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70節(jié)
謝慕林點點頭,對蜜蠟道:“你去吧,今后要帶眼識人,遇事留個心眼,別再蠢蠢地往坑里跳了?!?/br> 蜜蠟又哭了,含淚鄭重地向謝慕林磕了三個頭,又再望望謝映容的房門,抹淚起身,跟著蔣婆子走了出去。 謝慕林看向周圍旁觀的丫頭婆子們,見她們個個都露出幾分不忿之色,便知道謝映容今日是犯了眾怒了。既然如此,她索性就往火上澆點油好了:“蜜蠟的教訓就在眼前,你們是親眼看著的,都要上心才好。往后在謝家做事,也別糊里糊涂地做出不該做的事來。不管是被人哄騙,還是為了點蠅頭小利而心動,你們最好都要事先想想,給你們下令的那位主兒,值不值得你們拿自己的安穩(wěn)日子去冒險!你們的人生與前程,是不是就只值那點子小錢?!” 屋里傳來茶杯落地碎裂的聲音,但謝映容沒有罵出聲來,謝慕林便也只當沒聽見,徑自走出了后院。 院子里的丫頭婆子們?nèi)粲兴?,又去瞄謝映容的房門,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仿佛彼此達成了某種共識。 大金姨娘站在斜對面廂房的窗前,看著這一幕,幽幽嘆了口氣。 送走了蜜蠟,謝映容暫時也沒再鬧騰,謝慕林倒是有心情去料理些旁的事務了。 說起來,謝映真是二月十二的生辰,正值百花生日,即使在往年不受曹氏待見的時期,文氏與謝謹之也會好好替她做一回生日的。謝璞亦會從任上派人捎禮物回來。 然而今年換了謝慕林,父母俱不在身邊,同胞兄長遠在老家,謝顯之、謝映慧倒也不是忘了她的生辰——即使忘了,也會有丫頭婆子去提醒——但出門在外,住的又不是自家的地方,條件有所欠缺,想要好好做個生日也是不現(xiàn)實的。 謝映慧還住在報恩寺里養(yǎng)傷,謝映容又被禁足中,謝顯之就算有心要給謝慕林慶賀,也沒那個氣氛,還得每天往報恩寺里給馬二公子做伴,所以只是簡單地擺了一桌小宴,兄妹倆晚飯時吃了。謝顯之又送了一套文房四寶,另外謝映慧打發(fā)人回來送了一套精致的頭面首飾,便算是為meimei把這個生日應付著過了。不過兄姐二人都覺得這樣太過將就了,委屈了貼心又能干的二meimei,都許諾說回到老家后,一定要為她補辦一回生辰宴。 謝慕林倒是無可無不可的,全家人——缺個謝璞——坐在一起吃頓飯也是好事。生日什么的,她早就習慣了簡單地過。有親人在身邊相伴,還有禮物可收,已經(jīng)令她很開心了,她哪里還會去奢求別的呢? 她眼下倒是更擔心大姐謝映慧。祝圣法會已經(jīng)結束了,永寧長公主已經(jīng)預備要返回城中公主府,馬二公子與馬玉蓉都不可能留下來繼續(xù)住報恩寺的。那尚在養(yǎng)傷的謝映慧可怎么辦呢?她的傷勢雖然大有改善,卻還離不得太醫(yī)的診治。若叫她搬回如今兄妹們落腳的小宅,又怕環(huán)境不佳,會影響她養(yǎng)傷。 謝慕林打算跟長兄商量商量,看他們兄妹四個是不是暫時搬回珍珠橋的大宅去?那里的條件總歸比小宅子要強得多。 這時候,謝顯之面帶喜色地回來了。他告訴了謝慕林一個好消息:“承恩侯府總算有信兒了!承恩侯夫人親自在長公主面前發(fā)的話,會讓平南伯府把吞掉的謝家產(chǎn)業(yè)歸還給我們!” 第560章 威逼 承恩侯夫人是在祝圣法會的最后一日,前往報恩寺“聽禪”時,向永寧長公主許諾的。 承恩侯府在經(jīng)過多日的猶豫過后,終于下定了決心。大概是因為吃虧的并非他們這一房,而是平南伯府,能舍出來的產(chǎn)業(yè),也是不大入得了他們眼的,所以他們一家也答應得比較爽快,只是猶豫了不到十日,便松了口。 永寧長公主雖然不滿意曹家人拖拉,但見他們最終還是在自己面前服了軟,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與曹家人顯然是不可能交好的了,但曹家愿意搭臺階給她下臺,她就能在宮中與曹皇后以及東宮太子繼續(xù)和睦共處,只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謝顯之從馬二公子處得到這個好消息,也是喜出望外。 據(jù)說,曹文衡在曹家祠堂里跪滿三日,就已經(jīng)撐不住了,暈倒在祠堂中,人事不省。那時候法會才剛剛開始呢。曹文泰從永寧長公主這里聽了謝家兄妹的要求,便回去跟父母商量,借著曹文衡暈倒之事,威脅平南伯夫人把吞掉的謝家產(chǎn)業(yè)交出來。 平南伯夫人得知消息后,幾乎沒有昏死過去。當她看到形容凄慘的兒子時,情緒直接就崩潰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女兒跟娘家侄女爭吵時燙傷了謝映慧的緣故,一直疼愛女兒的她,罕見地打了曹文鳳一個重重的耳光。 曹文鳳被押回曹家時,本就被堂兄罵得驚懼不安,再挨了母親的打,也崩潰了,大嚷了一頓哥哥是廢物沒救了,會有今日也是他自己做的孽,母親也有縱容的責任,卻跟她沒有半點關系;她是為了家里著想才會去參加祖母的出殯儀式,忍氣吞聲,受盡屈辱,她都忍下來了,母親理應先心疼心疼她,而不是為了哥哥打她;謝映慧會受傷是程寶釧在耍手段,不是她的錯,憑什么母親就為了娘家侄女而打親生女兒? 曹文鳳大喊大叫地跟親生母親鬧崩了,可叫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承恩侯府眾人開了眼界。平南伯夫人又一次差點暈倒,可她還有兒子要照顧,當下也沒心情跟女兒吵鬧,只命人把女兒關起來禁足,自己先去把兒子接回家,請?zhí)t(yī)來診治才是正理。 然而承恩侯府不放人,因為曹文衡是犯了族規(guī)又連累了家族,才被罰跪祠堂的,如今還沒受完罰呢。曹文泰對平南伯夫人說,他們家會請大夫來看堂弟,等堂弟醒了,還要繼續(xù)在祠堂里跪下去。這是一族之長——也就是承恩侯——所下的命令,平南伯夫人除非不承認自己一家三口是曹家人了,否則就不能違背族長的意思。 可平南伯夫人看著昏迷不醒的兒子,看著兒子紅腫不堪的雙膝,瘦削落了形的臉龐,卻是無論如何也信不過長房了。她覺得兒子若再在承恩侯府待下去,不死也要變殘。況且長房請來的大夫,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庸醫(yī),哪里比得上太醫(yī)可靠?曹文泰連好點兒的藥都不肯給堂弟使,分明是存心要置曹文衡于死地,承恩侯府好趁機吞了三房的財物,把她們孤兒寡母趕出曹家呢! 到了這一步,平南伯夫人就算是再舍不得,也只能割rou了。她把從謝家騙來的產(chǎn)業(yè)契書交給了曹文泰,又在承恩侯夫人威脅下,連小姑子曹淑卿從謝家?guī)ё叩囊恍┘揖?、古董都給獻上了,才算是把兒子曹文衡順利領回了家,眼下正請了太醫(yī)來好生診治。據(jù)說曹文衡后來清醒過來,得知自己可能會變殘廢,日夜哭喊鬧騰不休,再加上曹文鳳也病倒了,平南伯夫人要同時照顧兩個兒女,心力交瘁,根本無心他顧了。 承恩侯夫人又遲了兩日才去見永寧長公主,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馬二公子告訴謝顯之這個消息時,倒是提過,平南伯府歸還的產(chǎn)業(yè)與財物既然是在承恩侯府那兒過了一道手,只怕又被薅了不少羊毛去。承恩侯府只需要推說平南伯府交出來的就只有這么多,平南伯夫人難道還有心力跟他們打嘴皮子官司嗎?所以謝家這回是要吃定一個大虧了。 謝顯之對謝慕林道:“我心里想,能有一部分產(chǎn)業(yè)歸還到咱們手里,就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了,卻不好計較太多。當日祖父也是白手起家,從無到有,掙下了偌大一片家業(yè),父親更是把謝家經(jīng)營得蒸蒸日上。如今我們家的情形,比起祖父與父親當年,又強了許多,父親在北平不過短短大半年,便又重新?lián)纹鹆思抑械纳烫?。過去的那些產(chǎn)業(yè),能全要回來當然最好,即使要不回來,卻也沒什么可惜的。” 謝慕林點頭贊同:“這話倒是真的,產(chǎn)業(yè)不過是死物,最關鍵的是要把人手給要回來。有這些精明強干的掌柜、伙計們做幫手,不過十年八年,我們謝家便又是百萬富豪了。就算是叫曹家吞了最賺錢的產(chǎn)業(yè)去,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們家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只相信自家世仆,但那些世仆又不懂生意,只知道中飽私囊,就是有金山銀山,也遲早敗光了。我們趁機跟曹家撕擼開,把能帶走的人手都帶走,然后離得遠遠的。他們家今后是富貴尊榮還是一敗涂地,都跟我們沒關系了?!?/br> 她看向謝顯之:“只要大哥與大姐心里別難過就行?!?/br> 謝顯之自嘲地笑笑:“我還能有什么可難過的呢?人家可沒把我們當成是親人,我們兄妹自作多情,也得看別人稀不稀罕呢。二meimei不必為我與大meimei擔心,經(jīng)過了外祖母去世的事,再看如今平南伯府的下場,我們心里都已經(jīng)明白了。曹家從根子上就壞了,薄情寡義,根本不需要我們?nèi)ツ钣H戚情份。我就算難過,也只是覺得,外祖母才去世,她的血脈便落得這樣的下場,有些為她老人家不值罷了?!?/br> 謝慕林搖頭道:“承恩公夫人自個兒的血脈也不是什么重情重義之人,對她這位親娘、親祖母,也不見得有多少孝敬之心。大哥為她的血脈難過,焉知她在九泉之下,對自己的兒孫沒有怨恨呢?” 謝顯之怔了怔,想起至今不肯回京奔喪、卻反而趕在熱孝里改嫁的生母曹淑卿,再想到在父親孝期里屢屢犯禁、還拒絕給親祖母侍疾送終的曹文衡與曹文鳳,頓時無話可說了。 謝慕林見謝顯之沉默,開始反省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重了點?畢竟謝顯之也是承恩公夫人的親外孫嘛。不過她是不可能承認自己說錯話的,只能轉(zhuǎn)換話題了:“對了,大哥,馬家人要撤離報恩寺了吧?大姐也該回來了。但這宅子不是什么養(yǎng)傷的好地方,進城找太醫(yī)或是大夫看診都不方便得很。我們是不是……搬回珍珠橋會比較好?” 第561章 產(chǎn)業(yè) 謝顯之也覺得大meimei謝映慧留在報恩寺東門外的這處小宅里養(yǎng)傷,有些委屈了。 這宅子不但地方狹小,離城也有一段距離。將來謝映慧搬回來住了,無論是繼續(xù)找永寧長公主府的太醫(yī)復診,還是另尋一位大夫治傷,都很是不便。若說這里有什么好處,大概就只有清靜這一條了吧?可珍珠橋的謝家大宅占地頗廣,家里人口又少,哪里就不夠清靜了呢?若是兄妹幾個全都搬回去,起碼請?zhí)t(yī)、請大夫、抓藥什么的,都便宜許多。 當初他們兄妹幾個之所以不住珍珠橋,是為了避開平南伯府的sao擾。如今平南伯府自顧不暇,估計也騰不出手來尋他們晦氣了。就算平南伯府真的派了人上門,憑謝家如今的處境,難道還叫不來官差趕人么?平南伯府雖然姓曹,但眼下全京城誰不知道他們已被曹氏家族厭棄,早就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謝顯之想了想,對謝慕林道:“你們姐妹幾個是該搬回去的,可我……當初父親有吩咐,讓我在考取舉人功名前,不得入京城大門,如今我連縣試都還沒過呢,這……會不會有些不合適?” 謝慕林忍不住哂道:“大哥,你就別死腦筋了。爹爹人在北平呢,他能管得了你進不進京城?況且他不讓你進京城,是怕你被曹家人欺負??赡愣几芪奶┐蜻^幾回交道了,跟馬二公子交情也不錯,曹文泰便是看在長公主府的面上,都不會對你做什么。曹文衡更是自身難保,天知道要多久以后,才能走出家門欺負別人?依我看,短時間內(nèi)大哥在京城里都應該是安全的。家里人多,只要你沒事不出門,估計也遇不上什么危險。 “而我們就算搬回了珍珠橋,也不會久留的。等大姐的傷勢再好一些,可以在路上撐住半個月的時候,我們就能走了。難道你還想一個人待在這座小宅里?那曹家還回來的那些產(chǎn)業(yè)、財物,你是打算叫我一個人負責接收和整理嗎?可別開玩笑,我對你們這一房的東西,可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謝顯之聽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二meimei別惱,我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想了想,他確實不該把那些歸還的產(chǎn)業(yè)全都推給meimei們處置,自己卻躲在城外享清閑。大meimei有傷在身,三meimei是個糊涂人,二meimei要照顧兩個姐妹,要安置那些謝家舊人,還要再料理曹家歸還的產(chǎn)業(yè)——她就是個鐵打的,也經(jīng)不住這樣的勞累呀! 他是長子,當然該挑起自己的責任來。 于是謝顯之便與謝慕林商議,明日先接回謝映慧,然后征求她的意見,若她不反對,他們兄妹四個就搬回珍珠橋去休養(yǎng)些日子。曹家歸還的那些產(chǎn)業(yè),他們必須得先料理一番,才能放心離開。那些店鋪、田莊什么的固然是囫圇回來了,可里頭值錢的物事估計是一點兒不剩了。承恩侯府既然薅過一輪羊毛,還能讓他們占什么便宜嗎? 謝慕林點頭同意,她還表示:“我們得挑選出一部分產(chǎn)業(yè)來,比如地段特別好,容易做生意的,又或是能給我們家眼下的商號中人帶來方便的,其余的完全可以處理掉,賣給與我們家交好的人。這樣我們既可以積累下一筆資金,能讓爹爹在北平能過得寬松些,又或是讓家里人的日子寬裕一點,又能省卻了無人經(jīng)營的煩惱。反正我們召回來的謝家舊人,沒多少是愿意留在京中做事的。與其另外找人去打理那些產(chǎn)業(yè),倒不如將它們折成銀子算了。” 頓了頓,她問謝顯之:“你覺得馬家會愿意接手這部分產(chǎn)業(yè)嗎?” 謝顯之震驚地看著她,有些沒反應過來:“二meimei的意思是……” 謝慕林道:“這一回我們兄妹幾個能在曹家人手下順利脫身,都是多虧了永寧長公主與馬家兄妹的幫助。雖然大姐跟馬小姐是好友,但我覺得,我們也不該一點兒表示都沒有。但我們手頭能有多少銀錢,可以買得起能入長公主眼的謝禮?而且真把這份重禮送出去,馬家人又會不會覺得我們與他們生分了?所以,還不如把我們家要處理掉的產(chǎn)業(yè)便宜一點點賣給他們。 “一來,公平買賣,馬家沒占便宜,便是外頭的人知道了,也沒處說閑話去;二來,那些產(chǎn)業(yè)我們自家人心里清楚,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之所以入不了承恩侯府的眼,不過是他們不懂經(jīng)營罷了,只要永寧長公主尋個懂行的人去接手,用不了兩年便又是日進斗金的好產(chǎn)業(yè)了,這難道不是我們兄妹對長公主的謝意?我們自家沒人手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賣給交好的馬家,難道不比隨便尋個陌生商人賣出去,更有意義嗎?借著利益與馬家保持長期的友好關系,可比僅僅憑借大姐與馬小姐的友情牢靠得多。” 謝顯之沉吟:“二meimei這話……倒也有理。就算不把部分產(chǎn)業(yè)賣給馬家,我們家如今這樣……也不好在京城鋪開大攤子了。這回是托了長公主的福,承恩侯府才愿意讓利罷了。若他們家心中不甘,過后設法尋那些產(chǎn)業(yè)的麻煩,反倒連累了家里的掌柜伙計們……只是哪些產(chǎn)業(yè)該留,哪些產(chǎn)業(yè)該賣,我們還得好生商量才是。要問一問毛掌柜的意見,最好還得往湖陰老家送信,請?zhí)c宗房、二房的長輩們幫著參詳一二。” 若不是北平離得太遠,他還想問過父親謝璞呢。他從來沒處理過這么大的事,心里著實沒什么底。 謝慕林贊同他的意見,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歸還的產(chǎn)業(yè)里若是有京城周邊的田莊,最好是保留一個,不用太大,只需要種些糧食菜蔬就行,平日里可以供給桂園使用,能省些花費。將來家里有人進京趕考時,還能保證食物安全。再者,如果有離城門或者碼頭近點兒的鋪子什么的,要帶后院有空房的那種,最好也保留一個。我們家的掌柜、伙計們來往各地,總是需要有地方落腳和存放貨物的。城里有羅廊巷的鋪子,城外也該有個據(jù)點。就是爹爹回京述職,也需要有個不為人知的住處,以防萬一?!?/br> 謝顯之連連點頭:“二meimei這話有理?;仡^跟毛掌柜見面時,我就拿這話跟他商量?!?/br> 他現(xiàn)在倒有些惋惜,京中只有一位毛掌柜可以幫著出主意了。原本回京過年的金掌柜,還有剛剛救回來的幾位老掌柜、老伙計們,都在數(shù)日前坐著他們兄妹訂好的船,返回了湖陰。剛剛脫身的幾位老人,都不想在京中久留。他們沿途經(jīng)過蘇州、松江等地,還要去尋訪謝家從前產(chǎn)業(yè)里用過的舊人,若有人愿意一同走的,也要捎帶上呢。 他們兄妹因謝映慧受傷之故,推遲了回鄉(xiāng)的行程,又不能叫人家船行繼續(xù)傻等下去,所以就把訂好的船先讓給掌柜們了。等謝映慧傷勢好轉(zhuǎn),他們再去船行訂船也不遲。 當時他們覺得這樣的安排足夠周到,如今卻有些抓瞎了。倘若那幾位老掌柜們尚在,他們兄妹又何需為了那些產(chǎn)業(yè)而煩惱呢? 第562章 金山 天黑后,毛掌柜接到消息過來了。 這時候,謝顯之也收到了馬二公子派人送來的產(chǎn)業(yè)清單,知道承恩侯府歸還的都是哪些產(chǎn)業(yè)了。 果然沒什么大鋪子、大田莊,有兩個中等大小的莊子,是在京城以外的;一個京郊的小莊子,不過二三百畝地大小,原是專門用來種菜種花,供應謝家日常食用的;另外有幾家鋪子和作坊,不是遠離京城,就是規(guī)模不大,只是因為過去的營利都很不錯,賬目非常好看,所以當初才被平南伯府看中了而已。 不過如今光看清單,就知道這些鋪子、作坊里不剩什么值錢的貨物,也沒留幾個能用的人了,除了曹家人認為不用心的伙計、掌柜們以外,那些能干的工匠、繡娘、織娘們,幾乎都叫曹家人扣下了,只不知道是平南伯府干的,還是承恩侯府做了手腳。 謝顯之與謝慕林都早有心理準備,雖然心里覺得不喜,卻也不至于太失望。唯一的想法,大概就是京城一帶的產(chǎn)業(yè)不多,他們只需要賣掉一小部分,剩下的估計那些剛剛脫離曹家勢力的掌柜、伙計們還愿意去打理吧? 毛掌柜看著清單,倒是非常歡喜:“這一處鋪子極好的,別看不大,其實跟那地方的其他商鋪做生意已經(jīng)做了幾十年了,老太爺花高價從一位有心去投靠做官的兒子做老太爺?shù)睦吓笥咽掷镔I下來,一應供貨、銷貨的路子都是現(xiàn)成的,靠著招牌還能得到那位老朋友的兒子在官場上的照應。有一位黃掌柜曾經(jīng)在這鋪子里做過十多年,后來才調(diào)去別處的。有他在,有鋪子的招牌在,只需要三兩年光景,鋪子便又能興旺起來了! “這一處作坊也極好,那一帶出的棉紗都是上等貨色,還出產(chǎn)一種獨有的染料,染出來的細棉布向來供不應求,比上等絲緞都貴!我們家如今也有擅長經(jīng)營織布作坊的人手,連織機都不缺,隨時都可以把作坊重新開起來!大少爺與二姑娘也不必為走了的織娘難過,松江一帶想要找織娘還不容易么?” 光是這兩處產(chǎn)業(yè),毛掌柜就敢斷定,曹家人——無論是平南伯府的還是承恩侯府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外行人!居然能把兩座金山當成了土山,還到謝家人手里了?瞧瞧他們扣下的都是些什么?綢緞細布、織娘繡娘……這些東西在江南很稀罕么?! 最重要的是……松江前些年才出了能織出更多、更好的布的新織機,謝家?guī)讉€作坊卻因為原本的織機還新,所以沒有大規(guī)模撤換,落到曹家人手里后,外行人哪里知道這織機有什么決竊?如今曹家人扣下了織機,只歸還了作坊,謝家只需要找族人幫忙,把新式織機置辦齊全,便能織出更多、更好的布來。而曹家連修理織機的匠人都當成是吃白飯的閑人一并掃地出門了,簡直就是嫌銀子扎手哪! 毛掌柜把個中道理給謝顯之和謝慕林說明白了,兄妹倆對視一眼,如何不知道自家其實占了大便宜? 謝顯之猶豫了一下,對毛掌柜道:“不瞞您說,剛剛知道承恩侯府松了口,愿意逼平南伯府交還部分謝家舊產(chǎn)業(yè)之后,我們兄妹倆就商量過了。家里好不容易找回了一批老掌柜、老伙計們,大家都對京城犯了怵,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謀生了,不是回湖陰老家,就是打算北上,因此,這些還回來的產(chǎn)業(yè)……怕是我們自個兒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打理。再者……也是擔心承恩侯府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了到嘴的肥rou,過后會趁著長公主不留心,再算計我們。因此,我們打算賣掉一部分京城的產(chǎn)業(yè)……” 不等他說完,毛掌柜已經(jīng)領會了他的意思:“大少爺?shù)脑?,我聽明白了。不瞞你說,就算大少爺不提這事兒,我也會勸大少爺和姑娘們,稍稍放棄幾處產(chǎn)業(yè)的。京城的幾處鋪子,再小也是在繁華的街道上,價值不菲,稍加經(jīng)營就能日進斗金。承恩侯府只怕是不愿意放手的,卻又怕出手太過小氣,會惹得長公主不滿,因此才把這幾處略小些的鋪子添了進去。 “但京城是什么地方?咱們家老爺在北平做官,在京中還有有權有勢的仇家,跟沒根沒基也差不了多少了。就算勉強留下了這幾處鋪子,也討不了好。哪怕只是租出去收租金呢,也免不了會被人找麻煩,不是曹家也會有別家眼紅。最好還是折價賣出去,那大少爺與姑娘們既得了銀子,也省得cao心,大家都便宜?!?/br> 他只建議謝顯之,留下一處三山門外碼頭邊上前店后貨棧的鋪面,作為他們商號掌柜、伙計們在京中的落腳之地,還有那處距離城門只有不到三十里地的小莊子,專供桂園日常使用的菜蔬鮮花,能省下不少花費,還能讓他們留京的伙計們跟著沾點光。至于其他的,但凡是京城范圍內(nèi)的店鋪,全都可以賣出去,只是京城以外的作坊、鋪面,最好還是保留下來。而那兩處稍大些的田莊,種的其實是棉花而非糧食,倒是他們家作坊必不可少的原材料,因此也不能放手。 謝顯之與謝慕林對望一眼,彼此都有些驚喜。 謝顯之笑著對毛掌柜說:“您的話正說到我們心里去了。我與二meimei原本也是商量著,要留下一處小莊供給桂園蔬菜花果,還要留一處城外的店面作為掌柜們在京中落腳之用,與羅廊巷的鋪子正好呼應?!?/br> 毛掌柜合掌笑道:“可見大少爺與二姑娘都不愧是老爺?shù)难},這份聰明能干,是刻在骨子里的?!?/br> 謝慕林問他:“不知道毛掌柜現(xiàn)在可忙?能不能幫著我們處理一下那些鋪子?其實我們心里是想著,這回多虧了永寧長公主幫忙,我們才能要回這些產(chǎn)業(yè),如果馬家對那些鋪子感興趣,干脆我們就便宜點賣給他們了。兩家這么熟,開個友情價也沒關系呀!” 毛掌柜驚喜地看著她,拍了拍大腿:“妙呀!如此我們這些留在京城的人,也不必擔心身后沒有靠山,老爺又離得太遠了。長公主啊,那可不是一般的貴人!平日里便是花上幾萬兩銀子,也未必能攀得上。如今若是靠著幾間鋪子,就能討得她老人家歡心,愿意替我們撐個腰,那我們便是白送,也是賺的呀!” 可見毛掌柜也跟他們兄妹想到一處去了,而且比他們更激進呢,竟是覺得白送鋪子更好? 謝慕林看向謝顯之,兄妹倆不由得啞然失笑。 第563章 生辰禮 毛掌柜在小宅里將就著過了一夜,就幾乎歡喜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也高高興興地走了。 他還得奉了小主人們的命令,去接收那些曹家歸還回來的產(chǎn)業(yè),并做好處置工作呢。就算要賣給馬家人,那也是他出面去跟馬家的管事們接觸,沒有勞動小主人們的道理。還有一些老伙計們至今滯留在京,他們中是否有人愿意到那些京外的產(chǎn)業(yè)去做事,又有誰是要留京打理那處小田莊和小鋪面的,大家也還需要商量呢。他一個人,要做這么多事,顯然要忙碌一段時日了,但他忙得開心,也迫不及待要給北平的東家和其他伙伴們?nèi)バ鸥嬷灿嵙耍?/br> 他只對大少爺和二姑娘不是決定將產(chǎn)業(yè)白送長公主家而是便宜售賣,有些不大理解。不過二姑娘說,大小姐跟長公主的閨女是極要好的朋友,白送產(chǎn)業(yè)不大合適,他就聽著吧。小主人們能在老爺、太太都不在的時候,把一部分謝家產(chǎn)業(yè)要回來,就是極大的功勞了。他們既然覺得這么做比較好,他一個只知道做生意不懂貴人規(guī)矩的掌柜,又何必多嘴呢? 謝慕林與謝顯之送走了毛掌柜,兄妹倆坐下來談話時,卻又是另一個說法。 謝慕林小聲對謝顯之道:“為了預防萬一,大哥你一會兒見了馬二公子,別直接說賣產(chǎn)業(yè)給他們家的話,只道我們家不會留太多人在京中,怕是沒有足夠的人手打理那么多鋪子,又怕曹家事后會來找麻煩,不想總是麻煩長公主殿下,所以打算處理掉大部分京中的鋪面。如果馬二公子有心要公平買賣,肯定會主動提出來的。如果他是想白要,那也會有人來找你暗示。我們先等他家的反應,再決定接下來是白送還是折價賣出?!?/br> 謝顯之猶豫:“我看馬二公子不是這樣的人……倘若他真的想我們白送,那就是往日我錯看他了!” 謝慕林打斷了他的話:“長公主一家只是看在馬小姐與大姐交好的份上,才幫我們這么多忙的。他們也冒著得罪皇后、太子與承恩侯府的危險呢,這難道是應當應份的?我們不能讓他們吃虧,否則下回我們家再有難處時,長公主還愿意出手嗎?這與人品無關,只是利益考量而已。我們家跟長公主一家的交情,還沒到不考慮利益的份上呢!” 謝顯之若有所思:“二meimei說得對……是我太著相了。哪怕只當是送一份謝禮給長公主,幾間京城的鋪子也不算什么。若他家想白要,我不拿馬二公子當摯友了,卻也該客客氣氣地敬著呢?!睆那澳赣H曹淑卿每年送皇親國戚們的禮物,又何止能買幾間小鋪子呢?他真是昏了頭,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要回了一批產(chǎn)業(yè),竟然就小氣起來。眼下謝家商號的生意整體北遷,他們家哪里是缺鋪子和銀子?相比之下,長公主的庇護才是最要緊的! 不為別的,哪怕只是為了感謝馬玉蓉小姐的鼎力相助,他就不該斤斤計較。 謝顯之想通了,吃過早飯,便告別了二meimei,往報恩寺去了。 謝慕林則留在小宅里整理房間。謝映慧的屋子七八日沒住人,需得好生打掃一番,再添兩瓶折枝鮮花點綴一二。 只是謝慕林站在謝映慧房間的門口,聽著隔壁房間謝映容時不時發(fā)出來的種種噪音,越發(fā)覺得自家兄妹幾個該早日搬回珍珠橋的大宅去了。這小宅地方太小,姐妹三個在后院擠在一處,誰也避不開誰。她還能忍得謝映容的聒噪,謝映慧能是這樣好脾氣的人嗎?沒得成天吵鬧不休,傷者沒法好生休息,其余人也別想能有清靜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