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看著她的表情，有些擔(dān)心：“姨娘？您沒事吧？我知道您一直為大姑奶奶的事感到怨恨……但事情已經(jīng)過去許多年了，曹家只怕也沒幾日風(fēng)光了，咱們等著看他家的凄涼下場就好。至于皇上……不管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咱們母子兩人的時候，說說沒什么，但還是盡量少掛在嘴邊吧。兒子可不希望哪日您說的這些話又叫皇上知道了，再次傳下話來，要您自盡什么的……您就只當(dāng)是為了兒子，別再嚇唬我了吧？”

    “傻孩子?！崩钜棠锎葠鄣孛嗣哪槪澳惴判?，姨娘懂得分寸，不會叫你為難的。”

    蕭瑞嘆了口氣：“您不如小睡片刻，養(yǎng)養(yǎng)神吧？燕王殿下……父王不日就要離京，咱們要跟著他走的。倘若到時候您的身體還這么虛弱，叫人如何放心呢？”

    “好好好?！崩钜棠锶缃裥那榇蠛?，與前幾日沒法比了，蕭瑞說什么她都樂意聽，“都聽你的，我就睡一會兒。你別在這里守著了，趕緊回

    自個兒院里去。你昨兒也沒睡好吧？瞧你眼皮子底下都泛著烏青，快好好睡一大覺去！你屋里的行李還沒收拾吧？別耽擱了，能帶走的就都帶走。”她冷冷一笑，“咱們以后也不會回來了！”

    蕭瑞有些猶豫，李姨娘卻明白他在顧慮什么：“少胡思亂想了！蕭將軍欠你的更多，便是把你院里的東西都帶走，也是該當(dāng)?shù)模∧闳羰且患疾粠?，他們一家反倒要覺得不安，認(rèn)為你要與他們生分了呢！”她再次冷笑，“等你做了燕王府的世子，皇上總要在京城給你找點牽絆，好把你綁牢了，免得你一心念著燕王府，就不念著宮里的好了。就象他想過繼三皇子時，二小姐便是那根牽著三皇子的線呢，四皇子背后的喬家亦是同理！燕王府的繼承人未來會掌握著幾十萬的大軍，怎能不心向著皇家呢？蕭明德能為了皇上，什么都犧牲掉，至親手足都不在乎，自然也不可能跟你結(jié)怨，壞了皇上對北平的懷柔大計呢！”

    蕭瑞微微皺了眉頭，也不多言，只微笑著安撫李姨娘：“好，都聽您的。只要是我想帶走的東西，我一件都不會落下的。多余的就不提了，我心里都有數(shù)。姨娘還是先歇下吧，別再cao心外頭的事了。燕王殿下會把事情解決好的?！?/br>
    李姨娘欣然微笑，順從地躺下安睡。蕭瑞親自替她掖好的被子，方才悄聲退出房間，暗暗為姨娘方才的話擔(dān)憂著。

    燕王去勸說皇上，真的會如他所說的那般順利么？

    事實上，燕王勸說皇帝，確實不算順利。

    他才開口提了蕭瑞的新設(shè)想，皇帝就一口否決：“不可能！休要胡鬧！”接著還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朕記得當(dāng)年……你已經(jīng)許諾了會主動向先帝請求退婚，而后求朕為你與岳氏賜婚時，還說對岳氏才是真心，早有情意……”

    燕王嘆了口氣，苦笑道：“皇兄，弟弟當(dāng)年既然許下了諾言，自然就不會背諾。明珠之死，著實出乎弟弟意料之外。倘若不是曹后橫插一手，弟弟回朝后，便會立刻借軍功向父皇請求退婚，成全皇兄與明珠。原本弟弟是想拿北平一位將軍的千金做擋箭牌的，而后明珠留下遺言，讓弟弟幫岳家一把，弟弟才娶了岳氏。情意什么的……不瞞皇兄，當(dāng)時不過是隨口說說。畢竟岳家族親是站在別的皇兄那邊的，想必您心里也不大待見。只是……岳氏與弟弟成婚這么多年，又為弟弟生下一女，一直相處得很是融洽，早已是親人了。如今您若要問起，弟弟心中最掛念的女子是誰，那弟弟除了妻子與女兒，是定不會有第三個答案的！”

    皇帝的表情緩和了不少：“既如此，那你怎會……提出這般荒唐的主意來？！”

    燕王再次嘆息：“不瞞皇兄，這主意并不是弟弟想出來的，而是重林提的。那孩子壓根兒就不知道明珠是他什么人，不過是想借此救瑤枝一命罷了。皇兄若不想答應(yīng)，倒也簡單。只要您放過瑤枝，繼續(xù)讓重林認(rèn)瑤枝為生母，他們也不會有異議的。”

    皇帝頓時皺起了眉頭，重重地冷笑一聲：“李瑤枝？哼！”

    第776章 轉(zhuǎn)移

    看到皇帝露出這樣的表情，燕王心中暗嘆一聲，面上卻不露半絲端倪，反倒主動抬手給皇帝倒了一杯茶，又把自己那杯添滿了。

    他不緊不慢地啜著茶水，道：“弟弟知道皇兄惱恨瑤枝什么。這些年來，您一直都沒有忘記明珠，始終把她視作這一生中最特別的女人之一，可瑤枝卻告訴您，明珠臨終前后悔不已，囑咐她要將重林視作親生，撫養(yǎng)長大，寧可讓他做一輩子蕭家子弟，也不能讓他回歸皇室，落入曹后之手?；噬虾蕃幹φf了這樣一番話，破壞了您多年來對明珠的美好回憶，因此格外不能容忍她?！?/br>
    皇帝的表情已經(jīng)變得有些發(fā)黑了：“你既然知道，還啰嗦什么？！”若不是皇弟燕王與蕭明德阻攔，他當(dāng)時就直接命人把那賤婢拖下去活活打死了！竟然膽敢對他說這樣的謊言，真真是豈有此理！

    燕王嘆道：“皇兄會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只是……瑤枝這輩子只對明珠一人忠心耿耿，凡是與明珠有關(guān)的事，她眼里是斷斷看不見別人的。當(dāng)年她與我會有那樣的一晚……其實我也曾有過懷疑，她是擔(dān)心我因明珠心系皇兄，背棄婚約而懷恨在心，故而拿自己來做個擋箭牌，才主動找上了我。她一向待我挺好的，也幫過我不少忙。我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酒后亂性，毀了她的清白，定會努力補償她，更因為對明珠有愧，不可能再記恨皇兄與明珠的情誼了。事實上，她也沒想錯，那時我一大早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什么，就再也沒臉去責(zé)怪明珠了，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然后重返邊關(guān)……”

    他抬頭看向皇帝，不出意料地發(fā)現(xiàn)后者的面上露出幾分訝異，臉色又一次緩和下來。

    燕王低了頭，滿意地微微一笑，繼續(xù)道：“如今回想，當(dāng)時的情勢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只要我順利結(jié)束邊關(guān)的戰(zhàn)事，回京向先帝請求退婚，另娶他人，沒有婚約束縛的明珠要嫁給皇兄，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先帝可能還會覺得，是我這個做弟弟的任性胡來，皇兄為了替我善后，方才把明珠納入東宮。先帝只會夸獎皇兄是個好兄長，不會懷疑什么的。哪怕曹氏有所不滿，先帝圣旨指婚，她也無法駁回。誰能想到，敵軍殘部竟如此頑強，又有兩位已故皇兄的舊部在故意拖我的后腿，阻止我再立軍功，為皇兄增添壽籌碼……更沒人想到，曹氏竟然會打聽到明珠與瑤枝隱居的別院，秘密襲擊……”

    皇帝閉上了雙眼：“不要再說了……”

    燕王頓了一頓，沒有再說下去，卻還是將自己真正想說的話表達(dá)了出來：“這些年弟弟在邊疆，已經(jīng)把敵人打得元氣大傷，只怕十年、二十年都不可能再卷土重來了?；市种恍枰俨贾眯┢渌侄危柚箶硣謴?fù)元氣，再過些年，開疆拓土也未必辦不到。至于曾經(jīng)給弟弟添亂的那些人……不管是明里還是暗里，也幾乎死傷殆盡。弟弟想，當(dāng)年的仇，怎么也算是報了一半吧？明珠就仿佛是我的小meimei一般，能為她出一口氣，將來

    在九泉之下，我也有臉去見她了，不至于因為這些年忽略了她的骨rou，沒把重林照顧好，而羞愧難言?！?/br>
    皇帝嘆息著微微點頭，旋即將起了另一半的仇，無疑是在曹皇后與曹家人身上的。這一半的仇自然是由他負(fù)責(zé)，卻直到如今，才正式開始報。若論效率，他似乎被弟弟給比下去了呢。

    皇帝不由得咳了兩聲，看向燕王：“好好的，怎么說起了這些往事？你要替瑤枝求情，也不必如此啰嗦！”

    燕王聽得笑了：“皇兄別惱。弟弟只是想說，瑤枝一心只為明珠盡忠，她為了給明珠報仇，都不愿意跟著我回燕王府安享富貴！她就是這么個性子，您跟她計較什么？弟弟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能想到。眼睜睜看著明珠本來有大好前程，卻被曹后所毀，她怎么不恨？既然是恨極了，說出來的話，哪里還能有條有理？弟弟也不怕跟您實話實說，當(dāng)年明珠去后，弟弟是頭一個到達(dá)別院的人，因此她的遺言，其實弟弟比皇兄更早聽聞。明珠是說了后悔的話，但并不是后悔與皇兄在一起，而是……后悔錯信了人！”

    皇帝卻以為蕭明珠是后悔錯信了自己，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把袖一甩：“不要再說了！”

    “皇兄，您誤會了！”燕王重重嘆息一聲，“其實……瑤枝未必知道這件事，否則早就炸了。蕭明德是有意瞞過了她，卻瞞不過弟弟。明珠后悔錯信的，當(dāng)然不是指皇兄，而是指……家里其他的人！若沒有蕭家人泄露消息，曹后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明珠就在別院養(yǎng)胎？當(dāng)時柱國將軍府往外放消息，也不過是說明珠生病需要休養(yǎng)罷了，休養(yǎng)的地點，卻是另外的莊子，離別院至少隔著幾十里路呢！”

    皇帝猛地回頭：“你說什么？！”

    燕王抬頭看他：“皇兄這些年，就一直沒有懷疑過么？！就連柱國將軍府內(nèi)，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明珠在山間的別院里養(yǎng)胎。她的父母一直以為她是在莊子上，只有蕭明德和他的心腹知情罷了！就連別院里的補給，也是蕭明德帶著心腹親自送過去的。如此隱秘……曹后又怎么可能知道明珠就在那里，還能派人持兇器闖上山去？！

    “那整座山都是蕭家的產(chǎn)業(yè)，山底下亦有人把守。當(dāng)時蕭老將軍雖然領(lǐng)的不是城衛(wèi)軍，卻也有數(shù)萬人馬，蕭明德又關(guān)心明珠安危，足足派了上百人在山下守衛(wèi)。曹家的人執(zhí)掌的是西南兵權(quán)，在京城的人手只有那三百親兵罷了，不是養(yǎng)在府中，就是散在莊子里。但凡大批出行，都會引人注目。因此他們闖上山的，不過是二十來人。這二十來人，是怎么避過山下的上百衛(wèi)兵耳目，直接闖進別院內(nèi)的？！他們從哪里知道后山有小路可直通別院側(cè)門？！”

    皇帝露出了憤怒的神色：“你是說……蕭家有內(nèi)鬼？！是誰？！誰出賣了明珠？！”

    燕王長嘆：“弟弟不知……弟弟已經(jīng)查了許多年，始終未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只是如今回頭細(xì)想，即使沒有證據(jù)，也不難推斷出來吧？”

    第777章 推斷

    皇帝一怔，隨即陷入了沉思。

    當(dāng)年蕭明珠不幸身死，他正是對她最為牽掛情深的時候，更別說她生前還懷了他的長子，得知她遇襲，他自然再關(guān)心不過，特地召了蕭明德去問了許多細(xì)節(jié)，還派了心腹內(nèi)侍出城去見李瑤枝，同樣詢問了襲擊發(fā)生的經(jīng)過與襲擊者的模樣。正因如此，他后來才能在登基為帝后，趁著承恩公病重，曹家?guī)讉€兒子為了爵位內(nèi)斗，局勢動蕩之際，把曾經(jīng)攻上山去的那二十多名曹家親兵一一鏟除，一個不落，還嫁禍給了曹家三子平南伯。

    但他真的沒有想過，為什么曹皇后的人能順利闖到山間別院去，因為他一直清楚，承恩公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在西南戰(zhàn)功赫赫，二十萬大軍都指揮下來了，二十幾個親兵，能做的事多了去了。蕭家的山下雖然有不少衛(wèi)兵把守門戶，但山那么大，那百來個人能做什么用？只能守守路口與大門罷了。曹家的人既然是從后山走小路上去的，衛(wèi)兵并未發(fā)現(xiàn)，那在別院遇襲之后，山下衛(wèi)兵方才后知后覺地趕去相救，也并不出奇。

    他當(dāng)年已經(jīng)貶斥過那一百多名衛(wèi)兵，但真的沒有多想。厲害的曹家軍，山匪打過，叛逆打過，在山里尋條小路偷襲又有什么難的？

    直到今日燕王提起，他才驚覺，原來當(dāng)年之事，有這么明顯的漏洞！若不是積年老將如今日之燕王，還真未必能察覺。當(dāng)初尚年輕的燕王，不也沒發(fā)覺疑點么？

    皇帝皺著眉頭，開始分析蕭家哪個人會干這種事。

    蕭明德第一個不可能！他若要對親meimei不利，多的是下手的機會。更何況，他對自己忠心耿耿，若明珠能順利入宮為妃，并平安誕下皇長子，對蕭家百利而無一害，他有什么理由站在曹氏那一邊？！

    蕭老將軍夫婦也不可能。蕭老將軍那時已經(jīng)身體不大好了，舊傷復(fù)發(fā)，又要強撐著與另兩位大將一道幫先帝主持大局，維護京城平穩(wěn)，積勞成疾。明珠去后不久，他便撐不下去了。他一去，老夫人也跟著去了。這對老夫婦都疼愛嫡長女，萬萬沒有傷她性命的道理！

    蕭家上一代除了這父母兄妹四人，還有一個蕭明玉……

    皇帝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敢確信地看向燕王：“你該不會是指……蕭貴妃吧？怎么可能？！她與明珠是同胞姐妹，至親手足，沒有理由對明珠不利！況且……當(dāng)時明德連父母都瞞了，又怎會把明珠身在何處告知這個小妹？！”

    燕王笑笑：“蕭明德確實沒說，但他卻疏忽了……明珠身邊的一個丫頭，其實是其妹乳母的親侄女。曹家親兵偷襲蕭家別院時，侍候明珠的下人死傷慘重，其中就包括這個丫頭！這丫頭與廚娘古娘子交情甚好，古娘子的兒子前年去了北平開鋪子，偶爾會到王府里來，替古娘子與瑤枝給王妃身邊的瓊?cè)~送信。

    “有一回閑談時，他無意中提起其母的這位故人，說她的父母家人在她死后不到兩天，便意外在城外被山賊所殺?？晒拍镒右恢币苫蟛唤?，說蕭家莊子邊上哪里來的山賊？倒是她的姑姑一家，事后發(fā)了橫財，還有個閨女跟著蕭貴妃入了宮，幾年后嫁

    給了某個侍衛(wèi)，如今也是官太太了，一家子都放了良，過得好不風(fēng)光，偶爾在外頭遇見她，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甚是傲慢無禮。她心中氣憤，回家后想起往事，總疑心這一家子會發(fā)財，跟故人一家的死脫不了干系。”

    古娘子的兒子古東山會在瓊?cè)~面前提這件事，其實也是想問瓊?cè)~討個主意。瓊?cè)~與瑤枝是一對結(jié)拜姐妹，感情很是要好，又是燕王妃岳氏的心腹，素來能干。古娘子想查一查當(dāng)年的舊事，卻不知從何下手，便來討瓊?cè)~的示下。當(dāng)時蕭瑞遠(yuǎn)在開平衛(wèi)打仗，李瑤枝因為擔(dān)心他，已經(jīng)身染小恙，她不想打擾太過，并沒有跟李瑤枝提起。

    燕王對皇帝道：“弟弟聽王妃說起此事，也覺得疑惑。因是明珠身邊得力的丫頭，弟弟就多留了點心。重林回京時，弟弟跟他提了提，他回家后就想法子打聽了一下。具體的內(nèi)情沒打聽出來，只知道……因蕭老將軍身體不好，明珠在山上聽聞，十分擔(dān)心，曾經(jīng)打發(fā)身邊的丫頭回府探望。這丫頭曾跟自己的家人相聚過一晚，次日便又再回山上去了。幾日后，蕭貴妃的乳母去見過自己的兄嫂一家，談了什么無人知曉。但明珠死后，這丫頭身亡的消息亦傳了回來，其父母悲痛之余，不知為何跑去找這個妹子大吵了一頓。蕭貴妃替自己的乳母做主，命管家將其兄嫂與侄兒攆到莊子上。這一家三口還沒到莊子，就先遇上了山賊，死得精光?！?/br>
    按理說，無論兄妹間有過什么樣的矛盾，這親哥一家都死了，做meimei的怎么也該傷心一下才是?？赡侨槟甘潞笾皇遣莶萏娓绺缫患肄k了后事，便把他家財物也卷了，然后不顧自個兒兒女身上亦有孝，利用這批財物，給長子辦了婚禮。旁人有質(zhì)疑的，她就說主人家的吩咐要緊，做奴仆的哪里講得起什么孝不孝？二十七個月后，蕭明玉孝滿，踩著線入宮封妃，她的女兒也跟著進宮侍候去了。

    蕭瑞只是負(fù)責(zé)打聽消息，雖然猜到當(dāng)年蕭明珠之死有貓膩，但因為他從沒見過這位大姑奶奶，所以只是關(guān)注了一下，就把情報傳給了燕王，并未多提。可燕王拿到這些情報，即使沒有具體的實證，也足以推斷出一個meimei暗害長姐的故事了。

    蕭明玉的乳母定是透過親侄女兒，知道了蕭明珠休養(yǎng)之地，然后上報小主人。而其親侄女身死后，對方父母估計猜到這事兒跟乳母脫不了干系，趕去質(zhì)問，卻被護著乳母的蕭明玉攆出了府，隨后一家子都死得不明不白。乳母為了滅口，害了親兄一家，卻換來了小主人蕭明玉的信任與隨后十多年的富貴安逸，看來頗為心安理得。

    至于夾在其中的，蕭明玉極有可能便是將消息透露給曹氏的罪魁禍?zhǔn)?，便也不難推斷出來了。

    皇帝聽得雙眼圓睜，簡直不敢置信。燕王確實沒有證據(jù)，但他查到的事實又是那么的可疑。若那個出賣蕭明珠的人不是蕭明玉，還會是誰呢？

    可蕭明玉為什么要這么做？！

    第778章 告狀

    燕王看著皇帝已經(jīng)相信了自己的推斷，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他其實并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jù)能證明蕭明玉出賣了親姐，但他知道這件事是真的。

    他與李瑤枝、蕭明德在當(dāng)年舊事上有一定的默契，雖然之前并不清楚蕭明德一直向皇帝隱瞞了蕭瑞的身世，但在關(guān)于蕭明珠的后事上，他也分擔(dān)了一部分職責(zé)。蕭明珠因為去世時還是未嫁女，還有蕭貴妃反對，并沒有葬入蕭家祖墳，而是另外在她遇襲的那座山上，尋了個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地方入葬了。蕭明德與李瑤枝每年都會去祭拜，但前者忙于軍務(wù)，后者是行動不得自由的深宅婦人，因此除了四時年節(jié)的祭祀活動外，其他時候，他們是顧不上那處墳?zāi)沟摹７凑蕉际鞘捈业?，山下也有蕭家的莊戶居住，也沒什么外人會擅入山中，打擾亡者，因此他們就放了心。

    可燕王不大放心，他安排幾個在戰(zhàn)場上因傷致殘的老兵搬到了山附近的鎮(zhèn)子上，定時前往山中巡視，以防萬一，順便也幫忙除除草什么的。今年年初，這幾位老兵依照平日的習(xí)慣執(zhí)行這項任務(wù)時，意外發(fā)現(xiàn)蕭明德帶著人前去遷墳，便把消息上報給了燕王。

    燕王問過李瑤枝，她原本不知道遷墳的消息，可事后蕭明德有提過，是皇帝完成了皇陵的大體修造，打算把蕭明珠的靈柩先一步遷進去安葬。李瑤枝雖然不滿蕭明德沒有事先告知自己，但并沒有反對，畢竟這是蕭明珠的愿望了。況且皇帝安排給蕭明珠的墓xue，是比皇后的位置偏移一些，卻比其他妃子都要更靠近主墓的位置，而皇帝并沒有給曹皇后留地方。這跟承認(rèn)蕭明珠的“皇后”身份，也差不了多少了。

    當(dāng)然，為了不令修陵的官民工匠起疑，皇帝對外聲稱那是給蕭貴妃留的位子。而為了確保蕭貴妃本人死后也有自己的一席之位，他又命人在蕭明珠的墓xue旁，另開了一個小室，仿佛是給什么附庸近侍準(zhǔn)備的一般。

    皇帝這個saocao作令李瑤枝無語，可又因為一向與長姐不睦的蕭貴妃死后只攤上了這么小的墓xue，暗中竊喜。她把這件事當(dāng)作笑料，告訴了燕王妃和好姐妹吳瓊?cè)~，燕王隨即也知道了。

    他認(rèn)為皇帝的做法有點問題。就算真打算讓蕭明珠頂著蕭貴妃的名號入葬皇陵，也不該在這時候動手，而且還如此大張旗鼓……皇帝當(dāng)然不可能親手把舊情人的棺木搬進皇陵中，也不會勞師動眾地親往皇陵視察，所以，這項工作是由他的心腹內(nèi)侍前往辦理的，還帶了不少人手，皇陵里的工匠與官員也都知情……皇帝怎么就有自信，認(rèn)為這事兒絕對不會泄露出去呢？

    要是蕭貴妃本人聽說了這個消息，明明本人還活著，給她準(zhǔn)備的墓xue卻已經(jīng)埋了人，那被埋進去的是誰？自己將來死后，又要葬在哪里？

    燕王留下了人手，暗中盯著皇陵那邊的動靜，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有一撥人冒充工匠潛入其中，打聽了一圈消息。他的人手跟蹤著這些人返回京城，發(fā)現(xiàn)他們進了一家名叫“順記”的茶樓后院，而這處茶樓，正是三皇子身邊的太監(jiān)徐德旺的干兒子徐來順開的。

    燕王的人盯住了順記，在次日晚上，看到茶樓后院又出來幾個鬼鬼祟祟的人，避過巡視的官兵，偷偷前往一處街巷，在一座頗為氣派的宅子里逗留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又離開了。等到第二天早晨，這座宅子里的主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匆匆收拾好了行李，大包小包地坐著馬車，倉皇離開了京城，連宅子也一并被賣掉了。

    燕王的人后來打聽，才知道原來這一家子，就是蕭貴妃的乳母一家。他們離開后，那乳母的女婿也外調(diào)了，路上與岳家會合，共同前往任地，卻不走運地遇上了山賊，全數(shù)死得精光。

    燕王的人是事后才知道這兩家人都死了的，并沒有跟上去。不過他們查問過出事當(dāng)?shù)氐墓俑涗?，?dāng)?shù)氐目h令并不是蠢人，也在疑惑太平了十來年的縣內(nèi)，為什么會忽然冒出從來沒聽說過的山賊來，還直接沖著官員下了死手，卻只是帶走了一些明面上的財物，女眷身上的金銀珠玉，全都沒被動過？

    這樁兇案是在前不久才發(fā)生的，燕王聞訊后，結(jié)合前后各種線索推斷，便知道蕭明玉作賊心虛，才會為了滅口，對乳母一家下了狠手。她把人殺了，自然也就沒人能證明她做過什么了。可若她什么都沒做，又何必下這個狠心呢？

    燕王沒有證據(jù)，也不能把自己查到的東西照實報告給皇帝。他清楚這個皇兄的心胸，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曾經(jīng)在京城布置了人手，暗中做過些什么，甚至還監(jiān)視了皇陵與皇妃、皇子。但不要緊，他不能照實說，不代表他告不了狀。對于上位者而言，有時候，“證據(jù)”其實并非必需品。

    燕王沒有再繼續(xù)提蕭明珠之死，反而話風(fēng)一轉(zhuǎn)，提起了別的舊事：“當(dāng)年弟弟與明珠初定婚約時，曾趕在離京前，去柱國將軍府做過幾次客。有些事，可能連明珠都不知道，皇兄估計也不清楚吧？”他看向皇帝，“貴妃娘娘當(dāng)時還未及笄呢，卻不知為何，幾次三番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現(xiàn)在弟弟面前，還有些不大妥當(dāng)?shù)难孕小！?/br>
    皇帝的臉色再次黑了：“你說什么？！”難不成他和兄弟之間的情感糾紛，還不只限于一個蕭明珠？！連蕭明玉也被兄弟迷惑過么？！

    燕王仿佛沒看到他的臉色似的，不緊不慢地道：“弟弟當(dāng)時也懵了，過后才醒悟過來。蕭二小姐哪里是真對弟弟有什么想法？她不過是不服氣長姐得了一門好親事，將她比了下去，所以想要搶奪長姐的未婚夫婿，好證明自己比明珠強罷了。弟弟訓(xùn)斥了她幾句，便避開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私下告訴了瑤枝一聲?，幹髞韨髟掃^來，道是她私下里對著身邊的乳母發(fā)脾氣，發(fā)誓說總有一日會嫁得比明珠更好，把長姐踩下去！”

    蕭明珠當(dāng)時已是未過門的燕王妃，若要嫁得比她更好，蕭明玉起碼也得是位皇妃才行。

    皇帝立刻就有了聯(lián)想。

    既然蕭明玉為了爭一口氣，打算嫁做皇妃，那肯定是要勾搭他這個儲君的。他微服前往柱國將軍府拜祭蕭老將軍夫婦，再暗中祭拜蕭明珠時，她才會穿著一身月白衣裙，打扮得有幾分象是蕭明珠的模樣出現(xiàn)，引起了他的興趣。而考慮到當(dāng)時曹家勢大，曹皇后掌控了后宮，倘若他要封妃，不可能不經(jīng)過曹皇后的點頭。

    曹皇后容不下一個蕭明珠，為什么二話不說就給蕭明玉下了旨意？她雖然一向看不上蕭明玉，但當(dāng)年她確實沒有阻止過后者進宮。

    難不成她們之間……曾經(jīng)有過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皇帝的臉色立時難看起來。

    第779章 憤怒

    很多時候，不需要燕王說得太多，皇帝就已經(jīng)可以展開聯(lián)想了，只要給他一個引子。

    皇帝想起了蕭明德一直隱瞞自己蕭瑞身份的事。蕭明德日前在宮中對質(zhì)時，當(dāng)著燕王與李瑤枝的面，承認(rèn)自己是沒有勇氣，因為他已經(jīng)隱瞞了真相這么多年，如果現(xiàn)在才告訴皇帝，擔(dān)心皇帝會對他不滿，連累一家老小，甚至連目前的官職都保不住。他說他不在乎富貴權(quán)勢，但若失去了目前的官職與兵權(quán)，他就再也不能為皇帝盡忠了。他都活到這么大年紀(jì)了，若在這時候失去了一切，下半輩子還有什么意義？

    皇帝當(dāng)時信了，但如今卻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他認(rèn)為自己并不是個隨便發(fā)脾氣的昏君，蕭明德護住了他與蕭明珠的親生兒子，還把孩子安然教養(yǎng)長大，儼然已是一個人才，甚至還英勇地立下了貨真價實的軍功！蕭明德分明是功大于過的！就算他會因為其多年的隱瞞，覺得有一些生氣，也不至于狠狠地處罰對方。蕭明德竟然因為害怕，就選擇繼續(xù)隱瞞自己，難道他對自己這個君主的信任就只有這么一點么？而且，他害怕自己受罰的心情，竟然還越過了對君主盡忠的決心，寧可讓君主終生不知道自己的長子還活在世上？！

    皇帝不相信蕭明德是這樣的人，那他這么多年來的隱瞞，就很有問題了。如果最初是因為擔(dān)心曹后與曹家勢大，生怕消息走漏后，孩子會遭受曹后暗害，那么如今曹家日薄西山，早已大不如前了，他怎么還是不肯開口呢？他甚至不需要去考慮蕭瑞身世大白后要如何安置，那是皇帝需要考慮的問題，他只需要告訴皇帝，蕭明珠的兒子還活著就行了！

    皇帝即使不能公開認(rèn)下這個兒子，好歹也能在生活、仕途、婚姻上加以關(guān)照，讓這個孩子過得更好一些。若燕王沒有提起過繼的請求，皇帝估計自己知道了蕭瑞這個孩子的身份后，多半就是這么安排的。

    皇帝認(rèn)為蕭明德執(zhí)意隱瞞蕭瑞的身世，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緣故。如果說，原因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另一個親meimei蕭明玉，曾經(jīng)與曹皇后與曹家私下勾結(jié)，出賣了長姐蕭明珠的藏身之所，以至后者受傷難產(chǎn)而亡……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曹皇后尚存于世。倘若這時候暴露出蕭瑞的存在，令皇帝重新想起了當(dāng)年的往事，要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少不得就要提起曹家偷襲蕭家別院的經(jīng)過。萬一皇帝懷疑到蕭貴妃頭上，以如今曹皇后、東宮太子與蕭貴妃、三皇子之間的關(guān)系，等到雙方的明爭暗斗進行到白熱化時，前者很有可能會主動透露當(dāng)年的交易真相！蕭貴妃還能得著好？！

    蕭明德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meimei，若不想再失去另外一個，除了隱瞞蕭瑞的身世，盡量不讓皇帝重提當(dāng)年舊事，還有什么選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