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瓊?cè)~有了個前往謝家做客的理由，但其實考察謝家仆從并不是她真正的來意，她只是為了替蕭瑞做信使去的。

    謝慕林次日便拿到了一封蕭瑞的親筆信，還頗有一定的厚度。信封口是封起來的，上頭的印泥還印有蕭瑞的私印。

    吳瓊?cè)~微笑著對她道：“公子爺在信里寫了些什么，王爺王妃都不知道，不過公子爺在給王爺?shù)男爬飳懥瞬簧偃鰦傻脑挘烙嫿o姑娘寫的信里，也少不了甜言蜜語吧？”

    謝慕林臉上有些發(fā)熱，不好意思地把信揣進了袖子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xù)跟吳瓊?cè)~搭話：“先前聽說城里有些關(guān)于蕭二哥去向的謠言，把小袁將軍都給卷進去了。我聽了實在覺得氣憤，郡主那兒沒事吧？”

    這個問題她昨日見燕王妃時，其實就很想問了。但考慮到燕王妃先前為了謠言生氣的樣子，她又覺得當面詢問有些不禮貌，倒是可以私下向吳瓊?cè)~姑姑打聽。

    吳瓊?cè)~毫不猶豫就回答了她：“郡主發(fā)了兩回脾氣呢。袁家兩位夫人也曾來過王府詢問謠言相關(guān)之事。她們心中有些不安，生怕王爺王妃會誤會了袁家?？ぶ骱貌蝗菀装矒嶙∷齻?，把人送走后就發(fā)了火，認為傳播謠言的人太過下作了，明知道小袁將軍不在北平，還要去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王妃也替郡主擔(dān)心不已。那些跳梁小仇，先前想耍陰私手段算計郡主與小袁將軍不成，如今又用這等上不得臺面的法子來挑撥離間了，若有人真的信了這種蠢話，那還得了？！”

    謝慕林心下微微一動，覺得吳姑姑的話似乎暗示了些什么。難不成……這次放出謠言的又是徐夫人一伙的嗎？可她搞這種事，又有什么意義？

    謝慕林對吳瓊?cè)~道：“就算蕭二哥一時行蹤成迷，猜測的人胡思亂想了些，等過些日子太后北上的消息傳出，世人自然就知道謠言有多么可笑了。即使那些存心挑撥離間的小人能暫時騙倒幾個糊涂人，也終究騙不了人家一世。到時候，那些人知道自己受了騙，又怎會再相信旁人的謠言？”

    吳瓊?cè)~微笑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只是郡主關(guān)心則亂，迫切地希望盡快把謠言的出處調(diào)查清楚，好將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送交法辦罷了?！?/br>
    謝慕林索性直接說出了自己不解之處：“我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人到底圖什么？事情鬧大了，燕王府肯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可他們放的謠言，又很快就會被澄清，等于是白費了功夫，還把自己給坑進去了。這種事有什么意義？”

    吳瓊?cè)~想了想：“有些人就是想要給王爺、王妃添堵，哪怕自己不得利，也要圖個痛快。偏偏這樣的人，總有些糊涂東西愿意替她出力，哪怕是自個兒事后倒了霉，也覺得是在盡忠呢。這樣的人，說是說不通的，王爺王妃也只是在他們的年輕后輩身上下功夫，力求他們的糊涂心思不要再往下傳了?！?/br>
    謝慕林挑了挑眉，笑笑道：“那些人自身哪里有什么魅力可以引得人拼死效忠？說白了，不過是因為先人余蔭罷了?？伤麄冋娴哪艽硐热说囊庠竼?？難道那些有意追隨先人的人，就只有替那些人出力這一條路可走？”

    吳瓊?cè)~沒有回答。她察覺到謝慕林的話里似乎在暗示著什么。她會把對方的話如實轉(zhuǎn)告給燕王妃，但自己就不多作評論了。

    謝慕林見狀，索性轉(zhuǎn)了話題：“蕭二哥在京城，一切順利吧？王妃先前跟我母親說起時，也只是泛泛而談，卻沒提蕭二哥在京城是否遇到了什么難處，還有封爵的事……不知道有沒有結(jié)果？”

    吳瓊?cè)~一聽，就知道蕭瑞什么事都跟人家姑娘說了，幸好人家姑娘嘴緊，替他守住了秘密。她心里不由得好笑，暗嘆一聲蕭瑞這孩子真象他親娘，一旦心里有了誰，便滿心滿眼地相信對方?？上Я?，燕王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性子，若蕭瑞是燕王與蕭明珠的兒子，豈不是再好不過？為什么天意偏要弄人……

    吳瓊?cè)~略走了走神，方才定下心道：“公子爺在京城一切安好，并沒有遇到什么特別為難的地方。太后娘娘、皇上、長公主殿下，以及一眾宗室王爺們，都對他挺好的。他還與宮里幾位皇子匆匆碰過一面，正式以堂兄弟的身份與他們相見了。其他幾位殿下都為他的身世而吃了一驚，只有三殿下最為親熱，似乎早就知曉了他的身份，還屢屢提起了兩人小時候的情誼。不過皇上沒讓三殿下跟公子爺說太多話，就把公子爺打發(fā)走了。至于封爵的事……”她頓了一頓，“暫時還沒有著落呢。皇上不肯給準話，太后娘娘倒是提過兩遭，暫時不好再提第三回 了?！?/br>
    聽起來蕭瑞的京城之行也不算十分順利，不過能確定太后的北平之旅，就算是完成了基本任務(wù)。

    可四皇子呢？太后會把四皇子也一并捎帶過來嗎？

    謝慕林看向吳瓊?cè)~，不確定她是否知道蕭瑞的這個想法。不過蕭瑞早已跟燕王夫婦商量過，燕王與燕王妃肯定是贊成的。興許蕭瑞會在信里提及此事，回頭她看了信再說吧。

    吳瓊?cè)~又陪謝慕林聊了一會兒，那邊廂文氏便打發(fā)人來請前者，說是把家里的丫頭婆子都喚過來了，可供她檢閱。吳瓊?cè)~客客氣氣地跟謝慕林告了別，便隨丫環(huán)離開了。謝慕林連忙摒退了左右，自個兒鉆進臥室里，把袖子里揣著的那封信掏出來細看。

    正如燕王妃所言，蕭瑞快馬進了京，順利地見到了永寧長公主，又進宮晉見了太后娘娘，把太后北上一事給確定下來了。就連燕王府預(yù)備將紫竹院整理出來，給太后避暑閑居的建議，也得到了太后的認可。不過太后娘娘還是要先到紫禁城里打個轉(zhuǎn)，正式入住慈寧宮。等住進去后，哪怕只過一兩天就立刻搬進燕王府替她安排的別院、園子什么的，意義也是不同的。但她無意住進燕王府，大約也不想住進燕王太妃生前的居所里去。哪怕是在紫竹院，她也希望換一處老太妃沒住過的地方。

    論起倫理關(guān)系，老太妃其實是太后娘娘的嫡親婆婆。盡管太后一輩子都沒侍候過這位婆婆，心里卻也依舊存有幾分忌憚呢。

    第1091章 謀劃

    太后北上之行的章程定下，蕭瑞進京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一半。

    不過太后出行好辦，四皇子那邊，情況就比較復(fù)雜了。

    燕王府是十分歡迎四皇子到來的，太后也覺得，小孫子如果能陪自己一同出行，路上便不愁寂寞了，還能順便避開京中越演越烈的謠言與輿論攻擊，可以說是兩全其美?？苫实鬯坪跤凶约旱南敕?，不希望四皇子輕易離開自己身邊。但他同時也對太后與燕王府的一些意見頗為贊同，因此眼下正在糾結(jié)。

    據(jù)太后與永寧長公主那邊透露的口風(fēng)，皇帝最終會松口的可能性很大。四皇子就算隨著太后往北平走一圈，也不過是花上幾個月的時間罷了，耽誤不了什么?；实廴绻蘸笳娲蛩阕屵@個小兒子成為新的儲君，趁著他還未受冊封之前，讓他先轉(zhuǎn)一轉(zhuǎn)京城以外的地方，開闊一下眼界，絕對是件好事。這位小皇子可是真真正正生于深宮、長在深宮，連京城都幾乎沒出過，見識淺薄得很。這對他日后成為儲君，甚至進一步繼位登基，統(tǒng)治天下，可是大大不利的。

    等四皇子離開了京城，皇帝想要廢太子也好，要出繼二皇子也好……都能放開手腳，不必考慮小兒子是否會被人加害了。四皇子跟在太后身邊，一應(yīng)侍從護衛(wèi)都不缺，安全上頭是絕對有保障的，更別說還有燕王府轄下的軍隊保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興許比在京城都要安全呢！

    蕭瑞在京城，并不擔(dān)心沒辦法請到四皇子降臨北平，他還費了點心思，著意與四皇子結(jié)交。四皇子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皇帝的鼓勵，待蕭瑞也十分親切友好。雖然一度對蕭瑞的身世感到十分吃驚，但他一旦接受了事實，就能毫不猶豫地在所有場合里管蕭瑞叫堂兄了。相比三皇子的刻意，他對蕭瑞的親近顯得十分自然而有分寸，令蕭瑞感到他是真誠的。

    蕭瑞覺得四皇子能做到這一點，十分令人詫異。他不相信一位久居深宮、時刻面對著陰謀爭斗的皇子，真的是個天真的傻白甜。四皇子若僅僅是個天真的孩子，也不可能得到皇帝如此深厚的寵信，更沒辦法說服皇帝與幾位重臣，讓人相信他是最合適的新儲君人選。可如果四皇子真的是個聰明而有心計的少年，還能在言語間令人相信他的真誠，這就令人佩服了。蕭瑞覺得，他這項優(yōu)點，興許正好能證明，他是個能成事的大人物吧？

    相比之下，三皇子滿腔算計，口口聲聲說著真情，實際上背地里小雞肚腸地使盡陰謀詭計，即使能騙得人一時，也騙不了人一世，早晚會暴露出真面目的。早年間，三皇子在朝中的名聲一向很好，處處都能把太子與二皇子比下去?？涩F(xiàn)在，還這么說他好話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他連番出的昏招，在朝野間早已背負了污名，可他本人似乎還沒完全察覺呢，只當自己仍舊是過去那個備受人贊賞的好皇子，只需要洗刷了生母的罪名，就能順利替代太子，成為這個國家的儲君。

    蕭瑞覺得跟四皇子的相處很愉快，便也刻意示好結(jié)交了一番。對方約摸是心領(lǐng)神會的，待他更加親近了。就連他有意謀求封爵，四皇子也在皇帝面前幫著說了兩回好話。

    皇帝對蕭瑞其實也挺親切的，會關(guān)心他在北平的生活，關(guān)心他平日的差使，還有今年的婚禮等等。他還透露了，等蕭瑞成婚，就會送一份厚禮，包管能讓這個新近認回來不久的侄兒滿意。蕭瑞能察覺到，皇帝對自己真沒什么不滿的，可他就是不情愿給自己正式冊封王爵，別說是燕王世子之位了，就是一個尋常的郡王爵位，他也不想下旨冊封！

    不過，托四皇子的福，蕭瑞倒是打聽到了皇帝偶然泄露的口風(fēng)——他似乎在糾結(jié)蕭瑞的生母身份。

    蕭瑞想起了曾經(jīng)跟未婚妻謝慕林討論過的內(nèi)容，便索性在一次閑談間，“無意”透露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主要是“養(yǎng)母”李瑤枝在北平出家后，便見得他少了，每次見面也只囑咐他要多給“生母”蕭明珠上香祈福，每年祭日都不要忘了做法事祭奠她，等等等等。蕭瑞透露了自己的委屈，覺得“養(yǎng)母”對自己恩重如山，他一心想要報答，可她卻不愿意接受，甘心在庵堂里過青燈古佛的清冷日子什么的……

    皇帝這回聽到李瑤枝的名字，沒有發(fā)火，反而還感嘆了一聲她確實不容易，曾經(jīng)為燕王誕育子嗣有功，撫養(yǎng)蕭瑞多年辛苦了云云，還愿意讓太后到了北平后，給李瑤枝一份封賞，比如承認她是燕王側(cè)夫人的名分，每年給她一份俸祿，讓她在庵堂里的生活能過得好些，哪怕出了家，也不至于太過清苦……

    太后若真的下了這份懿旨，李瑤枝坐實了燕王側(cè)夫人以及蕭瑞這個燕王獨子生母的身份，那蕭明珠這個所謂的“生母”，又要如何安排呢？

    蕭瑞這回終于確認了，皇帝并不反對給他封爵，也不討厭他，只是不想坐實他的“生母”蕭明珠是燕王側(cè)妃的名分罷了。

    考慮到蕭明珠其實曾經(jīng)是皇帝心愛的女人，還為他生下了一位早夭的長子，也就不難理解皇帝的想法了。哪怕他遲遲無法給蕭明珠一個名分，甚至連其埋骨之所，也要頂替他人之名，作為男人，實在渣得沒邊了，可他就是不情愿讓她名義上成為別人的女人，以別人的妻妾身份下葬。

    這種想法，估計就是燕王夫婦最為生氣的吧？

    蕭瑞不想評論皇帝對蕭明珠有多么渣，但只要繞過蕭明珠這個“生母”，他想要達到封爵的目的，其實并不難。反正，如果皇帝到死都不能給蕭明珠一個確切的名分，等新君登基了，追封蕭明珠一個燕王側(cè)妃的封號，其實也沒什么難的。蕭瑞眼下著意與四皇子結(jié)交，就是打著這個主意。義母蕭明珠死得憋屈，可她都委屈了這么多年，想必不在乎再多等幾年？

    但蕭瑞可以安心地抱著這樣的想法，在皇帝與四皇子面前耍心機，謀劃后事，他卻不能確定，燕王夫婦是否會同意他的做法。

    所以，他打算走先斬后奏的路子，趁著自己在京城的時候，先把事情辦妥當了。他只在給未婚妻謝慕林的信中提到此事，就是想要賭一把。倘若燕王夫婦能不窺視他給未婚妻的私信內(nèi)容，那這件事就能蒙混過去。倘若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他要做的事，發(fā)急信進京去阻止他，那便是天意要攔他，他也只能收手了。

    一切就看天意吧！

    謝慕林目瞪口呆地看著信上的這番話，只覺得蕭瑞似乎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第1092章 反擊

    謝慕林覺得，蕭瑞反正是燕王的庶子，嚴格來說是私生子，他的生母是蕭明珠還是李瑤枝，都沒多少差別。

    關(guān)鍵只在于這兩個女人，一個是燕王的前未婚妻，一個做了蕭明德將軍十幾年的妾。聽起來，前者要比后者體面些，叫人質(zhì)疑蕭瑞血統(tǒng)的可能性，也比后者小一點兒。

    燕王夫婦希望讓蕭明珠成為蕭瑞的生母，是想給后者一個名分，不至于死后多年都沒辦法光明正大地下葬，還要始終背負污名。蕭瑞本人則更希望自己的生母李瑤枝能得到承認，對于蕭明珠，他會有感激之心，卻肯定不可能把她的名聲放在自己的生母前頭的。

    眼下燕王夫婦希望蕭瑞能先為自己謀得一個郡王的封爵，如果能直接晉封世子就更好了。蕭瑞把這件事當成優(yōu)先完成的任務(wù)，將蕭明珠的冊封放在次要的位置上，打算以后再想辦法解決，那也是人之常情。

    他如果一直保密，等到事情做成了再讓燕王夫婦知曉，燕王夫婦就算有所不滿，也不會拿他怎么樣。

    可他沒有對所有人保密，只對未婚妻謝慕林一個人透露了口風(fēng)。要是謝慕林也隱瞞了這件事，事后叫燕王夫婦知道了，他們會對這個未來兒媳有什么想法呢？

    謝慕林想想都覺得頭皮發(fā)麻。

    她咬牙瞪著眼前這封信，真恨不得蕭瑞這會子就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能好好咬上他兩口！她一直對他挺好的呀，有這么坑未婚妻的嗎？！

    想了想，謝慕林決定要把手中這封信收好，必要的時候直接毀尸滅跡都行！反正她是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她曉得蕭瑞計劃這件事的。將來不管誰來問她，答案都是“不知道”！

    謝慕林深吸了幾口氣，覺得自己的情緒平復(fù)些了，方才繼續(xù)往下看信。

    蕭瑞在謀求封爵一事上有了想法之后，就一邊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一邊多往太后面前奉承盡孝，順便還跟四皇子打好了關(guān)系。他正在試圖向太后與四皇子透露北平的某些形勢，尤其是徐夫人給所有人添了什么亂子，而本人又有些什么荒唐想法，等等。與此同時，他也在試探著皇帝與太后對那位已故的大伯——先帝長子兼前燕王世子——的態(tài)度。

    大概是因為皇帝參與奪嫡時，這位長兄早已死了好幾年了，反倒是曾與其爭斗的幾位皇子，在奪嫡失敗后還給太后與皇帝添過堵，被皇帝設(shè)法給整治了的關(guān)系，這對身份尊貴的母子對前燕王世子并沒多少厭惡之心，也不覺得自己曾經(jīng)傷害過他和他的家眷。這就顯得徐夫人一系對皇家人以及燕王一家的態(tài)度非常惡心了。他們只不過是最終勝利者，而非害死她夫婿的兇手，還默許了她和她的女兒托庇于燕王太妃之下，過了這許多年安逸富貴的生活，甚至連燕王夫婦，都對她們母女多有忍讓。如此寬宏大量，她既然不知感恩，還一副皇家人都欠了她的模樣，簡直可笑至極！

    說到底，徐夫人不過是前燕王世子的側(cè)室罷了，生的又是女兒，就算前燕王世子還活著，她也沒多高的地位，憑什么用這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來對待現(xiàn)任的燕王夫婦呢？而前燕王世子的死，固然是因為在奪嫡之爭中落敗，可他要是沒有犯下大錯，先帝這個疼愛長子的皇父也不可能會廢了他，又直接把他賜死了！本來他就是板上釘釘?shù)难嗤鹾蜻x，卻還要貪心不足地想要爭皇位，最終落得這樣的結(jié)果，又能怪得了誰？他求仁得仁，也就罷了，他的小妾因此恨上了不相干的人，卻大可不必。

    太后也好，皇帝也罷，他們都不想容忍徐夫人的行徑。如果不是徐夫人仗著老太妃撐腰，又有老王爺與前燕王世子生前的故舊照拂，令燕王夫婦為了北平的穩(wěn)定只能行懷柔手段應(yīng)對，只怕早就連骨灰都揚了。

    蕭瑞探明了太后與皇帝對徐夫人一伙人的態(tài)度，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他打算為那位早逝的大伯爭取一個死后的追封，當然不可能是燕王世子了，這畢竟是被先帝給下旨廢除的爵位，但宗室爵位又不止這一個。隨便尋個低一點兒的爵位，給前燕王世子追封，順便把他的正妃也給追封了，也可以加恩于其女，并進一步惠及其夫家與子嗣。

    但這里頭沒有徐夫人什么事兒?；始铱梢约佣饔谇把嗤跏雷游ㄒ坏难}，卻沒必要對一個小妾太好了。就讓她繼續(xù)做眾人口中的“徐夫人”吧，而且這還是沒有任何品階與封誥的“夫人”，純粹就是一個稱呼罷了。哪天有誰看她不順眼了，不再管她叫夫人，只喚一聲“姨娘”，也沒人可挑理。

    蕭瑞表示，自己已經(jīng)有了全套腹案，也報給燕王夫婦知道了。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成的，但就算花上一兩年的功夫，也沒關(guān)系。只要他最終做成了，老王爺與前燕王世子的那些故舊、部屬，那些至今還愿意為徐夫人母女出力的人，就都成為他的支持者了。這些人對皇室的怨恨也會漸漸消失的，最終便只剩下一個忘恩負義、癡心妄想的女人，慢慢地被曾經(jīng)的支持者拋棄。

    謝慕林看著蕭瑞信中描寫的方案，忍不住暗暗搖頭?？磥硎捜饘π旆蛉说脑鼓钌钪?，才會不遺余力地想法子坑她。不過想到徐夫人在北平干的那些事，謝慕林又覺得她是自找的。比如最近這回，她故意散播袁家要害蕭瑞的謠言，對自己有什么益處呢？除了能逼得燕王妃說出蕭瑞真正的去向來避謠以外，還有什么用？但她派出去的人手要是被燕王府查出來了，難道不是她的損失？可見這女人如今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整天只想著損人不利己了。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燕王府反擊了。

    謝慕林繼續(xù)往下看信。蕭瑞說完了坑徐夫人的計劃，筆下一轉(zhuǎn)，又提起了蕭家來。

    他去過蕭家了，但蕭明德明明挺關(guān)心他在北平的情況，卻還要擺出一副不想見他的模樣來。不過蕭家其他人對他的態(tài)度還好。蕭琮果然已經(jīng)離了京，據(jù)說已經(jīng)達到長淮衛(wèi)了，心情自然是郁悶的，但更多的還在盤算兩年后謀求回京的事。蕭夫人病了一場，如今最關(guān)心的是女兒蕭琳什么時候能正式嫁給三皇子，嫁了之后，能不能謀得一個正式的側(cè)妃名分？尋常妾室什么的，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可偏偏這種事是需要藍氏這位正室點頭的，如今藍氏壓根兒就不想搭理蕭家人，出門做客只跟太子妃薛氏的堂妹混在一起，據(jù)說兩人已經(jīng)約好了要一起成為三皇子的女人，薛四姑娘連三皇子側(cè)妃的位子都給占了，不給蕭琳留一點空隙。

    蕭夫人只能去勸三皇子，力求他能多憐惜自己的表妹，別讓她被一個莫名其妙的薛四姑娘給欺負了?？扇缃竦氖捈覍嵙Υ蟛蝗缜埃首舆€在想辦法勸阻皇帝出繼他，又能為蕭琳花多少心思呢？

    第1093章 舊家

    蕭瑞如今不再是蕭家的庶子，說話也就少了許多顧慮。

    他很直截了當?shù)貙κ挿蛉苏f，蕭琳走了最錯誤的一步路，而三皇子能與她一同犯下這樣的錯誤，只怕也是居心不良。只怕是因為皇帝執(zhí)意不愿意讓三皇子迎娶蕭家女，另行指婚了藍氏，還授意蕭明德將軍盡快為女兒擇配，所以三皇子擔(dān)心養(yǎng)熟的鴨子真的飛了，才會刻意引誘蕭琳，把她徹底綁在自己身上，同時也把蕭家綁牢了。三皇子根本就沒考慮過，一旦消息走漏，蕭琳會面對什么樣的處境。他既然無力在皇帝面前為自己爭取，那就不該害了蕭琳。為了私利害得蕭家落入如今聲名狼藉的境地，三皇子太過自私了！

    蕭夫人心里未嘗不明白蕭瑞話里的意思，但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蕭家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就算心中再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蕭琳如今依然還盲目信任著三皇子，夢想著三皇子有朝一日登基為帝，自己就算原本只是個側(cè)妃，也有望登上皇后的寶座，至不濟也該有個皇貴妃做做吧？為了那樣美好的未來，就算一時間她只能屈居妾位，受盡嘲笑，她也可以忍耐。她堅信著三皇子絕不會負了她，她如今的難過，只是因為周圍的人在故意為難、排擠三皇子和蕭家而已。等到他們將來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時，這一切便不再是問題了，她想報復(fù)誰就報復(fù)誰，包管再多的委屈，也能把氣撒回去！

    蕭夫人的腦子比女兒稍強一些，能察覺到三皇子對于他們蕭家的態(tài)度，已經(jīng)不比從前熱絡(luò)，只是不算十分明顯，對蕭琳也還愿意花點功夫去哄著而已。但光是這態(tài)度的變化，已足以讓她警惕。無奈女兒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天下，哪怕她想要后悔，把女兒嫁給別人，也來不及了，只能硬著頭皮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不過，她不敢再奢望三皇子將來能成為新君了，倒是盼著女兒嫁過去后，能早日生下子嗣，而藍氏與薛四姑娘不得三皇子寵愛，哪怕有名分也生不出兒子，這樣女兒將來就有望母憑子貴。哪一日藍氏死了或怎么的，女兒還能靠著兒子，得封一個次妃的頭銜。那即使她只是側(cè)室，也足以與正室比肩了。

    抱著這種想法的蕭夫人，自然也不再受滿腔自信的三皇子歡迎。他甚至沒有主動配合著與蕭家通信的意思，對蕭家循正常渠道遞過來的要求見面的意愿視若無睹。為了催促他盡快想辦法，為蕭琳爭取一個正式的側(cè)妃名分，蕭夫人甚至犧牲了一個潛伏多年的蕭家耳目。那是她與小姑子蕭貴妃早年瞞著蕭明德安插在宮里的，約好了不到要緊的時候不會動用。結(jié)果為了這封口信，蕭夫人百般找不到給三皇子捎話的法子，又見不到小姑子蕭貴妃，更不敢驚動丈夫蕭明德，只能動用了這枚棋子。事后這個耳目就被發(fā)現(xiàn)與蕭家有聯(lián)系了，皇帝會如何處置也不得而知，反正蕭夫人也好，蕭貴妃也罷，是再也別指望能用上他了。

    犧牲這么大，換來的也不過是三皇子幾句含糊的承諾。他仍舊在專心于自己的事，對于蕭琳，反正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跑不了的妾室了，用不著擔(dān)心。蕭家失了兵權(quán)，對他已經(jīng)沒有了太大的用處，幸好蕭明德在軍中還有威望與人脈，應(yīng)該還能派上些用場。再加上蕭琳也是多年熟識的表妹，三皇子還不打算把人踢了。但要他在蕭琳身上太用心，那是不可能的。

    蕭夫人如今頗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心里常?；诤薏灰?，卻不敢在女兒面前顯露，就怕把女兒蕭琳給逼瘋了。丈夫蕭明德不跟她說這些事，見了面也只會斥責(zé)她事事瞞著自己，自作主張，沒有管教好女兒什么的。她自知理虧，滿腔郁悶無處訴。如今蕭瑞回來，一言點明她的錯誤，她就忍不住痛哭出聲了。

    可哭完之后，她除了心情稍稍松快些，也沒什么作用。她的處境沒有半點改善，女兒的未來依舊一片黑暗，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下去了。

    蕭瑞見到她這樣，倒是有些不好受，再去看了蕭琳，發(fā)現(xiàn)這曾經(jīng)任性嬌慣的少女，幾個月不見，就整個人瘦得落了形，好象只剩下一把骨頭似的，令人看了都心驚。看來那次落胎，對她的身體損傷實在太大了，而這幾個月的流言蜚語，更是給她帶來了無盡的壓力。她如今還盲目相信著三皇子，與其說她是真的相信，倒不如說，那已經(jīng)是她僅剩的精神支柱了。她不能不相信，否則整個人就崩潰了！

    蕭琳見了蕭瑞，脾氣并沒有好到哪里去。她知道這個曾經(jīng)的庶兄如今已經(jīng)是燕王府的王子了，但心里并沒有太把他當一回事。她只是抱怨他一走了之，明明知道三皇子在宮中處境不佳，卻沒有回來幫他一把。他是三皇子自幼一塊兒長大的發(fā)小、伴讀，理當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怎么能一心想著自己的富貴，跟著親爹享清福去了，卻丟下三皇子獨自在宮中受苦呢……

    對于這樣的蕭琳，蕭瑞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拿話搪塞了幾句，便退出來了。明明是感情一點兒都不好的嫡妹，小時候沒少受她欺負，長大后更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煩，但看到她如今的模樣，他心里實在不大好受……

    蕭瑞在信里對未婚妻說，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生出傷感的念頭來，竟然還會在認祖歸宗之后，對原本的養(yǎng)母養(yǎng)妹產(chǎn)生了憐憫之心。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與萬隆商量了一下，私底下去打聽了三皇子的未婚妻藍氏，以及藍氏交好的薛四姑娘的消息。

    萬隆消息靈通，給燕王府傳信時，已經(jīng)很有針對性地對各種情報做過挑選和刪減了，所以有些事他并沒有上報北平。不過此時，蕭瑞就在京中，只要他有興趣，萬隆倒是不介意把自己收集到的信息都提供給他閱覽，于是他就很迅速地發(fā)現(xiàn)了，薛四姑娘竟然還是三皇子背后的錢袋子！

    她已經(jīng)為三皇子提供資金好些時日了，前后加起來，只怕有幾萬兩！而且眼下還在繼續(xù)提供著。有這么一個錢袋子在，三皇子怎么可能把側(cè)妃之位許給什么忙都幫不上的蕭琳呢？

    第1094章 后賬

    蕭瑞覺得薛四姑娘這個女孩子不簡單，野心勃勃，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本是薛太師的嫡親孫女，可惜本人卻是個孤女，父母早亡，又不得薛家人待見。雖然她從外家繼承了大筆財富，可由于她是女孩兒，年紀又小，這筆財富也幾次三番差一點兒落入旁人之手。薛家上下就沒幾個對她有善意的，多年來沒少打她財產(chǎn)的主意。

    薛四姑娘若想保住這份巨財，出嫁后也依然能擁有對這份家產(chǎn)的支配權(quán)，那一門體面的婚事就是必不可少的了。她必須依靠夫家的力量去保住財產(chǎn)，還得確保夫家不會吞沒了她的嫁妝，然后把她撇到一邊才行。

    她本人的父親只有舉人功名，母親又是富商之女，按照正常的情況，是很難找到什么體面的好親事的。若是依靠薛家，能找到門當戶對的官宦子弟，就已經(jīng)是燒了高香了，更有可能的，是被祖父薛老太師嫁給他看好的寒門舉子，又或是隨便被匹配給其他官宦人家的庶子或旁支。若想嫁的對象身份高一些，就得考慮繼室填房了，而且男方的條件還不能好了。若是男方條件好，那即使年紀大些，又有兒女，也有的是小官宦人家的千金或大戶人家的庶女青睞，哪里能輪到她區(qū)區(qū)一個舉人之女？

    薛大小姐被選為太子妃的時候，薛四姑娘一度謀求成為太子側(cè)室，就是打起了太子這根金大腿的主意。她大概覺得，憑自己的財力與智慧，完全有希望奪得寵愛，靠著太子將薛家人壓下去。無奈，薛大小姐拒絕了，太子也對薛家女興趣缺缺，滿心滿眼想的都是作為陪嫁侍女的王湄如，這事兒就泡了湯。薛四姑娘事后還遭到了大伯父一家的敵視與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