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58節(jié)
等到第二天清早,雇來的人手到了謝家大宅門口,毛掌柜就帶著人進場開始了清掃工作。 過了晌午,謝璞這邊收到了謝老太太的回復,她老人家對于大金姨娘的毛遂自薦,大體上是無可無不可的。謝老太太不喜歡大金姨娘,嫌她出身不好,又是個賤妾,還生不出兒子,不過如今她正疼謝映容,愛屋及烏之下,對大金姨娘也沒那么無法容忍了。她允許大金姨娘留在金萱堂,只是要求對方平時沒事多干活,少露面,尤其是她有客人來的時候,大金姨娘最好不要出現,更不要透露自己的出身,免得丟了她老人家的臉。 能順利留在女兒身邊,大金姨娘就已經很高興了。謝老太太那點嫌棄,對她來說只是毛毛雨,在過去十幾年里,她早就習慣了,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她對謝璞千恩萬謝,又再一次表了決心,發(fā)誓一定會把老太太照顧好,也會勤奮給謝璞和文氏寫信報告老太太近況的,云云。 這時候,毛掌柜派了手下的小伙計王小二來謝家報信,說是謝家大宅已經清掃妥當了。 謝璞頗為驚喜,便讓大金姨娘去告訴文氏。不久之后,文氏便帶著大金姨娘與善姐,連帶趙豐年夫妻與馬路遙之妻,一同坐車前往謝家大宅,給謝璞收拾行李去了。 傍晚時分,文氏一行人回到謝家,就把謝家一輛寬大能載重的大馬車駕了回來,車上有八個大箱,四個大包袱,全都是給謝璞準備的東西。 這里頭不但有過去幾年里謝璞做的夏裝,以及幾個月后就派得上用場的秋裝,還有配套的巾帽鞋襪、腰帶手帕,各色佩飾、扇子、雨傘等物。另外,還有他平時要用的文房四寶,到任上后要給上鋒同僚送的禮,他愛看的書籍,謝家藏書中有關北平布政使司以及北方地理民生的書本等等。林林總總,緊緊塞滿了八個大衣箱。這還是文氏再三節(jié)制,才縮減下來的規(guī)模,沒有把謝璞所有的衣裳用品都裝上,否則,只怕十八箱都打不住。 謝璞細細看過文氏遞給他的清單,發(fā)現這八箱東西全都是自己用得上的,沒什么多余的東西。尤其是預備要送的禮,他完全忘了,若不是文氏有所準備,恐怕他就得在上任途中現買了吧?還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錢呢,如今卻不必再為此煩惱了。 這些人情世故上的事,他一向不怎么上心,過去都是由宛琴幫他打理的,他聽過一耳朵就算。只有特別重要的對象,他才會鄭重與幕僚們商量,斟酌禮單,然后吩咐宛琴去辦。如今沒有宛琴幫忙,若不是文氏思慮周全,他就真要抓瞎了。 文氏卻不是個愛邀功的人:“這是出門前,琴姨娘提醒我的。我本來也快把這事兒忘了?!彼m然曾經跟著謝璞到外任上待過,但畢竟已經是宅了十幾年的閑人,一時間還真的沒想到這些。 謝璞聽了宛琴的名字,不置可否,只笑笑說:“娘子還是這么賢慧赤誠?!本筒辉俣嘌粤恕?/br> 文氏知道他不想多提宛琴,暗暗嘆了口氣,便改了話題:“我今日把大宅里外看了一遍,發(fā)現外頭的花廳、外書房、正院上房、老太太院子里的上房與庫房等幾處,但凡是貴重些的古董、字畫、擺設與首飾,幾乎都不見了蹤影,多半是被曹氏或者平南伯府的人帶走了,要么……就是官府抄家的時候叫人順手牽羊了去。不過我覺得,大理寺卿人品正直,御下也嚴,大理寺的官兵,應當不會這么大膽?!?/br> 更何況,抄家的時候是方聞山帶著部分禁衛(wèi)軍來辦事的。這宅子早就被曹氏與平南伯當成了囊中之物,方聞山又怎會讓手下的官兵摸走了心上人的財產?更大的可能,是在官府交還宅子,平南伯又使手段截胡了宅子之后,為防宅中的貴重物品發(fā)生意外,臨時派了人來把東西運走了。但除去特別貴重的物品以外,其他東西都沒怎么動過,多半是平南伯就沒想過這宅子還能回到謝家人手中,所以沒有費那事兒吧? 謝璞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只道:“剩下多少就是多少吧,如今我們也只能忍了這口氣。平南伯已經自取滅亡,接下來就看曹家氣數如何了。回頭你吩咐蔡老田一聲,讓他一家子留在京中看宅子。他對家里的情況熟悉,有那些貴重又派不上用場的大件家具,能找到合適的買主,就先當了吧,也省得占地方了?!?/br> 文氏低聲應了。夫妻倆又商量了一下要如何整理家中物品,便通知家中幾個兒女,等明日送了謝璞出發(fā)之后,大家就要回大宅里收拾東西去了,到時候要如何行事,各人得有個章程才好,免得事到臨頭亂糟糟的,手忙腳亂。 宛琴還不能出門,所以他們母子三人的東西,得靠謝涵之與謝映容帶著丫頭小廝去整理了。兩個孩子都覺得壓力山大,連忙跑回自個兒院子去,找生母商量去了。 謝謹之與謝慕林都沒什么好擔心的,他們都有獨立的院子,到時候帶著丫頭去收拾就行了。謝慕林可能還有記憶不清的問題在,但有梨兒幫手,心里也挺輕松。 謝徽之聽著大金姨娘念叨要幫謝映容收拾什么東西,心里就有些發(fā)酸。他才是要離開家的那一個,謝映容不久之后就能搬進金萱堂長住了,即使漏了什么東西,隨時都可以回內宅去拿,有什么可擔心的呢?他想要抱怨兩句,可一想到他與大金姨娘也不剩多少團聚時光了,還是忍住了口,乖巧地配合著對方說話。 謝顯之在自己房間里坐了一會兒之后,便起身向謝謹之屋中走來。這時候,謝慕林還在哥哥這里,陪他一同練字呢。見謝顯之來了,兄妹倆都起身相迎:“大哥怎么特地過來了?有事叫丫頭們傳個話,我們立刻就過去了?!?/br> 謝顯之笑道:“我雖然病了一場,但如今已經沒有大礙,都在一個院子里,走幾步路又算什么?”他低頭咳了兩聲,接過謝慕林奉上的茶碗,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我有事想求二弟二妹幫忙,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br> 第175章 出發(fā) 謝顯之雖然不好意思開口,但他是來向弟妹們求助的,所以最終還是開了這個口。 他想求的事其實很簡單。謝璞明日就要出發(fā)離京,送走他以后,家里人就可以回謝家大宅去收拾各自的私人物品了,謝顯之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如今大病初愈,正是體弱的時候,就算真的回了大宅,估計也就是動動嘴上功夫,不能指望他干什么力氣活的。所以收拾東西的工作,他就得靠身邊侍候的人去干了。 然而謝顯之身邊侍候的人,如今還真有些不太方便干活。 謝顯之本來沒有丫頭小廝,獨自從平南伯府那邊回來的。經歷了文竹的背叛之后,他對曹家送過來的下人就失去了信心。不過,他也沒有照父親謝璞的意思,直接把人送去牙行,而是仔細問過了其中最信任的青松,也就知道了他離開平南伯府后,身邊侍候的人都有些什么樣的經歷。 平南伯打算讓他身邊侍候的丫頭潛入謝家作刺客,大部分丫頭都沒有那個膽子,哭著求前者放過她們。除了文竹是為了婚配與前程,選擇了背主之外,還有另一個丫頭的做法,也頗為與眾不同——菖蒲斷然拒絕了平南伯,聲稱自己絕對不會背叛主人謝顯之,為此挨了十幾個耳光,又被打了二十板子,至今臉頰上還有十分明顯的紅腫掌印,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的。 若不是曹氏顧慮到兒子的感受,說了幾句勸阻的話,菖蒲說不定就直接被打死了。 菖蒲本來也算是曹家仆從的家生后代,只不過她父母早亡,親人里只剩下表舅、堂姑之類的幾個遠親,而且關系也不是很好,被承恩侯送到謝家后,幾乎可以說是與曹家再無瓜葛了。 另外,雖然也是家生子,卻一心忠于謝顯之的青松,也與家人哭著決別過了。 謝顯之對兩人的忠誠十分感動,就留下了他們,其他人全都放走了。不過他沒把人送去牙行,而是把身契還給他們,讓他們自行離開。當中倘若有人不想繼續(xù)在平南伯府里待,帶著身契走就行了。但如果有人仍舊覺得曹家才是他們的歸宿,又或是惦記著還在曹家的親人,他也不會攔著別人一家團聚。 當時謝顯之還特地去向謝璞解釋了自己的想法:“我被曹家逼得與家人分離,何必讓這些侍候過我的人受同樣的罪呢?他們畢竟沒有象文竹一樣背叛過我,就當是全了我與他們多年的主仆情誼吧?!?/br> 謝璞心生憐惜,便同意了。 留下來的菖蒲與青松二人,后者有謝顯之、謝徽之作保,又一向與其他人的小廝相熟,很快就與下人們打成一片。但菖蒲傷勢未好,就被強行拖下病床,與其他人一道被押來謝家,謝顯之很心疼她,立刻讓她休養(yǎng)去了。反正一般的雜活,青松就可以解決。 如今謝顯之向謝慕林、謝謹之兩位弟妹請求幫助,就是因為他本人病弱,而大丫頭菖蒲又有傷在身,行動不便,即使還有個青松,也未必能忙得過來。所以,到了謝家大宅后,他可能得向弟妹們借用人手了。 謝慕林與謝謹之當然不會拒絕。 謝顯之見狀松了口氣,接著又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不知道父親……對于大meimei……的東西,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人不在家里,又沒旁人能替她收拾屋子??伤吘惯€是謝家的女兒,總有一天要回來的,總不能把她的東西都給了別人吧?” 謝慕林隱隱好象明白了什么,笑道:“這事兒好辦,回頭我跟娘說一聲,把大jiejie的私人物品封存起來。到時候大哥想把東西直接送到她手上也行,自己先暫時保管著,以后有機會再還給她也行。反正我和四meimei都不會貪她的東西?!?/br> 謝謹之則道:“我看平南伯府先前給大哥送來的行李里頭,有不少是從前家里給大哥做的衣裳,只怕大宅被官兵抄過之后,平南伯府的人已經去光顧過,把……把你們母子三人的東西都收拾過一回了。能剩下來的,都不是什么要緊東西,又或是不當季的家常舊衣。大哥讓人暫時把這些封存起來就行,大meimei應該不急著用。最近平南伯府正在辦喪事,咱們家與他家有仇,大哥還是別在這時候找上門去的好?!?/br> 謝顯之明白謝謹之這是在為自己著想,心下一暖,微笑道:“二弟放心,我不會犯傻的?!彼D了一頓,“我已遙祭過他一回,就算是全了甥舅的情份。他能利用我對父親下毒手,便再也不是我敬重的長輩了。我不會去他靈前上香,也不會為他的死而難過。他有今日,原也是咎由自取,誰也怪不得?!?/br> 謝顯之有這個覺悟就好,謝慕林與謝謹之都很滿意。兄妹三人再說了一會兒的話,便各自散了。謝慕林后來去尋文氏說起謝映慧院中物品的事,還有謝顯之的請求,文氏也十分體諒,不出意外地答應了女兒的提議。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大早,謝家眾人便起床梳洗,齊齊圍坐在外院正廳中,吃一頓團圓的早飯。就連一直被半禁足中的宛琴,也難得地出現在了餐桌旁——她弟弟葉金榮也會隨掌柜們跟著謝璞前往北平,她自然也要出現,送弟弟一程。 謝璞環(huán)視一眼自己的妻妾與兒女,一時間有些感慨萬分。經歷過一次磨難,他有些想法改變了,對家人的看法也與過去有些不同。想到幾個兒女都有所成長,越來越懂事貼心,他也不由得老懷大慰。 文氏紅著眼圈,以茶代酒,帶領著妾室與兒女們向謝璞敬獻,祝他一路順風,前程似錦,也不忘叮囑他路上多多保重身體,多給家里人寫信…… 謝璞喝下了妻妾兒女們敬獻的茶水,差點兒吃不下早飯了,不過心情并不悲傷。早飯過后,他還要前往近鄰的謝謹昆家,向大伯父謝澤山辭行,然后再繞道承恩寺后街,再辭別一回母親謝老太太。如此,才能正式離京起程,前往北平。 向兩位長輩辭行的經過非常順利。謝璞帶著家人與幾大車行李,齊齊前往利涉橋旁的碼頭,改換水路,坐船前往通濟門,然后出城轉往長江水道的方向,再在江邊碼頭換雇好的大船。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今日陽光明媚,云淡風輕,本該是趕路的好天氣。只是,當謝家人一行人坐船來到東水關一帶時,居然遇到了河道堵塞的情況。 放眼向前方不遠處的通濟門望去,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支從另一個方向前來的船隊,擋在了他們前方不遠處,將河道擠得滿滿當當的。河岸兩旁,也有許多與他們同行的人馬,浩浩蕩蕩一大片,全都穿了白,戴了孝。 很顯然,這是一支出殯的隊伍。 謝家眾人不由覺得十分晦氣。而當他們發(fā)現,喪家竟然就是平南伯府時,就覺得更晦氣了。 第176章 堵船 謝璞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水道三岔口的地方,承恩侯騎著馬站在岸邊,沖著船上的人厲聲喝斥著,而船上的甲板前方,也有個一身孝服的婦人,由丫環(huán)攙扶著,背對著謝家人的方向,與承恩侯激烈爭吵中。 從這孝衣婦人身邊的丫頭婆子看,這婦人多半就是平南伯夫人程氏。也不知道她與承恩侯又生出什么矛盾來,竟然不顧曹家體面,當街就大吵起來。 謝璞招來心腹趙豐年,示意他到前頭去打聽看看,曹家這群人到底在鬧什么呢? 平南伯死得這么不光彩,皇帝沒有公布他的罪名,就是給曹家留臉面了。曹家明明先前低調為他辦了喪事,如今卻又高調張揚地出殯,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過,停靈三天就出殯……實在不大配得起平南伯府的名號,擺明了就是要喪事從簡的意思了。如今出殯隊伍如此囂張,又有些自相矛盾了。該不會是承恩侯與平南伯夫人之間鬧不和吧? 船隊停止前行,文氏與幾個孩子在后頭也察覺到不對了。很快,他們就聽說了平南伯府的送葬隊伍在前頭堵塞水道的消息。謝顯之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悄悄掀起了艙內小窗竹簾的一角,但又猶猶豫豫地,不知該不該看清楚些。 謝慕林猜想他是想知道曹氏與謝映慧如何,便暗地里扯了扯謝徽之的袖角,示意他看謝顯之。 謝徽之聰敏過人,一瞧就想明白長兄的心事了,微微一笑,便主動起身,鉆出了船艙去。謝家的船離岸邊不遠,他叫來船家,往船舷上搭了塊長板,很輕巧地就上了岸。 也不知道他在岸上是如何打探的,半刻鐘后,他回到船中,已經打聽到了前方正在發(fā)生什么事:“平南伯出殯,本來曹家人是打算一切從簡的,承恩侯和曹二爺都壓根兒沒露面,曹家四房、五房、六房那些就更不用說了。可能是平南伯夫人覺得太冷清了,又覺得平南伯停靈三日就出殯,太過可憐,所以自己悄悄兒派了人,花錢雇了上百個人,做了孝服、儀仗什么的,棺木一離曹家族地,就把排場擺起來了。 “承恩侯那邊聽到消息,急忙趕來阻攔。聽說平南伯夫人還打算讓船載著平南伯的棺木,往秦淮河上走一圈,再送到西天寺去,人都快瘋了,當街就跟平南伯夫人吵了起來,如今兩邊都不肯相讓呢?!?/br> 謝慕林一時不由得無語了,她與謝謹之對視了一眼,都不知該如何評價曹家所為。 謝徽之若不是顧慮到謝顯之的心情,都快笑出聲來了。曹家今兒這場窩里斗的好戲還挺精彩的。 謝顯之本來還有些傷感,聞言也呆住了。他不明白舅母程氏心里在想什么,但也覺得大舅承恩侯太過涼薄了些。 他們兄妹幾個今日送父親出城,根本就沒想過會遇上平南伯府的出殯隊伍。只停靈三日就下葬……這種事太少見了。正常情況下,停靈三個月都只是標準cao作而已。即使夏天不利于保存尸體,也不過是多用些冰的事兒。誰能想到曹家會涼薄至此呢?但想到平南伯生前的性情為人,又覺得他們兄弟不愧是親手足。平南伯會有今天,一點兒都不冤枉。 謝顯之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才道:“無論曹家人私下有何不和,鬧到外人面前……終究太不象話了。只怕宮里的皇后娘娘知道了,也會生氣吧?”他不可憐平南伯夫人,只是有些擔心,母親曹氏如今還住在平南伯府,又發(fā)生過先前的事……但愿不會被曹皇后遷怒才好。沒有了平南伯這位親兄撐腰,母親承恩公夫人又聽聞中風了,曹氏在曹家沒有了靠山,還不定會如何受氣呢。 謝慕林知道謝顯之還是比較關心生母meimei的,便問謝徽之:“三弟可看到……大jiejie有沒有跟著出殯隊伍出城?” 謝徽之事前也想到了這一點:“我見到曹榮了,悄悄兒問了他的小廝,說是大jiejie在平南伯夫人后頭的一艘船里?!彼戳酥x顯之一眼,“跟她親娘在一起呢。不過兩人都沒出面,我也不知道真假,只遠遠瞧了瞧那艘船,確實看見了桂珍和杜mama,還有大jiejie屋里的紅羅?!?/br> 謝顯之嘆了口氣,探頭看了看甲板前方,低聲對弟妹們說:“我若去跟父親說……想借機與母……與娘和大meimei見一面,勸大meimei回家,父親會不會答應?” 謝慕林心里其實不太樂意,但也尊重謝顯之的想法:“大哥你確定要去嗎?我覺得這事兒你問不問爹爹都無妨。爹爹應該不會反對,但卻不會希望你受委屈。你也瞧見了,平南伯夫人如今正在火頭上呢,承恩侯是個難啃的骨頭,但你卻不是。萬一她遷怒到你頭上,當街大罵你一頓,你是能跟她吵架,還是能反駁她?” 謝顯之啞口無言。他是個斯文人,性情也比較溫和,斷斷做不出與人當街吵架的事??扇绻裁丛挾疾徽f,任由平南伯夫人責罵,對他的名聲也有所損害…… 他倒不怕自己受什么委屈,可今日是父親謝璞上任的大日子,全家人都在這里。他總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就耽誤父親的行程吧? 可是平南伯府如今境況不佳,生母曹氏更是處境尷尬,meimei這時候不離開平南伯府,日后還不知會如何受連累呢。再遲些時候,他就要離開金陵城,許多年都不會回來了。難道真的就這樣走了,連母親meimei也不再見一面么? 正當謝顯之糾結之際,謝璞那邊也迎回了趙豐年。 趙豐年把情況打聽清楚了,一五一十地稟報了謝璞,最后又添了幾句話:“小的回來的時候,叫杜婆子看見了。大約是她稟報了……稟報了前頭的大太太,那位把小的叫過去吩咐了幾句,說是……想見大少爺一面?!?/br> 謝璞皺起眉頭:“她要見顯之做什么?可別又是叫顯之回平南伯府的話。如今平南伯府是什么境況,她心知肚明,何苦叫兒子去陪她受罪?!她若是聰明,就該連女兒一塊兒送回謝家來,省得孩子們跟在她這個聲名狼藉的生母身邊,前程不明,受人輕視!” 謝璞不肯點頭,但文氏那邊,卻已經派人來悄悄兒告訴他,謝顯之在糾結些什么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松了口:“若是顯之當真有意,就跟他說,到岸邊的茶館要個雅間,多帶上幾個人。我問問曹氏,是否愿意到茶館里說話吧?!?/br> 說到這里,謝璞又露出了嘲諷之色:“反正平南伯府的船隊堵在前方,大家誰也走不了,只當是打發(fā)時間了!” 第177章 噎人 謝顯之當然不會拒絕父親的安排。他立刻登岸去了河邊的茶館。 謝謹之與謝徽之陪他一同過去了,謝慕林也緊緊跟上。原本謝顯之還覺得二meimei不該來,但謝慕林只用一句話,就打消了他要勸阻的念頭:“我可以幫忙勸說一下大jiejie,女孩兒之間說話比較方便。” 他們兄妹四人在雅間里等候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報信說,曹氏與謝映慧來了,不過沒有往他們這邊來,而是另外要了隔壁的上等雅間,請大少爺移步。 謝慕林心中有股想吐嘈的沖動。曹氏母女這是想要防備誰?難道她親生兒子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在雅間中給她設陷阱嗎?又或者,她其實只是不想見其他人? 拜托,不想讓其他人圍觀的話,她說一聲就好了,謝家兒女個個都是知書識禮的,不會強行留下來聽她母子三人說話。更何況,謝顯之都沒有拒絕弟妹們的陪同,曹氏有什么好忌諱的?莫非是打算對兒子說謝家人的壞話? 謝顯之興許也想到了這些,表情有些難堪。他用抱歉的眼神看了弟妹們幾眼,方才起身跟著來人出去了。 謝慕林撇了撇嘴,抬手給兩位兄弟各倒了杯茶,還小聲跟他們商量:“我記得以前聽李大哥說過,這家茶館的點心不錯。要不要買幾包帶回去,給爹爹帶在路上吃?我們自己也可以留兩包,預備回大宅收拾東西的時候充饑用。畢竟大家要干的都是力氣活,很容易就會餓了?!?/br> 謝謹之聽得好笑:“meimei若想吃點心,那就買幾包吧。只是不知,這家店什么點心做得好?” 謝徽之有些心不在焉地,時不時往雅間門口的方向看,這時忽然插言:“我去找人問問好了?!逼鹕砭屯庾?。 謝慕林小聲說:“為什么要出去找人?叫個小二來打聽就行了呀?” 謝謹之微笑著沖她搖了搖頭,似乎已經猜到了謝徽之要去干什么。 不過,謝慕林也很快就知道,謝徽之去干什么了。因為門外傳來了他與一個女子爭吵的聲音。那女子的聲音聽著還挺熟悉的,謝慕林想了想,便認出是曹氏身邊的心腹大丫頭桂珍。 她聽不大清楚他們在吵什么,走到門邊,正好聽到謝徽之冷笑著說:“真是好了不起哦。我是北平布政使司左參政謝璞的兒子,卻不知道令主人是哪一家的誥命?” 謝慕林腳下頓了頓,暗暗偷笑了一下。謝徽之這話明擺著就是噎人去的。無論是哪家的女眷,誥命不是因丈夫而來,就是因兒子而來。曹氏如今與謝璞和離,自然不能從他那里得到從三品的誥命,原本的四品誥命也因為婚姻關系終結而取消了。目前她本人尚未另嫁方聞山,兒子謝顯之又還沒當官,哪里有什么誥命? 若不論出身血統(tǒng),曹氏如今什么高貴的身份都沒有,她身邊的丫頭,就更沒有資格對從三品高官之子無禮了。謝慕林能猜到謝顯之為什么要說這些話來氣人,她只是不明白桂珍為什么到現在還能沖著謝顯之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