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族人彼此交換了眼色，心里便有了默契。等黃巖帶著新媳婦上任去了，他們族里還是要想辦法，換一個人上位做族長才行。一族之長跟族里最有出息的后生結(jié)了仇，人家心里便是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真心為族人出力？！黃巖自己有出身有前程，結(jié)的親事也好，岳父還是北平的現(xiàn)任布政使，又是燕王府的姻親，以后他們族里的后生需要仰仗黃巖的地方多了去了，可不能因為一個不知好歹的族長，就把大家的前程給耽誤了！

    黃家族長還不知道自家族人在盤算著要撤掉自己呢，滿面堆笑地幫著黃巖母子招待前來賀喜的客人，仿佛從未跟黃巖結(jié)過仇一般。他盯著謝家送來的豐厚陪嫁，心里還盤算著，明年女兒出嫁，還缺一套拿得出手的珠寶首飾在婚禮當(dāng)天鎮(zhèn)場子，回頭是不是可以讓女兒找她的新堂嫂借幾件行頭撐撐場面？謝家小姐有這么豐厚的嫁妝，大約不會吝嗇這點東西吧？就算借的東西事后不還，他這個長輩出面陪個不是，新媳婦大約也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來，興許哄她幾句，她還會大方地把東西直接送小姑子，也未可知。女兒喜歡紅寶，但妻子更愛珍珠，他該叫她們找謝家小姐借哪套行頭更好呢？看起來件件都是上等貨色呀……

    黃家這邊有人盯著謝家的陪嫁流口水，謝家那邊，自然也少不了吃檸檬的看客。

    謝家所在的這條街上，家家戶戶住的都是布政使司衙門里的官員，上司家要嫁女，各家誥命、敕命們沒有視若無睹的道理，自然都上門來湊趣、賀喜了?？吹街x映慧那一箱箱的珠寶、綢緞、古董，人人都看得驚嘆不已，暗地里感慨“不愧是先皇后娘娘的親外甥女兒”，果然是皇親國戚的排場！

    感嘆完了謝映慧的嫁妝，她們回頭再看向謝家另一位皇親國戚謝顯之，眼光又不一樣了?？上Вm然謝家大少爺眼下還未有婚約，可傳聞中正在與永寧長公主的千金議親呢，還是請了燕王做媒。這么顯赫的人家，誰家還有勇氣去跟他家搶女婿？！只能暗暗扼腕，為何沒有早日看到這個金龜婿了！

    昔日大家都顧慮謝顯之生母已經(jīng)與父親和離，又有個名聲不佳、前景不明的外家，親娘還改嫁了個聲名狼藉的武官，曾經(jīng)在北平犯過事的，所以人人都不樂意與他親近。如今看來，大家的想法還是太狹隘了！連長公主與駙馬都不介意招謝顯之做女婿，可見他那出身并無大礙，他們這些中等官宦人家，又有什么資格去嫌棄人呢？！

    這些人家如今只能在文氏面前不停恭唯，不為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了非親生的長女，而為她即將要成為長公主之女的婆婆。眾人都感嘆謝藩臺的夫人真真是賢妻，對不是親生的兩個孩子，也那么真心關(guān)懷，相比之下，那位早年給自己臉上貼“賢妻”的金的前妻曹氏，真是差遠了！拋夫棄子的結(jié)果，便是如今落魄了，也沾不上兒女的光。

    文氏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眾人的夸獎，臉上帶著應(yīng)酬的微笑，心思卻都放在送嫁妝的隊伍上，擔(dān)心他們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擔(dān)心他們到了黃家，與黃家族人會產(chǎn)生沖突，又想起黃家新房的家具都是黃巖母子自家找人打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用……

    等到她終于回過神來時，天色已經(jīng)轉(zhuǎn)暗了。送嫁妝的人回來復(fù)命，自然是事事順利，黃家的準(zhǔn)備工作也做得挺好的，宅子上下粉刷一新，家具整齊又精致，花木很精神，侍候的仆人有規(guī)有矩，連黃家族人都十分和氣，沒有誰在這種時候沒眼色地跳出來生事……

    文氏這才算安下心來，客客氣氣地把上門賀喜的鄰居們送出了二門，卻瞧見萬太太落在了最后，一副想要跟她單獨說話的模樣。萬太太原也是謝家姻親，與其他鄰居們的份量自不相同。文氏客氣地招呼著萬太太：“親家有什么話要跟我說么？咱們回花廳坐去？”

    萬太太笑著說好，挽著她的手，并肩回了花廳坐下。等丫頭上來重新?lián)Q了新茶，左右退下后，萬太太方才猶豫著對文氏道：“我就是想跟親家你打聽些事兒……你如今與燕王府是姻親了，又要跟長公主家結(jié)親，馬上就是皇親國戚了，想必對宮里的貴人，也是清楚的。我就是想問問……四皇子如今這個歲數(shù)了，過兩年也該考慮娶王妃的事兒，不知道太后娘娘與皇上……打算什么時候給他身邊安排人呢？”

    文氏怔了怔，這個話題……可真真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第1173章 鐘情

    別看謝家如今接連結(jié)了兩門貴親，但在文氏看來，自家并沒有什么大變化，仍舊是原本根基淺薄的官宦人家。她愿意支持丈夫把女兒嫁進燕王府，為長子求娶公主之女，也純粹是因為當(dāng)事人樂意罷了。

    她并沒有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所變化。對于皇家貴人的事，她素來是外頭的人怎么傳，家里的丈夫與兒女怎么說，她就聽著，但很少主動去打聽，又或是有什么別的想法。

    四皇子如今只是一位小皇子，但傳聞中已經(jīng)是新任儲君的熱門人選了。文氏只隱約能感覺到，燕王府多半是支持這位小皇子為儲的，但別的她就不會多關(guān)注了。她今年有三個女兒要出嫁，還有個兒子要訂親，哪里有閑心去關(guān)注別人？！相比千里迢迢奉旨趕來侍疾的四皇子，她對有可能對兒女婚事造成影響的太后更關(guān)心一些！

    因此，當(dāng)萬太太問起她四皇子的事時，她猶豫了一下，方才含糊回應(yīng)：“親家問這個做什么？皇家貴人們的事，我們這些外臣怎么好議論？”

    萬太太卻湊近了她道：“親家，你也別妄自菲薄。咱們雖然是外臣，但你馬上就是永安郡王的岳母了，永安郡王是四皇子的堂兄吧？那你就是四皇子堂嫂的母親，是長輩！做長輩的關(guān)心一下晚輩的生活起居，也是尋常事兒罷了。咱們都是做娘的人，平日里何嘗沒有留心姻親家小輩的事兒？燕王與永寧長公主殿下待你們夫妻都這般客氣，你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做長輩的該關(guān)心小輩們的時候，該張嘴就張嘴，這是身為長輩的責(zé)任呢！”

    文氏聽得啼笑皆非，又不好跟萬太太計較，只得說：“四皇子身份貴重，又有太后與皇上、皇妃們關(guān)照，哪里需要我這等外八|路的姻親長輩多嘴？燕王殿下與長公主殿下待我們夫妻客氣，我們夫妻越發(fā)該有自知之明，不可得意忘形了才是，否則就太過失禮了?！?/br>
    她看到萬太太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似乎還想再勸她什么，便淡淡地再次補充道：“四皇子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他如今年紀(jì)雖小，卻已經(jīng)知事了，我們做外臣的，行事不好越了規(guī)矩，以為貴人年少，臉皮薄，便容易算計。貴人能被皇上看重，自有他不凡之處。有些事一旦做下了，惹得貴人記恨，便是眼前無事，日后也難保不會有后患。親家，你要三思。有些規(guī)矩，能不犯還是不要犯的好?！?/br>
    這話已經(jīng)有些重了。文氏倒不是要嚇唬萬太太什么，而是看在姻親與近鄰的份上，不希望她犯什么糊涂罷了。平昌侯府的名頭還沒有顯赫到可以無視皇子之怒的地步，更別說萬太太她只是平昌侯府的三房主母，本就是旁支，萬大人的官職也只是中不溜兒，在北平地界上，還未能說話算話，更何況是京城呢？

    萬太太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聽懂文氏的暗示。她心中有些不悅，但也不是不知好歹，自然不會生氣，但神情間就有些訕訕地：“親家誤會了，我又怎會去算計貴人？我敬著貴人還來不及呢！四皇子圣眷極隆，未來前程必定光明無限，我是萬萬不敢惹惱他的?！?/br>
    文氏微微一笑，端起茶碗，請萬太太品茶：“今年才從江南運來的明前茶，我吃著味兒不錯，親家嘗嘗如何？若是喜歡，一會子就帶兩壇子回去。”

    文氏端茶，就是在暗示送客的意思?？墒侨f太太好象沒看見似的，端起茶碗也不喝，愁眉苦臉地跟文氏訴苦：“不怕親家笑話，我今兒之所以厚著臉皮找你打聽四皇子的事兒，其實也是不得已！四皇子進城那日，我家兩個閨女恰好出門玩耍，在崇文門外買花兒，正好遇上四皇子一行人。四姐兒遠遠瞧見四皇子，就被貴人的風(fēng)姿迷住了，回家以后，神魂顛倒，茶飯不思的，一直叫嚷著讓家里人去打聽那少年是誰！我原本一點兒頭緒都沒有，還是我們老爺，聽說是那日騎馬飛奔進城的，便猜到是四皇子。除了四皇子，誰還敢光天化日在北平城里縱馬？！四姐兒居然對四皇子一見鐘情，鐵了心非要嫁給他，這不是叫我們做父母的為難么？！”

    文氏聽得目瞪口呆：“是……是么？竟然有這么一回事？”她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萬四姑娘對四皇子一見鐘情？！就因為后者縱馬進城時的英姿？！

    文氏聽著，總覺得有些不靠譜。她雖然沒見著四皇子進城時的情形，但也聽兒女們提過，四皇子進城時風(fēng)塵仆仆，一行人全都穿著便衣，唯有領(lǐng)路的燕王府親衛(wèi)可以稍稍彰顯他們一行人的身份不凡?？伤麄冞M城時既然是縱馬飛奔，直入紫禁城的，前進的速度必定很快。路人估計都看不清他們的正臉，萬四小姐竟然還能對其中一人一見鐘情？！

    文氏忍不住道：“四皇子進城時帶了好些隨從，你們家四姑娘真的看清了自己鐘情的是誰么？她從前見過四皇子？！”

    沒有。萬四姑娘沒有見過四皇子。平昌侯府長房的姑娘參加過有四皇子參與的宴席，但男女賓客聚集的會場是分隔開來的，姑娘們只能聽說有哪些貴人到訪，幸運的還有機會遠遠瞧見貴人的身影，但未必能認出便服狀態(tài)下的貴人長相，更別說萬四姑娘還是三房的女兒了。皇家?guī)孜荒觊L的皇子，還有可能為了拉攏各家權(quán)貴，出現(xiàn)在京城各大宴席中?？墒撬幕首幽昙o(jì)最小，母家又不顯，他甚少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連朝臣都不是人人清楚他有什么優(yōu)點，更何況是尋常勛貴人家的旁支千金？

    萬四姑娘只是覺得，那領(lǐng)頭的少年看身材個頭，只會是四皇子，所以認定了自己鐘情的對象罷了。

    萬大人與萬太太自然也希望女兒鐘情的對象是四皇子了。若不是四皇子，旁的阿貓阿狗又如何配得上平昌侯府的千金？！

    文氏聽著萬太太的話，只覺得一言難盡：“這叫什么事兒呀？雖說四皇子風(fēng)姿不俗，乃是理所當(dāng)然。你們家四姑娘為之傾倒，也不是出奇的事兒?？杉词谷绱?，親家你們也不好白日做夢的！且不說四皇子的前程貴重，哪怕只是一位尋常皇子，平昌侯府的千金，也不敢說一定能成為王妃。你如今來找我打聽什么？還不如早些勸說你們家的孩子，打消了念頭是正經(jīng)！”

    第1174章 野望

    萬太太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她清楚文氏的性情，說這番話是真的為自家考慮，因此并不會太生氣。

    但同時，萬太太也對文氏的話有些不以為然。

    她當(dāng)然清楚平昌侯府的千金還夠不上未來儲君的邊兒了，可眼下四皇子不是還未立儲么？！壽昌伯府藍家那樣的破落戶，還能出個三皇子妃，平昌侯府怎么也比藍家強多了吧？！嫡支的女兒，興許不夠格成為四皇子妃，但旁支的女兒，想要個皇子側(cè)妃的名分，很難么？！

    一般情況下，萬太太當(dāng)然不想讓自己的寶貝閨女去給人做妾，可四皇子不是一般的皇子，他將來是要做儲君的！等他成了儲君，側(cè)妃便成了太子良娣，那也是有品有階的貴人了。等到四皇子日后登基為帝，他的側(cè)妃便成了皇妃，若是生育有功，還有更大的前程在等著呢！這樣的榮耀，便是與人為妾又如何？平昌侯夫婦倆平日里看不起人，難道就沒打過把女兒送進宮中為妃的主意？！只是他們的閨女沒那福分，也沒那資質(zhì)罷了！

    萬太太覺得自家小女兒容貌俏麗，性情活潑，如今又對四皇子一見鐘情——不是因為對方的身份權(quán)勢，而是在不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為對方的風(fēng)姿傾倒。這樣的純粹與真心，定能打動宮中貴人的心。四皇子正妃的人選沒幾年功夫是定不下來的，可側(cè)妃卻好辦得很。在正妃進門前，側(cè)妃有好幾年的時間能與四皇子朝夕相伴，說不定還能先一步生下皇孫，培養(yǎng)出更深的情分……就算正室之位讓給了旁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待四皇子繼位之后，誰風(fēng)光誰落魄，還是未知之?dāng)?shù)呢！

    萬太太總想著要給兒女們說一門好親事，但如今，若論風(fēng)光顯耀，只怕沒有比四皇子更好的人選了。

    她也不怕文氏瞧不起自己，實話實說道：“我知道親家在擔(dān)心什么，放心，我也不敢肖想那四皇子正妃之位。我知道我們老爺?shù)墓傥贿€夠不上?？善讲罡罩У那Ы?，做不了四皇子正妃，做側(cè)妃也拉不下臉來，我們四丫頭這樣旁支的姑娘卻是正正好，做側(cè)妃也不會太離了格兒。長房若是知道四丫頭有那福氣，只怕也愿意幫襯一把的。親家，不瞞你說，我心里也清楚這是癡心妄想，可是四丫頭死心眼兒，見了四皇子一面，就茶飯不思的，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親骨rou去死！若是自家力所能及，我還是想要幫孩子一把的?？蓱z天下父母心，我也是不得已呀！”

    文氏看著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孩子有想法不奇怪，可她年紀(jì)還小，你慢慢勸說，讓她明白事情不能成，早些死了心便是了，怎么還要助長她的癡心了呢？”文氏有些懷疑，倘若萬四姑娘看中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尋常人家子弟，萬太太恐怕不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

    萬太太屢屢遭拒，也有些不高興了：“親家，你也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家的女兒就要嫁進王府做郡王妃了，以后說不定還能做親王妃！兒子也要娶長公主的千金了，與皇親國戚結(jié)親一次又一次的，就不懂得我們家擔(dān)心兒女的心情。你們家既然能攀上這樣的好親事，難道我們?nèi)f家就不行了么？！我又沒敢妄想自家孩子配不上的姻緣，連側(cè)室都肯做了，怎么在親家嘴里，就是連想都不該想的白日夢了呢？！”他們?nèi)f家好歹是侯府，哪里就比不得謝家這等暴發(fā)戶了？！

    文氏聽得出萬太太的語氣不悅，不好在這喜慶的日子里惹惱了鄰居兼親家，叫外人看了笑話，只得勉強笑著道：“親家別惱，我也是怕你們?nèi)橇速F人不快，方才多了幾句嘴。若府上有辦法替四姑娘成全她的姻緣，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我們家雖然攀了兩門好親事，平日里與宮中的貴人卻實在是沒什么來往。在這件事上，恐怕幫不上你們什么忙?！?/br>
    萬太太壓了壓心頭不快，重新露出笑臉道：“親家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燕王殿下與長公主都待你們夫妻很是客氣來著?！庇譁惤藟旱吐曇簦拔乙仓肋@種事，親家?guī)筒簧鲜裁创竺Α５羰窃谫F人面前打聽到什么信兒，告訴我一聲，便是姻親間的情份了！”

    文氏無奈地答應(yīng)下來，心里卻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千萬不要跟燕王妃或永寧長公主提起類似的話題，一來不合時宜，還容易惹人懷疑，二來也十分不合自家的作風(fēng)，沒得給顯之與映真這兩個孩子惹麻煩！

    萬太太在文氏這里打聽不到有用的事，不甘心地離開了。文氏卻頭痛得很，又不敢驚動了旁人，怕擾了長女的歡喜。晚上，她只悄悄跟謝慕林說了此事，跟女兒商議要怎么辦？

    謝慕林也同樣聽得目瞪口呆：“四皇子今年才十二歲而已吧？！就算如今的男子早婚，他也至少要等兩年后，才考慮選妃的事兒。結(jié)果萬太太在這時候就打起他的主意來了嗎？還說什么萬四姑娘對四皇子一見鐘情……她真能看得清騎馬進城的人長什么模樣？！”

    謝慕林是清楚四皇子不曾去過普陀山，自然也不曾騎馬馳入北平城，卻不知道四皇子的心腹是讓誰偽裝成他演了這場戲，鬧出萬家這個烏龍來的。

    如果那位替身是個官宦人家出身的侍衛(wèi)，那還能跟萬四姑娘湊個門當(dāng)戶對的姻緣，倒也不枉人家小姑娘犯了一回相思病。但如果這替身的出身差些，又或者是個內(nèi)侍……萬太太還是早些勸小女兒打消念頭的好。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做什么要放任自己鬧起相思病這種成年人的戲碼？早戀也別戀得太過真情實感了呀！

    麻煩的是，四皇子是不可能告訴外人，自己并沒有進城，進城的那位是個替身的。就算他心里清楚萬四姑娘一見鐘情的不是他，這誤會也沒辦法解開，只能用別的借口擺脫這場麻煩。

    謝慕林再次感覺到了萬家的不靠譜，若不是父親謝璞與三妹謝映容都看好萬隆，這種人家真是少來往為妙。但不管怎么說，北平府的官員中有人打起了四皇子的主意，她還是要給朱瑞打聲招呼，提醒一下的?？蓜e四皇子逃過了“意外”，逃過了毒|藥，最終卻被一個小姑娘的媽給算計了，那就太讓人郁悶了！

    第1175章 客商

    謝映慧婚禮的前一日，朱瑞瞅著空，就到謝家來了。

    如今四皇子情況穩(wěn)固，燕王夫婦正忙著為他與太后移駕紫竹院的事，紫禁城內(nèi)的防務(wù)有小袁將軍代勞，朱瑞在太后與四皇子身邊守著的時間不多，更多的是在外頭奔走，奉命調(diào)查一些事情。

    這也方便了他偶爾擠出時間來，往岳家這邊探望未婚妻。

    他還挺理直氣壯的。小袁將軍還能趁著在紫禁城中執(zhí)守的機會，幾乎每日都能與進城給太后請安的永平郡主見上一面，說說話，他只要不耽誤差事，怎么就不能去見未婚妻了呢？！

    謝映慧出嫁這日，朱瑞已經(jīng)跟馬家兄弟約好了，要一同去黃巖家那邊吃喜酒，因此，哪怕他是女方的未來妹夫，也不好往謝家來，便索性提前一日來謝家探望，順道還能蹭上一頓晚飯，飯后自然也能有足夠的時間與未婚妻聊天了。

    朱瑞還想著要跟未婚妻好好訴訴離情呢，冷不妨的謝慕林就把萬四姑娘對“四皇子”一見鐘情的新聞?wù)f了出來，叫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朱瑞也覺得十分無語：“平昌侯府雖然還有些名頭，但他家應(yīng)該不在皇上為四皇子擇配的名單中?；噬喜幌Ｍ俪鲆婚T顯耀而有實權(quán)的外戚了，四皇子的婚事，他定會十分慎重的，興許會更傾向于清貴的文官之家，也未可知。平昌侯府雖然只是平平，但他家子弟繁茂，卻良莠不齊，萬一日后生出什么事來，也是給四皇子臉上抹黑。因此，無論是正妃還是側(cè)妃，中選的可能性都不大。如果萬家果真要去應(yīng)選，湊個數(shù)也沒什么，但最好別鬧出笑話來，惹皇上生氣?！?/br>
    再說了，平昌侯府二房的子弟娶了四皇子預(yù)訂的心腹之女，本就已經(jīng)算是四皇子這邊的附庸了，倘若再把女兒嫁給四皇子為側(cè)室，又怎能擔(dān)保他們家的姻親卞大人能全心全意為四皇子籌謀，而不是因為顧慮女兒，對萬家的某些算計視而不見呢？真等到那一日，四皇子恐怕不得不放棄卞大人。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子，放棄看好的親信能臣？四皇子又不傻，怎么可能這樣做？！他只會覺得平昌侯府貪婪太過，不值得他另眼相看，到那時候，平昌侯府豈不是白賠上了一個女兒，卻還吃力不討好？

    朱瑞對謝慕林道：“放心吧，這件事我心里有數(shù)，會跟四殿下提的。本來這事兒就與我們不相干，那萬四姑娘是否真的對進城的人一見鐘情，尚未可知，進城的也不是四殿下。若她果真有心，日后尋個機會，讓小林侍衛(wèi)到她面前晃一晃。她要是能把人認出來，四殿下也不見得不能成全了她的一片癡情。”

    謝慕林好奇：“小林侍衛(wèi)？就是那日裝扮成四皇子騎馬進城的人嗎？”

    朱瑞點頭：“他是皇上安排到四殿下身邊的侍衛(wèi)之一，騎射很好，身手差些，因年紀(jì)輕，才十五歲，個頭不高，勉強可以冒充一下四殿下。他先前被派去了普陀山，一直充當(dāng)四殿下的替身，從不曾讓人懷疑過，是個很穩(wěn)當(dāng)機靈的少年英才?！?/br>
    小林侍衛(wèi)也是將門之后，身家清白，忠誠可靠。萬四姑娘若真能與他配婚，倒是她的福氣了。只不過朱瑞覺得，小林侍衛(wèi)若真娶了這么一個姑娘為妻，未免有些委屈了。身為四皇子的心腹侍衛(wèi)之一，他將來定會有大好前程，根本不愁娶不到名門淑女的。

    朱瑞沒有說得太多，謝慕林也沒有多問。反正她只是跟朱瑞打個招呼，免得四皇子不知情之下，被人算計了而已。但她還是覺得，萬太太想把自家十一歲的女兒與十二歲的四皇子湊成堆，還是太過喪心病狂了，這真的是愛女兒的表現(xiàn)嗎？！

    朱瑞對此只是笑笑：“萬太太想必不但十分疼愛女兒，還對女兒十分高看吧？因此她才會覺得，什么樣的女婿，她都是能肖想的?！边@種事他看得多了，并不覺得稀奇，“平昌侯夫婦未必會有同樣的想法。平昌侯雖然沒有多大的實權(quán)，在朝中也不是什么顯赫的人物，可見事多了，還是有幾分機靈的?；噬霞热挥幸饬⑺牡钕聻閮Γ蔷徒^不會在儲妃的選擇上犯糊涂。

    “前頭太子的婚事，他任由曹后cao持，如今選出來的太子妃德不配位；二皇子的婚事，原也是林昭儀一手cao辦的，結(jié)果壓根兒就沒能成；三皇子的婚事，本來輪不到藍家，但既然皇上對三皇子不滿，那就絕不可能由得他與蕭家親上加親?？梢?，皇上對兒女親事，心里有數(shù)。不在意的人，他可能不會去插手；但只要他有心插手了，他就絕不會容許他人違逆自己的想法?；噬鲜芡馄葜溇靡樱^不會容許自己看好的儲君也遭受同樣的命運！”

    謝慕林對將來誰會成為四皇子的正妃與側(cè)妃，并不是很關(guān)心，只要不是太不靠譜的人家，對無辜群眾造成傷害，那選誰都是一樣的。她現(xiàn)在比較好奇的是，先前提醒朱瑞的事，據(jù)說朱瑞也跟太后、燕王商量過了，派了人回京城，那現(xiàn)在是否有了新發(fā)展呢？最近這段日子，朱瑞成天在北平城內(nèi)外晃悠，不知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蛛絲螞跡？

    朱瑞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謝慕林前一個問題，只告訴未婚妻：“我不知道算不算是蛛絲螞跡，反正近來有幾個新到北平的客商，有些可疑。我曾經(jīng)請岳父大人幫忙查問過，這些客商當(dāng)中的一人確實是揚州鹽商子弟，但其他人都很面生，連岳父大人手底下最見多識廣、人脈通達的掌柜，也認不出是哪里來的。我懷疑他們可能就是那幕后黑手派來打聽消息的人。正好，他們自稱是藥材商人，這兩日都在城中打聽藥草的消息，打聽的藥材清單，與你先前采買的那些，至少有七成重合。”

    謝慕林聽得挑了挑眉：“這么巧？可我負責(zé)采買的藥材，我都曾經(jīng)翻查過藥典，上頭有一大半都不是北方出產(chǎn)的。北平城以及保定、通州等地的存貨都十分有限。誰家藥材商人，會跑到這邊來收羅非本地產(chǎn)的藥材？這成本也未免太高了吧？！難道他們是附近城鎮(zhèn)的商人，專門跑大城市來進貨的？那應(yīng)該很好核對來歷才對。只是這揚州鹽商子弟，為什么忽然摻和起了藥材的生意？”

    第1176章 機密

    謝慕林能發(fā)現(xiàn)的疑點，朱瑞也能發(fā)現(xiàn)。

    那幾個客商自稱是南邊來的，還拿成員中的一名揚州鹽商子弟作為進入北平商人圈子的敲門磚，進城后也沒少四處轉(zhuǎn)悠，打聽藥材行情，看起來好象沒什么問題。但朱瑞就是覺得他們身上有一種違和感，壓根兒就不象是什么正經(jīng)客商。

    底下人發(fā)現(xiàn)這群人的時候，他們露過一點破綻，但過后再去，這點破綻就被對方給圓過去了，仿佛一點兒疑點都不剩下了。朱瑞卻沒有輕易上當(dāng)，反而另外派了專業(yè)人士去查他們的路引，發(fā)現(xiàn)這幾個人大部爭確實是從南方來的，卻是浙江杭州，北上的途中才加入了那名揚州鹽商子弟，而且會合的地點不是在揚州，而是徐州。

    謝慕林聽到這里，立刻有了聯(lián)想：“你們中途派出去找藥卻失了蹤的內(nèi)侍與侍衛(wèi)，懷疑是別人探子的，不就是在徐州失去了下落的嗎？這個揚州鹽商子弟跟那兩人有沒有關(guān)系？還有，這幾個商人來自浙江杭州……難不成是一路從普陀山跟著四皇子的儀仗過來的？！”

    四皇子的儀仗比“主人”慢了幾步，但此時已經(jīng)抵達了北平。算算時間，那幾個客商跟儀仗幾乎就是前后腳進的城，兩邊真的沒半點關(guān)系？再聯(lián)想到四皇子那邊的隊伍中有個可疑的內(nèi)侍，似乎是知情人又或者歹人的同伙，搞不好這幫人一直從京城跟著四皇子的儀仗前往普陀山，就預(yù)備著四皇子哪天中毒身亡后，他們可以跟那名內(nèi)侍里應(yīng)外合，把所有可疑的蛛絲螞跡都掃清，便可以讓四皇子死得合情合理了。

    倘若這些人在徐州遇上了兩個派出去采買藥品的失蹤者，知道了“太后”急病，需要一批藥材，會不會順藤摸瓜，猜到真正中毒的人是誰呢？

    幸好如今四皇子跟前往普陀山的替身隊伍已經(jīng)會合了，各種掩飾工作也做得挺好，事過境遷之后，即使真的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了真相，公之于眾，沒有證據(jù)也證明不了什么，不然四皇子背著個“違抗圣旨”的罪名也挺狼狽的。如果皇帝出面為他解釋，那就要輪到皇帝被御史噴了吧？朝臣們可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反而有可能覺得皇帝防備自己，命四皇子隱瞞行蹤出行，是對群臣的不信任和侮辱呢！

    謝慕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朱瑞，朱瑞聽得笑了：“沒關(guān)系，就算真有人發(fā)現(xiàn)四殿下沒有前往普陀山而是隨太后來了北平，也不要緊。替太后禮佛是孝心，侍奉在太后身邊，又何嘗不是在盡孝呢？御史們要參人，那就由得他們參去，那本就是他們的差使。但真正在朝中說話有份量的高官顯宦們，是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他們只會發(fā)現(xiàn)皇上對四殿下的看重，然后慎重考慮自己該如何站隊?！?/br>
    謝慕林稍稍松了口氣，又問朱瑞：“那幾個可疑的客商，你打算怎么辦？要查清楚他們背后是誰在指使嗎？”

    朱瑞想了想：“查起來太費事了，他們也未必會招供。從前曹家的死士就挺厲害的，當(dāng)然，不是從前平南伯府用的那些人。承恩公生前招攬的死士，恐怕連承恩侯都沒沾上邊，應(yīng)該一直由曹后所掌控。只不過，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些人也不知道還剩了多少能用的下來，更無人清楚他們平日藏身何處?；噬蠎?yīng)該一直有命人留意這方面的消息，可惜，除了幾名隨曹后入宮的女子露出了馬腳，眼下已經(jīng)被囚禁在天牢中，其余人等一直下落不明。倘若這回來的都是曹家的死士，那就算我們費盡力氣把人折磨得半死，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來?！?/br>
    這些機密情報，若不是他回了燕王府，又得到了皇帝與四皇子的信任，只怕根本不會有接觸的機會。似乎連父親燕王，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個影兒罷了。

    謝慕林為曹家還擁有“死士”這種古早小說里常見的設(shè)定而震驚了一下，隨后便忍不住說：“手握兵權(quán)，還有死士，捧了個皇子上位，出了個女兒做皇后，還有個親外孫做太子。到了這份上，都不滿足，曹家還要把持朝中政務(wù)，權(quán)傾朝野……有這實力，大概哪天看皇帝不順眼了，暗地里干掉，再捧外孫繼位，曹家攝政做副皇帝，都不是什么難事，野心重一點的還有可能改朝換代呢！這換了哪個皇帝能忍得住呀？這不是在振興曹家，這是在作死吧？！”

    過猶不及，承恩公據(jù)說是個非常厲害又精明的人，但看他折騰出來的這些，只怕精明得也有限。

    當(dāng)然了，人家說不定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做什么純臣呢？有那實力了，還不許人家有點野心嗎？！只是天公不作美，讓承恩公死得早，留下來的兒女又不爭氣，平白敗壞了自家根基，那又怨得了誰呢？可見曹家就沒有做皇帝的命！

    不過，正因為曹家曾經(jīng)顯露過令皇帝萬分忌憚的實力，他這么多年才一直沒放棄過對曹家的打壓吧？

    還有太子，說不定便是承恩公計劃中隨時能取代皇帝的傀儡人選?；实鄱⒅?，恐怕不是在看兒子，而是在看自己的催命符，哪里還有什么父愛可言？

    謝慕林忍不住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問朱瑞：“如果現(xiàn)在的曹家人真心要退讓，皇上真的會放過他們嗎？”不一定吧？她感覺皇帝對曹家的心理陰影太重了，要是他真不打算殺兒子，那就未必能容許曹家保留元氣。眼下興許他只是改立儲君而已，可曹家一旦沒有了儲君，日后還不是任人宰割嗎？

    朱瑞聽得笑了笑，也湊近了未婚妻，壓低聲音道：“你都會這么想了，你覺得曹家就真的甘心退讓了么？所以才會發(fā)生那么多事……”

    謝慕林知道朱瑞指的是讓四皇子中毒的幕后真兇人選，其實他倆都覺得三皇子可疑，只是眼下種種跡象表明，曹家更有可能是真正的主使者。

    謝慕林也不打算多爭論這個話題，只是覺得曹家是在作死：“其實他們給四皇子下了毒又能如何？曹皇后已經(jīng)死了，皇帝隨時可以再立新皇后，后宮又有了新人，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新皇子誕生。就算四皇子有個好歹，將來未必沒有五皇子、六皇子威脅到太子呀？別的不說，眼下還有個三皇子對儲位虎視眈眈呢！曹家真的覺得，只要搞定了四皇子，太子的位置就能坐得穩(wěn)了？他們費這個功夫，還不如先把太子給馴服了呢！眼下威脅到太子地位的最大不安因素，不就是太子本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