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勉強笑了笑：“所以都割碎了。醫(yī)生做手術(shù)的時候，挑了好久?！?/br>
    這句話說完，方曜的眼眶驀然紅了。

    路昭被他抓著手臂，感覺到他的手都在顫抖。

    “……所以，你差一點就死了？”方曜雙眼通紅，啞著嗓子問。

    路昭被他這樣看著，仿佛也忽然有些遲來的委屈，低下了頭。

    方曜看著他，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想到自己那時候還住在保密宿舍，天真地以為他過得很好。

    如果不是阿昭福大命大，等他保密期結(jié)束，找到的可能只有阿昭的骨灰盒了。

    方曜止不住地后怕。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情緒，問：“那時候怎么不寫信告訴我？”

    路昭微微一愣：“我的信你都收到了？”

    方曜點點頭。

    路昭有些錯愕：“你沒有給我回過信。所以……我以為寫給你沒有用?！?/br>
    他說得委婉了。

    他其實以為，方先生沒有收到信。

    或者說，他以為方先生把他忘在一邊了。

    方曜像是被重重一擊，眼睫顫抖，望著他，張了張嘴，千言萬語，卻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

    路昭搖搖頭：“沒有什么對不起的。你本來也沒有義務(wù)，一直幫我、一直救我?！?/br>
    “而且，我不是挺過來了嗎？”他笑了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br>
    他繼續(xù)收拾行李，方曜又在他的行李箱里看見了被燒壞封面的相冊、表針已經(jīng)走不動的玫瑰牌手表。

    他不敢再去問這些東西是怎么損壞的，怕問出來后，自己會在阿昭面前丟人地掉眼淚。

    第156章

    路昭把皮箱收拾好，扣上搭扣，然后去疊被褥。

    方曜緩了緩情緒，便來幫忙，和他一塊兒疊被子。

    兩人把被子抬起來一抖，上面登時抖出一層灰，在白熾燈下，像煙霧一樣。

    方曜被嗆了個猝不及防，路昭也嗆了幾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這被子一個月沒躺過了，全是灰?！?/br>
    方曜咳了幾下，眼眶雖然還紅著，但也笑了笑：“得好好洗一洗、曬一曬了。”

    兩個人把被褥和枕頭都收拾好，連同路昭的皮箱，一塊兒抬到往下出去的小窗口邊，讓下面的小唐和小周把東西接了過去。

    路昭拍拍手：“現(xiàn)在就是掃掃地……哎喲！”

    他一沒注意，把東西遞下去后本能地站起身，腦袋就撞在了屋頂上。

    而方曜聽他叫了一聲，連忙一抬頭，也咚的一聲撞在了屋頂上。

    路昭捂著腦袋，聽到方曜那邊也撞了，不由抬起頭。

    方曜正捂著頭，勉強抬頭看他：“沒事吧？”

    兩個人都站不直身子，彎著腰，捂著腦袋，這模樣說不出的滑稽，路昭撲哧一笑：“哈哈哈……我們好像、好像兩個駝背在打招呼，哈哈哈！”

    方曜：“……”

    看路昭笑得開心，他不禁也笑了笑，又有些心酸，說：“你還笑得出來。”

    路昭覺得腰彎得酸了，干脆蹲下來，說：“之前在這兒住著，確實偶爾會難過。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苦盡甘來，我當(dāng)然開心了?！?/br>
    他回憶著在這閣樓上住的日子：“那時候我晚上在這兒看書，聽到屋頂上有響聲，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蜘蛛?！?/br>
    “我就看著它一圈一圈地結(jié)網(wǎng)，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沒什么可玩的，只能自己捉小蟲來玩。看它在墻角結(jié)網(wǎng)，覺得真神奇啊。”

    方曜也蹲下來，說：“我這些年工作的地方，在一個很遠(yuǎn)、很偏僻的高原?！?/br>
    他終于提起了自己這些年去了哪里，路昭連忙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地聽。

    “那里海拔太高了，所以一年里只有三個月的暖和天氣，其他時候都很干很冷?！狈疥纵p聲道，“那里的水質(zhì)很硬，不用肥皂洗頭發(fā)的話，頭發(fā)就會板結(jié)在一起，梳不開?！?/br>
    “夏天我們自行組織打漁隊，到附近的大湖里捕魚，保證每個人一周能吃上兩條魚。到了冬天，就只能吃窩窩頭、咸菜，還有買牧民養(yǎng)的牛羊rou。”

    “因為那里交通非常不方便，所以物資很緊缺。如果大雪封住了路，所有人都得拿著鐵鍬去鏟雪，不然就沒有糧食能運進來，大家都要挨餓。”

    路昭輕聲道：“這種苦日子，我好像還是很小的時候經(jīng)歷過?！?/br>
    方曜看向他：“可是，高原也非常美?！?/br>
    路昭的雙眼微微發(fā)亮，等著他描述那些瑰麗的美景。

    “天氣好的時候，天空碧藍如洗，離你很近很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br>
    “夏季日出時，陽光照在遠(yuǎn)處巍峨的雪山之頂，好像云上的一片金鱗。”

    “遠(yuǎn)處的湖泊，按理來說該是平的，但它看上去卻是傾斜的，好像從天上倒下來的湖。我每次看，都覺得它很神秘、很神奇?！?/br>
    方曜笑了笑：“我有空時，會一個人坐在小山坡上，一邊吃窩窩頭，一邊看遠(yuǎn)方的雪山和湖泊?！?/br>
    路昭打趣他：“吃著窩窩頭，還有閑心去看風(fēng)景啊。”

    方曜：“怎么不能看？這些壯麗的雪山、湖泊，是大自然給每一個人的平等饋贈?！?/br>
    路昭看著他，覺得這時的他像是會發(fā)光一樣。

    在那樣的苦日子里，還能拿浪漫的眼睛去看雪山和湖泊，果然，這才是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