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26節(jié)
蕭瑞站在謝家老宅大門前,看著多日不見的碼頭佇立在前方,依然堅固不倒,不由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十來日的經(jīng)歷真的令他捏了一把冷汗。 天天看著河水上漲,慢慢淹過了碼頭,淹沒了空地,淹到大門臺階前,他真的以為自己必須得撤走了??稍诶险镄蒺B(yǎng)的傷兵們,卻有兩位忽然發(fā)了高熱,其中一人傷勢還加重了,昏迷不醒。礙于他傷在腿骨,大夫們又說不方便挪動,其他人都吵著說不能丟下兄弟不管,要留下來與兄弟同患難,大不了一同跟洪水拼了。他當(dāng)時是勸了這個勸那個,誰都不聽??扇粽娴牧粝聛?,因洪水折了哪位哥哥,他都沒法向上頭、向自己交代,真真是坐困愁城。 幸好,他沒有撤走,做了留下來與大家共患難的決定,洪水卻退了。 當(dāng)時水位已經(jīng)漫上了大門前第一個臺階,差一點兒就淹進了宅中。 如今天放晴了,天空露出了蔚藍色,還有幾片浮云緩緩飄蕩著,哪怕太陽還沒有露臉,蕭瑞也覺得天氣晴朗可愛至極。 他沒有做出錯誤的決定,不但得到了傷兵們的認(rèn)可與贊賞,聞訊趕到的上官們還許諾要給他記功。他蕭瑞從此在軍中,就算是站穩(wěn)了腳跟,無論去到哪里,都是被軍中認(rèn)可的自己人。 感染了時疫的傷兵與謝家仆人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痊愈了。傷兵當(dāng)中,傷勢不算太重的,也好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趕赴杭州,與指揮使金鵬大人會合。傷勢最重的幾個,已經(jīng)定下了要退出軍伍,解甲歸田。若無意外,幾日后就會有人從金山衛(wèi)趕來,把他們接走。他蕭瑞這個臨時主管,也終于可以脫身了。 他如今心中對于醫(yī)治了所有人的杜二爺一行,以及對方背后的杜氏醫(yī)館、謝氏宗族,還有整個湖陰縣,都充滿了感激之情。 這趟湖陰之行,本是陰差陽錯,明明要去的是平望鎮(zhèn),只因冒充流民的水匪選擇了在謝家灣后山荒灘落腳,他們才會接受謝家姑娘的邀情,進駐謝家三房老宅。萬萬沒想到,會發(fā)生那么多的事。 但回首望去,他們沒什么可怨恨的,反而在慶幸,他們選擇了這個地方駐守。若換了別處,哪兒有這樣僻靜封閉又房舍堅固寬敞通風(fēng)的環(huán)境?哪兒有這么近便負(fù)責(zé)又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又哪兒有這么盡心盡力又機警的房東?稍缺了一樣,他們這些人都有可能會折在時疫之中。 傷兵們都在私下商議,要向指揮使推薦杜家的醫(yī)者。趁著這次雙方結(jié)下了善緣,若能安排幾個杜家子弟學(xué)徒進入金山衛(wèi)做個軍醫(yī),那就好了。蕭瑞決心要促成此事,即使杜家人不愿入軍籍也沒關(guān)系,可以派幾個人在金山衛(wèi)駐地附近開個醫(yī)館呀。衛(wèi)所中的兄弟們肯定會對他們處處關(guān)照的! 至于謝家,蕭瑞也打算要親自去一趟道謝。不就是得罪了曹家么?曹家也是秋后的螞蚱了,若蕭家有意回護,曹家還真能撕破臉不成?他父親蕭明德不會不答應(yīng)的,謝家的謝璞如今還在北平做高官呢,那可是在燕王府的轄下! 蕭瑞剛剛拿定了主意,便聽得身后有人說話:“小蕭這是在賞景么?兄弟們都在里頭送別老吳他們,你怎么獨個兒跑出來吹冷風(fēng)了?” 他回頭看去,露出了笑容。來的是剛從杭州趕到的金山衛(wèi)指揮僉事穆誠,乃是指揮使金鵬的心腹。 蕭瑞恭敬地對穆誠道:“我想到過不久就要與哥哥們分離,心里便忍不住難過,干脆出來透透氣也好。況且如今天氣好了,就算吹吹風(fēng),也不覺得冷?!?/br> “說得也是?!蹦抡\笑著環(huán)視周圍一眼,“之前幾日,我雖然人不在這里,但天天看著天上的烏云,心里就覺得憋悶得慌。可如今烏云散去,哪怕沒有太陽,我吹著北風(fēng)都覺得心情愉快。老天爺總算還不至于太過分,給了咱們兄弟一條活路,往后就少罵它幾回吧?!?/br> 蕭瑞聽得笑了。 穆誠又回過頭來看他:“這一回,你做得很好。指揮使大人總說,若早知道這里會發(fā)生時疫,定不會讓你一個孩子留下來主事,還好你沒有讓大人失望。大人非常欣慰,夸你不愧是蕭將軍的骨rou,不是那種沒本事只能靠家里的廢物!” 蕭瑞笑笑,抬眼看向?qū)Ψ剑骸澳麓笕耍夷懿荒艽蚵犚幌?,先前有人告訴我,是因為我家里人給指揮使大人去信,說擔(dān)心我的安危,不想讓我到處亂跑,因此指揮使大人才讓我留守在此,不知這寫信的人是我家里哪一位長輩?” 穆誠挑了挑眉,用滿含深意的目光看著他:“為什么想要知道?反正是你家里的親人,又對你是一片關(guān)心,你只要領(lǐng)受這份關(guān)心就好了,不是么?” 蕭瑞笑而不語。 穆誠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便道:“也罷,其實告訴你也沒什么。大人未嘗不知道那信有些貓膩,可他是做大事的人,哪里耐煩理會某些貴人的小心思?反正,信里署的是將軍夫人的名,那信上的筆跡瞧著卻象是個少年人寫的,估摸著是你的兄弟吧?指揮使大人覺得,你不去杭州也沒什么,他過去也不是要搶地盤的,早晚要走,帶上你,你又有那樣的家世,一旦曹家狗急跳墻了,指不定就要拖蕭家下水,給將軍大人惹來麻煩,倒不如讓你避開些,省得生事了。只是指揮使大人也沒想到,湖陰這里會有大水與時疫,差點兒害了你。如今瞧見你平安無事,還立了功,指揮使大人也松了口氣,說回頭見了將軍大人,也能有所交代了?!?/br> 穆誠與金鵬只怕都把這件事,當(dāng)成是柱國將軍府內(nèi)部的嫡庶之爭了,認(rèn)為是將軍夫人盧氏與將軍嫡長子蕭琮聯(lián)手打壓庶子蕭瑞,不讓他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然而蕭瑞知道,不是這樣的。 嫡母盧氏很少插手父親蕭明德的公務(wù),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做不到。蕭明德對妻子的防范很深,雖然對外做出夫妻和睦的模樣來,但私底下絕不會讓妻子有伸手干涉自己軍務(wù)的機會。盧氏的身邊,就有他安插的耳目。她若真的寫了這么一封信給金山衛(wèi)指揮使,只怕信還未出京城,就會被蕭明德截下來。 至于蕭瑞的嫡兄蕭琮,他并不是那種會阻礙庶弟前程的人。反而因為蕭瑞進了金山衛(wèi),變相表明他無意與蕭琮相爭,蕭琮只會對他更親切友好,甚至愿意助他出人頭地。因為蕭瑞在外取得的成就越大,就離柱國將軍府的權(quán)柄越遠(yuǎn)。這筆賬很容易算,蕭琮不會犯這個蠢。 那么,以盧氏名義發(fā)出,又貌似出自蕭琮之手的書信是怎么回事,就不難推斷出來了。 宮里的蕭貴妃,與盧氏姑嫂感情不錯,蕭貴妃有很多宮外的事,都是用盧氏的人手去辦的。她若想借盧氏的名義給金山衛(wèi)送信,誰也不會起疑。因為三皇子就隱約透露過,會利用這條渠道,給身在金山衛(wèi)的表弟蕭瑞送信送東西。 蕭瑞心頭疑惑得解,奇怪地并不感到生氣,反而覺得輕松了。 第404章 北方 蕭瑞覺得心頭輕松了許多,仿佛有什么一直束縛著自己的東西消失了。 他心有所感,面上卻半點異樣不露,只是抱拳鄭重謝過穆誠告訴他實情。 穆誠自然不用他多禮,反而還嘆了口氣:“你也不容易,都已經(jīng)避出京城去了,卻還逃不過那些煩心事兒,日后只怕也難擺脫?!?/br> 蕭瑞淡然一笑:“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夠了。如今太平年月,除非是在邊關(guān)遇上大戰(zhàn),否則憑我的本事,就是沒人擋我,也不可能累積軍功,直升到將軍之位。如此,是否有人礙我前程,又有什么差別呢?我便是升不上去,外人也不敢欺我。更何況,我在衛(wèi)所里,還有諸位大人與哥哥們護著呢,怕得誰來?” 穆誠聽得笑了:“你這小子,這話也說得太無賴了些,難不成我們還能護你一輩子?你總要自己立得起來才行,否則日后分家出來,誰還記得你是將軍府的少爺?”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稍一躊躇才道:“我給你出個主意,你聽著能不能行,若不能,只當(dāng)我沒提過就是了。但不是我夸口,你若依了我的話,興許要吃幾年苦頭,未來也未必能順利升上去,但你們家將軍夫人和大少爺是一定沒法擋你前程的。只要你自己爭氣,就不愁將來沒個著落?!?/br> 蕭瑞來了興趣,忙恭恭敬敬地問:“請大人教我?!?/br> 穆誠便跟他說了,其實法子也簡單,就是往北邊衛(wèi)所里挪一挪。金山衛(wèi)離京城雖然不算遠(yuǎn),但還是在直隸轄下,主事的指揮使大人固然是蕭明德舊部,會關(guān)照蕭家子弟,卻也難以對蕭家主母的書信置之不理。但在北邊就不一樣了,那是蕭明德在軍中影響力達不到的地方,反倒是與燕王府麾下更親近些。而柱國將軍府,與燕王府的關(guān)系還是挺好的…… 穆誠有些尷尬地對蕭瑞道:“當(dāng)年燕王殿下差一點兒就娶了將軍的嫡親妹子做王妃,那還是先帝賜的婚呢,只是后來燕王殿下忙于邊疆戰(zhàn)事,誤了婚期,而后大小姐身體又不好了,一病不起,這婚約就不了了之了……不過燕王殿下迎娶如今這位王妃的時候,還是將軍大人做的媒呢!可見兩家關(guān)系還是很親近的。 “燕王妃當(dāng)年也是大小姐的閨中密友,至今還對咱們這些蕭家舊部出身的武官關(guān)照有加。幾個往北邊去的兄弟,都在書信里提到燕王府的厚待。所以我想……小蕭你也不及顧慮太多,我知道你姨娘從前是在大小姐身邊侍候的,跟燕王妃想必更熟悉些,張一張口,也不是什么難事。你家里的長輩就算想要阻攔,也做不了燕王府的主……” 柱國將軍蕭明德的大meimei蕭明珠,是先帝親口賜給燕王的未婚妻,后來沒能成婚就死了,據(jù)說死因還有些不大好說。穆誠等蕭家舊部的屬下,其實是不太清楚其中內(nèi)情的,也不敢瞎打聽。而后,又因為燕王迎娶的王妃岳氏是蕭明珠閨中最好的朋友,燕王向皇帝婉拒曹皇后欲賜婚曹家女的旨意時,用的理由之一,就是與岳氏早已定情??紤]到當(dāng)時蕭明珠過世才沒多久,蕭家舊部圈子里,一直有一種猜測,懷疑岳氏在蕭明珠還未去世時,就先勾引了閨密的未婚夫…… 不過既然蕭明德光明正大地做了燕王與岳氏婚禮上的大媒,又未與燕王府生隙,大家就沒再多說什么而已。 穆誠也不好跟蕭明珠的親侄兒明白說起當(dāng)年舊事,只含糊地勸他,不必為了先人的舊事而糾結(jié),白白放著自家生母可能有的人脈不用。 不過他也道:“若是實在不想在燕王府治下當(dāng)差,也沒什么,往北邊別的邊鎮(zhèn)挪一挪,也是無妨的。北邊的幾大重鎮(zhèn),幾乎都曾在燕王率領(lǐng)下抗敵,多少有些香火情。見你去了,怎么也會關(guān)照你幾分,根本不必驚動燕王府。” 蕭瑞聽著穆誠的話,心知自己所知道的當(dāng)年舊事,與穆誠這些蕭家舊部知道的不太一樣。不過事關(guān)長輩私密,他也沒必要說出來,便只笑笑說:“多謝大人指點了。大人是為了我著想,我心里是明白的,定會慎重考慮?!?/br> 穆誠見狀,也松了口氣,笑著拍拍蕭瑞的肩膀道:“若你真有這個想法,最好盡快去跟家里人商量,尋個門路調(diào)到北邊去。我也不瞞你,其實是我一個有過命交情的兄弟近日來信,提起他們北邊的衛(wèi)所,近日出了點亂子,有不少人丟官去職的,空出不少好缺來。憑你的家世門路,想要撈到其中一個,易如反掌。但若是過了這個村,就未必還有這個店了,所以手腳還當(dāng)快點才是?!?/br> 蕭瑞應(yīng)了,又有些好奇地問:“北邊的衛(wèi)所出了什么事?我在這謝家老宅被洪水圍困了十來日,對外頭的消息一無所知。” 穆誠笑笑:“告訴你也無妨,想必用不了多久,你也會聽說的。這事兒說來還跟這座老宅的主人有些關(guān)系。這謝家的謝璞大人,不是有個和離了的妻子,是曹家女兒么?就是燕王殿下當(dāng)年拒了婚的那個。那位夫人也不是一般女子,從前頂著賢良淑德的名頭,誰成想早與人有了二十年的私情呢?她那姘頭如今就到了北邊,陜西都司轄下,跟地方官爭權(quán),鬧得不太愉快,便打出她的旗號來,聲稱自個兒是曹家女婿,皇上的連襟,逼得那與他爭斗的地方官差點兒沒家破人亡。 “咱們這些能聽說京中事的人,自然知道他是狐假虎威,可北邊那些小地方?jīng)]見識的人不知道呀,竟叫他造了不少孽。燕王殿下知道后,已是插手救下了人,又讓陜西都司的人申斥了他。不過奏報才到京城,就被壓下了,不用說也知道是曹家出的手?!?/br> 曹家要護女兒的姘頭,估計是不想讓女兒的消息傳進京中,連累全家人丟臉的因素多些。但不管怎么說,方聞山還是保住了自己的官位與權(quán)勢。然而他有曹家相護,那些與他勾結(jié),受他唆使去為非作歹的人卻沒有。燕王府將北方視作自己的勢力范圍,豈會容許有人違逆自己?方聞山所在的衛(wèi)所,幾個與他沆瀣一氣的全都被撤了職,軟弱不能與他相抗的,雖然暫時還能留任,但遲早也是被調(diào)走的命。底下的基層武官們,也有不少丟官去職或是被貶的,空出了許多位子來。年近歲晚,這些空缺燕王府一時半會兒還填不上,但有意填補的人,差不多該開始活動了。 蕭瑞無論出身、家世與脾氣,都不可能與方聞山成為一黨。他若打算跟后者做個同僚,燕王府是絕對會點頭答應(yīng)的,所以穆誠才勸蕭瑞去試一試。 至少,燕王府勢力范圍內(nèi)的軍中職位,柱國將軍蕭明德絕對不會插手過問。倘若蕭瑞再得到燕王殿下的賞識,那就連宮里的皇帝,也不會去與他為難的。將軍夫人盧氏與世子蕭琮,自然更沒法妨礙蕭瑞的前程了。 蕭瑞不由得有幾分心動,若是連皇帝都不管的話,那后宮與皇子就更不用提了,是不是? 第405章 告知 蕭瑞鄭重再謝過穆誠,穆誠擺擺手,正要再說些什么,便聽得老宅大門咣當(dāng)一聲,出來個老兵,嚷嚷著說:“穆僉事跟小蕭兄弟躲在這兒說什么悄悄話呢?大家伙正尋僉事呢。既然僉事先前說了,要在城里尋個好酒樓,與諸位老哥哥們送行,可別又舍不得銀子,半路后悔,跑了!” 穆誠頓時顧不上蕭瑞了,眼皮子一翻,嚷了回去:“胡說!誰后悔,誰舍不得銀子了?!看不起誰呢?!”說著就迎向那老兵,兩人一同回老宅里去了。 蕭瑞見狀,不由得啞然失笑。 他沒有跟著回去,雖說已經(jīng)跟衛(wèi)所里的士卒武官們都可以打成一片了,但他本人的性情與他們依然有區(qū)別,其實并不好熱鬧。此時他若參與進去,少不得會有些格格不入,索性別去相擾了。 他回過身,繼續(xù)對著河面站立,深呼吸著寒冷的新鮮空氣,思索著方才穆誠的提議。他若要謀北方的軍職,其實不必從家里找門路,他本人與燕王就有聯(lián)系。 也不必非得跟方聞山做同僚,攤上曹家那些事,也太糟心了些。反正有人想要謀陜西都司的缺,他們的位子自然也要空下來的。只需要跟燕王打聲招呼,燕王自然會看著辦。 只是,若他真要這么做,就得考慮姨娘獨自留在京城柱國將軍府里會如何了。金山衛(wèi)離得近,往來通信便捷,家里有事,他隨時可以回去。但若去了北邊,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想到他一旦去了北邊,就徹底擺脫了蕭貴妃與三皇子的勢力范圍,他又不由得心動不已。 他心里對三皇子再不滿,終究與對方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童年好友,十幾年的表兄弟情誼,不是說拋開就能拋開的??扇首佑行膴Z嫡,他又不愿意摻和。若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眼不見為凈,興許對雙方都有好處。 身后又傳來了開門的聲音,這回來的卻是個少年人:“蕭二哥,你在這里做什么?怎么不進去?” 蕭瑞回頭笑笑:“謝小三,你怎么出來了?” 謝徽之聳聳肩:“瞧著難受。雖然大家起哄,看著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其實心里都不大好受。這一分別,有人繼續(xù)往高處走,有人就要黯然下臺,解甲歸田做農(nóng)夫去了。這下臺的人心里難過,舍不得,不甘心。要往高處走的人看著兄弟難過,自己也要跟著難過。一切不過是虛熱鬧罷了,互相做給對方看的,誰都不敢露出真正的想法來。我這看戲的人心里憋悶,還不如出來透透氣算了?!?/br> 蕭瑞有些訝異,隨即笑道:“真沒看出來,原來你挺聰明的?!?/br> 謝徽之翻了個白眼:“蕭二哥,你真當(dāng)我是個傻子么?你在京里的紈绔名聲響亮,咱也不是無名之輩呀。大家都愛裝模作樣,大家都心里門兒清,你我大哥就莫瞧不起二哥了?!?/br> 蕭瑞這回是真的笑出聲來了:“我給你賠不是,是哥哥錯了,不該小瞧了你。你原也是個聰明人,謝家門里出來的,又怎會有傻子?” 這話倒不對,謝映容可不就是謝家門里出來的真傻子么? 謝徽之嘴皮子動了動,沒反駁回去。有些事,自家人清楚就行了,沒必要在外人面前丟臉。 他索性轉(zhuǎn)了話題:“蕭二哥,你托我的家書,我已經(jīng)早早讓人捎回京里去了。你也是走運,信發(fā)出去之后,大水才來的,因此沒有受阻。我在謝家角忙活了十來天,一直沒顧得上告訴你。這一路若是沒有意外,信五天前就應(yīng)該到京中了?!?/br> 蕭瑞點頭:“謝過謝三兄弟了。你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說罷心中微微一動,“方才穆僉事跟我說閑話,提起了一件事,我想你們家里興許會有些興趣?!彼麑⒉苁吓c方聞山在北方的傳聞告訴了謝徽之。 謝徽之聽得目瞪口呆:“不會吧?那個曹氏還真能做出這種事來?她怎么好意思?!她哥死了才幾個月?她難道就真的嫁給姓方的了?就算真的嫁了,她又怎么有臉聲稱姓方的是皇帝的連襟?!”謝璞從前都沒好意思打出這個旗號來呢! 蕭瑞淡淡笑道:“穆僉事是從他朋友處得的信,不過是當(dāng)閑談一般提起罷了,方聞山是何來歷,傳聞內(nèi)情如何,他是不會深究的?!?/br> 但他不一樣,蕭家對于曹家相關(guān)的情報,收集得很齊全。自從謝璞被陷害入獄,而他又在大理寺牢獄中聽到謝璞父女討論案情內(nèi)|慕之后,蕭家就加大了對方聞山相關(guān)情報的收集,即使后者離開了京城,也不例外。所以,他對于方聞山目前情況的了解,比穆誠以為的還要多一些。 蕭瑞告訴謝徽之:“方聞山本來就是從陜西都司調(diào)入京城的,如今不過是重回故地罷了。但他之前高升,離開了一年有余,回到陜西后,原本的位置自然不可能還給他留著。而且他差不多是被貶回去的,不升反降,威勢就大不如前了。他在北方邊軍中,也不是沒有對頭。那些人知道他失勢,自然不會再與他維持面上和氣。曹氏跟著他去了北方,雖說還未完婚,只是低調(diào)寄居當(dāng)?shù)?,但她在京中仗著娘家勢力壓人?xí)慣了,想必到了北方,也不例外。她是個慣了越過丈夫做主的人,與其說是方聞山打出曹家女婿的招牌來欺負(fù)人,我倒覺得是曹氏自作主張的可能性多些。我不清楚具體的情形,但能惹得燕王府出手,想必他們鬧得很不象話了?!?/br> 謝徽之嘖嘖了兩聲:“不管內(nèi)情如何,這種事要是傳開去,我家大哥大姐也要跟著丟臉了。蕭二哥,你方才說……這事兒燕王府已經(jīng)讓人上奏朝廷了,只是被曹家壓下去而已?” 蕭瑞淡淡地說:“穆僉事打聽到的情形就是這樣,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被困在這里多日,忙著對付洪水、時疫都忙不過來了,哪里還能留心京中的消息?” 謝徽之若有所思:“回頭我跟大哥說一聲,怎么也得給大姐送個信才行。她未必知道的。這種事要是在京城傳開,她出門也會跟著沒臉。趁如今沒什么人知道,還是趕緊走的好。曹家的女兒出了丑,就讓曹家煩心去吧。” 蕭瑞淡笑道:“曹家近來的煩心事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能幫得了這個女兒多少。你若有心,可以留意一下平望鎮(zhèn)的消息。若無意外,黃千戶的位置應(yīng)該是保不住了,接任的人選極有可能是從我們金山衛(wèi)挑。”金鵬指揮使跑了一趟杭州,理順了浙江軍務(wù),卻不去爭權(quán),朝廷怎么也要給金山衛(wèi)一點甜頭才行。 謝徽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姓黃的之前還派人來過我們家兩回,找大哥說話拉關(guān)系,后來卻再無消息,原來是忙著自保。這樣也好,他這種尸位素餐之輩,靠著老子才能占住平望鎮(zhèn)這等好地方。如今他老子都被撤職了,憑什么他還能繼續(xù)留下來吃香喝辣?平望鎮(zhèn)一帶,也被他糟|蹋得夠了!” 蕭瑞笑笑,換了話題:“你家里什么時候比較方便?我想親自上門道謝?!?/br> 第406章 家宴 謝家三房眾人在當(dāng)晚舉行了小小的家宴,慶賀謝顯之與謝謹(jǐn)之兄弟平安無事地從竹山書院歸來,也是慶賀湖陰縣的這一場水患終于過去了。 雖然接下來還有許多事要忙,族里有不少人病倒了,還有許多產(chǎn)業(yè)、房屋受損,謝家角的堤壩與祖墳在洪水過后需要整修,過不了多久又要過年了……但這并不妨礙謝家人先私底下小小地祝賀一番。大家平安邁過了這個坎,心里都充滿了慶幸與感恩。 文氏還與宗房的妯娌們,以及二房的謝梅珺商議了,要找個好日子,到附近的寺廟去上香還神。 謝徽之在一家人高高興興吃飯的時候,又說了一個好消息:金山衛(wèi)的官兵感激謝家借出老宅,又派了仆人照看他們的傷兵,并及時請來大夫醫(yī)治時疫、提供充足物資等事,應(yīng)允可以給謝家兩個名額,加入金山衛(wèi)。只要表現(xiàn)不是太差,起碼也是個小旗的品階。這兩個名額的歸屬,就交給謝家三房決定了。 謝徽之還有點小心動呢,他實在是不太耐煩讀書。但等他從蕭瑞那里打探到,金山衛(wèi)治軍很嚴(yán),衛(wèi)所里所有士卒軍官都要參加日常cao練,不能偷懶,而且cao練還頗為辛苦之后,就立刻打消了某些想法。他把這件事告訴文氏,看族里是否有合適的人選。 文氏聞言頓時發(fā)起了愁:“我們上哪兒找合適的人選去?家里除了你,男孩子們都是文弱的,你又要考科舉。我看,還是報到宗房去吧。咱們謝氏族人里沒有合適的,姻親那里興許有合適的人選?!?/br> 謝慕林心中一動:“謝家怎會沒有人選?六房的謹(jǐn)洪哥不就挺合適嗎?身材高大健壯,又有力氣,還從小習(xí)武,差一點兒就進了縣衙做捕頭了。” 謝慕林扮男裝隨族中叔伯兄弟們巡了大半個月的謝家角,最大的收獲不僅僅是獲得了日常穿男裝的許可,還與許多族人混熟了,也更了解許多人的家庭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