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86節(jié)
如今涂氏、宋氏與杜氏走了,她才松一口氣,卻有一股子郁氣憋在心中,見了文氏,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張口就想大罵。 可隨即她又瞧見謝慕林站在文氏后頭,想起珍珠方才悄悄兒在她耳邊說的,文氏不會久留,住一晚就要回去主持掃墓之事了,她接下來好些天都要落在這個不孝的孫女兒手里,若是此時發(fā)作,回頭還不知道要被如何搓磨呢。這么想著,謝老太太終究還是閉上了嘴,板著臉背過身去,不肯給文氏母女一個好臉,卻也不再口出惡言了。 文氏小心探問幾聲,見謝老太太都不吭聲,想必是惱了。她暗暗嘆了口氣,恭敬告退出來,面上露出了愁苦之色。 謝慕林假裝什么都沒看見,拉她去看梅廬:“我頭一天晚上,是在老太太住的后樓里,隨便找了個角落,放了張長榻,對付著睡了一晚。第二天,我就讓人把梅廬收拾出來了。這個院子比別處的新些,地勢又高,并沒有受到什么損壞,只需要整理一下,打掃干凈,就能住得很舒服了??上Ю咸阑畈豢习徇^來,說這里是偏房側(cè)院,不是她這樣的正妻該住的地方呢!” 文氏怔了一怔,心里隱隱有些刺痛,面上卻努力不顯露出來:“這是娘從前住過的院子,住了好幾年呢。夏天的時候,住在樓上,既通風(fēng)涼快,又能登高望遠(yuǎn),景致很好的?!彼言鹤忧昂?、小樓上下轉(zhuǎn)了一圈,贊許地道,“收拾得不錯。你大伯娘夸你能干,我還想你能做什么呀?如今看來,你果然在實務(wù)上很有天份。” 雖然院子里還有許多地方?jīng)]整理好,但文氏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也生出幾分懷舊之心來,道:“你既然是住樓上,樓下是空的吧?今晚我索性就住這兒算了?!?/br> 謝慕林道:“娘若是懷念從前了,偶爾過來小住一兩晚,這也沒什么。但正房我已經(jīng)叫人修補好,布置好家具了,連鋪蓋都是齊全的,就預(yù)備著娘回來住進去。娘好歹也在那里睡一夜,才不枉費了我花的心血嘛!” 文氏聽得笑了:“這能花你多少心血?”不過對于女兒的孝心,她還是挺受用的,只是也有幾分顧慮,“那里原是老太太的屋子。先前老太太病得那樣,都不肯住到別處去。如今屋子也修補好了,她老人家遲早要搬回去的。我若住進去了,她定然又要生氣!” 謝慕林哂道:“正屋雖然修補過了,但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后樓舒適。老太太這病,也該是靜養(yǎng)為佳,挪來挪去的,萬一吹了風(fēng),豈不是要害得她老人家病情加重?就象現(xiàn)在這樣住著挺好的。那后樓本來也是老太太夏天時的居所,老太太自己也挺喜歡。之前沒搬過去,是因為沒有足夠的人手整理。現(xiàn)在樣樣都布置好了,她老人家也住得開心,何必再驚擾她呢?等到她的病養(yǎng)好了,夏天也過去了,我們就可以勸她搬去謝家角了。到時候誰還顧得上誰住正屋,誰住后院呀?” 文氏想想也對,便猶豫著答應(yīng)了。 隨即她又拉著女兒在桌邊坐下,摒退丫頭,躊躇片刻,方才說:“真姐兒,我知道,你雖然總說老太太脾氣不好,愛挑事兒,但你心里還是孝順?biāo)?,否則也不會如此用心地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哪怕挨了無數(shù)罵,也依然侍候得她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墒恰讲拍阍诖罄咸c二老太太面前,說的那些話……還是太實在了些。老太太脾氣不好,我們自家人知道,忍了受了便是,何必告訴別房的長輩,讓她們也跟著生氣煩惱呢?” 謝慕林眨了眨眼:“娘指的是……我在大老太太和祖母面前告老太太的黑狀嗎?我難道不該實話實說?” 文氏苦笑:“我知道你這幾天受了委屈,才會忍不住請長輩們?yōu)槟阕鲋鳌R岳咸妮叿?、地位,除了大老太太與二老太太,也沒別人能對老太太說教了??墒恰咸貋硎莻€和善莊重的長輩,從不跟老太太在瑣事上糾纏不休。哪怕知道你的委屈,也只會安撫你,不會真的當(dāng)面說老太太什么。 “而大老太太身為一族宗婦,雖然有責(zé)任管教族中女眷,可族里讀書有成的子弟中,還未有一人官位前程能及得上老爺者,所以大老太爺夫婦倆,是不會與老爺生隙的。到頭來,大老太太也不過是嘲諷幾句,不可能真的重罰老太太什么。你別看她們說,要讓老太太留在族里養(yǎng)老。但只要老太太死活鬧著要走,她們也奈何不了她,免得一個不慎,傷著了老太太,老爺與宗族之間的關(guān)系,就要尷尬了?!?/br> 謝慕林挑了挑眉,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哪里想到這么多?只是聽到老太太說,要是哥哥弟弟們不回來侍疾,膽敢違背她的命令去書院讀書,就要到處嚷嚷他們是不孝子孫,我真是嚇壞了!就怕她真的這么做,敗壞了兄弟們的名聲。老太太將來要是后悔了,連句對不起都不會說的,可是兄弟們的名譽、前程,難道就真的要這么毀了嗎? “我趕在所有人之前,把這件事告訴大老太太和祖母,也是為了讓她們知道,老太太言行有多荒唐。如此一來,就算將來老太太真的在外頭胡言亂語,好歹也有族人幫著辯解。而族里的長輩們雖然不熟悉兄弟們,卻也不會因為老太太的話,就誤會他們不是好孩子了!” 文氏怔住了:“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原因?” 謝慕林說話時,就一直睜著大眼朝窗外看,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又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淚很快就掉下來了。 她哽咽道:“我只是為了哥哥弟弟們著想……我怕老太太任性妄為,把二哥給害了!并不是存心要給族里的長輩們添麻煩的……”說著就掩面哭了起來。 文氏頓時心疼了,又愧又悔,忙抱住女兒:“好孩子,是娘錯怪你了,你別怨娘,娘再不說你了!” 第267章 危言 謝慕林見文氏向自己認(rèn)了錯,便也慢慢收了淚,表示自己原諒了便宜娘。 文氏頓時松了口氣。 謝慕林趁機道:“娘,我知道你方才勸我那些話,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想讓老太太和族里的關(guān)系太差了,是不是?您擔(dān)心我向大伯祖母和祖母告老太太的狀,會讓她們對老太太的看法更糟糕,這樣老太太在族里的處境就更差了。雖然她活著的時候,可以依仗爹爹這個兒子,讓其他人拿她沒辦法,但她總有去世的一天。萬一族里惡了她,不肯讓她葬入祖墳,她豈不是要做孤魂野鬼?” 文氏紅著眼圈點頭道:“娘就是這個意思?!?/br> 謝慕林之前說服文氏在謝老太太面前硬氣一些,不要事事聽從后者的命令,就是拿這個理由來搪塞的。如今她的做法有違當(dāng)日說辭,也怪不得文氏會說出那些不中聽的話來了。 不過謝慕林豈是那么容易放棄忽悠包子娘的人? 她故意長嘆了一聲,對文氏說:“娘,如果不是老太太做得太過分了,我又怎會這么做?說實話,我真的有些心寒了。老太太對我們母子三人一向很冷淡,明明您是她從小教養(yǎng)長大的,不但是婆媳,也是半個母女,可她對您是一點兒都不念舊情。從前,我還能騙自己,說那是因為曹氏出身顯貴,老太太被富貴迷了眼,因此嫌我們礙事了,才會借著打壓我們,來示好于曹氏……” 文氏聽得雙眼含淚,想起當(dāng)年謝老太太翻臉無情的情景,還有這些年的冷漠苛刻,不由得心中隱痛。 “可是……大哥大姐明明從小就深受老太太疼寵,在不久之前,老太太還時常把他們掛在嘴邊,把他們當(dāng)成是心頭的寶。如今呢?”謝慕林暗中留意文氏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大姐就不用說了,老太太罵她的那些話,難聽得我都覺得臟了耳朵!而大哥,他一心要讀書科舉,掙出個前程來,老太太卻隨口就要壞他的名聲,毀他的前程,就只是因為他要去竹林書院求學(xué)而已!老太太心里把這個長孫當(dāng)成什么了呀?就算大哥是曹氏生的,難道這十幾年的祖孫之情,就都是假的不成?!” 文氏頓住,慢慢坐正了身體,也不禁心驚。 是呀,老太太是不是對身邊的小輩太過無情了?她文素敏是外姓人就算了,謝顯之、謝映慧,可都是老太太從小偏寵到大的親孫呀!就算曹氏千錯萬錯,這兩個孩子對老太太卻還是十分孝順的。這無緣無故地,老太太就要翻臉不認(rèn)人,這也……太過了些! 謝慕林見她動搖了,便繼續(xù)火上澆油:“仔細(xì)想想,爹爹出事坐牢的時候,老太太也沒放多少心力在他身上吧?她當(dāng)時整天都在抱怨住得不好,吃得不香,當(dāng)了首飾,銀子也是自己收著,寧可花錢雇人來侍候自己,也不肯拿出一文錢來,給牢里的爹爹買些衣食被褥…… “老太太心里,恐怕只有自己了,什么骨rou兒孫都是假的。就連她疼愛爹爹,也多半是因為爹爹會做官,又能賺錢,能供給她富貴生活??傻南敕?,她就不在意了。否則,當(dāng)年也不會死活逼著爹爹娶了曹氏,這些年也一直不把大哥大姐以外的兄弟姐妹們放在眼里,如今索性跟幾乎所有的孫輩都翻了臉。再怎么說,我們也是她的親骨rou呀!” 文氏的眼淚頓時掉了下來。 謝慕林嘆道:“老太太這樣的涼薄性子,我做晚輩的也不好說什么??衫咸葲霰o情,又口無遮攔,性子一上來,便完全不顧后果。更可怕的是,她行事完全不知道輕重! “她若一直在家安心養(yǎng)病,不管外頭的事,也就罷了??伤坏┎迨止芗依锏氖拢还苁羌覄?wù),還是兄弟姐妹們的事,甚至是爹爹官場上的事……爹爹、娘和哥哥們都對她孝順,萬一在不該順從的時候順從了她,導(dǎo)致了嚴(yán)重的后果,連累了自己,甚至是全家人,那時該怎么辦?!不管老太太那時候是否愿意認(rèn)錯,也于事無補了呀!” 文氏聽得大驚失色,連哭都顧不上了:“不至于吧?事情哪里就到這個地步了?” “誰知道呢?”謝慕林嘆氣,“她這回匆匆從金陵城出逃,雖然我們都猜想她是被三meimei騙了,可若她真的沒有做過虧心事,又怎會上了三meimei的當(dāng)?看她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興許這里頭有什么內(nèi)情是我們不知道的。老太太隨便出個門,就能搞出這么大的風(fēng)波,天知道她以后還會不會闖出更大的禍?到時候,那禍?zhǔn)驴删臀幢厥侨齧eimei能搗鼓出來的了,而是真真正正會牽連全家的災(zāi)難!這叫人如何能放心?我想想都覺得害怕?!?/br> 文氏想想,也覺得害怕起來了。 她驚慌地問女兒:“你覺得該怎么辦?我們給你爹爹寫信吧?興許你爹爹有法子打聽清楚,老太太到底在害怕什么?能想辦法解決掉?” 慕林扯了扯嘴角:“行,娘要寫信,就寫吧。不過這信一來一回的,也不知道要耽擱多久,我們也不能干等著。我覺得,娘凡事還是要留個心眼,別真的事事都聽老太太的吩咐。倘若她的吩咐有道理,聽聽也沒什么??扇f一她的吩咐沒有道理,還會損害到你和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損害到宗族的利益……那就絕不能聽了!” 文氏咬咬唇:“確實不能聽……我從前沒想過這些?!?/br> “現(xiàn)在不能不想了!”謝慕林緊緊抓住她的手,“等到事情發(fā)生了,我們再想辦法應(yīng)對,那就太遲了!這種時候,我們需要族人的支持和助力。你也別總想著要給老太太留面子,瞞這瞞那的?,F(xiàn)在不是計較臉面的時候。我們得早早提醒族中,早做準(zhǔn)備,以防老太太不知輕重,給家里和族人引來禍患!否則,她要是糊里糊涂地連累了所有人,就算爹爹在外頭做到三品官又如何?兄弟們斷了前程,一輩子都?xì)Я?,家族也一蹶不振,后繼無力,難道娘和爹爹心里會好受?說不定連爹爹的仕途也要斷送!” 文氏臉色大變,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謝慕林繼續(xù)道:“若是真的出事……其實宗族里也不是沒有讀書種子,大家不可能因為顧慮爹爹,就輕易放過老太太這個罪魁禍?zhǔn)住R堑嬉虼伺c族人生分了……又有什么好處?今年爹爹出事,還是多虧了大伯祖父與祖母出手相救。一旦爹爹與族人生了嫌隙,倘若將來他再被人陷害一回,又有誰來相救?” 文氏聽了,越發(fā)心慌意亂,但女兒的意思,她還是明白的。正因為明白,她此刻心中才會更加痛苦。 她連連點頭:“好孩子,你說得有道理,我們確實……”話未說完,她就忍不住哽咽出聲,“為什么老太太就不能……不能象別人家的長輩一樣和和氣氣的呢?我們明明很孝順?biāo)?,她為什么總要無事生非?家里橫遭大禍,早已今非昔比了,她卻還是這般任性妄為……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呀……” 第268章 聳聽 經(jīng)過謝慕林這么一番危言聳聽,文氏徹底心神大亂。她失態(tài)地痛哭一場后,便再也提不起勁兒談?wù)撈渌铝?。謝慕林把她送回了正房,親自服侍她歇下。 等謝慕林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文氏一把拽住了女兒的手:“真姐兒,老太太那里要怎么辦?我是怕她生事,怕她闖禍,卻又沒膽子管著她。就算硬起心腸來,也怕你爹爹遠(yuǎn)在北平,不知道家里的情況,聽了老太太告狀,會誤會我。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 謝慕林回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娘,你不必?fù)?dān)憂。您管不了老太太,讓能管她的人出面就好。在金陵城時,老太太在家里輩份最大,我們都拿她沒辦法??扇缃窕氐阶謇铮芄苤咸?,就不是一個兩個了。只要你別犯心軟,總想著要替老太太顧及面子,什么事都瞞著不說,那就不會有問題。就算是爹爹那里,你也可以在家書中實話實說。爹爹難道還會信不過族里嗎?就算他偏著自個兒的親娘些,可大伯祖父、大伯祖母和祖母三位老人家,也不是會亂來的人呀!” 文氏想想也是,過去自己對宗房與二房的長輩,真是不夠信任。幾位長輩溫厚慈和,都是正派人。他們說要留謝老太太在族中養(yǎng)老,肯定有自己的法子,不會真把局面鬧得太難看的。她實在是想得太多了,反倒有些對大老太太與嗣婆婆不敬的嫌疑。 反正她已經(jīng)回到了謝家宗族之中,雖然在一眾兒女面前,她是長輩,可在整個謝家角,她也不過是個小輩罷了。小輩有了難處,自當(dāng)是聽從長輩做主的。 文氏心頭大石頓時去了一半,也能安心歇上一會兒了。她忙了幾日,方才又大哭一場,精神實在是疲憊不堪。 她閉眼打起了盹,謝慕林小聲吩咐善姐幾句,便抽身出了正房,長長地吁了口氣。 坦白說,她跟文氏談了這么多次話,一再勸說文氏雄起,文氏每次應(yīng)得好好的,過后卻又總是在謝老太太面前軟下來,真的令她很不耐煩。 也不知道謝老太太到底是如何教養(yǎng)這個兒媳的,居然把人洗腦到這個地步。 謝慕林如今真是寧可跟謝璞說話,也不想再勸文氏了。謝璞雖然有些愚孝,但好歹明白事理,分得清事情輕重,不該答應(yīng)謝老太太的事,絕不會答應(yīng)??晌氖夏兀亢喼本褪莻€死腦筋。謝慕林除了盡力把她跟謝老太太隔離開來,想辦法挑撥離間,讓文氏主動疏遠(yuǎn)后者,似乎就沒別的法子可想了。 如今也只能讓族里的長輩們介入到三房的這種奇怪局面中去,希望謝澤山、涂氏與宋氏三位老人,真能徹底阻止謝老太太作妖吧。只要謝老太太能老實點兒,哪怕她要跟自己一家生活上幾年,謝慕林也都認(rèn)了。 不過,要是能有機會甩鍋,她也不想放過。 謝慕林暗戳戳地盤算著,回頭要給謝璞寫封信去。如果他能把人接到北平去,那就再好不過了。是他把自己的親娘縱容成這樣的,憑什么他能甩手走人,卻要妻兒替他承受一切后果? 謝慕林一邊在心中腹誹便宜爹,一邊跑去廚房問晚飯如何準(zhǔn)備,恰好遇見珍珠在那兒。 謝老太太方才又鬧脾氣,說晚上不但要吃南潯香大頭菜,還要手指長的太湖銀魚,拿韭菜炒香,她好拿來佐粥。珍珠與何婆子勸了半晌,也沒能打消她的念頭,前者只好跑廚房要菜來了。 廚娘便對謝慕林抱怨說:“二姑娘,太湖銀魚只是小事兒,也不費什么錢,可這太陽都偏西了,我們上哪兒給老太太買銀魚去?就是到后頭村子里,也未必能買到新鮮貨。人家早上打了魚,早就送到縣城里去了,哪兒還會留到這時候呀?若是老太太能等,明兒中午,我一定能把這菜給老太太送去。但這會子……實在是難辦!” 珍珠在旁嘆道:“這個道理,我何嘗不明白?不是我要為難mama,而是老太太那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方才我與何mama已是勸了她半日,她一定要今晚吃,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萬一回頭告訴老太太,說今晚沒有銀魚了,她老人家鬧著不肯吃飯,我們侍候的人又如何擔(dān)待得起?” 廚娘不說話了。站在她的角度,肯定覺得老太太身邊侍候的大丫頭比自己更有體面。老太太只是晚飯少吃一盤菜罷了,還能把心腹給攆了不成? 謝慕林心里嘖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大晚上的吃什么韭菜?那是升陽的東西,回頭老太太又該嚷著夜里睡不著覺了。打發(fā)人去前灣村買,買不到就算了,買回來了明兒給老太太做。若是老太太問,就說已經(jīng)打發(fā)人去買了,但沒買著新鮮的,不敢給老太太吃臭的?!?/br> 廚房見有主人發(fā)話了,連忙答應(yīng)下來。 謝慕林又問了晚餐的其他菜色,定了幾個菜品,又添了一個文氏愛喝的湯羹后,方才離開廚房。 珍珠一直跟在她后頭,左右見著沒人,便湊到她身邊小聲道:“先前宗房大太太和太太一同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時,大太太身邊的丫頭婆子曾經(jīng)拉著我與何mama說話,把大太太帶來的禮物與我們做了交接,還打聽了老太太和二姑娘這幾日都做了些什么,說了些什么。我與何mama都照實說了,不敢有所隱瞞?!?/br> 謝慕林回頭看她,她垂下頭去,沉默不語。 謝慕林就明白了。 一族宗婦又怎么可能是好糊弄的人呢?謝慕林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又是頭一回見杜氏,后者不可能她說什么,就信什么的,果然找機會向謝老太太身邊侍候的人打聽了。還好謝慕林早就籠絡(luò)好了珍珠與何婆子,又不曾說謊,頂多只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只要珍珠與何婆子不要提及太多細(xì)節(jié),大體上的口供還是能跟謝慕林的話對得上的。 這一關(guān)過了,杜氏對謝慕林就真的不會再起疑心了,對謝老太太的本性與脾氣,更會形成一個相對固定的印象。謝老太太以后想隨意敗壞小輩的名聲,她也不會輕易相信。 非常好。接下來,謝慕林決定要趁熱打鐵。 她去了后樓見謝老太太,和和氣氣地向?qū)Ψ秸埌病?/br> 謝老太太從鼻子里噴了一聲:“哼,你來做什么?你娘呢?竟然不來我跟前侍候?!” 你才把人趕走,如今又挑剔上了。名份上還不是正經(jīng)婆婆呢,犯得著擺那么大的譜嗎? 謝慕林扯了扯嘴角,道:“我娘正有事呢。方才,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來過了,聽大伯娘說您病情沒有大礙,總算放心了。她們都納悶?zāi)?,您先前也沒提過要回來,又不跟我們一塊兒走水路,自個兒帶著兩個女仆,就從金陵跑回來了,連兩個孫女兒都沒帶上,還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模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我娘什么都不知道,沒法回答。兩位老太太說,還是寫信回金陵問一聲的好,順道也是替您報個平安?!?/br> 謝老太太差點兒沒從床上掉下來:“你說什么?!不……不行!不能寫信回去!” 第269章 放話 謝慕林歪歪腦袋,一臉的天真好奇:“為什么呀?我還想著您路上丟了不少行李,該叫金陵那邊送點兒東西過來呢。” 謝老太太一時語塞,頓了頓,才道:“哪兒有什么為什么?反正不許寫!我知道你娘手里有銀子,叫她替我重新置辦整套東西就是了,何必特地從金陵送過來?涂氏與宋氏吩咐的事兒,你們根本就不必聽從。她們憑什么管到我頭上?!我不想說的事兒,誰也別想逼我說出口!”說著一時沒忍住,連聲咳起嗽來。 謝慕林示意珍珠上前撫背、奉茶,淡定地繼續(xù)說:“那怎么行呢?就算兩位老太太沒吩咐,信也是要寫的。您忽然跑回老家來了,金陵家里可知曉?大jiejie和三meimei還不知道怎么樣呢,您就這么把人丟在京里不管了?她們才多大的年紀(jì)呀,您倒是狠得下心!再說了,蔣mama和毛掌柜他們找不著您,說不定都要急死了。這平安信是一定要寫的。您要是不樂意我向他們打聽您回來的原因,那您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說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老太太停了咳,拿帕子擦擦臉,目光閃爍:“問那么多做什么?我就是……忽然想回來了,我想大孫子了,所以回來陪他,不行么?” 你昨兒才張口就要毀大孫子前程呢,你還真是夠“想”他的! 謝慕林不由得盯了謝老太太幾眼,謝老太太避開視線:“大丫頭和三丫頭在京里不缺人照看,還有金錦在呢。兩個孩子深宅大院住著,丫頭婆子侍候著,手里不缺錢,還用擔(dān)心她們會過不了日子?真有什么事,大丫頭有的是好親戚能幫忙,根本用不著我們cao心。你跟你娘要是打算跟京里報平安,說你們順利回到老家就行了,不必提我。” 謝慕林嘆道:“要是不提您,大jiejie和毛掌柜、蔡叔他們?nèi)绾文芊诺孟滦??說不定他們這會子已經(jīng)滿天下找您,四處打聽您的去向了。他們知道您回來的事兒嗎?您就真的一句都沒提起過?” 逃命的時候,誰會輕易泄露自己的行蹤?那不是傻么?! 謝老太太仔細(xì)思考了一下,想到金陵那邊的家人如果大張旗鼓地找人,只怕很快就會引起永寧長公主府的注意,更別說謝映慧本身就跟長公主府的人在一起。到時候,她就算是逃回了老家,也遲早會被找上門來的。 她咬了咬牙:“行,你要是非要在書信里提我,就跟他們說我平安無事,你們知道我在哪兒,卻不必提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叫他們別再找人,也別對任何人提起我離京的事就是了。”咳了幾聲,又補充兩句,“再問毛掌柜要些銀子。我的錢都在路上被人偷了,手里不剩幾個子兒。” 謝慕林眨了眨眼,一臉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