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安這種紈绔性格，自然是入不得其父之眼，全當顧忌著亡妻情分和宗族禮法，好吃好喝養(yǎng)著，別斷了血脈。

    于是乎到現(xiàn)在沈融安身上也只有個秀才功名，連個散職的官身都沒有。

    所以孟隨云只要豁得出去，不給沈氏面子，沈融安這回被收拾了也只能憋著。

    因為一切都在規(guī)矩之內，也沒傷了性命。

    照那位沈步秋的性子，說不定還會送份禮來感謝管教。

    顧書玉就大不相同，除了那個同樣沒砸實的繼承人身份，她還有天賦、有功名、有官身、有政績。

    雖然每一項都算不上頂尖，但勝在沒有短板，組合在一起就很完美。

    只是還不夠，她仍舊是顧氏顧書玉，而非顧書玉是顧氏人。

    人們提到她，第一時間關注的還是她顧氏子的身份，并不將她視作獨立的個體，更別說什么顧氏以她為傲。

    還沒有那么大的臉面，在孟隨云這用個人的名義保下沈融安。

    顧書玉表情一沉，眼中多了些羞憤。

    就像孩提時總想被人當成大人待，她也想不再被單純地當成顧氏子，自己的臉面能更值錢一些。

    孟隨云年歲更長，處事圓滑老道，選擇用發(fā)問來告知答案，顧書玉卻不忌諱把話攤開來說。

    君子向道直行，她不可能，也不愿，一輩子都受家族蔭庇，做顧氏顧書玉。

    “自然是以顧書玉的身份?！?/br>
    顧書玉說的平淡，孟隨云就回得更從容，點了點堂外比楚摘星還要木樁子的黑衣主計吏：“那就繼續(xù)吧?！?/br>
    那黑衣主計吏聞言，立時重復起先前的動作。許是拖的時候有些不妥當，觸碰到了傷處，昏迷中的沈融安開始低低的□□。

    顧書玉的臉愈發(fā)沉了，但還能穩(wěn)住，語氣不帶起伏的開啟了下一個話題：“玉此次所來，實是有一事相詢?！?/br>
    楚摘星落后兩人半個身位，眼中看得分明，顧書玉已不著痕跡的與師姐拉開了一點距離。

    這是，也不打算裝了，要撕破臉？

    做法很不儒門，可人卻鮮活了些。

    感覺還挺好玩的。

    孟隨云還是笑靨如花的模樣：“如我所記不差，顧師妹你現(xiàn)在的職司是樞匯司掌皇英衛(wèi)，與討虜將軍府并無公事往來。”

    這回顧書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楚摘星，極力牽出一個端方得體笑來：“下官斗膽，敢問將軍，這將軍府到底是何人做主？”

    楚摘星的臉唰的一下就耷了下來，先前生出的那點這人還挺有趣的好感化為烏有。

    明晃晃的挑撥。

    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連疏不間親的道理都不懂。

    “她的話，就是我的話。閣下又是什么人？來管我的事?！?/br>
    楚摘星脾氣不錯，但這么多年，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外加上宿世記憶，現(xiàn)今大權在握，是真真切切的威儀日隆，驟然發(fā)怒，即便語氣尋常，也十分駭人。

    不長的兩句話輕易且徹底地擊碎了顧書玉周身的保護殼，令她手足無措，令她臉色青白交加。

    在開口之前她就預想過楚摘星的反應，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

    比孟隨云更不客氣，更不給她留臉面。

    這已經(jīng)不是她記憶中的楚摘星了。

    顧書玉下意識地想咬住下唇，但又硬生生克制住了。母親大人已經(jīng)教導過她，不可再做此等小兒女態(tài)，被人小瞧了去。

    顧書玉尚在踟躕中，楚摘星卻沒有絲毫放過她的意思，向前一步將孟隨云護在了自己身后，冷聲問道：“你既是想問我，那就說事?！?/br>
    事這個字的音咬得極重，大有顧書玉要是說不出正經(jīng)事情，就不會這么客氣了。

    孟隨云是已經(jīng)猜到些許的，聞言輕拍了一下楚摘星。

    摘星這個反應她很滿意，不過把人弄哭就不好了，瞧著眼圈都紅了。

    楚摘星滿臉寒霜瞬間消融，轉頭回顧自家?guī)熃?，眼神澄澈得想初生的小鹿，透出些許憨傻：“師姐？”

    她實在是找不到師姐阻止她的理由，無禮之人就該丟出去，管她姓顧還是姓沈。

    不然開了這個先河，以后不管什么人都在師姐面前問一句。次數(shù)一多，師姐必然會用避嫌做借口，把事情重新推到她頭上。

    而且，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欺負師姐。

    見楚摘星還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孟隨云心中安定，又拍了拍她，用眼神示意她先不要開口。

    楚摘星不樂意，但聽師姐的話已經(jīng)成了習慣，還是收了保護的姿態(tài)，默默退回原位，只不過看向顧書玉的眼神十分不善，飽含挑剔與警告。

    顧書玉眼圈更紅了，這種毫不避忌的保護，連堂堂將軍的威儀都可以棄如敝屣。

    不是跟班，而是心甘情愿站于身后作為后盾。

    這種偏愛，還真是讓人心生妒忌。

    孟隨云斜走一步，擋住了顧書玉的目光，笑容淺了幾分，語氣卻重回親熱：“我就越俎代庖一回，顧學妹還請直言。若有事情，還是說開了好。”

    顧書玉閉眼，良久，長長吐出一口氣。再睜眼，已經(jīng)復歸清明，極度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好似先前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

    “下官此次前來，確有一事相詢。 ”

    顧書玉頓了頓，隨后很是鄭重的振袖下拜：“下官想問，為何強征萬劍盟修士入討虜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