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民女不知道是公主駕臨，適才……適才都是民女在胡言亂語，公主恕罪，我再也不會了，永遠(yuǎn)、永遠(yuǎn)也不會的?！?/br>
    姜知妤垂著眼，看著柳君君在地上止不住磕首的樣子，眼底里竟是平靜地不起一絲漣漪。

    她是大顯金枝玉葉的嫡公主，像她今日狼狽的時(shí)候，也只在那日大婚之夜了。

    也得讓柳君君嘗嘗啊。

    只聽遠(yuǎn)處一陣馬蹄急促傳來，聲音逐漸逼近，馬上的少年面容俊秀，朗目清澈透亮，一身玄色單羅紗衣，腰間還綁著一圈銀白的獸紋腰帶，在許府外勒馬，一躍而下。

    柳君君早已哭得花容失色，“表哥救我！”

    許兆元？

    姜知妤甚為好奇般循著眾人目光看去。

    作者有話說：

    注：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出自《水滸傳》

    今晚久等啦！

    第8章

    姜知妤只見面前之人頂著一張疑惑的面孔朝自己緩緩而來。

    與楚修辰不同，許兆元雖與他年歲相仿，但面上卻依舊裹著尚未褪去的稚氣，仿佛頃刻這張面孔便會舉止無狀般笑起來。

    若不是柳君君喊了一聲表哥，姜知妤還當(dāng)真不會將他與日后的合污之人相聯(lián)系，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稍稍作作架勢一般，“這位可是，許統(tǒng)領(lǐng)？”

    許兆元見柳君君早已哭得梨花帶雨，正想將人攙扶起身，卻又不得不給面前姑娘一個(gè)面子。

    雖說他從未見過面前之人，但從她的樣貌以及通身打扮，隨身婢女，也能看得出是個(gè)身份不低的小姐。

    “是啊，”許兆元擠著笑顏朝姜知妤點(diǎn)頭示意，“不知道我家君君是否惹這位……小姐生氣了，兆元向小姐賠個(gè)不是?！?/br>
    雖說許兆元僅一介武將，卻也規(guī)規(guī)矩矩朝著姜知妤行了個(gè)大禮，完全不顧是否這位京中的小姐是否當(dāng)真身份不簡單。

    不過是他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姜知妤倒是對許兆元第一印象好了些許，不過她仍然深知，表面衣冠楚楚，背地里為了權(quán)與勢盤算謀劃的人亦然不計(jì)其數(shù)，也沒必要過于掛懷。

    “大膽，這是五公主！”半夏又呵斥道。

    許兆元后退一步，有些陌生般的打量著，這個(gè)本該在他印象里驕矜的眉眼，怎么今日一見，卻是分外冷漠。

    怎么與傳聞中的說辭不一樣呢？

    “表哥，表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守皇陵，你幫我求求情，好不好?！?/br>
    柳君君此刻哪里還有一小姐的樣子，扯著許兆元垂落在身側(cè)的手，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此刻只能落魄地?fù)u尾乞憐。

    “今日本公主本是想來找你有話要談，不過今日倒是被一些言論壞了心情，實(shí)在是……”

    姜知妤垂眼，看著柳君君的模樣，與曲朔二十年大婚之日冒雨闖入相比，更顯不堪。

    她還未曾當(dāng)真擅用身份處置過任何宮人。

    “她罪無可恕，去看守皇陵是最好的選擇?！?/br>
    姜知妤朝著一旁桑枝稍稍示意，隨后便與半夏返回身后的車輦。

    “公主！求公主饒恕民女吧！”

    柳君君雖未犯太大的過錯(cuò)，但終究是身份有別，于情于理都有失公主的威嚴(yán)。更何況，姜知妤也從未忘記這份折辱。

    若是楚修辰當(dāng)真心疼柳君君了，自然會向姜湛奏請減輕責(zé)罰，若他不聞不問，那便讓柳君君在皇陵自生自滅幾年也好，總得磨磨她一身的銳氣。

    前一世，姜知妤便是如此，沒有原則的去愛一個(gè)人，到最后也不過落了一個(gè)自我感動的結(jié)局。真心，又豈會那么容易換得的？

    “公主！”

    姜知妤正準(zhǔn)備踩著杌凳上去，只聽許兆元在她身后，聲音洪亮，不急不緩。

    “今日與公主初次相見，不知是否有冒犯到公主之處？”

    “豈會？”姜知妤微微扭身，神色澹然自若。

    一路上，半夏都不知該如何詢問，近來公主所做的每一件事，自己都不曾真正明白其中用意。

    姜星野手上端著一杯白岳黃芽，慢條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裊裊，氤氳水汽彌漫周遭，他淺抿一口，隨后抬起眼皮，淡淡地質(zhì)疑了一聲。

    “嗯？”

    半夏點(diǎn)點(diǎn)頭，“回太子殿下，公主不知近來為何，似乎對……對楚將軍有所不滿，許家表小姐如今該是已經(jīng)到了皇陵了，奴婢實(shí)在是惶恐?！?/br>
    姜星野平日里也會聽著桑枝與半夏向他匯報(bào)五meimei近來的言談舉止，明明也并非一母所同胞，但唯獨(dú)對這個(gè)meimei甚是照拂。

    “隨她便好，”姜星野又提了一嘴，“明州近來遭遇水患，民不聊生，流民涌入崇安城內(nèi)，孤本想著叫上她一同前往佛香寺祈福撥款布施，如今想想還是算了?！?/br>
    姜星野原先還在猜想著，自己這個(gè)meimei金枝玉葉，將來該是嫁給怎樣的人，楚修辰的確是不二人選，不過許兆元也前途不可預(yù)計(jì)，倘若來日嫁給許兆元，未必就遜色于他人。

    只不過，似乎這個(gè)皇妹的心思極難揣度，姜星野也只得作罷，囑咐了一句，“母后囑托阿歲要好好服藥，她近來可有遵循？”

    半夏點(diǎn)點(diǎn)頭。

    待姜星野離去后，姜知妤才從山水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

    半夏不解，為何公主不自己將這些事說與姜星野，而是佯作午睡，由她的嘴說給太子。

    姜知妤漆瞳微縮，只淺淺嘆了一口氣，目光全然停留在那尚帶余溫的茶盞上。

    姜星野向來身子康健，加上平日里習(xí)武的緣故，體質(zhì)自是比她好上許多的。但自從某一日后，姜星野的身子便每況日下，平日里嗜酒的他也被太醫(yī)叮囑需得小心著身子，除此之外倒還無礙。

    可是，為何姜星野在她大婚當(dāng)日，會飲酒過度而薨？平日里宮人都是不敢有所怠慢，飲食方面也該是細(xì)心入微，不該出如此在的紕漏。

    以至于，姜知妤近來仍然有些擔(dān)憂，在不久后，皇兄會如前世那般。

    姜知妤思來想去，或許早就在她大婚的前兩年就埋下了隱患。

    便是這一次太子奉旨在佛香寺中賑災(zāi)，卻遭人埋伏。姜星野受了重傷，雖是未曾有性命之憂，可在日后卻的確有所影響。

    若不是適才皇兄的提及，姜知妤還的確不知。前一世，與姜星野前往的，便是許兆元。

    一切又如此的巧合。雖說姜知妤印象里，這一次的賑災(zāi)父皇并未派遣楚修辰前往，可派許兆元前去，效果也是一樣的。

    不過是為著一個(gè)目的罷了。

    姜知妤自知此次賑災(zāi)意義重大，旨意落下，無法轉(zhuǎn)圜?？v使姜湛對自己寵愛有加，這種事關(guān)朝政扼要之事，她也明白自己也的確無權(quán)干涉。

    她也不能阻止姜星野前往。

    可她又豈會任由悲劇再發(fā)生？

    前一世自己并未同往，若是她當(dāng)真應(yīng)允此番同去，怕是會讓攪亂這局棋。

    思來想去，最后她只能讓姜汐寧頂替了自己的位置，告訴她自己只去一日，不會有人察覺。

    她想向姜汐寧那般，做回自己，也得將眼前的事，此刻的局，給破了才行。否則實(shí)在是壓抑的她窒息。

    *

    姜星野本就是天之驕子，若不是此番人為，日后他定然是個(gè)勤政愛民的好君主。此刻，眾人才行至佛香寺，需得稍作安頓，才能開寺布施。

    明州近來民不聊生，姜湛此番便是想考驗(yàn)太子一番，因此除了隨同的人選，其余的流程姜湛悉數(shù)交給了這個(gè)最是得意的兒子。

    “阿彌陀佛，”須眉早就花白的住持朝著姜星野雙手合十，“此番太子親自駕臨本寺，老衲代諸位僧人恭迎太子殿下。”

    而此刻，姜知妤在角落里，只能朝著遠(yuǎn)處皇兄周邊認(rèn)真搜尋，卻始終不見許兆元的身影。

    或許，此刻他當(dāng)真在謀劃著什么。

    前一世，她便記著是在太子回宮時(shí)所遭遇的伏擊，雖說太子私底下的精兵不少，但在此番仍然不占上風(fēng)，死傷亦是慘重。

    “你，還愣著做什么？殿下等人舟車勞頓，還不趕快去將禪房打掃一番?！币晃荒贻p的小內(nèi)監(jiān)叫住了思索良久的她。

    姜知妤隨機(jī)應(yīng)變問道：“能否請問公公，這許小統(tǒng)領(lǐng)的房間所在何處？”

    午后這段時(shí)間小憩，此番所有打點(diǎn)下午才整頓完畢，待到天色漸晚賑災(zāi)結(jié)束才喝令回去。姜知妤推算了一陣，只要自己先潛伏在此房中，待他稍后回房便可水落石出。

    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她總是能聽到些有用的消息來。

    她沒有權(quán)利阻止賑災(zāi)，也沒有理由不讓皇子之首的姜星野臨時(shí)變卦，更不可能替皇兄多加出謀劃策。如今雖是下下策，卻也是個(gè)能掣肘的方法。

    房外人影投射在門框上，越來越近，姜知妤隨即躲至一旁，垂首裝作尋常婢女。

    來者腳步極輕，只聽隨后房門被慢慢合上，腳步輕微，留下一道細(xì)長的黑影在自己的腳邊。

    姜知妤低著頭，從始至終不錯(cuò)將臉抬起，朝著面前之人微微福身，“見過許統(tǒng)領(lǐng)?！?/br>
    可面前之人非但不繞她而過，反而卻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良久未曾啟唇回應(yīng)。

    “公主……是我?！?/br>
    聲音似早春溪澗，似乎早已知曉自己身份一般的穩(wěn)重。

    姜知妤抬眸，果不其然，來者并非許兆元，而是本不該出現(xiàn)在佛香寺的楚修辰。

    視線猝不及防相遇，姜知妤的目光隨著訝異落在了他的臉上，直到自己眼睫痙攣般的跳動了一下，她才緩過了心神。

    佛香寺乃大顯最為宏大的一所佛寺，數(shù)年來香火繚繞，梵音空靈，來此許愿的大多如愿，只覺此刻沉水香氣倒是愈發(fā)濃烈了起來，急躁的心也隨著如沐在身的佛光而緩和下來。

    “怎么……會是你？”姜知妤緘默了一霎。

    “……這個(gè)問題，該是臣想問公主，為何這副打扮，又為何前來？”

    姜知妤總覺得今日見著楚修辰，說不上過于吃驚，卻又很是疑慮。

    倘若他來了這里，那許兆元此刻又在何處？小太監(jiān)不大可能會指錯(cuò)了禪房。

    楚修辰寒潭般的眼眸閃了閃，再次抬眼相視之時(shí)，似乎還泛著淡淡的水色。

    那也是姜知妤甚少從他眼底里捕捉到的溫柔。

    “哦?！?/br>
    姜知妤垂首，說得理直氣壯，心不在焉一般地賞悅著桑枝昨日才替她染上的指甲，一副未曾有太大情緒變化的姿態(tài)。

    “我自然是來找許兆元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