不惜身,當為天下計”是段久考上狀元的那一天,他聽詔入宮,走在路上問我“為官者當如何”時,我隨口回答他的一句話?!叭f劫不復亦不悔”是好幾年前梁宴下密詔要整治世家舞弊現(xiàn)象,我被世家聯(lián)手構(gòu)陷惹得一身臟水的時候,坐在陰暗的地牢里對他說的。

    至于“成為陛下的宰輔從未后悔”這種話……這純屬是在扯淡!

    我可后悔了!我后悔死了好嗎!再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死都不會再選梁宴當皇帝的那種后悔好嗎!還有,我那原話明明是“成為梁朝的宰輔我沒有一天后悔過”,怎么就被人掐頭去尾還順帶更改了我效忠的對象呢!

    段久,我親愛的好兄弟、好同僚,誰教你把這一套顛倒陰陽的本事用在我身上的?!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知道深夜皇帝傳喚在為官者眼里十有九兇,段久故意岔開話題甚至真真假假的捏造出一些話來糊弄皇帝,無非是他意識到了梁宴傳他進宮是為了什么,而梁宴要吩咐他做的事情很大可能段久并不愿意做或者做不到,所以無奈之下只好拿出我這個已死之人做擋箭牌。

    我理解段久,換我我也毫不客氣的利用自己的好兄弟,但這并不妨礙我在心里變出個小人給他取名段久,然后拿著虛空的針在他身上扎洞。

    我邊扎邊盯著梁宴出神。

    傳玉佛寺的兩位大師進宮……招魂……梁宴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不會真想把我的魂魄困在后宮世世代代不得往生吧?!

    “狗東西?!蔽叶⒅貉绲膫?cè)臉惡狠狠地罵道,順帶把心里的小人當即改名換姓叫“梁狗”,換了一把更大更粗的針在他身上猛扎。

    姜湘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梁宴的臉不挪眼,聽到我發(fā)聲才偏過頭來看了一眼,然后又飛快的轉(zhuǎn)過頭去盯著梁宴,雙手捧臉,一臉含羞樣道:“你罵誰呢大人?哇,這皇帝生的真的好好看,比我父王和我皇兄兩任皇帝都要好看?!?/br>
    “好看嗎?心腸狠毒換的?!蔽揖局∨淼囊陆蟀讶恕压磙D(zhuǎn)過來,看著她那雙滴溜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眼睛教育她:“做人不能只看表面,長得好看的都是有毒的。比如你看的梁宴,他能笑著砍掉你的九族,轉(zhuǎn)頭再讓你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你還覺得他好看嗎?”

    姜湘眨巴眨巴眼睛,又望向梁宴:“好看啊。品行不端關(guān)他容貌姣好什么事。”

    “……”

    我語塞,一時半會竟想不到更好的話去反駁,只能看著姜湘顛顛地又跑去梁宴面前拄著腦袋蹲著,仗著自己是個鬼明目張膽的去看燭火下梁宴那張臉。

    燭火晦暗不明,襯的梁宴的臉也明明暗暗。他在那樣的燈光下捏著手里的書冊沉默了許久,直到蘇公公又上來為他添了一壺茶,我才看到梁宴動了動身子,問道:“是我太著相了嗎?”

    他這句話明顯是問給自己聽的,可蘇公公還是站在一旁嘆了口氣,答道:“陛下只是太想念大人了。”

    “段久不信鬼神,是因為他無所求??晌矣??!绷貉缭诳帐幍牟貢w挑了下嘴角,又很快放平回去。他站起身,就好像把他那身堅硬的帝王盔甲又穿了回去,依舊挺直著他的脊背,說道:“走吧?!?/br>
    我習慣性的跟著發(fā)號施令的梁宴走了幾步,又在快走到姜湘身邊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我搖了搖頭,懊惱自己當了鬼之后怎么總?cè)菀壮錾?,順帶把真想跟著梁宴一起走的小女鬼拉回來?/br>
    姜湘的臉上滿是不滿,戀戀不舍地望著梁宴負手而走的背影,扭著頭撅著嘴看我:“大人你干嘛?”

    “我干嘛?我再不拉你你魂都跟人跑了。”我擺起原先給皇子當先生的架勢來,抓起桌上梁宴沒拿走的書卷往她頭上敲。當然,姜湘是觸碰不到書卷的,我也只是做做樣子嚇嚇她。

    姜湘見拉扯不過我,一轉(zhuǎn)頭又見梁宴早就走的沒影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忿忿道:“大人,你為什么那么討厭陛下?”

    我去拉姜湘的手一滯,指節(jié)就這么不尷不尬地停在半空。

    為什么那么討厭梁宴?

    原因當然很多,他自大、狂妄、偏執(zhí),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這個瘋子把我引以為傲的許多東西都踩在腳下,一遍又一遍地折損我的自尊,讓我無時無刻不想一刀給他個了斷。我不是討厭梁宴,我是恨他,恨他的理由能不眠不休說上三天三夜。

    可當姜湘這么問我的時候,我的腦中閃過的不是掐著我的脖子說讓我死的梁宴,也不是帳帷之中抵著我的身子羞辱我的梁宴,而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怯生生縮在宮墻邊,扯著我的衣擺,問我可不可以陪他的梁宴。

    那是我見梁宴的第一面。

    第一次見到梁宴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聽跟在他身后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喚他“四皇子”。那時我是太子侍讀,跟宮里面幾位皇子都打過照面,唯獨對這個所謂的四皇子一無所知。后來我才知道,梁宴的生母不受皇上待見,連帶著生的兒子,在老皇帝眼里也不過是個透明人,連提起的必要也沒有。

    見到梁宴實屬是偶然。

    我只是站在朝暉堂外面,等待與人寒暄的太子殿下出來,感覺到有人在扯我的衣擺,一低頭就看見兩尺高的孩子縮在宮墻邊,一只手扶著墻,半個身子都躲在墻后,一只手伸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拽著我的衣服。

    說梁宴是個孩子,其實我當日也沒多大。只是我是從戰(zhàn)場上刀光劍影九死一生撿了條命回來的,跟這些從小生活在錦繡富貴里含著玉長出來的皇子們氣質(zhì)上就有很大的不同。我端著手,在仆從著急上來拉梁宴的動作里,恭敬地彎了彎腰,喚道:“殿下?!?/br>
    梁宴穿著有些破舊的冬襖,料子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太監(jiān)拉扯他的動作一大,就有棉絮順著針腳不好的線縫飄出來??闪貉缛斡赡憫?zhàn)心驚的太監(jiān)拉著,就是拽著我的衣物不撒手,死死地望著我,近乎執(zhí)拗地扯著我問道:“大哥有人陪,可我沒有,為什么?”

    梁宴這問題問的莫名其妙又格外怪誕,我當日明面上已是太子一黨,和其他皇子都得劃清界限涇渭分明,更何況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自然得更加敬而遠之。

    我往后退了兩步,使了勁把梁宴拉著我的那只手扯下去,站在太子能看得見我的范圍里,表忠心道:“殿下,我是太子的侍讀,若您有什么事,還是跟太子殿下說吧?!?/br>
    內(nèi)堂的太子瞧見外面的動靜,本想出來看看,可又在看清梁宴那張臉后止住了腳步,毫不在乎地沖我點了下頭,繼續(xù)和內(nèi)堂的夫子拉攏談話。我心下明白,梁宴在這宮里的地位太低,除了皇子的名頭一無是處,心高氣傲的太子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也不屑因為他的糾纏而站出來替我解圍。

    帝王家皆是唯利是圖之人,當日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遺孤,得皇帝垂憐才能在太子身側(cè)茍活,實在沒有什么值得警惕的價值。我把眼底的仇恨和嘲諷收斂的很好,只是理了理略微散亂的衣物,側(cè)過身,繼續(xù)在寒冬天里等那個與人閑談的太子。

    梁宴就那么望著我,看了一會,突然道:“大哥有人陪,可我沒有。等我坐到大哥那個位置你就能來陪我讀書了嗎?”

    我赫然抬首,看向大逆不道的梁宴。

    跟著梁宴的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嚇的雙腿發(fā)軟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沖我磕頭,嘴里哀求道:“沈?qū)W士饒命!四皇子年幼無知,實在是童言無忌??!求求您不要告訴太子殿下,四皇子只是一時失言??!”

    梁宴雖然不受寵,但他身邊到都是些對他忠心的人。我看了眼頭都磕出血來的小太監(jiān),點了點頭,把目光又放到梁宴身上。

    梁宴看上去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話,只是站在那里靜靜地望著我,像是在等一個答案。

    冬日里的陽光很耀眼,照的人皮膚上都帶著暖意。身后不遠處,工于心計的太子還在努力巴結(jié)著朝暉堂的太傅。身前,年幼的梁宴還在等著我的應(yīng)答。

    我勾起唇,在沒什么人在意的宮墻邊難得的笑起來,對梁宴道:

    “膽大包天?!?/br>
    第19章 托夢

    當年那個一心一意扯著我的衣袖,只想多一個侍讀陪著的小皇子,后來一步登天,成了萬人敬仰的九五至尊。他再也不需要一個陪著他玩的侍讀,也不會再流露出天真的疑問,他把我壓在身下,把我所有的傲骨與自尊踩在腳下,要我對他俯首稱臣。

    而也許就是從初見的那個午后開始,我就注定了會把梁宴拉入這場棋局,梁宴也注定了會成為上位者,和我不死不休。

    我從短暫的回憶里抽離,正準備再拽住姜湘跟她好好說道說道,好姑娘不要看上梁宴這種壞男人,一直待在角落里沒說話的徐楚突然走過來,扯了扯我的衣帶,歪著頭道:

    “兔子……大人哥哥,阿哥說,他想見你,他有事情要和你說。”

    我顧不上再去糾正徐楚的稱呼和苦口婆心的教育姜湘,驚訝地睜圓了眼睛,轉(zhuǎn)過身問道:“你哥?徐生?他找我有事?”

    我看了看窗外還沒亮的天色。

    哦吼,今天這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我一路跟著徐楚飄到離皇宮幾十里開外的地方,飄到我渾身發(fā)涼,衣料下的皮膚都開始輕微顫抖的時候,徐楚那個奶團子終于停住了腳步。

    他歪著頭,像是在聽身體里另一個人說話似的,半晌點了點頭,望向我,渾身一抖,眼神倏地一變。

    我眼睜睜地看著徐楚那個討人喜歡的奶團子,一下子變成了徐生那個討人厭的小鬼。徐生皺著眉,雙手環(huán)胸,十分嫌棄地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通,然后沒好氣道:“你還沒魂飛魄散呢,命真硬?!?/br>
    這死小鬼!怎么還沒投胎轉(zhuǎn)世呢,嘴真毒!

    我費力地扯出一抹笑,沒臉沒皮道:“托你的福,每天陽氣充足,一時半會魂飛魄散不了了。”

    我已經(jīng)成功摸索到了和徐生的相處之道,只要夠不要臉,就能成功噎到這個小鬼。果不其然,徐生被我噎的一愣,很快漲紅了臉氣道:“你怎么能斷袖斷的理直氣壯!”

    我一怔,反手就要擼起袖子和這小鬼好好理論理論,徐生卻冷哼一聲別過了身:“算了,反正你們這種人從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找你出來是想跟你做個買賣?!?/br>
    “買賣?”我摸著下巴疑惑地抬起眼?!笆裁促I賣,說來聽聽。”

    徐生冷靜地站在我的對面,道:“你幫我給一個人托個夢,我告訴你你想找的那盞燈大致方位在哪。”

    “你知道我要找的那盞燈在哪?”

    寬大的衣袖被我擼到胳膊上面,我叉著腰,把徐生提溜起來,沖著他的耳朵吼道:“你這小鬼,你知道那盞燈在哪你不告訴我!你知道那盞燈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

    “大致!我只知道大致方向!”徐生在我手下捂著耳朵瘋狂掙扎,奈何體型差距實在太大,六歲奶娃子的身體實在無法與我抗衡,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放棄抵抗,被我舉起來喊道:“只要你托一個夢,我就告訴你!”

    “托什么夢?”我把徐生放下來,拍了拍手,問道:“你自己不也是鬼嗎,自己不托找我托?這可不會是什么好事吧?!?/br>
    徐生黑著臉站在地上,狠狠地撣了撣自己身上被我碰過的地方,聽了我的話翻了個白眼,答道:“厲鬼是不能托夢的,徐楚受我所累,也沒辦法給人托夢,不然我也不會找你?!?/br>
    “那長命燈,你為何能知道它在哪?連我自己都不清楚它的樣子,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我揣著手站在一旁,睨著徐生,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兩個大字:不信。

    我看到徐生的呼吸急促了幾分,兩頰鼓著,明顯是在咬著牙。幸好徐生的魂體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黃毛小兒,要是他附身在京都巷口打鐵的張鐵戶身上,他非得一刀給我捅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