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97節(jié)
謝老太太整個人都不好了,立刻命珍珠給自己擦身,又要趕謝慕林出去。 謝慕林笑笑,囑咐珍珠用溫水給謝老太太擦身,自己走出了屋子,前去檢驗(yàn)水泥試驗(yàn)的成果。 第301章 舊窯 幾塊做試驗(yàn)的水泥地面,全都干透了。 謝慕林一塊一塊地檢驗(yàn)過去,發(fā)現(xiàn)大部分的效果都還可以,最好的是石灰爐渣水泥和磚瓦粉水泥這兩種。不過,可能是因?yàn)橹爸谱魉鄻颖緯r,用的是人工的關(guān)系,技術(shù)比較粗糙,磨的粉不夠細(xì),所以水泥地面凝固之后不夠平滑,似乎也不是很堅硬。至于對比謝慕林記憶中的水泥地面來說,還有不少差距。 但在現(xiàn)在這個年代,將就著用用也夠了。 馬路遙就很喜歡這幾塊水泥地,對謝慕林說:“碎磚瓦和爐渣、煤渣都是極易得的,石灰石膏也不是稀罕物,花幾兩銀子,就能從外頭買一堆回來。用這個法子,短短幾天內(nèi)就能把老宅里的地面都鋪平了,再將門前的路也修修,筑個堅固些的新碼頭,就算老太太要在這里住上幾年,也不妨事了。” 謝慕林本來就是打的這個主意,點(diǎn)頭道:“那就盡快收羅材料吧,但我們家的人手太少了,工具又不足,光靠人工把材料制成水泥粉,太過費(fèi)事,是不是要多雇些人手?或者找些得用的工具來?還有,我發(fā)現(xiàn)燒過的水泥效果會更好一些,全都用鐵鍋去加熱,效率太低了,恐怕還是要弄個窯去燒才好?!?/br> 馬路遙道:“人手不足,可以從佃戶挑人,新宅子那邊也有下人,請?zhí){(diào)一批人手過來就是了。老宅僻靜,多幾個青壯在此守護(hù),老太太與家里的姑娘mama們住得也安心些。二姑娘拿出來的這個水泥,是好東西,最好不要把方子傳出去,讓外人知曉。二姑娘身份尊貴,又自小讀書,興許不把這個方子放在心上。但好東西是能傳家的!倘若家里能建個水泥窯,多多制出水泥粉來賣,光是在這湖陰一地所得,就能給家里增添一大筆財貨!家里如今境況大不如前,傷了元?dú)猓撘獙ば┓ㄗ淤嶃y子呢。太太、少爺和姑娘不方便出面,給京里去一封信,毛掌柜自會派人來打理的。” 謝慕林有些驚訝地看了馬路遙一眼,平日里她只知道母親的這個陪房忠誠可靠,辦事很利落,但沒想到,他還挺有經(jīng)濟(jì)眼光的。 做水泥作坊的生意,確實(shí)是一條財路。但謝慕林不確定謝家三房是否需要掌控這條財路。他們家成年男丁太少了,又是主要走讀書科舉出仕路線的,沒有人手去打理水泥生意。就算是手底下的掌柜、管事們,也早已各有職司,未必能分心。倒是謝氏族里族人不少,從里面挑一個出來做代理人還是可以的。反正以謝璞的官位,還有宗房一向的作風(fēng),不會有哪個謝氏族人會起歹意吞了謝璞的產(chǎn)業(yè)。 謝慕林并不是很在乎水泥生意能給謝家?guī)矶嗌偈杖?,對她而言,只要能隨心所欲地大量使用這種建筑材料就好了。如果能借著水泥配方,跟宗族中人結(jié)成更緊密的關(guān)系,對于剛剛回到族地的文氏母子等人而言,更有意義。 謝慕林沒有多說什么,她只是囑咐馬路遙:“盡快在附近找個可以建窯的地方吧,我們先燒一批水泥來修老宅,也趁機(jī)把這兩個水泥配方調(diào)整出最佳方案來。到時候,有了老宅做范例,娘一眼就能看出水泥的好處,自然就知道該怎么做了?!?/br> 馬路遙應(yīng)了聲,旁邊一個一直沉默的老仆忽然開口道:“附近就有一口磚窯,只是廢棄多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但那口窯是咱們家的,不必驚動外人。” 馬路遙回頭望去,認(rèn)得那是謝家三房的老仆,昔年在老太爺謝澤湖身邊做過小廝的,只是沉默寡言,人也不算機(jī)靈,只有一把死力氣,所以不是很受重用罷了。他便問那老仆:“那磚窯在哪里?我怎么沒聽說過?” 老仆咧嘴一笑:“馬管事當(dāng)然不知道,那是老太爺當(dāng)年分家出來建這座宅子時候的事兒了。那年磚瓦木石的行情很好,可老太爺急著要把宅子建起來,才能娶親,所以,為了省錢,就特地在后山挖了個窯,雇了個燒磚的匠人回來,自家燒磚建房。那窯是請人指點(diǎn)過的,燒出來的磚也很結(jié)實(shí)。族里的人看著好,等咱們家的宅子建起來后,又有兩家人向老太爺買磚。 不過老太爺嫌燒磚的賺頭太小了,成親之后就離家出去行商。那口磚窯燒完了那兩房族人要的磚后,沒了生意,也就封起來了,工匠們轉(zhuǎn)去干了別的差使。但這件事,族里人都是知道的。那日聽說謝家族人遷居謝家角,為了建房就近挖窯燒磚時,我就知道,他們是向咱們老太爺學(xué)的!” 謝慕林看到老仆一副自豪的表情,便笑著說:“那就請爺爺帶路,領(lǐng)著馬叔去磚窯的位置看一看吧?經(jīng)過八年前那場大水,也不知道磚窯現(xiàn)在還能不能用。如果還能用,那就省了大功夫了。咱們就近燒燒水泥,很快就能把老宅修整好,大家伙住著也不覺得簡陋了?!?/br> 老仆一口答應(yīng)下來,還說:“二姑娘這方子好,若是當(dāng)年咱們家就知道如何配這個水泥,大水之后,興許就不必全族搬遷了。這一片地那么大,丟棄了實(shí)在可惜!” 謝慕林想起給老太爺謝澤湖掃墓那天,跟來觀禮的族老們在閑談,根本就沒把謝家灣這一片故地視作棄地,分明還打著早晚要重新利用起來的主意呢。 當(dāng)初之所以會搬走,一是因?yàn)榇笏^后,這附近的土地都難以耕種了,房屋損毀嚴(yán)重,也不好住人;二是因?yàn)橹x家族人的房屋普通離河岸太近,而這里的地勢又太低,隨時都有可能會再來一次大水,讓族人再受一次難的緣故。只要把河岸兩旁的堤岸建起來,那在離河稍遠(yuǎn)一些的地方,重新建起住宅,未必不能再住人。而附近的農(nóng)田,八年之后也早已重新耕種起來了,不再是荒地。 謝家角地方不大,即使再往山林方向發(fā)展,砍去植物,清理土石,能開拓出來的空間也是有限的。等到謝氏族人繁衍到謝家角無法容納的地步時,肯定會有人重新搬回這一片舊族地。再加上這里附近還有謝氏祖墳,怎么可能輕易拋棄呢?官府分配給了謝氏宗族新的土地,但宗房可從來沒把舊土地的契書交出去呢。 謝慕林給馬路遙和老仆分配了任務(wù),將人打發(fā)走了。她回頭再看了看院子里那幾塊鋪了水泥的地面,心頭火熱。 這座老宅依然破舊,居住環(huán)境遠(yuǎn)遠(yuǎn)不如新宅舒適。但現(xiàn)在的老宅對謝慕林而言,意義已經(jīng)不一樣了。 第302章 復(fù)診 馬路遙和老仆帶回了好消息。 舊磚窯是建在山腳下的,地勢有點(diǎn)高,沒有受到大水的影響,再加上當(dāng)年這里是因?yàn)闆]了需求才封起來的,使用時間并不長,窯還很堅固,雖然廢棄多年,但只要清理一下,就能繼續(xù)用。 由于當(dāng)年老太爺謝澤湖修這個磚窯,是為了建自己的宅子,所以從磚窯到老宅側(cè)門,有一條三尺寬可以供拖車通行的平整土路,只是被雜草掩蓋了而已。把草鏟掉,碎石土塊清理掉,就可以利用拖車在這條土路上運(yùn)送重物。磚窯附近的破草棚中,還留有一架破損的木拖車,修一修就可以重新派上用場了。 更妙的是,舊磚窯的位置離老宅有一定的距離,更靠近二房的舊宅,正對著一排佃戶的舊家。那一帶已經(jīng)沒有人住了,但八年前卻人丁興旺。所以,為了那一片的居民出行方便,也有一條小路斜斜通往河邊,有一個專供佃戶出行用船方便的小小石砌碼頭。 若不是馬路遙考慮到需要從外頭采買水泥原材料,得找一條路把東西運(yùn)到磚窯去,一路找過來的話,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那個早就被雜草掩蓋住的小碼頭。這地方離老宅大門口有超過半里遠(yuǎn),不能替代老宅門前的碼頭,卻可以當(dāng)成專門的運(yùn)貨碼頭使。 馬路遙還告訴謝慕林:“除了燒水泥以外,那窯還能繼續(xù)用來燒磚。老賈頭說,當(dāng)年燒磚用的土,就是從旁邊山坡上挖的,所以那邊至今還有一個大洞,只是眼下已長滿了草而已。老宅這里除了用水泥,磚瓦也是要有的。倘若姑娘打算把錢省到底,直接開窯燒磚,也不是辦不到。到時候咱們家連配水泥粉的磚瓦碎與煤渣都有了,甚至不必向謝家角那邊的磚窯買?!?/br> 謝慕林感到很滿意,這下燒水泥的窯齊全了,基礎(chǔ)原材料也有了一種,再買些煤、石灰、石膏之類的東西回來,把工具配齊,就能開干了。 對了,他們家還缺一名窯工。自家手工配一點(diǎn)水泥粉,可以拿鍋炒炒就完事。既然要拿窯來燒,少不得有個熟練工來cao作,免得家里這群不專業(yè)的仆役什么都不懂,燒出問題來。 馬路遙領(lǐng)下了采買材料的任務(wù),老賈頭則是把自己的兒子和侄子推薦給了謝慕林。 老賈頭說:“小的有兩個兒子,都還算老實(shí)肯干。二姑娘隨便吩咐他們干什么都行。我們老賈家在謝家當(dāng)差,已經(jīng)是第四代了,忠心耿耿,絕對不輸給任何人!二姑娘這差使需得保守配方的秘密,只有自家人才能真正信得過!至于小的侄兒,小的兩個兄弟如今都是一家子在謝家角干活,這個侄兒是在那邊的磚窯里做事的。近來磚窯不大景氣,已經(jīng)有三個月沒發(fā)工錢了,只包吃住而已,吃的也越來越差。小的侄兒有心要另找活計,卻又不好離了謝家的地盤。再說,他在磚窯干了六七年,除了燒磚,也不會別的手藝了,貿(mào)然換行,只怕會沒飯吃。” 謝慕林同意讓老賈頭的兒子來試試水泥制作,但對于他侄兒,態(tài)度就比較保守了。哪怕她目前確實(shí)需要一個專業(yè)的匠人來幫忙,也不想輕易招攬別房族人的手下,那有挖角的嫌疑。 她只能保證:“既然涉及族里其他房頭的人,我就得回家跟娘和哥哥們商量過,才能做出決定。賈爺爺不必著急,咱們先把老宅這邊需要的建筑材料買回來吧。要不要建水泥作坊,那是以后的事了?!?/br> 老賈頭咧嘴笑著答應(yīng)了:“都聽二姑娘的。二姑娘說了算!” 這時候,丫頭來報,杜逢春老爺子來了。 謝慕林連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沒有臟污,便跟馬路遙、老賈頭打了聲招呼,迎了出去。 她一走,馬路遙便斜眼看向老賈頭:“你這個老不死的,我還以為你真是個老實(shí)人,沒想到如今竟然精明起來了。若不是二姑娘一向行事謹(jǐn)慎,方才你就給自己兒子和侄兒撈到一個好差事了吧?咱們家日后若真要開水泥作坊,還不是你們老賈家說了算?!” 老賈頭咧嘴道:“馬管事別見怪,你是太太跟前的得力人兒,自然看不上這點(diǎn)臟污的小差事。我老頭子也是不得已,我兩個兒子都是車夫,從前在金陵城,他倆能把全金陵城大街小巷都記熟了,不管主人家坐車上哪兒去,都是通行無阻的??扇缃窕氐胶幙h,太太、少爺和姑娘們又不住在縣城里,要車夫有什么用?這里吃香的是船夫!總不能叫我兩個兒子都沒了差使,只能去做粗使活計吧? “他倆也有孩子,最大的孫子再過幾年就要娶親了,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兒孫們多積攢些錢糧。至于我侄兒,他既然正好有這個手藝,能幫得上二姑娘的忙,自然比外人更可靠些。我不薦他,又能薦誰呢?” 馬路遙冷笑:“別說得這么好聽了。你一家子剛回老家,差使又不順利,自然需要親族幫襯。你跟你兄弟們十幾年沒見了,又各自有兒有孫,一大家子人,通沒見過面,能有幾分情份?這回你拉扯了你侄兒一把,三房分支便又重新擰成了一股繩,往后有事也能守望相助,劃算著呢!” 他撣了撣衣袖上的塵土,哼了一聲:“也罷。我原也沒打算要霸占水泥作坊的新差使。這作坊能不能建得起來,還說不準(zhǔn)呢。倘若你們老賈家真有那個福氣,能替太太、姑娘看守這個作坊,就好好當(dāng)差吧,別想著在我眼皮子底下?lián)v鬼!” 老賈頭咧嘴一笑:“哪兒能呀?馬管事,咱老賈家不是那樣的人!” 謝慕林對自己身后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她恭恭敬敬地迎接了杜逢春的到來,把人送到了后院后樓,去給謝老太太看診。 謝老太太的臥室,這會子已經(jīng)重新整理過了。謝老太太本人也擦過身,換了干凈衣裳,還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她原是要午睡的,但一想到自己病情加重了,就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出現(xiàn)在杜逢春面前時,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干凈、體面的富家老太太外表,哪怕氣色難看,也沒人能說,她受到了晚輩與下人的苛待了。但凡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她被照顧得很好。 但謝老太太卻一副惶恐的模樣,早把先前對杜逢春不假辭色的模樣忘記了,只抓著人家的袖子追問:“我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要緊么?我會不會死???!” 杜逢春不置可否,專心替她把脈,還扭頭去問珍珠與何婆子:“給你們家老太太吃大魚大rou了?可有腹泄?她這幾天是不是還動不動就發(fā)火?唔……應(yīng)該還有頭暈?zāi)垦5陌Y狀吧?” 謝老太太頹然倒回床上,忽然哭了:“我如今手腳都沒有力氣,動一動就渾身冒冷汗,還犯了心疾,我是真的要死了,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老實(shí)聽你們的話,乖乖養(yǎng)病了。我是真不知道,那樣真會死人的??!” 她全無儀態(tài)地哇哇大哭起來。 第303章 懊惱 謝慕林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杜逢春老爺子,回到后樓的時候,便看到謝老太太怔怔靠著床架坐著,眼神煥散,頭發(fā)凌亂。 謝慕林扯了扯嘴角,走了過去:“杜老爺子方才說的話,老太太您都聽見了吧?您胡亂吃東西,又不聽醫(yī)囑,確實(shí)妨礙了病情,所以前幾天吃了杜老爺子的藥,你就有了明顯的起色,這兩天卻沒什么改善。但是,您也還沒到快死的地步,不必整天自己嚇自己,沒問題也嚇出問題來了。” 謝老太太呆呆地問她:“我不是快要死了?沒有心疾?身上沒有力氣,也不是因?yàn)椴∏槌林???/br> 謝慕林一哂:“您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出恭,連床都不下,也不肯聽我的勸說,每天到院子里走動走動,時間長了,手腳都軟了,哪里還有什么力氣?我才勸過您,說大魚大rou對您的病情不利,你腦子里記得這件事,發(fā)覺身上沒了力氣后,就誤會是病情沉重,越想越害怕,所以才會不停冒冷汗,心跳加快,也是因?yàn)檫@個緣故。 “不過,您也不能因?yàn)檫@樣,就以為自己真的沒事了。杜老爺子說得分明,您這回確實(shí)是傷了心肺,不好生調(diào)養(yǎng),將來是否會患上嚴(yán)重的心疾,就很難說了。至少,您的肺腑肯定要出點(diǎn)毛病的,比如換季的時候,會咳很長的時間,對身體損害很大?!?/br> 謝老太太慢慢地坐直了身體,開始覺得自己又有了力氣:“所以說……這回純粹是我自己嚇自己了?我又不是蠢人,沒事怎會干蠢事?說到底還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說了那半天的話,又非要我下床走動,我能受這一回的罪么?!” 謝慕林心想,您老人家自己嚇自己也不是頭一回了,不然好端端的怎會跑回湖陰縣來?不就是因?yàn)楸恢x映容幾句謊話嚇著了嗎? 可謝老太太一邊怕死怕得不行,一邊又不停作死,這種性格作派,也夠讓人無語的了。 謝慕林扯了扯嘴角,道:“杜老爺子也說了,您還不能吃大魚大rou,否則剛開始恢復(fù)吃大葷時,就不會腹xiele。當(dāng)時您就應(yīng)該警惕的,可珍珠與何婆子勸您時,您竟然還說,那是因?yàn)榇盗孙L(fēng)受涼的關(guān)系,連窗戶都不許開了。屋子里積滿了病氣、晦氣,還有下雨天帶來的潮濕氣息,不能及時消散,您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病怎么能好得起來? “我來之后,勸您下床走動,曬太陽,開窗通風(fēng),換干凈被褥,全都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杜老爺子也贊許了我的做法,可見我才是對的。我先前若不叫您干那些事,您沒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問題,只怕還覺得自己的主意很好,衣食住行全無錯處,然后就任性地把自己的身體拖累得越來越差呢!” 所以,謝慕林自認(rèn)為對謝老太太是有功的,這才是真正的孝道,還有杜逢春名醫(yī)作保,任誰都挑不出錯來。謝老太太怪她,那是謝老太太自己老糊涂! 謝老太太氣得往謝慕林身上扔枕頭和香囊,隨手能抓到什么就扔什么。但她的床鋪已經(jīng)叫謝慕林換了一遍,枕頭是輕巧的竹夫人,香囊也輕飄飄軟綿綿的,沒什么攻擊性。謝慕林輕巧地往旁邊一躲,就避開了,不痛不癢。 到頭來憋悶的還是謝老太太。 謝慕林還勸她:“您老人家消消氣吧。就算這一回是有驚無險,您的身體也確實(shí)是在惡化,只是沒有您想的那么嚴(yán)重罷了。您那種生活方式,還是改一改的好。其實(shí)您吃了一輩子的魚rou,偶爾吃幾天清粥小菜,也不會餓死,何必非要任性地在生病時鬧騰呢?等您的病好了,想干什么不行?到時候您就算是生啃全豬全羊,我們這些孝順兒孫也不會攔著您的,沒必要非得在這時候鬧。 “您鬧得再厲害,爹爹遠(yuǎn)在千里之外,也不會知情,更不會心疼您。娘和我們兄妹幾個雖然會為您心焦,但也只會覺得您這是自找苦吃,不會為了您一個孝順評價,就害您病情加重的,因?yàn)槭廊说目捶ū饶囊庖姼匾?。到頭來,您除了多喝幾天苦藥,又得了什么好?” 謝老太太被她說得臉色發(fā)黑,只覺得自己是在不停地犯蠢。 是呀,她在鬧騰什么呢?兒子不在,兒媳和孫子也遠(yuǎn)在謝家族地,她有火沖著下人發(fā),有什么意思?她固然是順心如意地吃到了美味的飯菜,享受到了下人的畏懼恭順,日子也能過得安逸舒適了,可她的病情也加重了。下人根本不會真心為她的身體著想,只會想著讓她高興,討些賞錢。至于她是不是會因此而早死,又與他們有何相干?她死了,他們頂多就是跟著主人家吃上幾天素,差事還不是照樣會做?月錢也不會有半分減少。 謝老太太磨了一會兒牙,忽然道:“成,這一回是我糊涂了。但這也是因?yàn)槟隳锖湍銈儙讉€小的把我丟在這座老宅里自生自滅的錯!但凡有人肯來我老太婆跟前侍疾,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我也就不會受這些苦了。我是病人,病人來cao心自己的三餐,怎會不出錯?所以,你們母子幾個應(yīng)該到我這兒來盡孝才對!叫你娘過來!我對她有教養(yǎng)之恩,又是她的正經(jīng)婆母,她敢把我丟在這里不聞不問,自去謝家角過舒服日子?憑什么呀?!” 謝慕林斜了她一眼:“老太太,我娘并不是把您丟在這里不聞不問,是您勒令她少在您跟前出現(xiàn),說是她少來幾回,您還能多活兩年。我娘哭求過您,您也不肯松口,她只得遵守您的命令行事了。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免得自己的出現(xiàn)真的害您短命。當(dāng)初我可是問過您的,若您一邊要趕我們走,又一邊說我們不肯在您跟前盡孝,那就太刻薄了。您親口說,絕不反悔!這才過去了幾天?您怎么就都忘了呢?” 謝老太太臉漲得通紅,強(qiáng)自道:“我哪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少胡說八道了!”只是語氣里透著心虛。見謝慕林面露嘲諷之色,一副“我就知道你會說話不算話”的模樣,她立刻就炸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以前是以前,那時候我病情沒有大礙,用不著你們母女在我跟前礙眼。如今我病情加重了,想要個晚輩在跟前侍疾,不應(yīng)該么?!” “應(yīng)該的,誰能說不應(yīng)該呢?”謝慕林笑笑,“但我娘還有一大家子的事要管,實(shí)在是脫不開身。您要是膝下寂寞了,我來陪您呀?” 第304章 調(diào)戲 雖然謝老太太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但謝慕林還是很歡快地表示,她很樂意到謝老太太膝下盡孝的。 她還對謝老太太說:“之前我在老宅里住的時候,跟您不是相處得很好嗎?那段日子我給您侍疾,照看您的飲食起居,您的病情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我走了以后,您是吃不好,睡不好,才會病情加重的??梢娔x不得我的照看,我回來給您侍疾,才是孝順您哪!” 謝老太太有一種想嘔吐的沖動,啐了孫女一口:“你竟然說這種話?臉皮是有多厚?!從前你雖然蠢蠢笨笨的,象個木頭人,好歹老實(shí)。怎么如今越長越不要臉了呢?!” 謝慕林笑嘻嘻地說:“這不是看到爹爹的經(jīng)歷了嗎?爹爹老實(shí)做官,結(jié)果就是被人當(dāng)成軟柿子陷害了;曹家人不要臉害人,即使家里死了人,也有一大注財貨到手,落得個實(shí)惠。所以呀,我發(fā)現(xiàn)做人不能太老實(shí)了,臉皮也不能太薄。太過單純善良了,只有被人欺負(fù)的份。” 給自己掩飾過后,謝慕林繼續(xù)調(diào)戲謝老太太:“不過老太太放心,我只有對著外人時,才會這么想。對您老人家,我還是一片孝心的。您瞧我忙活了這么多,說了這么多話,還不是為了您的身體好?杜老爺子可以替我做證,我讓您飲食清淡,心平氣和,都是為您著想呀。就算是您告到宗族里,也是我占理。 “您放心,我今日是為了杜老爺子給您復(fù)診的事才過來的,如今知道了復(fù)診結(jié)果,自然要回家里向娘和哥哥們稟報,還要上報宗房與二房的長輩們,請他們放心把生病的您交給我這個小輩照顧。等他們知道您這些天不遵醫(yī)囑,貪吃魚rou,肆意辱罵他人,又誤會自己重病難治,在杜老爺子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不會再覺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了!” 謝老太太大力捶了自己的胸口幾下,因?yàn)樗X得不這么做,自己就會被憋悶死了。 等喘順了氣,謝老太太決定不跟謝慕林耍嘴皮子了,只提一個要求:“叫你娘來給我侍疾,你就別出現(xiàn)了!” 謝慕林仍舊拿前話去搪塞她:“不行,我娘在家里有許多事要忙呢。我們家剛剛回到謝家角,宅子是全新的,下人全都不熟悉,兄弟們還要去上學(xué),多年不見的族人、親友們都要一一拜訪,還有田地產(chǎn)業(yè),全都要過問。宗房的長輩還訓(xùn)誡我娘,得在嗣祖母面前多多盡孝才行。本來老太太您要是愿意公開您回來的消息,我娘過來侍疾,倒也沒什么人會非議。可您又不許我們把消息外傳,那我娘又哪里有理由丟下這么多人和事,離開家到老宅來侍候您呢?” 謝老太太又被噎住了,有些惱羞成怒:“反正我不要你來!你來了,我命都要短兩年?!?/br> 謝慕林笑著說:“您這話說反了。我在這兒的時候,您吃藥、吃飯、睡覺,就沒出過差錯,病情好得飛快。我走了,您的病才出了問題。可見我侍疾的本事,比我娘還要出色。您老人家就不必體恤孫女兒了,給我這個機(jī)會,在您跟前盡孝吧!” 謝老太太露出了悲憤之色:“你不是我孫女兒!你是我侄孫女兒!我用不著你盡孝!” 謝慕林把嘴一咧:“瞧您說的,若我不是您孫女兒,那我娘也就不是您兒媳婦了。她有自個兒的婆婆,您非要使喚她來侍候您做什么?” 謝老太太無言以對,也有可能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一揮袖子,啪的一聲遮住了臉,她老人家便翻身背對著謝慕林,不理人了。 謝慕林也不在意,仍舊恭恭敬敬地把告退的禮節(jié)做完了,方才退出屋去。 珍珠悄聲追了上來,壓低聲量對謝慕林說:“二姑娘,實(shí)在是對不住。我與何mama都沒能攔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