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寶緊張地守著柳攜鷹，還得留心讓其他小鬼守的長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鴿子癱在地上，沒有醒來的意思。

    進寶摸了摸自己胳膊，又摸了下腦袋。

    還好，都在該在的地方，沒有丟掉。

    只是不知道問大人怎樣了……

    進寶垂頭喪氣，接著試圖喊醒長生。

    只是轉(zhuǎn)瞬間，宅邸里清醒的活人只剩下問荇和長明。

    問荇也受了影響，他按著胸口忍住倦意，依靠在緊閉的門邊，死攥住鎖提防長明突然破開封印。

    “算你們命大?！?/br>
    長明停止念訣，桀桀笑著，可笑聲里聽不出喜悅，更像是怒極反笑。

    語畢，環(huán)繞著他的黑霧飛速旋轉(zhuǎn)帶起煙塵，煙塵散后，長明已然不見蹤跡。

    結(jié)界已經(jīng)趨于透明，僅剩的風(fēng)掠過問荇身上的血跡，試圖替他治愈傷痛，可惜只是杯水車薪。

    “是安全了？”

    倦意漸消，晨風(fēng)愈發(fā)繾綣溫柔，似回應(yīng)了問荇。

    一縷青藍色縈繞在問荇指尖，隨后落在沉重的鎖上繞著圈。

    可問荇已經(jīng)砸不動鎖了。

    青藍色著急了一會，聽懂了他的意思，直直鉆入鎖孔。

    咔噠。

    伴隨著輕微的聲音，大鎖被四兩撥千斤地打開，青藍色的熒光完成使命，蹭了蹭問荇傷痕累累的手背，也徹底消散。

    問荇輕手輕腳進入屋里，這件屋被布置成靈堂模樣，只是缺了個靈位，原本放靈位的地方被個紙花圈占據(jù)。

    看起來疏于打理，卻難得地沒有霉味。

    “靈堂”正中擺了件棺材。

    這棺材正是為柳連鵲守靈時，問荇跪得都認得它每條紋路的那口。

    棺材被蓋得嚴實，里頭卻不停溢出點點青藍螢火，微光飄出棺材后并未遠離，反倒是繞著棺材打轉(zhuǎn)。

    棺材上貼滿了黃紙白紙，但只要沒上鎖，還是一掀就開。

    問荇突然有些遲疑。

    若是告訴他棺材里是其他活人，他肯定會立刻上前掀開蓋來。

    可里頭的是柳連鵲，他擔心自己一個不經(jīng)意舉動，就讓他的魂魄或軀殼出了狀況。

    螢火原本慢悠悠在棺材上飄，似是等得著急，居然有幾顆晃蕩到問荇跟前，想要扒住他的手往前拖。

    “要我來開棺材？”

    螢火閃了閃。

    問荇虛掂起頑皮的祟氣，笑道。

    “這不好，哪有揭夫郎棺材板的事？”

    青藍色掙脫問荇的兩指，似是有些喪氣。

    它搖搖擺擺飄回棺材蓋上，任憑問荇怎么接著問，也不理睬問荇。

    話雖這么說，但問荇還是上前去，小心翼翼從柳連鵲的頭頂處挪開棺材來。

    棺中的青年雙目緊閉，額間紅痣鮮艷，清俊的臉上沒有死態(tài)，反倒帶著安詳平和。

    同大半年前容貌別無二致。

    他仍然是溫和的，得體的模樣，哪怕是從根子里瞧不起柳連鵲的柳家，給他的喪葬規(guī)格也是絲毫不敢馬虎。

    他長發(fā)被規(guī)規(guī)矩矩束起，左手腕上系了五色的繩結(jié)，右手腕上系了金絲。

    寬大的白色衣擺被淹沒在填入棺中的五谷里，五谷之中又隱約埋了些玉飾類的殉葬物，但沒有多數(shù)人家會放的紙錢。

    將沉重的棺蓋推開，螢火們這才不再繞著棺材板轉(zhuǎn)，晃悠悠一顆顆落回柳連鵲身上，仿若落葉歸根。

    每落入一顆螢火，柳連鵲蒼白的唇就略紅潤半分。

    推開棺蓋已經(jīng)耗盡問荇的精力，他趴在棺材上，靜靜看著柳連鵲睫毛微動，埋在五谷里的手指也探了出來。

    須臾之間，柳連鵲臉上已經(jīng)有了人氣，睫毛顫動得愈發(fā)厲害，隱約有了極慢的呼吸。

    問荇伸出手去，柳連鵲無力地抬了抬手想要回應(yīng)他，卻虛弱得只能讓手指微微打顫。

    恢復(fù)些力氣后，問荇把柳連鵲身旁膈人的玉器全都挪開，然后把靠在墻頭搖搖欲墜的棺材蓋放到一邊。

    棺材蓋上失了效力的符箓一碰就掉，紛紛揚揚落下來，像下了場紙片雨。

    此時恰好還剩下最后一顆螢火。

    最亮的螢火在問荇眼前繞了一圈，帶起陣不大不小的風(fēng)，直直飛速墜入柳連鵲胸口。

    與此同時，柳連鵲的呼吸聲趨于平穩(wěn)。

    茶色的瞳將將睜開大半，入眼的微光讓柳連鵲不適應(yīng)地眨著眨眼。

    他已經(jīng)多久沒見著白日了。

    聽到身畔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過神的柳連鵲想要撐著抬起身，卻沒有多余力氣。

    但眼前的景象好歹是清楚多了，他也沒那么害怕刺目的陽光。

    方才被風(fēng)吹得紛紛揚揚的符箓落下，問荇頭上落了張畫著亂七八糟花紋的黃紙，看起來頗為滑稽。

    柳連鵲微微露出個笑，抬手想要替他拂去落在肩頭的黃紙，可惜手伸到一半又落下去，只是徒勞。

    問荇拉住他將將要落下的手慢慢放回原處，隨后眼疾手快，夾起張試圖飄到柳連鵲額前的符咒。

    “小心些。”

    抖落掉在肩上、頭上的符箓，問荇再次抬起頭，同躺在棺材里的柳連鵲四目相對。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竟然無言。

    好久不見？

    其實也沒有，他們分明一直在一起。

    終于活過來了？

    聽著也頗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