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上次打獵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但祖祖輩輩傳下來，好打獵的地方就那么些，冬日就更少了?！?/br>
    “多謝?！?/br>
    “是我們該謝你。”

    已經(jīng)被度化的獵戶望著朝陽，重重嘆氣。

    “總算能夠解脫了。”

    他是打獵中死的，死相并不好，死前撕裂的傷口讓他做鬼都不自在，可也對枉死執(zhí)念未散。

    如今他居然不覺得恐懼，也算是了卻最大的心事。

    朝陽升起。

    忙碌了一晚的道士們疲憊地抬頭，看向樹林縫隙中漏出的朝陽。

    趙小鯉出神地看日出，一時間竟然忘卻身后黑臭的詭異泉水。

    分明在靈山山頭總能看見日出，卻是在這個半山腰看得最真切。

    被度化的小鬼們也跟著抬起頭，暗無天日過了不知多少年，終于能夠觸碰到冬日的暖陽。

    真好，今日是個晴天。

    血腥化為草木芬芳，怨恨化作期待，痛苦和猜忌也溶解開來。

    二十余個靈魂碎裂成片，化為星星點點，飄散在空中，安然地?zé)o風(fēng)自動，漸漸遠去，在晨曦之中徹底隱匿蹤跡。

    一眨眼功夫，還沒來得及度化的小鬼們消失在樹叢中。

    柳連鵲手指微動，悠悠地睜開眼。

    送走被度化的小鬼，他們也該離去了。

    柳連鵲走了兩步路，動作不再踉蹌，倒是道士們需要互相攙扶著起身。

    一行人緩緩?fù)较伦撸木w與昨日截然不同。

    道人們驚喜地感覺到自身的靈氣突然變得充裕，雖然只是充裕了微弱的絲縷，但相比這些天只出不進的靈氣，已經(jīng)好太多。

    做善事，果然能夠積聚靈氣。

    因為有延年盯著，要先回到山門之中復(fù)命，他們不舍地拒絕了問荇請的早飯，同問荇在山腳下分別。

    “問公子，今晚再會?！?/br>
    浩浩蕩蕩的隊伍分成兩撥，問荇同柳連鵲一道，走向熙熙攘攘的青石板路。

    這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之一。

    “夫郎比昨天早醒了兩刻鐘，也許是幫了小鬼們的緣故?！?/br>
    “的確是。”柳連鵲仔細想了想。

    若行善事就能加快軀殼和魂魄的融合，他們或許能夠更早地離開康瑞，回到江安。

    兩人坐在街頭，要了一籠包子，一碗白粥。

    “再來一碟醋！”

    康瑞鎮(zhèn)的包子是小個的，一筷子就能夾起。

    小販們?yōu)榱耸〕杀?，包子多?shù)做得餡兒少皮多，但面皮勁道，餡料也很香，吃起來尚可。

    “也不知那群人找著獵戶沒?！?/br>
    吃著吃著，問荇抬起頭，意識到不遠處就是鬼獵戶給他們指的地方。

    柳連鵲不語。

    獵戶同小鬼們興許是同個人干的，但絕不是一碼事，解決掉泉水的問題，獵戶們依舊可能要出麻煩。

    人多眼雜，他只謹(jǐn)慎道：“不知?！?/br>
    “算了，只要沒來尋我們麻煩就成?！?/br>
    問荇也只是隨口一說，用包子蘸了點醋，筷子穩(wěn)穩(wěn)夾住褶皺下邊。

    他沒有三頭六臂，只管吃好喝好，往后回屋里休息半日。竹屋外有結(jié)界，里面還有他布置的籬笆，想要闖入打擾他們絕非易事。

    走在街上，一切都與之前沒分別，康瑞鎮(zhèn)的氣氛沉悶的壓根不像新的一年方才到來，井水也依舊散發(fā)著臭味。

    路過賣糖酥的店，問荇進去想包些蜜餞，柳連鵲就在門口等著。

    他仰起頭，頭頂就是高大的槐樹，只是已經(jīng)掉光了葉子，新芽沒來得及補上。

    幾只雀鳥停在樹的枝椏間，仿佛被時間凝滯住的畫。

    過了不久，他聽到動靜，看向抱著紙包出門的問荇。

    “走了？”

    “嗯，走?！眴栜艨粘鲋皇郑プ∷氖?。

    “再去買盞燈籠，我們就回家?！?/br>
    “喜歡燈籠？”

    柳連鵲略有好奇：“見你最近總提著燈。”

    “算是?！?/br>
    “這不是要進山里，提著的比拿著的方便，而且掛門口還喜慶?！?/br>
    “走吧，就當(dāng)陪我去逛會?！?/br>
    柳連鵲由著他牽著，不自主朝著街邊的小鋪走去。

    剛過完年，花里胡哨的燈籠反倒都能便宜幾文錢。

    賣燈籠的小販穿得不夠嚴(yán)實，透過秋服能瞧見他瘦削的身板，同那些絢麗的燈籠格格不入。

    但和當(dāng)下的康瑞非常相稱。

    兩人也想要早些回去休息，難得地問荇沒有討價還價，而是安安靜靜挑了幾個耐用又不張揚的燈籠，給小販付了錢。

    “若是沒有長明和怨氣的糟心事，其實在康瑞鎮(zhèn)的日子也挺不錯?！眴栜魧⒁槐K圓滾滾的燈籠塞到柳連鵲手中。

    這盞燈籠是所有燈里最精巧的，還能看出些布老虎的模樣，只是縫口處做工依舊馬馬虎虎。

    它現(xiàn)在暗淡，可要有些許燭火，就能點亮黑夜的一隅。

    要是討小孩子開心，恐怕是百試百靈。

    柳連鵲輕笑著接過燈籠。

    “的確如此?！?/br>
    不知是有道人做的表率起了作用，還是都巴望著要度化小鬼可得的靈氣，等到晚上再見，道人們中間又多了幾個生面孔。

    問荇也只是看在眼中，對待他們還是同昨日一般客氣疏離，公事公辦。

    多些幫手，他和柳連鵲還能少熬幾個大夜，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