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20節(jié)
謝慕林倒想睡一睡,她生物鐘作怪,二更天一過,眼皮子就再也撐不住,開始不停地往下掉了。無奈謝老太太一直惴惴地,不肯躺下休息,只肯和衣穿鞋,靠在床頭,不停地跟孫女和丫頭婆子們說話:“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官軍發(fā)現(xiàn)流民了么?有沒有把人擋住?后山有沒有動靜?不會有人翻墻跳進來吧?大家都警醒著些!別睡得太死了,一旦出事,不好逃!” 謝慕林坐在桌邊,一手撐著腦袋,頭一點一點地,困得要死,卻怎么也睡不了。沒辦法,她只好對謝老太太說:“您且閉目養(yǎng)一會兒神,我到樓上去瞧瞧。樓上站得高,看得遠,興許能瞧見點動靜?!?/br> 謝老太太忙催她:“快去,快去!” 謝慕林提著一盞紙燈籠上了樓,翠蕉迅速跟上:“姑娘小心腳下?!?/br> 等上了樓,謝慕林也就是推開窗,應(yīng)付似的往遠處眺望幾眼,就往旁邊空椅子上坐了,朝翠蕉豎起食指,做出個“噓”的嘴型來,便把頭一歪,閉眼睡過去。 翠蕉嚇了一跳,但馬上反應(yīng)過來,輕手輕腳地走到樓梯口往下瞧了瞧,便自覺地跑回窗前盯梢去了。從這個窗戶的位置,她也只能看見前院里佇立守衛(wèi)候命的官兵們,那位生得英挺非常的蕭二公子,就站在十分顯眼的位置。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出來,遠處的河道也是一片漆黑,只能聽見水聲流淌。再往遠處看去,同樣是一片黑,只零星能瞧見幾點光,估計是附近起早貪黑的農(nóng)戶吧。 翠蕉打了個哈欠,想了想,轉(zhuǎn)身下得樓來,對謝老太太說:“姑娘正守在窗邊呢,外頭一片黑,什么都瞧不見,前院也很安靜。姑娘說,要守在那里等著,什么時候有動靜,再報給您知道。我替姑娘拿件斗篷上去,省得夜里風大,著了涼。” 謝老太太聽說沒有動靜,也不知是該安心還是該著急:“他們到底打算什么時候動手呀?今晚真能完事么?”同時還吩咐珍珠,“把我那件青綢面一斗珠的披風給她,比斗篷要暖和多了。”她如今對二孫女兒,還是有幾分疼愛的。 翠蕉領(lǐng)命,把謝老太太的披風給拿到樓上了,順帶還問珍珠借了一件夾衣。披風給謝慕林披上,她自己穿了夾衣,則拖了把凳子到窗邊,就這么坐著往外盯梢。 謝慕林其實就是困極了,睡上個把小時醒過來,精神頓時好了許多,雖然還是困,但已經(jīng)不再是隨時會睡過去的狀態(tài)了。 她起身走到窗邊,也不去叫醒扒在窗框上睡著了的翠蕉,只往窗外看。 遠處仍舊是一片黑暗,只有河水聲,前院仍舊是燈火通明,但有人不停地往外走。她看見蕭瑞從前院正屋方向出來,正要往門外去,不知為何,忽然回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黑漆漆地,是否看見了她。 她沒有動作,他卻笑了一笑,扭頭走了。 謝慕林心中納悶,蕭瑞這是看到她了嗎?不然無端端的,笑什么笑? 她左右瞧瞧,又覺得沒理由。后院眾人為防萬一,基本不點燈,只有后樓臥室里,謝老太太心里害怕,才點了一盞,其他人要看路,都是靠著昏暗的紙燈籠照明,但此時基本都熄滅了。謝慕林帶上樓的燈籠,蠟燭已經(jīng)燒光,翠蕉又睡著了,沒人續(xù)上蠟燭,所以樓上是一片漆黑。在這一片漆黑中,蕭瑞在燈火明亮的前院,又怎么可能看得見她呢?天上又沒有月光可供借力! 大約蕭瑞只是裝個逼?不就是沖著無人處笑一笑嗎?她偶爾想事情的時候,也會忍不住笑一笑,這事兒算不了什么。 不過,蕭瑞這番出去,又是上哪里?謝慕林察覺到,前院里候命的軍官們少了許多,院子里空蕩蕩的,如果馬路遙瞧見,大概又要擔心,前院那幾個官兵能不能擋得住流民侵襲了吧?但金山衛(wèi)的人如此大規(guī)模出動,莫非是要開始正式行動了? 遠處仍舊是一片平靜。平望鎮(zhèn)離謝家灣還遠,她這里才不過是二樓罷了,估計是看不到什么動靜的。 謝慕林輕輕推了推翠蕉,見她驚醒,便小聲說:“你到椅子上睡吧,這里風大,當心明天頭疼。我下去看看老太太?!闭f罷順手把窗給關(guān)上了。 她躡手躡腳地下了樓,卻發(fā)現(xiàn)謝老太太已經(jīng)睡著了。 天邊發(fā)白的時候,金山衛(wèi)的人回到了謝家老宅。 謝慕林已經(jīng)早早起了身,睡眠不足,讓她的腦子轉(zhuǎn)得有些慢,但這并不妨礙她立刻走到院門處向馬路遙與賈大下令:“立刻讓人準備早飯,要豐盛些,多燒些姜湯,給他們驅(qū)寒,姜湯里可以放點紅糖。如果有人受傷,就把家里早前預(yù)備下的干凈白布和傷藥送過去,再多燒些熱水,以備萬一?!?/br> 馬路遙與賈大領(lǐng)命而去。 謝家下人陸續(xù)起來了,大家發(fā)現(xiàn)一夜無事,官兵也平安回歸,似乎已經(jīng)把流民解決掉了,雖然不敢有什么大動靜,卻都個個透出喜色來。 早飯依然是熱茶加干糧,沒人去廚房占鍋灶。這種時候,廚房自然是優(yōu)先供給金山衛(wèi)的人用的。不過吃過早飯后,馬路遙家的倒是主動帶著兩個仆婦,前去廚房替換下兩個廚娘,讓她們也能歇口氣。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謝老太太也醒過來了。她一醒,就立刻叫了謝慕林過去問:“昨兒夜里沒事吧?可有流民跑過來?官兵們都把人抓起來了么?” 謝慕林告訴她:“我們這里是什么動靜都沒有,不過半夜里官兵們出去了,蕭二公子也出去了,如今人都回來了,正在前頭吃飯呢,聽說有人受了傷?!?/br> 謝老太太嚇了一跳,捂著胸口道:“我還以為他們什么都沒干呢,結(jié)果都已經(jīng)干完回來了么?那些流民呢?他們就沒把人抓起來?總不可能全都殺了吧?!” 謝慕林搖頭:“他們要抓人,也不會把人往我們這里帶呀。這里也就是個中軍大帳,不是牢房?!?/br> 大概是覺得沒危險了,天又大亮,謝老太太不害怕了,便好奇起來:“昨兒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我是一點兒動靜都沒聽見。” 謝慕林笑笑:“您問我,我問誰去呢?您還不如趕緊梳洗起來。我叫人在爐子上給您熬了小米粥,您趁熱吃一點?!?/br> 這時,馬路遙家的過來了:“姑娘,蕭二公子在院門上請見,說是來道謝的?!?/br> 謝老太太立刻就慫恿謝慕林:“你去問他詳情。我看他似乎是個好說話的?!?/br> 謝慕林無奈地起身出去了,到得門邊,一看見蕭瑞,她就嚇了一跳。 蕭瑞此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小武官打扮,把人襯托得比昨兒更英挺了。只是他的一邊手臂,此時用白布吊在了脖子上,白布上還透出了大片的血色,分明就是受了傷。 第382章 致謝 謝慕林連忙問蕭瑞:“蕭二公子,你這是受傷了?嚴重不嚴重啊?” 蕭瑞倒是一臉的輕描淡寫:“只是皮rou傷罷了,沒什么要緊的。動手的時候,經(jīng)驗不足,叫個賊子從背后摸過來,砍了我一刀。不過我馬上又反手一刀把他給砍了。聽說那是個官府懸賞的通緝要犯,賞銀不少,我還占了便宜?!?/br> 謝慕林不由得好笑:“這種事能這么算的嗎?你的傷要是再重一點,難道多給你點兒銀子,你就覺得劃得來了?” “那確實不能夠?!笔捜鹛拱椎?,“可如今不砍都叫人砍了,也只能苦中作樂了。不過,我這傷是真的不算重,兄弟們還有好些個,傷得比我重多了?!?/br> 說起這件事,他就端正了神色,十分正式地向謝慕林抱拳鞠了一禮,肅然道:“昨夜借宿貴宅,原是想著附近再沒有比謝家更好的所在了,也是順手護一護主人家的意思。不料歹人一夜未來,已然全數(shù)落網(wǎng),不曾驚擾貴宅。反倒是我們金山衛(wèi)的兄弟們,得謝姑娘與令祖母的饋贈,不但有溫暖干凈的宿處,新鮮熱騰的茶水飯食,就連兄弟們受了傷,也有醫(yī)藥白布相贈。這一早一晚,真真是生受了謝家的恩典。兄弟們無以言表,便讓我來代他們道個謝。謝家這番情義,我金山衛(wèi)的兄弟是絕不會忘記的!” 謝慕林見他鄭重,也不由得正經(jīng)起來,回了一禮:“蕭二公子言重了。我邀金山衛(wèi)的諸位英雄來老宅落腳,原就是為了求得你們的庇護,使家中祖母與我,還有一眾男女仆從能平安逃過流民侵襲。如今一夜過去,賊人落網(wǎng),我們所有人都平安無事,便是金山衛(wèi)諸位英雄的功勞。諸位一夜辛苦,還有許多人受了傷,我們一家子婦孺,家道中落,囊中羞澀,別的做不了,但還有些食水藥物可以供給,自然該盡我們所能了,這也算是表達了我們家的感激之情。那一點子東西,相對于諸位英雄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蕭二公子這句謝,我是不敢當?shù)??!?/br> 蕭瑞笑了笑,又再鞠一禮:“是謝姑娘言重了。即使姑娘不曾邀我們在貴宅落腳,這一夜過去,賊人也不會跑過來鬧事??芍x家付出的東西,可都是實打?qū)嵉?。我聽說廚房還在繼續(xù)做早飯,我們金山衛(wèi)來了五百余人,雖不是所有人都在此用飯,但米糧耗費絕不是個小數(shù)目。貴家管事卻眼睛都不眨,就命人搬出米面rou菜,為我們準備飯食。這樣的情義,謝家又如何當不起我們兄弟的這一句謝呢?” 謝慕林覺得雙方再這樣客氣下去,估計就沒完沒了了,索性道:“相對于老宅被流民侵擾的損失,還有家中老太太與一眾下人的性命安危,那幾百斤糧食又算什么呢?剛剛秋收,那都是我們自家地里的出產(chǎn),因擔心暴雨成災(zāi),還不曾賣出去呢,費不了多少成本。所以蕭二公子就別再為你的同袍們跟我客氣了,難不成你真覺得,我們這一宅子男女老幼的安全,還比不上那些米面rou菜?” 蕭瑞啞然失笑,便不再客氣下去,但還是鄭重跟謝慕林說:“我們指揮使大人也很感激。大人近日犯了舊疾,行動有些不便,可行軍在外,很多事都只能將就。昨夜在貴宅里,大人能安穩(wěn)端坐,策應(yīng)全軍上下行事,如今兄弟們受了傷,謝家還能提供醫(yī)藥白布,實在是幫了大忙。我們過來之前,萬萬想不到能有這樣的好事,怎能不向主人家道謝?” “好說,能幫上你們的忙就好?!敝x慕林打了個哈哈,迅速轉(zhuǎn)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你們金山衛(wèi)來了那么多人,我之前竟然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真是讓人驚訝。只是我記得,金山距離湖陰……或者說平望鎮(zhèn),還有很長的路吧?為什么會是你們過來呢?你們是事先得到了流民會在這里動手的消息,才特地跑來守株待兔的嗎?” 蕭瑞笑笑道:“此番朝廷特旨,出動我金山衛(wèi),原也是不得已。杭州軍務(wù)先后過了兩手,已是一片混亂;嘉興才抓到了一名內(nèi)應(yīng),連著蘿卜帶出泥,正值人心惶惶;湖州府衙與衛(wèi)所都有些態(tài)度曖昧,尚不知有幾人與朝中有勾連?;噬弦彩遣幌M虑橥舷氯?,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流民劫糧的鬧劇,倒妨礙了朝廷與地方官府對真正受苦的流民進行救濟。 “我們金山衛(wèi),本就在直隸轄下,指揮使大人又素有忠君義名,早年還有過擁立之功,簡在帝心。因此,皇上下了特旨,命我們指揮使大人領(lǐng)兵五百,前來接手杭州軍務(wù),節(jié)制本地官軍,并緝捕犯案的賊人。指揮使大人便命我等數(shù)名斥候提前入境,探查賊人動向。預(yù)估他們下一次動手,會在平望鎮(zhèn),原是……我們猜的。幸好賊人果真不出我們所料,沒叫指揮使大人帶著大軍白走一趟?!?/br> 猜的?這也不出奇,謝慕林都能猜到的事,蕭瑞他們當然也能猜到。不過謝慕林聽出了幾分他的言下之意:“所以,那些搶劫犯確實不是真正的流民?那他們是什么人?我記得你方才說過,他們當中有人是通緝犯?” “幾個浙南水匪,前些年犯下大案,便一直被官府通緝?!笔捜鹄渲樀?,“誰成想,他們原來是找到了大靠山,躲了起來,以謀后事呢?也不知養(yǎng)活他們的人,是如何調(diào)|教的。本來都是心狠手辣不服管教的惡人,如今倒成了果斷忠心的死士了,被擒之后,幾個領(lǐng)頭的都自尋死路,我們匆忙間只救下了一個,如今還未清醒呢,剩下幾個嘍啰,都是花高價雇來的水匪河盜,也不知能供出什么來。” 聽這意思……林家那邊未必會因為這些假流民的落網(wǎng)而吃大虧? 嘖!真是便宜他們了! 謝慕林對蕭瑞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只管開口。我們謝家叫人算計一回,總不能就這么算了!你說他們想對我與祖母下手,那可有切實的人證物證?要是有,我就送到我嗣祖母面前去。實話與你說,我嗣祖母的娘家父親并沒有你說的那么有人脈和影響力,也不是我嗣祖母一開口,他的故交就啥都會答應(yīng)了。我大伯祖父帶著嗣祖母的信上京,也是費了許多力氣,才把我父親救出來的。但遇到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我嗣祖母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京里那些大人們,也不會任由那些居心叵測的流言肆意傳播!” 把宋氏父女的影響力抬得這么高,傳播那些流言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宋祭酒的圣眷好不好,謝家人不清楚嗎?二房嗣祖父謝澤湖當年就是犧牲品!謝慕林認為這是個危險的信號,必須要提醒宋氏留心! 蕭瑞看著謝慕林的表情,稍稍湊近了些,小聲問:“昨兒你發(fā)現(xiàn)我在嚇唬你,就是因為我告訴你的這些京中流言不對么?” 謝慕林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那么粗淺又自相矛盾的謊話,你也想把我騙住,看不起誰呢?!” 第383章 算計 蕭瑞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他其實也不是不知道那些騙人的話并不高明,只是當時他匆匆經(jīng)過謝家老宅門前,猛一瞧見謝家人上了船,馬上就要開走了,多半是要往謝家角方向去的,萬一撞上他們金山衛(wèi)的兄弟們在河道上辦事,豈不是麻煩? 湖州城里開出來那幾條糧船,還不知有幾個jian細。為防消息外泄,金山衛(wèi)眾人肯定要將對方嚴加看管起來,事后再行甄別,雙方自然會有沖突。為了大局,就算把湖州這邊軍方的人都得罪了,指揮使大人也在所不惜。反正等劫匪落網(wǎng),不管湖州府的人心里怎么想,官面上也只能對金山衛(wèi)感恩戴德。 當時他們挑了段合適的河道,來往船只較少,又是兩岸沒什么行人住戶的地頭,兄弟們算好時間,在那里設(shè)了關(guān)卡,攔截往來船只,派人沿岸盯哨,只等糧船入套了。謝家的船不知情,忽然開過去,要是正好撞上,是截了好,還是不截好呢?截了,未免要得罪謝家這樣的本地大族,又傷了謝璞和竹山書院的面子;不截,萬一消息走漏,他們的行動就可能會失敗,誰又負得起責任? 蕭瑞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寧可哄騙小姑娘,也要把謝家的船攔下來。匆忙間,他也想不出什么全無破綻的借口,只得隨便編了一個。 他當時還想著,這借口雖說不大妥當,但對付一般聰明的女子,也夠用了。等閑閨閣少女,聽說有窮兇極惡的流民要劫殺自己,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哪里還有閑心細究他的說辭?即使事后她能想明白其中自相矛盾之處,金山衛(wèi)也早就辦完正事了。哪里想到,謝慕林當場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呢? 不過蕭瑞也不覺得有多意外。早在剛認識這姑娘時,他就清楚她是個敏銳的人。否則,她又怎會在自家被抄,父親入獄,一家人朝不保夕的時候,還能細心發(fā)現(xiàn)曹家的陰謀,并且一聲不吭,忍到探監(jiān)時見到父親,方才透露內(nèi)情?他也是糊涂了,太過小看了這姑娘,結(jié)果便出了丑。 雖小小地出了個丑,蕭瑞也沒有惱羞成怒。是他不厚道,先嚇唬小姑娘在先,也怪不得她反過來噎他。不過,有一件事,他還是得說明白的:“我也不是純粹嚇唬你,我們的人是真的探查到那起子劫匪確實有意對謝家下手,林家那邊也有差不多的風聲傳出來,要借一借你們謝家二房那位老太太的力,去打擊曹家。曹家勢大,中宮穩(wěn)固,太子地位就沒那么容易動搖。今上似乎未有廢立打算,林家那邊想要成事,自然要拉攏從龍功臣,否則,光憑他們一家子外戚,又能做成什么事?” 可從龍功臣幾乎個個都位高權(quán)重,對皇帝又忠心,對于儲君之位的歸屬,他們聽皇帝的旨意就行了。就算真有心要再爭一回從龍之功,也得先看皇帝心中的偏向,才好做出選擇。如今皇帝不滿皇后與太子是不假,但林昭儀與二皇子除了得寵,也沒別的優(yōu)勢。林昭儀正經(jīng)連個妃位都還沒掙上去呢,他們犯得著放低身段主動示好嗎?即使要投資,也得二皇子與林家先拿出誠意來才行。因此大多數(shù)人,都還處于觀望狀態(tài),并沒有倒向二皇子的意思。林家那邊,自然就要另想辦法,拉攏他們了。 只是這種拉攏的法子,未免太自我感覺良好了些。謝慕林覺得林家的人很會作死,非常有心要成全他們作死的意愿。 蕭瑞提供了幾個情報,某某人在某時某地發(fā)表過什么樣的言論,有什么人當時在場可以做證明;某某人在某時某地做過什么事,就是幫林家算計謝家來的;某某人是什么來歷什么身份,與從龍功臣一派有什么關(guān)系,曾經(jīng)給林家提供過什么有關(guān)宋家的消息……等等等等。通過這些情報,宋氏很容易就能查出林家有陰謀,她父親生前的門生故舊們?nèi)粲幸鈭髲?,也有了依?jù)。 蕭瑞還告訴了謝慕林一個從他家里聽說的秘聞,道是皇帝十分信任的通政使焦聞英,前不久拒絕了二皇子的拉攏,還把這件事報告給了皇帝,讓林昭儀和二皇子挨了皇帝一頓罵。因此,林家如今用這種坑人的法子拉攏從龍功臣,只怕也不存好心,說不定還想借曹家之力,反過來打擊從龍功臣們一把呢。以二皇子的脾性,這種事他不是做不出來的。 曹家其實也是從龍功臣集團的一員,只是身為外戚,又一向霸道,所以跟其他文臣武將關(guān)系平平。再加上還有蕭貴妃與曹皇后同在宮中爭寵,而柱國將軍蕭明德在功臣集團中人緣又很好的緣故,曹家更不屑與其他人來往了。倘若曹家與焦聞英、宋家門生等人對上,從龍功臣集團內(nèi)訌分裂,林家便有機會做那鶴蚌相爭中的漁翁了。 謝慕林聽了,只覺得這個二皇子和他背后的林家都是蠢蛋,自以為是什么世界中心,只需要拉攏人家一次,人家就必須倒頭拜倒,否則就是不給他面子,他必須要報復了?之前趙家是如此,如今焦銀臺也是如此,二皇子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就散發(fā)出如此濃重的王八之氣,不怕自己在朝中人心盡喪嗎?就這樣的智商,還爭什么位、奪什么嫡?孩子不懂事,大人怎么還要跟著他胡鬧?! 謝慕林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瞥了蕭瑞一眼:“蕭二公子家里,也是從龍功臣吧?為什么不把這件事告知自家的親友,反而要透過我這里遞話呢?我把事情稟報嗣祖母,再由嗣祖母給京中故人寫信,拐了幾道彎,費時費事,哪里及得上令尊直接相告,更加便利?” 蕭瑞苦笑了下:“謝姑娘,我們家里也有一位娘娘,娘娘亦有皇子,家父在很多事情上,都會避嫌,不想叫外人誤會。如今曹林兩家相爭,事關(guān)儲位,我們蕭家人又怎么敢多事,插手其中?” 不能明著插手,就只能背地里搞事了,是吧?謝慕林還是不相信,蕭家有這么無辜。否則周邊那么多衛(wèi)所的人都能出動,為何來平望鎮(zhèn)附近抓賊的就偏偏是蕭家子所在的金山衛(wèi)呢? 蕭瑞一張口,就直接透露了劫案背后的貓膩。如此坦白,該不會是想借著宋家、焦銀臺與蕭明德同為從龍功臣的關(guān)系,拉攏被林家算計的前兩者吧?宋祭酒已逝,但焦銀臺可正得勢呢! 謝慕林迅速扯開了話題:“河道上已經(jīng)無事了吧?我想要送祖母返回族地了。這處老宅,我會留幾個下人聽候吩咐。金山衛(wèi)的諸位大人們?nèi)粲行枰还茉谶@里住到離開為止,受傷的英雄們也盡可在這里休養(yǎng)?!?/br> 蕭瑞怔了怔,想起自己確實有打算跟謝家提傷員借地休養(yǎng)一事的,沒想到還未開口,謝慕林便已經(jīng)提出來了,不由有些訕訕地:“多謝謝姑娘了。謝家如此盛情,金山衛(wèi)上下感激不盡。” 謝慕林笑了一笑:“我也用不著他們感激,只要蕭二公子說話時,少算計些就好?!?/br> 蕭瑞干笑兩聲,知道自己又露餡了。 第384章 回歸 謝慕林早就沒脾氣了,遇上蕭瑞這個小帥哥,三句實話里說不定就夾著一句謊話,跟他說話實在是太費心神了??梢遣毁M心神,又怕被他帶到溝里去。 這人也不是壞人,可是雙方立場不一致,總是不能放心來往。之前謝慕林在京城時,也想過要借蕭家的手去搞一搞曹皇后,好讓謝璞脫身。誰知人家蕭家壓根兒沒動靜,非要坐壁上觀,等到動手時,謝璞早就用不著他們幫忙了。謝慕林如今也不敢存什么利用對方的想法了,還是少跟姓蕭的打交道吧。 蕭家背后的三皇子能一邊跟趙家子弟交好,一邊坐視趙家的女兒在宮中陷入困境,不肯出手拉一把,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溫文君子。無論他是否有意跟兩個哥哥相爭,謝家都不好跟這種事沾邊了。 謝慕林不著痕跡地多看了蕭瑞兩眼,便放棄再看帥哥,轉(zhuǎn)頭回后樓去了。 她向謝老太太稟報了劫匪落網(wǎng)之事,又說明這些人只是頂著流民的名,卻是官府通緝已久的江洋大盜,又說了金山衛(wèi)的人有受傷的,正在前院休養(yǎng)。他們謝家人還是回謝家角去安頓的好,把老宅讓給金山衛(wèi)使用,也留一份香火情。 謝老太太長長地松了口氣,只是還有些不放心:“那些流民……不,劫匪,真的都落網(wǎng)了么?沒有漏掉哪個吧?” “應(yīng)該沒有。”謝慕林說,“蕭二公子提了一句,說是幾個頭領(lǐng)都死了,剩下一個傷重,剩下的都是嘍啰。河道上已經(jīng)肅清了,太平無事,這大白天的,我們可以放心回謝家角去了?!?/br> 謝老太太連忙念了聲佛,接著便有些躊躇:“這……橫豎沒有水匪生事了,我們也不必非得去謝家角吧?那些官軍只占前頭院子就行了,我們留在后院過活,彼此互不干擾,也沒什么不行的。昨兒晚上不是就這么相安無事地過來了?” 謝慕林哂道:“您真的覺得無所謂嗎?跟所有下人擠在兩個院子里,吃的只有干糧,喝的茶水米粥只能用茶爐子煮,夜里宅子前頭還人來人往的……您倒是能安睡,我卻不好意思叫所有人都陪著受這個罪呢。并不是所有人都象您這樣,還能獨占一間屋子,不用跟旁人擠著打地鋪的?!彼姆块g都貢獻出來了,這一晚上連床都沒沾過,才不想繼續(xù)受罪呢! 謝老太太有些訕訕地,她其實也不大樂意,沒有廚房,院子里都是人,干什么事都不自在。況且她一個老誥命,長年住內(nèi)宅,象這樣跟一大群陌生男子同住一個宅子,真真是幾十年都沒有過的事兒了。往上數(shù),上回她有類似的經(jīng)歷,還是當年父親獲罪,全家入獄,被判流放的時候呢。這種感覺一點兒都不好。 只是官軍哪兒有這么容易走人?更別說里頭還有才立下大功的傷者了。他們不走,只有謝家人離開了。方才謝老太太之所以提留住老宅的建議,不過是她不想去謝家角見謝氏族人罷了。可昨天傍晚她差一點兒就去了,如今想想,好象這件事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 謝老太太沒有再提異議,謝慕林也不再請示第二遍,直接出門找馬路遙夫妻,下令所有人收拾東西。這次是真的要回謝家角了。 馬路遙和賈大還得留下來,帶著幾個男女仆婦,照看宅子,順道為金山衛(wèi)的人提供一下后勤服務(wù)。馬路遙對此沒有異議,賈大更是暗暗有些小興奮。馬路遙家的雖有些擔心丈夫,但想到自個兒主家也不是小門小戶,上頭還有一位從三品的高官鎮(zhèn)場子呢,官軍們應(yīng)該不會為難丈夫,便也不多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