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82節(jié)
文氏不敢替他說好話,只能柔聲勸謝老太太說:“我從平望鎮(zhèn)給您請了個大夫,讓他來給您診診脈吧?您放心,他不是湖陰縣城的人?!?/br> 謝老太太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早已將大夫領(lǐng)進來的謝謹之把人請到床邊,文氏便退到一側(cè),示意女兒跟著宛琴母女避到床帳后頭去。她因為還要詢問大夫,就只能低下頭了,沒辦法回避。 大夫有點年紀了,見慣世面,哪怕聽到了謝老太太的話,看到了這屋子里的情形,也依舊淡定無比。他給謝老太太把了脈,又問了何婆子與珍珠許多話,心里有數(shù)了,便朝謝謹之點了點頭。 謝謹之忙請他到外間說話。 謝慕林心下一動,在帳后出聲道:“二哥,就讓大夫在這里說吧。老太太想必也想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不讓她知道,她老人家若是私底下胡思亂想,反倒對病情不利?!?/br> 謝老太太可不會相信屋里這幫兒孫,她有主意得很呢。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因為她對身邊的人缺乏信任,不肯溝通的緣故嗎?否則謝映容那點小手段,早就穿幫了! 謝謹之明白meimei的意思,有些遲疑地看向文氏與謝顯之。謝顯之點頭,文氏卻在猶豫。主要是見到謝老太太病情不輕,她擔(dān)心老太太知道自己的真實病情,會越發(fā)害怕、擔(dān)憂,更不利于養(yǎng)病。 謝老太太就發(fā)話了:“二丫頭這話說得對。這種事有什么好瞞著我的?難不成我病得不重,你們還想哄我,讓我以為自己快死了么?!” 得,她都說出這種話來了,大家還能不讓大夫在她面前說實話嗎? 于是大夫就當(dāng)著謝老太太的面實話實說了。 他其實也看出來了,今兒這位病人,性子別扭,不是肯聽人言的,看起來還跟兒孫小輩們關(guān)系不佳。難得的是小輩們都有孝心,哪怕一再受她的氣,還是恭順依舊,這就很難得了。大夫不是很待見謝老太太這種病人,可他愿意看在她的孝順兒孫們面上,心平氣和地與她說話。 其實謝老太太的病情也沒到無法挽救的地步,主要是傷風(fēng)感冒拖得久了,又成天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好,還受了氣,吐了血,這才顯得病重的。原本這傷風(fēng)感冒在長興時就好了大半,在當(dāng)?shù)卦傩蒺B(yǎng)幾日,就能痊愈了??伤]好全就再次趕路,路上又吃了不少苦頭,病情加重,這才使得她的身體敗壞到如今的地步。如今她心肺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小病拖成了大病,治起來就棘手了。 大夫開了方,囑咐謝老太太不要輕易挪動,要靜養(yǎng),要盡量心平氣和,不要動不動就激動發(fā)火。她這個病,一旦激動了,是隨時有可能再次吐血的。這血吐得多了,對身體損害更重,不定什么時候就無法挽回了。 但大夫也表示自己醫(yī)術(shù)有限,最好還是另請名醫(yī)診治,比如湖陰縣城里就有名醫(yī),醫(yī)術(shù)在他之上,還很擅長心肺方面的疾病。 謝老太太板著臉不吭聲。文氏只好讓兩個年長的男孩子把大夫送出去。 謝慕林給謝謹之使了個眼色,姐弟倆出了屋子,等到兩位兄長返回,便拉著他們,討論一件事:“三meimei干的那事兒,我們要跟老太太說實話嗎?” 男孩子們面面相覷。 第253章 侍疾 謝老太太剛才說話,覺得自己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都是大孫女謝映慧害的,分明就是認為謝映慧“提議”了覆舟山道觀之行,導(dǎo)致了她惹上了大|麻煩。這證明她還沒有搞清楚事情真相,還相信著謝映容的謊言。 所以,她的病情越發(fā)嚴重,還遲遲不見好轉(zhuǎn),固然有環(huán)境不佳、旅途辛苦與沒有好大夫的因素在,但沒法安心養(yǎng)病,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謝慕林他們雖然不清楚,謝映容到底跟謝老太太說了些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是哪種類型的謊言。只要能跟謝老太太說清楚真相,讓她心頭大石一去,她也就能安心養(yǎng)病了。 然而,大夫又說她現(xiàn)在不能激動生氣,一旦吐血,就有可能危及性命。以謝老太太南下路上吐的兩回血來看,她老人家氣性還大得很。一旦知道謝映容騙了她,她吐血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萬一她氣出病來,甚至是氣死了,那可怎么辦?! 兄妹四人對站著發(fā)呆,彼此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都拿不定主意。 謝徽之咬了咬牙,道:“老太太如今都病成這樣了,都是謝映容做的孽!怎么能瞞下這么大的事?我們當(dāng)然要把實話說出來!” 謝顯之小聲反駁:“可老太太要是氣得狠了,病情加重,那又該怎么辦?” 謝謹之頓了一頓:“不能讓老太太出事……我們兄弟讀書倒在其次,父親的仕途再遇挫,將來想起復(fù),就不可能那么順利了。這一回是機緣巧合,遇上燕王在京中,可誰知道三年后會如何?”謝璞人只怕還沒到北平呢,難道真要他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回老家守孝么? 兄弟三人再交換了一回眼色,似乎已有了共識。只是謝徽之還有些不甘心:“若真的放過謝映容,未免太便宜她了!我從前真沒看出,她有這么大的膽子,這么大的本事……若再不管好她,以后她再闖出更大的禍時,又該怎么辦?” 謝慕林有了主意:“老太太的病情加重,也不光是心情方面的原因。我們先想法子,讓她的病情好轉(zhuǎn)起來。等到她身體好一些,不會因為吐一回血就危及性命了,再找機會慢慢跟她說明真相吧?總要讓她知道實情,別再疑神疑鬼的才好。至于她將來要怎么處罰三meimei,那是她自己的事。但我們要盡快給爹爹去信,說明事情原委。只要爹爹有所指示,就算我們不在京中,毛掌柜他們也能把事情辦好。到時候無論是把三meimei禁足也好,押回老家來看管也好,都師出有名了。” 三兄弟互視幾眼,紛紛點頭:“那就這么辦吧?!?/br> 他們又重新回到了屋里。文氏已經(jīng)命人抓藥去了,又苦勸謝老太太回族里休養(yǎng)。然而謝老太太就是不答應(yīng)! 她當(dāng)年離開謝家灣的時候,是抬頭挺胸走的,除了祖宅與族上傳下來的田地沒敢動,其他能賣的都賣了,沒少坑人。她那般決絕,過后又過了十幾二十年的風(fēng)光日子,從來沒后悔過,也認定謝家族人早被她踩在了腳底下。哪怕謝璞出事,家里被抄了,大伯子謝澤山上京救侄,她都沒低過頭。如今情勢所迫,她不得已返回湖陰,還病得七死八活,若是叫謝家族人見到她如今的狼狽模樣,豈不是什么臉面都丟盡了?! 她絕不能忍受被一向看不起的謝家人笑話,更無法接受他們的憐憫!尤其是宋氏! 文氏急得都快哭了。三房老宅雖然比其他房頭的老宅子強些,勉強還能住人,卻也是荒廢多年了,如何能讓病人久???從前老太太身邊沒有親人侍奉,手里銀子也有限,才不得已屈居于此,現(xiàn)在他們這些兒孫都到了,有人有錢,若還把老太太留在這里,她成什么人了?!叫謝璞知道了,又會如何想她? 可是謝老太太脾氣上來的時候,任何人勸都是沒用的。文氏稍稍急躁一些,謝老太太就開始頭暈,氣喘,咳嗽不停,嚇得文氏不敢再多言,手忙腳亂地把人安撫住,哄得睡下了,方才筋疲力盡地出了屋子。 謝慕林把方才兄妹幾個決定的事告訴了她,她連忙點頭道:“這是正理!容姐兒犯了錯,自有老爺和我去懲罰、教導(dǎo),可老太太病得這樣,實在不能再叫她老人家cao心了。那事兒以后再說吧,總不能真把老太太氣著了?!彼q豫了一下,“說起來,容姐兒到底跟老太太說什么了呀?怎么就把老人嚇成這樣……” 這種事誰知道呢? 珍珠都說不清楚,問了何婆子,只知道蔣婆子受傷的事,還有謝映容在承恩寺被砸傷了頭,被卞家人接去住了,似乎連寧國侯府程家,都有些對她另眼相看。 謝家兄妹們是知道謝映容對程篤有企圖的,卻不明白程家為何對她如此熱情?程家二奶奶程王氏是王安貴的親jiejie,說起來跟謝家還是死仇吧?寧國侯夫人可不是程篤的親祖母!這事兒聽起來,怎么有些詭異呢? 還有蔣婆子受傷,謝映慧也在信里提過,她認為是謝映容搗的鬼。但何婆子見過蔣婆子后,也曾去她受傷的地點查看過,墻瓦確實是掉了一塊,只是不知被什么人踢到墻角里了,一不留神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兩位mama都覺得,這應(yīng)該是碰巧了,墻瓦掉下來砸到了何婆子,何婆子向前撲倒時,磕到石燈上受了傷,所以才會有兩處傷口。至于謝映容把責(zé)任推到謝映慧頭上,多半只是信手為之,反正她人品也不好…… 謝慕林兄妹幾個半信半疑,但謝映容騙了謝老太太,這事兒是板上釘釘?shù)?。哪怕他們不清楚她到底騙了老太太什么,也知道她逃不掉這個責(zé)任。文氏認為,到時候把人押送回老家來,再仔細查問就是了,倒也不必著急。 眼下最著急的,還是謝老太太的安置問題。老宅太破舊了,失于保養(yǎng),絕對不是病人該久住的地方??衫咸鈭?zhí)拗,沒辦法說服她,更沒法強行把她送走,只能用心照顧好病人,讓她身體盡快好轉(zhuǎn)起來。等到她可以挪動了,哪怕不回族中,在縣里另尋一處清靜舒適的住處,也不是難事。 文氏決定要留在老宅里侍疾了。 然而謝慕林卻肅正了臉色,鄭重地勸諫道:“娘難道打算讓所有人留下來侍疾,卻不去族里拜見族中的長輩了嗎?還是不打算把老太太生病的事告訴大老太爺與二老太太,就先推后兄弟們?nèi)雽W(xué)的時間了?這不妥當(dāng)!娘,就算你真要留在這里侍疾,也要先回稟宗房族長與嗣婆婆。這是禮數(shù)!宗族就在不遠處,在列祖列宗與合族親友的眼皮子底下,娘要為了老太太的小脾氣,做出違禮之舉么?!” 看著文氏臉色大變的反應(yīng),謝慕林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您這么做,到底是真的孝順老太太,還是把老太太推到宗族的對立面去,讓她直面所有人的指責(zé)?!一旦族里的長輩們惱了她,殺上門來,娘覺得老太太還能躲得開嗎?!” 第254章 安排 文氏呆若木雞。 她這會子終于想起來了!現(xiàn)在謝老太太不是在金陵城了,謝家族人也再不是山高水遠,鞭長莫及了!謝家灣離湖陰縣城,也不過是十來里水路,坐船半個時辰就到了,謝家新族地謝家角還不在縣城里呢,更近!族里若有人要來找謝老太太,一日都夠十個來回的! 謝老太太若再惹惱了宗族,大老太爺謝澤山就第一個不能放過她! 別看謝老太太在自個兒家里年紀大、輩份高,但在宗族里頭,她還說不上話!上頭有輩份比她還高的,宗房的謝澤山夫妻地位都在她之上,她說的話,未必管用!這時候再拿什么誥命說事兒也沒用,朝廷官府都不會插手的。更何況,謝老太太自個兒就不占理。 到了這個份上,若她還要得罪族人,那就真的是自討苦吃了。 文氏迅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系利弊,再開口時,已是轉(zhuǎn)了口風(fēng):“這話說得很是,該有的禮數(shù),我們還是要守的。況且二老太太也是老爺?shù)乃媚福謱蠣敹髦厝缟?,前些日子還救了老爺?shù)男悦瑹o論如何,我們回到老家,都應(yīng)該前去請安。再有宗房大老太爺,為了老爺費心費力的,還替我們安排了回鄉(xiāng)的行程。瞧老太太那一路的辛苦,再想想我們這一路的安逸,就能明白大老太爺?shù)囊黄嘈牧恕_@么好的長輩,我們回來了,怎能不去拜見呢?老太太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會容許我們壞了禮數(shù)的。” 最后一句話只能算是給謝老太太挽尊,事實上人人都清楚,她是真能干得出那種極品的事,明白著叫人壞禮數(shù)的。畢竟她本人就不是什么守禮的善良婦人。 文氏松了口,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 謝慕林微笑著道:“我覺得,船老大還帶著人,把船停在碼頭上等我們呢。這眼看著天就要黑了,這會子出發(fā),進城未必能趕上,但去謝家角過夜,應(yīng)該還是沒問題的。娘就帶著哥哥弟妹們,連帶家里的行李,先回族里去,向大老太爺與二老太太復(fù)命,明兒把該見的人都見了,該盡的禮都盡了。關(guān)于老太太的病情,您也只管實話實說。 “大老太爺人品正直,二老太太也是寬厚慈愛的長者,知道老太太病得這么重,身邊沒人照看,絕不會坐視不理的。到時候您要請縣里最好的大夫也罷,帶著人過來侍疾也罷,都不會有人阻攔。族里的人知道了,也只會夸您孝順知禮?!?/br> 只不過嘛,幾個男孩子就沒必要圍著謝老太太轉(zhuǎn)了。他們既不懂醫(yī)術(shù),也沒有丫頭婆子們會侍候人,擠過來也只是添亂,還是安心留在謝家灣的新宅子里過日子,準備入竹林書院求學(xué)吧。讀書才是正經(jīng)事! 至于文氏,要來老宅侍疾也行,但也不能忽略了二房宋氏那邊,做嗣媳婦跟做兒媳婦沒什么兩樣,禮數(shù)要盡到,孝心也要有。除非宋氏發(fā)話,否則她也不必來老宅來得太勤了,畢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夫。 至于宛琴和兩個小的,那就隨文氏安排了。平時留在新宅子里住就挺好的,需要表現(xiàn)三房兒孫們對謝老太太還有孝心時,就可以帶著他們過來轉(zhuǎn)一轉(zhuǎn)——也免得有事沒事,打攪三個年長的男孩子正常的學(xué)習(xí)生活了。不過轉(zhuǎn)一轉(zhuǎn),就僅僅是轉(zhuǎn)一轉(zhuǎn),不要久待,免得過了病氣,那肯定也是有違謝老太太意愿的。 謝慕林把一家子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還問文氏:“娘覺得怎么樣?” 文氏咽了咽口水:“這樣……好么?老太太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家里人不在,如何能瞞得過她?而她老人家,又一向是喜歡熱鬧的……” 謝慕林一哂:“老太太這不是正病著嘛?那么多人留下來,萬一擾著她清靜了,豈不是不利于她養(yǎng)???況且家里孩子多,哥哥們和四弟又都身體不好,萬一沾染了病氣,也病倒了,又豈是老太太所愿?我這可都是正理兒,誰還能挑出錯來? “再說了,雖然老太太不想驚動族中,但這種事怎么可能瞞得過去?且別說附近還有宗房的佃戶,我們想要進縣城里請好大夫,消息肯定會傳到族人耳朵里的。到時候有人上門來探病了,我們要怎么說?直言老太太不想見族里人,然后把人請出去嗎?那豈不是越發(fā)把人都得罪完了!所以,老太太都病成這樣了,我們做小輩的也沒必要讓她再為家里的瑣事cao心,該安排的就都安排了吧,不必驚動她老人家,讓她清清靜靜地休養(yǎng)就好?!?/br> 文氏眨了眨眼,看了看女兒,有些回過味來了。 想想這話說得挺對的,再事事聽從老太太的意思,只會讓她把全宗族的人都得罪完,那時候受罪的還不是老太太?名聲壞了,再有出息的兒孫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又不會跟到兒子任上去享福! 文氏嘆了口氣,心里已經(jīng)接受了女兒的建議,只是擔(dān)心沒法獲得謝老太太的同意。況且,后者病得這樣,好不容易把家里人盼來了,若只留些錢米與幾個下人,其他人都去了族中,只怕她老人家更要氣得病情加重了吧? 謝慕林擺擺手,表示這只是小菜一碟:“沒事兒,我留下來陪她就好了。再多留幾個下人幫我整理一下房屋。雖然只是暫住,但這環(huán)境也太糟糕了,不好好清掃整理一下,如何能住人?” 文氏吃了一驚,隨即反應(yīng)過來,方才女兒的安排中,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過她自己。 謝慕林卻笑笑說:“你們先去拜見族里的長輩嘛,順道替我賠個不是,請個假。大房是大哥最年長,但他身體不好,又要讀書,不能留下來的。我們是二房,但您要去拜見婆母,二哥要讀書,就數(shù)我最閑,要留下,自然也是我留。況且這只是暫時的,等娘有空回來了,就能把我換出去,給族里的長輩們請安了。我還準備了許多小禮物,預(yù)備著要送給兄弟姐妹們呢?!?/br> 文氏紅了眼圈,張張嘴,半天才道:“那太委屈你了……若老太太生氣,定會把氣都撒到你身上……”可謝老太太又是病人,不能激動,所以謝慕林肯定只能受氣,半句話都不敢駁回去的,這不就要受大委屈了么? 然而謝慕林笑得很淡定:“沒事兒。我不委屈。”她要是不找機會,先把謝老太太給鎮(zhèn)服了,接下來天知道還要與對方同住多長的時間? 他們回老家,可是預(yù)備要留好幾年的。到時候,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第255章 說服 船老大派人來催了。 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但今夜月色不錯,河道寬闊,水流也還算平穩(wěn)。趁著月色在夜里行船,問題不大。船老大還是希望能在縣城旁的碼頭靠岸過夜,盡快出發(fā),還能趕上晚飯。 文氏咬牙下令,讓孩子們帶人返回船上,搬了些食材、衣裳、鋪蓋、藥物與生活用品等等下來,點了馬路遙夫妻留下來協(xié)助女兒,又再留了幾個有力氣的男女仆婦。但這還不夠,她還得親自去謝老太太跟前,把自己的決定說清楚,不能留下年少的女兒獨自面對憤怒的長輩。 可是走到正屋門外,文氏又有些腳軟,遲遲不敢抬腳邁過門檻。謝老太太在她心目中積威太重,她需要一點時間去鼓起勇氣。 然而謝慕林已經(jīng)瞧見船老大派來的人在門外探頭探腦了。何必呢?大家都還沒吃晚飯呢,再耽擱下去,謝家的幾個孩子都要挨餓了。其實這事兒也不難,只不過是文氏性子直而軟,膽子又小,不敢對謝老太太耍心眼罷了。 謝慕林索性越過文氏,自己走到了謝老太太床前。有了文氏帶來的食水和干凈鋪蓋,珍珠剛剛又給謝老太太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再加上喝了藥,后者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雖然仍舊是病容滿面,但看起來至少不再是一副垂死的模樣了。 她看到謝慕林走過來,抬了抬眼皮子,有氣無力地問:“什么事?是問晚飯么?我沒有胃口,叫他們熬點子銀耳燕窩粥就是了?!?/br> 謝慕林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這時候,這地方,上哪兒找燕窩和銀耳?更何況,燕窩烹調(diào)前的準備工作可麻煩著呢,她老太太有那耐心等嗎? 謝慕林微笑著向她行了個禮:“老太太,我們沒有燕窩,也沒有銀耳,路上沒預(yù)備這些東西。不過方才我看見廚房那頭已經(jīng)在熬粳米粥了。您還是病人,為了您的身體好,還是吃得清淡些吧。粳米粥養(yǎng)人,正適合您這樣的情況。” 謝老太太咳了幾聲,撇著嘴道:“淡而無味的東西,有什么養(yǎng)人的?”倒是沒有再提吃燕窩的話,估計也明白那東西不是隨便就能弄來的。 謝慕林又接著說:“您的病情,方才您也聽大夫說過了。這位大夫是我們從平望鎮(zhèn)請過來的,在當(dāng)?shù)匾菜悴簧享敽玫囊晃弧]辦法,平望鎮(zhèn)最好的大夫,都不愿意跑幾十里水路出外診,多給診金也沒用。那地方過路客商多,大夫們不缺錢,而我們又不真的是什么富豪人家,想拿銀子砸,都沒那個底氣。只有這一位大夫,醫(yī)術(shù)還行,脾氣也好,愿意跟我們過來。他開的方子,您可以試一試,但最好還是把湖陰縣城里那一位名醫(yī)請過來。方才大夫也說了,那位最擅長心肺方面的疾病,一定能把您治好的?!?/br> 謝老太太斷然拒絕:“不成!不能請杜逢春來!” 謝慕林眨了眨眼:“您認得那位名醫(yī)嗎?難不成是跟他有舊怨?可我們抓藥,也是到杜家藥鋪里抓的……” 謝老太太搖頭道:“我跟他沒舊怨,只是……”她頓了頓,不知該怎么說。 杜逢春是湖陰縣名醫(yī),年輕時就已經(jīng)很有名了。他是本地杏林世家出身,嫡長女恰好嫁給了宗房謝澤山的嫡長子,乃是謝家宗婦。當(dāng)年謝老太太出走時,杜氏早已嫁進謝家,生兒育女,還常跟在婆婆涂氏身后,前來三房見嬸娘,對謝老太太挺熟悉的。謝老太太不想見杜逢春,其實就是擔(dān)心他會泄露風(fēng)聲給女兒與親家,那豈不是就要驚動謝氏宗族了么?! 謝慕林試探了幾句,很快就從謝老太太這里問到了她不肯見杜逢春的原因,嘆道:“老太太,送我們回來的船,船行老板有親眷在湖陰縣城,因此托了船老大送書信與禮物過來。就算我們不跟族里提起您的事兒,等船行老板的親眷收到信,消息也會很快傳開的。我們要隱瞞也沒用,反而有可能會引起旁人誤會,以為您是……怕了謝家族里的人,即使回來了,也偷偷摸摸地不敢見人。” “胡說!”謝老太太有些激動了,“我怎么不敢見人了?!我……我……”她忍不住咳了幾聲,才繼續(xù)道,“我是不想太張揚了!你老子才出過事兒呢,我們是不想留在京里礙人的眼,方才回來的。若是大張旗鼓的,豈不是……要惹人閑話?!” 這個理由差強人意,謝慕林大度地表示接受了:“可不是么?老太太才沒有心虛不敢見人呢。這不是您生病了么?病人怎么好見外人?自然是要養(yǎng)好了再說。所以,反正消息是瞞不住的,您只管大大方方地行事,讓我娘和哥哥們?nèi)プ謇锇菀婇L輩們,哄得大老太爺高興了,他愿意出面,請那位杜名醫(yī)出手,杜名醫(yī)一定會更用心把您的病治好。您也別生氣,性命要緊,若是為了瞞不住的消息,非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耽誤了病情,危及性命,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謝老太太很想發(fā)火的,她才不愿意叫族里的人知道自己的狼狽樣兒呢。但是……她吐了兩回血,這幾天還病得七死八活的,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死定了,實在是有些怕了。謝慕林的話也有道理,湖陰縣境內(nèi),未必能找出比杜逢春更好的大夫了,為了她的身體,還是忍一時之氣,叫杜逢春來給她治病吧。 謝慕林隨即又補了個建議:“咱們可以把帳子放下來,不叫杜大夫看到您的臉,只把脈就得了。他要問病癥什么的,還有珍珠jiejie與何mama在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