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63節(jié)
曹文泰也不去理會她,只讓壯婦們攔著不許她撲上來,自己卻給隨從使了個眼色,后者便立刻大聲向周遭的圍觀群眾介紹起事情原委來。 這隨從是個大嗓門,口條兒很順,是自小練過的。有了他的介紹,周圍的人很快就知道,這曹家兄弟是一個家族里的兩房堂兄弟,目前祖母剛?cè)ナ?,過兩日就要出殯了,兄弟倆都來報(bào)恩寺打點(diǎn)法事,結(jié)果做弟弟的不老實(shí)守孝,大白天的拉著丫頭胡天胡地。他的母親也只知道溺愛,根本不顧兒子身上不但有祖母的重孝,連親老子都還未過周年忌呢。 然而他們自己不守規(guī)矩胡作非為就算了,族中親眷勸兩句,他們就立刻嚷嚷著別人欺負(fù)孤兒寡母,又說他們要奪產(chǎn)。事實(shí)上,他們這個家族,長房最有錢有熱,三房不過是仰仗長兄過活罷了,手頭的財(cái)產(chǎn)全都是嫡長兄分給他們的,又怎會奪回去? 做弟弟的一天比一天荒唐,身為宗子的堂兄終于看不下去了,上門來捆了堂弟去跪祠堂,也不打算讓堂弟去給祖母送行了,免得他這副酒色財(cái)氣的浪蕩模樣,把老祖母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 平南伯夫人拼命在那里嘶吼叫罵,可聲音始終蓋不過曹文泰這方的人馬。很快,圍觀的群眾看著衣衫不整、面上不知幾時添了一抹脂痕的曹文衡,開始指指點(diǎn)點(diǎn),紛紛指責(zé)他是個不孝子孫了。 當(dāng)中也有前來附近租宅子的官宦人家,認(rèn)出這是曹家承恩侯府與平南伯府的兩位世子,深知是曹家內(nèi)訌了。不過,平南伯世子曹文衡的紈绔草包名聲早就在京中傳開了,他們倒也不覺得曹文泰在撒謊,只是感嘆一聲,強(qiáng)勢如曹家,也有為了不肖子弟頭疼的一日啊,也有人在暗地里鄙視平南伯夫人不會教兒子,平南伯死了才多久?她兒子沒了做爹的管束,就墮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了…… 曹文泰把堂弟的名聲糟|蹋完后,便押著人上馬車離開。他倒沒把平南伯夫人與曹文鳳母女給忘了,等到她們倆回到房子里,著急忙慌地打算去找?guī)褪志炔芪暮獬鰜淼臅r候,又有另一批人悄悄地將她們身邊的下人給制住,然后沒有驚動任何鄰居,就把這對母女同樣堵了嘴,捆上了馬車。 鄰居們只當(dāng)她們是自己坐馬車追兒子去了,并沒有對她們的下落產(chǎn)生過一絲懷疑。 報(bào)恩寺中恢復(fù)了平靜。 曹文泰回了京城一趟,第二天又回報(bào)恩寺來了,行止如常,只是往永寧長公主那邊走了一趟,客客氣氣地替堂弟向長公主賠禮。 永寧長公主如今沒心情搭理他,連見都沒見,隨便派個婆子出面,就把曹文泰打發(fā)走了。 曹文泰心知馬玉蓉這邊是沒戲了,為了不把永寧長公主得罪得更深,他只得轉(zhuǎn)而打起別家姑娘的主意。過些日子,祝圣法會一開,報(bào)恩寺中就會權(quán)貴云集。他少不得要請母親與二嬸幫忙留意,那些宗室王爺、公主們的女兒,哪一位可堪與他匹配? 謝映慧從馬玉蓉處得知了平南伯府的最新消息,立刻寫信告訴了兄長與二妹,連等謝顯之次日來喝茶時見面,都等不及了。綠綺領(lǐng)命,親自帶著人前往報(bào)恩寺東門外的小宅,將自家小主人的書信呈給了大少爺與二小姐。 謝慕林挨在長兄身邊坐,探頭飛快地把信看了,回頭問綠綺:“曹文泰當(dāng)真親口跟長公主說,會讓曹文衡在祠堂里跪足十日?平南伯夫人與曹文鳳也要在家禁足?”跪完十天,曹文衡的腿估計(jì)就不能要了,還沒等他緩過來,長公主應(yīng)該就能從宮里求來革爵的旨意了吧?平南伯府這回是真的要涼了? 綠綺忙答道:“是,我跟在大小姐身邊,親耳聽到馬小姐這么告訴她的。長公主殿下不放心,怕承恩侯府的大少爺哄她,還特地打發(fā)人去平南伯府瞧了。伯府大門確實(shí)有承恩侯府的護(hù)衛(wèi)與家丁把守,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伯夫人與文鳳小姐再也沒在報(bào)恩寺里露過面,承恩侯府另把文燕小姐給喚了來,讓她代表三房,在老夫人靈前跪經(jīng)。至于出殯那日,靈前摔盆的差使,則由承恩侯府的大少爺代勞了。”這一代勞,恐怕承恩公夫人的私房也有了去處。 “曹文燕?”謝慕林記得,當(dāng)初承恩公夫人病重,平南伯夫人這個嫡親的兒媳,也拉著嫡親孫子與嫡親孫女不放,不肯讓一雙兒女給親祖母侍疾,只叫庶女曹文燕去充數(shù)。曹文燕在承恩公夫人面前待的時間,比謝映慧還要長些。雖說她的言行舉止說不上有多孝順虔誠,但至少表面功夫比嫡母嫡兄嫡姐們做得充足,被他們襯托成了個好孫女。 沒想到如今曹文泰扣住了平南伯府其他人,又找上她來做充數(shù)的三房代表了。有她在,旁人也無法指責(zé)承恩侯府給承恩公夫人辦喪事,卻把她的血脈排除在外了吧? 綠綺還告訴謝顯之:“承恩公夫人發(fā)了話,要把文燕小姐接到身邊教養(yǎng),連她的姨娘也一并安置了,免得叫她們受平南伯夫人與文鳳小姐的欺負(fù)。文燕小姐如今老實(shí)得不得了,二太太還在族里的長輩面前為她說好話,夸她孝順知禮呢。馬小姐不知找誰打聽的,據(jù)說承恩侯夫人連文燕小姐的婚事都替她看好了,只等著孝滿,便能下定?!?/br> 謝顯之與謝慕林聽得好笑,想想曹文衡與曹文鳳一向不把這個庶妹放在眼里,結(jié)果如今他們的婚事還沒著落,反倒是這個小庶妹已終身有靠。真不知道他們聽說了這個消息,心里會有什么感想? 第534章 自救 曹文鳳聽到消息后,第一個炸了。 曹文燕從前不過是她的小跟班,身份比她身邊的大丫頭也強(qiáng)不了多少的小可憐,如今竟然被長房的承恩侯夫人接過去,當(dāng)是女兒一般教養(yǎng),錦衣玉食,連未來的婚事都有著落了。長房既然是打定了主意拿曹文燕做自家仁義的招牌,這婚事想必就不會安排得差了。難不成這小可憐,將來的日子還能過得比嫡姐更風(fēng)光么?! 曹文鳳哪里忍得? 但她忍不得也要忍。從永寧長公主直接派出護(hù)衛(wèi)堵門,以及承恩侯府種種決絕無情的行為來看,曹文鳳懷疑自家母親兄長的謀算已經(jīng)叫長公主看穿了。那種事,若是自家能成功,那當(dāng)然沒說的,長公主除了乖乖嫁女,替曹文衡求回爵位,再無別的選擇;但自家既然什么都還沒能做成,就叫人知道了打算,長公主要報(bào)復(fù),他們也只能認(rèn)了。 承恩侯府如今擺明了要把平南伯府除曹文燕以外所有人的名聲踩到泥地里,拼命在外頭宣揚(yáng)曹文衡是如何的惡劣不堪,平南伯夫人又是如何的愚蠢糊涂,卻又力證曹家其他人都是知禮守禮的正經(jīng)人,只是三房這一支出了害群之馬而已,并不是曹家合族上下都不行了。他們這是要與三房劃清界限,還要將本該屬于三房的財(cái)富給奪走,不給平南伯夫人母子三人留活路。 承恩侯府從前都沒有這么無情過,只是對平南伯府不加理睬罷了。如今能下這個狠手,想必是永寧長公主那邊要下狠手報(bào)復(fù),他們只好舍棄這一支素來不和睦的族人了。永寧長公主又會打算用什么手段來報(bào)復(fù)平南伯府呢?是革爵?還是流放? 曹文鳳想到這一點(diǎn),整個人都打起冷戰(zhàn)來。這大半年來,她家一落千丈,她自認(rèn)已經(jīng)嘗盡了人情冷暖,倘若連眼下這種日子都保不住,她還活著做什么? 不行!她必須想辦法自救! 她去找了母親平南伯夫人程氏:“長房如今拿文燕做仁義的幌子,她一個庶女又哪里及得上我嫡女的份量?就算要與人聯(lián)姻,也是我比她更有用處。眼下家里的情形不妙,哥哥想要襲爵,怕是不能了,將來長公主還不知道會如何對付我們呢。為了日后著想,我打算去長房找大伯娘,象文燕那樣做個老實(shí)聽話的侄女兒,先把孝期混過去。倘若將來他們能給我安排樁好些的婚事,母親與哥哥也就有了依靠,不必再事事看長房的臉色了?!?/br> 平南伯夫人變了臉色,用懷疑的目光看向女兒:“你該不會是見勢頭不妙,打算棄了我和你哥哥,去抱長房大腿了吧?你這死丫頭,我可是你親娘,從小最疼你,你還有沒有良心?!” 顯然,平南伯夫人對女兒還是挺了解的。 然而曹文鳳同樣了解母親,良心不良心的暫且不提,她認(rèn)為自家眼下最要緊的是尋出路,拿著孝心做幌子,一家子抱團(tuán)死在一處,是最愚蠢的想法了。 曹文鳳對平南伯夫人道:“我一輩子留在母親身邊做個孝順女兒,最容易不過了??筛绺邕€在祠堂里受苦,真跪上十日,他的腿就保不住了!將來他還怎么出人頭地?還怎么娶貴女為妻?!到時候我們母子三人只能一塊兒困死在此,我就算做了孝女,又管什么用?! “可我若去了長房,假裝可憐,說母親與哥哥幾句壞話,討得大伯娘喜歡,留在她那里做個用來聯(lián)姻的養(yǎng)女,好歹還有機(jī)會為哥哥求情,把人從祠堂里救出來!將來母親與哥哥日子難過時,我有個好些的夫家,也能貼補(bǔ)一二。從前那些攀龍附鳳的打算,是再不能成了,但保得母親與哥哥一輩子平安富貴,還是不難做到的!” 平南伯夫人猶豫了,她問女兒:“你這話是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曹文鳳斬釘截鐵地道,“我又不傻!就算靠著長房嫁得好人家,我也還需要指望娘家人撐腰。我能指望誰?是長房還是二房?總不能是那些旁支庶房吧?到時候,還不是只有母親和哥哥才是我最可靠的倚仗?!” 平南伯夫人想想在祠堂里受苦的兒子,眼淚就下來了:“你要記得今日這番話才好,可千萬別哄我。只要你能把你哥哥救下,日后保得他平安康泰,便是你在長房的人面前說我這個母親的壞話,我也不會計(jì)較的?!?/br> 她如今真是后悔了。早知如此,當(dāng)日就不該打馬氏女的主意!若不是得罪了永寧長公主,如今他家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她還跟女兒說:“去了長房,你要想法子打聽清楚,長公主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們家的圖謀的。這事兒我們做得隱秘,且還未正式動手呢,先前派人去時,馬家人也不見起疑,怎么就露了餡?!” 曹文鳳咬牙:“還用得著說么?自然是謝映慧那邊泄的底!咱們家借她的名義行事,只要她與馬玉蓉見了面,兩邊一搭話,把送東西的事說出來,隨時都有可能露餡!我只恨她半點(diǎn)不顧親戚情份,明知道有異,就不該當(dāng)著馬玉蓉的面說出實(shí)情。她若不想我們繼續(xù),只需要不動聲色,過后警告我們一聲,也就是了。我們家若知道她知情,肯定會收手,到時候各自安好,也不枉母親從小兒對她的疼愛。可她不但沒有替我們隱瞞,反而在馬玉蓉面前添油加醋,否則長公主豈會對我們家如此不客氣?!我們家有今日的結(jié)果,都是叫她害的!” 平南伯夫人白著臉道:“是了,先前我們哄她,說你哥哥還惦記著與她的婚約,定會娶她過門的。她發(fā)現(xiàn)我們家盯上了馬玉蓉,自然知道我們是在哄她,因愛生恨,便也不留情面了?!?/br> 說起這事兒,平南伯夫人也是扼腕得很。本來他們母子盤算得當(dāng),知道謝映慧離城,便打算借機(jī)行事,甚至在城里鬧市之中找好了隔音條件好的茶樓雅間,只等借著謝映慧的名義,約馬玉蓉出門“逛街”,就能成事的。他們也不能再往后拖,因?yàn)橹x映慧很快就要離京,她一走,他們就沒有了騙人的幌子。 誰知太后娘娘做了個夢,永寧長公主帶著兒女住進(jìn)了報(bào)恩寺吃齋祈福,此時再借謝映慧的名義,約馬玉蓉回城逛街,長公主是不可能放人的。而報(bào)恩寺附近的街道,卻沒有適合曹文衡施為的場所。這里的茶樓都有寬敞大窗,臨街臨河,通風(fēng)透涼,便于觀景,隱藏不了什么。他們只得改了計(jì)劃,先哄得馬玉蓉輕信,過后再尋理由把她騙到合適的地點(diǎn)去,誰知剛開始施行,就被拆穿了! 曹文鳳忿忿地道:“這次的大虧,我們吃了,只是謝映慧無情無義,害得我們受了這么多苦,只要有機(jī)會,我定不會讓她好過!” 第535章 出殯 曹文鳳倒是打得如意算盤,一心認(rèn)為自己比曹文燕更有份量,愿意去抱承恩侯府的大腿,承恩侯夫人不可能不接受的。 然而,現(xiàn)實(shí)卻讓她失望了。 承恩侯夫人見了她不假,聽到她說母親兄長的壞話,也會露出個溫柔和善的笑容來,但并不提留她在身邊教養(yǎng)的話,只說她母親還需要兒女侍奉,做伯娘的不能奪了妯娌的骨rou。至于放曹文衡出祠堂一事,承恩侯夫人根本就沒理會。 她唯一答應(yīng)的,就是讓曹文鳳與曹文燕一起出席承恩公夫人的出殯儀式,跟在家族女眷行列中哭靈罷了。摔盆的依舊是事先安排好的曹文泰,曹文衡還要繼續(xù)在祠堂里受苦。聽說出殯這一日,祠堂周圍便再添了兩倍人手,將整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還提前一天就直接斷了曹文衡的飯食供給,只提供清水飲用,免得他有力氣逃出去生事。 平南伯夫人聞訊,心疼得快要吐血了,立刻就要女兒回來,不去長房那里做小伏低,做了無用功,還要受盡委屈??刹芪镍P想到哥哥已經(jīng)不能救了,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要是這時候放棄,此前做出的所有犧牲豈不是全都沒有了意義?怎么也要咬牙堅(jiān)持下去,好歹在人前露個臉。倘若能搏得個孝順名聲,又或是爭得哪位王公貴族家女眷的憐惜,她的未來就有希望了! 可是,即使曹文鳳忍氣吞聲,跟著曹家女眷一同送祖母的靈柩出城,來到報(bào)恩寺里安放,她的待遇也不能跟庶妹曹文燕相比。 承恩侯夫人會讓曹二太太帶著曹文燕去拜見族中親眷與親戚家的女眷,夸她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溫柔和順,跟嫡母嫡兄嫡姐不是一路人。 承恩侯夫人本人帶著女兒曹文鸞、曹家二房的小女兒曹文鵑,三房的庶女曹文燕,以及四房的女兒曹文鳶去拜謝設(shè)路祭的高門大戶家女眷時,也沒想過要帶上曹文鳳。 曹文鳳一直引以為傲的曹家嫡支嫡女身份,根本就不曾入得了承恩侯夫妻的眼。承恩侯府若要與人聯(lián)姻,也不會考慮跟他們不齊心的三房嫡女。無論是曹文燕這個伯府庶女,還是幾房庶子的女兒,都是不錯的人選。再退一步,也還有承恩侯夫人與曹二太太娘家的姑娘,還有承恩侯生母娘家的后人可以考慮呢。讓曹文鳳去聯(lián)姻承恩侯府的重要盟友,卻把盟友給送到三房手里?承恩侯一家可沒那么蠢! 曹文鳳就這么披麻戴孝,連一個心腹丫頭都不能跟在身邊侍候,一路上負(fù)責(zé)照看她飲食起居的乃是承恩侯夫人原本分派給曹文燕的一個三等小丫頭。她除了要按照規(guī)矩哭靈、磕頭外,便再也沒別的事情可做了。見外客輪不到她,曹文泰還吩咐了婆子盯緊了她,不許她隨意走動,她想要去各家皇親勛貴女眷面前露個臉都難。 曹家其他人最多只在別人瞥見她時,漫不經(jīng)心地提上一句:“是平南伯的長女,與她meimei一道來了。她雖然不大守規(guī)矩,但與她母親和兄長相比,倒還算老實(shí)。我們侯爺與夫人說了,怎么也要讓老夫人的嫡親血脈送她最后一程,免得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難過?!?/br> 別人聽了這番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會贊嘆一句承恩侯府的寬厚仁愛,然后就轉(zhuǎn)換話題聊起了別的,沒人想過要把曹文鳳召到跟前問幾句。 平南伯府落敗已成定局,他家素來又不是什么好門風(fēng),能有幾個真心相待的友人?倒是過去得勢時,囂張刻薄不饒人的事沒少干,得罪過不少正經(jīng)親友。沒瞧見連寧國侯夫人都只帶著孫子孫女兒去跟承恩侯府與曹家二房的人搭話,并沒有理睬親外孫女的意思么?外人又何必多管閑事呢? 曹文鳳就這么又累、又餓、又委屈地跟著曹家女眷行動,原本的計(jì)劃沒一個是能成事的,也沒有人來搭理她,連親外祖母都只是遠(yuǎn)遠(yuǎn)瞧她幾眼,并沒有上前安慰幾句的意思。她心中悲憤不已,偏偏又被看住了,沒法上前去尋外祖母理論,只能哭得更加大聲??蓜e人只會覺得她為親祖母哭靈正常,不會有人覺得她是受了誰家的委屈。 儀式結(jié)束后,曹家女眷退出安放遺柩的靈園,前往報(bào)恩寺中的靜室歇息。曹文鳳直到這時候,才能稍稍喘口氣,一回頭,便又瞧見曹文燕被一群丫頭婆子簇?fù)碇チ肆硪婚g更大更好的靜室,活象她才是曹家的嫡女一般。 這時候,一個令人生厭的聲音在她窗外響起:“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文鳳表妹,你是怎么混到這個地步的?竟然連個妾生的賤皮子,都能踩到你頭上去了?” 曹文鳳扭頭去看,發(fā)現(xiàn)果然是親舅舅程禮的嫡長女程寶釧,頓時面露厭惡之色:“你來做什么?見我如今落魄了,便來尋我晦氣么?!當(dāng)初你癡戀我哥哥,做夢都想要嫁給他時,可不是這個嘴臉,如今卻學(xué)得跟外頭那些庸人一般,也成了個勢利眼了,真真可笑!” 程寶釧冷笑一聲:“休要拿舊事說嘴!那時候你爹娘還不曾害死我舅舅,你哥哥也還裝得人模狗樣的,沒人知道他是個草包,我會被迷惑,又有什么出奇的?!你們家會有今日,都是自找的!背信棄義,翻臉無情,連親戚都可以說棄就棄,如今又怎么有臉說我勢利?!” 兩個小姑娘對啐了一口,曹文鳳冷笑道:“別以為如今你們家又能仗著王湄如得太子的寵,便能在外頭耀武揚(yáng)威了!那王湄如還是欽犯呢!叫人知道她的身份,當(dāng)心你們家吃不了兜著走!明明是你們把人救下,悄悄兒送去了薛家,你娘卻非要把罪名栽在我母親頭上,做得那一番好戲,真把人當(dāng)傻子了么?!” 程寶釧翻了個白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王家表姐早被你們家一把火燒死了,如今又想栽贓誰去?!我們寧國侯府可不是謝家那樣的蠢人,還能被你們陷害了!”罵完了,她又輕蔑地朝曹文鳳一笑,“不過,如今你們家也干不了什么事了吧?你在這里沖我發(fā)火又有什么用?先擔(dān)心一下自個兒吧。我聽說承恩侯府近日在招攬商賈,以彌補(bǔ)當(dāng)初未能與西南楊氏聯(lián)姻帶來的損失,找的都是揚(yáng)州那邊的大鹽商。說不定你孝滿之后,就會被安排嫁給鹽商家的子弟呢。那倒也不錯,至少這輩子不用發(fā)愁沒鹽吃?!?/br> 程寶釧得意地轉(zhuǎn)身走人,曹文鳳卻怔愣著呆在了原地,過了一會兒,方才反應(yīng)過來,面色大變地追出門去。 第536章 受傷 謝顯之與胞妹謝映慧一同參加了外祖母承恩公夫人出殯的儀式。 他們不象曹家人一樣,有心要顯擺自己的“孝順”,也不象曹文鳳一般,想要在人前多露臉,就只是低調(diào)地隨著其他親友們一起,完成了整個儀式里應(yīng)該由自己完成的流程。 謝顯之很平靜,而謝映慧雖然知道曹家眾人并不是真心實(shí)意,但看到外祖母得到了死后的哀榮,前來祭拜的人也比預(yù)想中要多許多,心里總算好過了不少。為了外祖母的死后安寧,她也就不再指責(zé)承恩侯府眾人什么了。 她如今最大的遺憾,就是親生母親曹淑卿始終未能出現(xiàn),送外祖母最后一程。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母親到底在想什么?難道嫁給方聞山對母親來說就這么重要么?兒女可以不要,親兄長的死也不算什么,如今連親生母親的喪禮,都可以拋到腦后了? 謝映慧以擁有這樣的母親而感到羞恥! 承恩公夫人的娘家子侄過來跟謝家兄妹搭了幾句話。他們并沒有參與曹家對謝家的陷害,頂多就是在事后顯現(xiàn)得冷漠了些,沒有對謝家兄妹伸出過援手罷了。但沒有撕破臉,就代表這位表舅還能以長輩的身份關(guān)懷謝顯之與謝映慧幾句,讓他們別太難過,順便打聽一下近況,看看是否有需要他幫助的地方。 如今曹家勢頭落了下去,謝璞卻安然無羔地做著三品的高官,聽聞很得燕王看重,永寧長公主對謝家也頗有回護(hù)之意,謝家顯然氣數(shù)未盡,親戚間也沒必要對他們太過冷淡了。 謝顯之知道這位表舅靠不住,但對方表達(dá)了關(guān)懷的態(tài)度,他做晚輩的便也客客氣氣地回應(yīng)過去,維持著表面的友好。大家心里都清楚,這只是塑料親戚情,但在今天這種權(quán)貴云集的場合,何必把場面搞得太難看呢? 謝顯之用自己所掌握的青澀社交技能,應(yīng)付著表舅與其他湊過來的親友的虛假關(guān)懷。謝映慧卻沒他那么有耐心。她在京中這段日子,早已看透了這些親友的無情,甚至沒少受那些表兄弟姐妹們的奚落嘲諷。她不想應(yīng)酬這些人,便小聲跟謝顯之說了一句,找個借口退出了休息的靜室。 親友們只是看了她幾眼,沒有追上去搭話。畢竟謝顯之這個男孩兒的份量比謝映慧更重些,而且他們也知道謝映慧是個任性不講理的姑娘,這幾個月里不是沒跟他們家里的女孩兒們鬧過不愉快,萬一在這里也不懂事的給他們臉色看,豈不是大家尷尬? 謝顯之被纏住了,只能用擔(dān)憂的目光目送meimei的背影離開。 今日是他們的外祖母出殯,二房的meimei謝映真沒有跟過來;馬玉蓉只是外人身份,更不可能隨行,只是由永寧長公主派了個管家做代表,過來上個香就完事了;盧飛云還在家中侍奉那位生了病的長輩;趙瀅要備嫁,絕不可能出席別人家的喪事,沾染了晦氣。meimei謝映慧身邊只有一個丫頭綠綺和一個從馬玉蓉處借來的侍女游春,再無他人相伴,但愿不會在這個曹家人遍地的地方遇到上什么麻煩。 有時候,越是擔(dān)心什么,往往就會來什么。 謝顯之好不容易把幾位意圖在眾多貴人前表現(xiàn)他們的關(guān)懷與慈愛的長輩打發(fā)走了,正想要去尋找meimei謝映慧時,就聽到了一聲尖叫從遠(yuǎn)處傳來。 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分明就是他的meimei謝映慧在叫喚。 謝顯之立刻帶著青松尋了過去,半路上還遇到了聞聲趕來的曹文泰。曹文泰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警惕地看了謝顯之一眼:“謝表妹怎么不在你身邊?今日人多,她亂跑什么?!” 謝顯之沒功夫跟他爭吵,只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 還沒跑到,他就看見游春蒼白著小臉跑了過來。他連忙追問:“大meimei在哪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游春顫抖著聲音稟報(bào):“謝大少爺快去尋大夫!去找我們小姐!長公主殿下帶了太醫(yī)在身邊……謝大小姐被滾熱的茶水燙傷了!” 謝顯之臉色更蒼白了:“怎會如此?!”他忙吩咐身后的青松,“快去長公主的院子借太醫(yī)來!”青松一走,他就立刻帶著游春前往meimei所在之處了。 曹文泰陰沉著臉,帶著隨從跟了上去。 一路上,游春為謝顯之說明情況:“謝大小姐嫌里頭人多氣悶,到院子里僻靜無人的地方透透氣,誰知正巧遇上平南伯府的大小姐與寧國侯府的大小姐在爭吵。謝大小姐本不欲攪和進(jìn)去,誰知平南伯府的大小姐非要纏上來與她理論,寧國侯府的大小姐又在一旁熱嘲冷諷的,都拉著謝大小姐不肯放她走。那兩位大小姐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 “當(dāng)時有個小沙彌拎著茶壺經(jīng)過,平南伯府的大小姐一把奪過茶壺就往寧國侯府大小姐的身上扔。寧國侯府大小姐躲開了,茶壺卻落到了后面的謝大小姐身上,把她的手給燙著了。那是小沙彌剛泡好的茶水,預(yù)備送到前頭給客人們用的,最是guntang不過……” 謝顯之聽得心如刀割:“燙得厲害么?綠綺當(dāng)時在哪里?!” “謝大小姐打發(fā)綠綺去尋個坐墊,當(dāng)時并不在……”游春這句話說得有些心虛。謝映慧會打發(fā)綠綺跑腿,而不是讓她去,自然是因?yàn)轭檻]到她是馬家的丫頭,不好讓她干粗活。而她既然得此禮遇,又奉了自家小姐馬玉蓉的命令,要把謝映慧侍候好,當(dāng)那個茶壺往謝映慧身上扔時,她就該擋在前頭的。可是她當(dāng)時沒有這么做,畢竟謝映慧并不是她的主人,她還沒有為了外人犧牲自己的覺悟…… 游春忐忑不安,而跟在后頭的曹文泰,臉色就更陰沉了。他為了防止曹文鳳生事,特地讓人給她安排了個僻靜少人的靜室,結(jié)果她還是跑出來招惹了是非,把謝映慧給弄傷了。無論傷的是謝映慧,還是原本被她視作目標(biāo)的程寶釧,都是一個麻煩。早知如此,母親真不該心軟,把那招禍的丫頭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