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40節(jié)
朱瑞湊到她耳邊低語:“這是在菩薩眼皮子底下,咱們正經(jīng)些,回家再說?!?/br> 他以為她摳他手心是在做什么?!她是這么沒分寸又急色的人嗎?! 謝慕林忍氣白了他一眼,扭開頭去,懶得跟他計(jì)較。 靜明師太——朱瑞的親生母親李瑤枝姨娘,住在慈云庵邊上一個單門獨(dú)戶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院中種了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此時樹葉還是綠的,只是有部分略微發(fā)黃。一陣風(fēng)吹過來,樹葉便沙沙作響。 這里很是清靜,小院子幾乎是在道路的盡頭,少有人來。院中正房是佛堂,供著菩薩,常年燃著佛香,味道并不嗆人,聞著倒是令人很快就心情平靜下來。 靜明師太就在佛堂里跪著念經(jīng),聞見腳步聲,她緩緩回頭望過來,微微一笑:“你們來啦?”說罷又慢慢轉(zhuǎn)回頭去,緩緩起身。 朱瑞上前扶她,謝慕林只略遲一步,也跟了上去,扶住了她另一邊手臂。 靜明師太微笑著拍了拍他倆的手,示意佛前的供桌方向:“正好,我今兒一大早就在跟小姐說呢,瑞哥兒娶了媳婦,定要來給小姐上炷香的,只不知道你們幾時才會到,興許明天、后天才能來。沒想到你們今兒就到了。既如此,就過來給小姐上炷香吧,告訴她在天之靈,瑞哥娶媳婦了,叫她也喝一杯媳婦茶。” 說罷靜明師太便喚了一聲“惠能”,隨即便有個年紀(jì)輕輕有幾分清秀的尼姑端了兩盞茶過來。 朱瑞看到這尼姑,似乎有些震驚,但沒有多說什么,便對靜明師太說:“姨娘,我先跟媳婦給您行禮,一會兒再給義母上香?!?/br> 但靜明師太很堅(jiān)持:“先跟小姐見禮,才合規(guī)矩,怎能把我放在小姐前頭呢?” 朱瑞抿了抿唇,不大高興了。他知道生母如今鉆了牛角尖。明明他認(rèn)蕭大小姐蕭明珠為母,只是權(quán)宜之計(jì)罷了,目的是為了救下生母,免得皇帝以生母李瑤枝曾經(jīng)做過蕭明德名義上的妾為由,便覺得她名聲不潔,易引人閑話,索性直接賜死了事。只要他名義上不再是李瑤枝的親生兒子,那么養(yǎng)母嫁過什么人,便不再重要了,反正她只是養(yǎng)育了他而已。 可既然是權(quán)宜之計(jì),那便是哄外人用的。他們自家人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怎能真把李瑤枝視作養(yǎng)母,卻將死去的蕭明珠放在前頭?!李瑤枝卻好象漸漸有些神智不清,好幾次都說錯了,將他當(dāng)成了蕭明珠親生的兒子,反覺得自己只是朱瑞養(yǎng)母,實(shí)在叫朱瑞心里難受不已。 如今朱瑞新婚,頭一次帶著新婚妻子來拜見親生母親,靜明師太竟然又將蕭明珠擺在了自己前頭,堅(jiān)持要讓兒子媳婦先給蕭明珠的牌位行禮,朱瑞心里就覺得難以接受了。 靜明師太又催了他一回,但朱瑞只犟在那里不動,母子倆竟然僵持住了。 第1245章 迷局 謝慕林看著朱瑞與靜明師太僵持,心中不禁大搖其頭。 靜明師太確實(shí)有些神智不清的模樣,但也有可能僅僅是犯了執(zhí)拗而已。朱瑞平日里聰明又通曉人情世故,怎么今天反倒犯起了牛脾氣?母子倆這般犟下去,對雙方有什么益處?還好在這院子里沒有別的外人,除了靜明師太與朱瑞母子倆,就是她這個新媳婦,以及一旁奉茶侍立的女尼??粗烊鸱讲诺哪?,這女尼顯然也是他們母子的熟人,應(yīng)該是信得過的。今天這件事,別叫外人知道了才好呢。 謝慕林出聲道:“師太,瑞哥,能不能請這位小師傅再去倒兩盞茶來?我們今日橫豎是來向長輩敬茶的。蕭大小姐與師太都是我們的長輩,一位是瑞哥的生母,一位是瑞哥的義母,哪一位我們都需要敬著,索性也不分什么先后了,一同行禮敬茶,豈不省事?師太飲了瑞哥與我敬的茶,再替蕭大小姐受了另一杯茶,這樣妥當(dāng)嗎?” 靜明師太有些遲疑:“這……”她一向把自己擺在舊主蕭明珠之后,斷不會生出與后者平起平坐的心思。但如果從她與蕭明珠分別是朱瑞的義母與生母的角度而言,一同受兩個孩子的敬禮與敬茶,確實(shí)沒什么不妥當(dāng)?shù)牡胤?。便是大小姐在世,也會拉著她一同坐下,受兩個孩子的禮的。 靜明師太松了口,朱瑞抿了抿唇,腦子也冷靜下來了。他明白新婚妻子的提議是目前比較合適的應(yīng)對之法,可以說服生母別再犯執(zhí)拗了,且把今日的過場了結(jié)了再說??墒?,他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已經(jīng)盡自己所能地孝敬親生母親,為什么她的所有決定都與他期待的背道而馳呢?就算她真心要出家修行,也沒必要真把他推給別人做兒子吧?!即使再懷念舊主,也沒有把親生兒子舍出去的道理。他也愿意敬著義母,四時祭祀從不敢遺忘,但他斷不會把義母擺在生母前頭去,更不會將錯就錯地真將義母認(rèn)作親生母親。姨娘她到底是怎么了呀?! 女尼又倒了兩杯茶過來,謝慕林拉著朱瑞在蕭明珠的牌位前跪下,靜明師太就站在他們前方稍稍偏一些的位置,勉強(qiáng)算是與牌位一同受了新人的禮。 朱瑞看到生母站得太偏,簡直就是習(xí)慣性地把自己擺在了蕭明珠牌位的從屬位置,一度暗生怒氣,可看到靜明師太面上真心喜悅的表情,他又遲疑了,不想因?yàn)檫@一時的怒氣,破壞了生母的好心情。 靜明師太大約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看著朱瑞與謝慕林在自己和舊主蕭明珠的牌位面前下跪,口稱拜見親長的話,心中愉悅無比,只覺得這輩子最大的夙愿已然得償,她已經(jīng)沒什么遺憾了。 她面帶微笑地接過了兒子與新媳婦敬上的茶水,先奉到蕭明珠靈前,等到兩個孩子第二次敬上茶水,她方才自己喝了。 喝完之后,她還面帶笑容地將兩個孩子拉起身:“你們結(jié)緣多年,如今總算結(jié)成夫妻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們有這樣的緣份,應(yīng)該好好珍惜才是。將來好好過日子,遇事有商有量,不要為了點(diǎn)小事就爭吵不休。只要你們過得平安喜樂,大小姐與我就心滿意足了!過得一兩年,你們再給大小姐生個孫子孫女兒,帶來給大小姐看看,大小姐一定會很高興的!” 朱瑞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把原本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只低頭道:“姨娘放心,兒子與兒媳會好好過日子的?!敝x慕林也跟著應(yīng)聲。 靜明師太高興地笑了。她眉眼間滿是心滿意足,仿佛現(xiàn)在就是她人生中最喜悅的時刻??粗@模樣,朱瑞還能說什么呢? 謝慕林見朱瑞比平日都要沉默許多,等到靜明師太拉著他們到旁邊廂房里坐下說話時,便主動擔(dān)當(dāng)起了聊天的職責(zé),問候靜明師太的日常起居、身體健康……得知一切都好,靜明師太還覺得自己腿腳硬朗,比從前在京城時都要康健幾分,謝慕林也不由得生出無語的感覺。 只是,看到靜明師太如今對話如常的樣子,她說自己身體健康、精神很好,似乎也不是謊話? 侍候在靜明師太身邊的女尼,原來是師太從前在將軍府時的大丫頭之一,俗家名喚翠鬟,不過如今已經(jīng)跟著主人出家,起了個法號叫惠能了。她原本是與另一名叫綠腰的丫環(huán)一同在庵堂里侍候靜明師太的,并未出家,但前不久,靜明師太知道朱瑞即將成婚,把綠腰打發(fā)去燕王府服侍他,只留下翠鬟,后者便索性剪發(fā)出家了。朱瑞此前并不知道這一切,上回來慈云庵接生母去古家參加婚禮,也沒見到惠能,剛剛看到她一副女尼打扮,才會感到吃驚的。 惠能為朱瑞與謝慕林介紹了許多靜明師太的日常起居情況,大夫固定時間來請脈,近一個月來幾次請脈的結(jié)果,她也記得很清楚。靜明師太的身體狀況確實(shí)還不錯,早前曾經(jīng)生過一場病,但如今已經(jīng)大好了,沒有什么后遺證。除了她言談間動不動就把朱瑞說成是蕭明珠的兒子以外,她整個人看來一點(diǎn)兒毛病都沒有。 朱瑞勉強(qiáng)維持著笑容,與謝慕林一同陪靜明師太說話,直到后者開口讓他們離開為止——因?yàn)閹熖刻旃潭榕f主蕭明珠念經(jīng)祈福的時辰到了。 朱瑞拉著謝慕林離開了慈云庵,一路上都十分沉默。謝慕林看著他的模樣,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好。 如果靜明師太真?zhèn)€有健康問題,是因?yàn)樯裰遣磺?,才會把兒子搞錯,也就罷了??涩F(xiàn)在她身體健康,神智清醒,只在兒子的問題上犯糊涂,這就有很大問題了。 今天又沒有外人在,完全沒必要在人家假裝,謝慕林這個新媳婦也是知情人,靜明師太何必還要堅(jiān)稱蕭明珠才是朱瑞的生母?!難不成真的是謊話說得久了,她便也認(rèn)定謊話是真話了嗎?! 亦或者……她其實(shí)并沒有說謊話,事實(shí)就是她所認(rèn)定的那樣。只不過是朱瑞習(xí)慣了將她視作生母,才會不愿意接受事實(shí)? 謝慕林忍不住再側(cè)頭看了新婚丈夫朱瑞一眼,見他沒有跟自己談話的打算,便決定閉上嘴,暫時不要提起這個敏感的話題。 第1246章 私語 “原來如此,你姨娘說了這樣的話么?”燕王聽完剛回王府的朱瑞與謝慕林報告他們的慈云庵之行后,面色平靜地說,“她這些日子神智越發(fā)不清醒了,偶爾就會發(fā)發(fā)癔癥,你們別跟她計(jì)較,往后無論聽到她說什么,順著她的口風(fēng)來就是了,只當(dāng)是盡孝心吧?!?/br> 謝慕林聽了公公這話,下意識地就覺得不妥,扭頭一看朱瑞,他果然皺起眉頭來了。 靜明師太雖然在蕭明珠與朱瑞的關(guān)系上,容易犯擰,流露出一股“自說自話”的氣質(zhì),但在其他事情上,她是神智清醒的,可以跟人正常對話。若說這樣狀態(tài)下的她是在發(fā)癔癥,叫朱瑞這個兒子如何能接受? 幸好燕王妃接下來馬上做了補(bǔ)救:“其實(shí)瑤枝就是心里那關(guān)過不去!她與蕭家jiejie從小兒一塊長大,明為主仆,實(shí)則比親姐妹都要親。當(dāng)年她親眼看著蕭家jiejie出事,連孩子都沒保住,傷心得恨不得當(dāng)時就跟著去了!若不是顧慮到瑞哥兒你還需要照顧,她是真的會這么做的。如今你長大成人,又認(rèn)祖歸宗,還娶了個好媳婦,小兩口恩恩愛愛地去給瑤枝請安敬茶。 “她心里歡喜之余,自然忍不住為蕭家jiejie難過起來,想著蕭家jiejie在世時對她那么好,如今卻連個血脈后人都沒有,身后凄涼……她從前什么事都做不了主,連祭拜蕭jiejie,都要偷偷摸摸行事,如今不必再受拘束了,她便想著要盡自己所能地替蕭jiejie彌補(bǔ)這個遺憾。可她身無長物,又出了家,能有什么法子呢?也就只有讓你這個兒子去替她供奉蕭jiejie的身后香火了……” 燕王妃懇切地對朱瑞道:“你姨娘這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這件事了。她一輩子都在內(nèi)宅生活,也沒什么大見識,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用這種糊涂法子。你一向最孝順?biāo)?,就別跟她計(jì)較了,只管順著她的意思來就是。她并不是不認(rèn)你這個兒子了,只是不忍心看到蕭jiejie身后凄涼而已。而除了你這個親骨rou,又還有誰能幫她彌補(bǔ)這件憾事呢?” 朱瑞此時已經(jīng)紅了眼圈,低頭順從地說:“王妃說得是,是我不該犯了擰,明明知道姨娘的心事,卻還是要跟她對著來。” 燕王妃微笑道:“也難怪你心里會難過。今日不比平時,是你頭一次把新媳婦帶去慈云庵與她見禮的日子,她卻在新媳婦面前這般行事,也不怕嚇著了你媳婦。不過,也正是因?yàn)槟阋棠镌缇桶涯阆眿D當(dāng)成了自家人,不與她外道,才會毫無遮掩的意思。你回頭好好替你姨娘跟你媳婦說清楚,別讓你媳婦誤會了?!?/br> 謝慕林忙笑著表示:“郡王爺已經(jīng)跟兒媳說清楚了,兒媳不會誤會的?!?/br> 燕王妃笑著對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最是有孝心的。瑞哥兒姨娘是個好脾氣好性子,就是容易在蕭家jiejie的事情上犯倔,旁的都好說話。你也別計(jì)較,閑時多去瞧瞧她,給蕭家jiejie上炷香,陪瑞哥兒姨娘吃頓齋飯,便是聽到她說什么奇怪的話,只當(dāng)沒聽見就好了,也別跟旁人透露。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來問我。” 謝慕林忙起身行禮應(yīng)了是。 朱瑞看起來已經(jīng)疑慮盡釋,與新婚妻子謝慕林一同陪燕王與燕王妃用了晚餐,便行禮告退了。 只是離開燕王府正院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嚴(yán)肅起來。 他不相信,姨娘一再把蕭明珠說成是他的生母,僅僅是因?yàn)檠嗤蹂f的那些理由而已。 若姨娘只是要他多敬著義母些,不要忘了義母的身后香火,他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遲疑??扇粢棠锸谴蛩阒苯臃穸ㄋ@個兒子的存在,非要說義母才是他該敬著的母親,那他就無論如何也不能做個糊涂兒子了! 他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只不過…… 朱瑞猶豫地看了與自己并肩前行的新婚妻子謝慕林,覺得這些事,暫時不要告訴她比較好。他做了十幾年的蕭家庶子,從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問題,可忽然間,爹不是他爹了,他成了燕王之子。如今,竟然連娘都不是他的娘了么?!他到底成了個什么人呀?!他怎么好意思,在自己都還懵然不知真實(shí)的時候,就貿(mào)然將妻子拉進(jìn)這個謎團(tuán)中,讓她也跟著cao心?! 朱瑞與謝慕林離開后,燕王的心情也rou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燕王妃岳氏見狀,先是若無其事地把女兒哄走了,又示意吳瓊?cè)~去辦幾件事,然后才摒退左右,來到燕王身邊坐下,握住了他的手。 “王爺?!毖嗤蹂D了一頓,“你別生瑤枝的氣。她只是有些心急?!?/br> “她這僅僅是心急而已么?!”燕王忍不住高聲質(zhì)問,但隨即顧慮到外頭可能會有人聽見他的話,只得又把聲量壓了下去,“你我并不是沒有勸過她,你前些天還打發(fā)瓊?cè)~過去提醒她了,但她還是固守己見,見新媳婦頭一回就來這么一出,她是生怕自己沒嚇著孩子們?!” 燕王妃抿了抿唇,溫柔地低聲道:“王爺,瑤枝一個人熬了這么些年,她真的很不容易!她如今越是看著瑞哥兒成家立業(yè),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她就越是盼著瑞哥兒早日知道自己的親娘是誰,好以親生兒子的身份,給蕭jiejie上一炷香,以慰蕭jiejie在天之靈!還有那個孩子……瑤枝當(dāng)年沒了那個孩子,也是痛不欲生……” 一聽到妻子說起孩子,燕王的怒火一下就完全消失了,整個人忽然冷靜下來,心里也是說不出的難過:“那個孩子……是我想得不夠周全,疏忽了……” 燕王妃搖搖頭:“若不是曹后派人行刺,驚嚇了蕭jiejie與瑤枝,那個孩子是能保住的,如今也有瑞哥兒這么大了,也一樣能娶妻生子,繼承我們燕王府的事業(yè)。王爺當(dāng)年忙著守衛(wèi)邊疆,與敵軍交戰(zhàn),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那樣的事,只以為她們主仆在山上是安全的,皇上自會派人保護(hù),蕭明德也不會丟下親meimei不管……誰能想到,曹后竟如此喪心病狂呢?! “只是……王爺與我想起那個孩子,尚且傷心不已,更何況瑤枝是孩子的親生母親,懷胎七月……她心中的傷痛與怨恨只會比我們更深!這些年,若不是為了瑞哥兒,只怕她早已跟著蕭jiejie與孩子去了。如今她又出了家,青燈古佛地,一心要為蕭jiejie與孩子祈福。她只是盼著瑞哥兒能早日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罷了,王爺又何必苛責(zé)她呢?!” 燕王欲言又止,看著妻子哀求的眼神,他只能無奈地扭開頭去:“罷了!” 第1247章 仆從 謝慕林與朱瑞回到自己的住處,先行洗漱,再換上家常衣裳,聚在一處說些家常。 朱瑞把自己身邊侍候的人都喊了過來,與謝慕林這位新主母見禮。 他回燕王府的時間不長,正式成為永安郡王的時間更短。從前在蕭家近身侍候的人基本沒有跟過來的,軍中又沒有奴仆這一說,即使有個小兵替他這個小武官處理些庶務(wù),那也是軍隊(duì)的人,不會跟著他回燕王府來。因此,朱瑞身邊算得上是近身侍候的人并不算太多,索性連帶負(fù)責(zé)管理他名下產(chǎn)業(yè)的古東山、翠蕉夫婦也一塊兒過來了。 這么一算,前來拜見謝慕林的就有:負(fù)責(zé)朱瑞郡王府外務(wù)的大管事盧利昌,二管事古東山及其新婚妻子趙翠蕉,負(fù)責(zé)管理府外產(chǎn)業(yè)的管事王風(fēng)以及他的妻子綠腰,內(nèi)院總管事古娘子,朱瑞婚前近身侍候的兩名大丫頭同喜、同貴,以及一名負(fù)責(zé)內(nèi)外院之間傳話跑腿的小內(nèi)侍,名叫鄧吉祥。 至于其他粗使仆從,以后謝慕林會見到的,統(tǒng)一在門外院子里拜過就是,不必一個個來她面前見禮。 在這么多人里頭,謝慕林也就是對古娘子一家三口最熟悉,連同喜、同貴兩人都是大婚當(dāng)日才見面的,料想她們也不是朱瑞的心腹。她倒是記得負(fù)責(zé)管理府外產(chǎn)業(yè)的管事王風(fēng)之妻綠腰,似乎原本是李瑤枝姨娘——也就是如今的靜明師太的丫環(huán),她在北上的船中曾經(jīng)見過兩面,有些印象。只不知道為什么靜明師太的一名丫頭前不久才被打發(fā)到朱瑞身邊侍候,轉(zhuǎn)眼就成了一名管事的妻子,另一名丫頭卻選擇了剃度出家,陪伴在師太身邊。謝慕林估計(jì)這里頭應(yīng)該還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她面帶微笑地聽著眾人介紹自己,又讓香桃她們幾個與古娘子等人相互認(rèn)識,然后一一發(fā)了賞封下去,說了些激勵大家的話,就把人打發(fā)了。 等屋里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的時候,謝慕林才向朱瑞打聽起他身邊人的事:“這些人除了古娘子一家,是不是都是你回了燕王府后,才到你身邊來的?我從前似乎沒聽你提起過。” 朱瑞笑笑:“橫豎你嫁過來之后,就能見著了,我又何必特地在你面前提起他們?” “話不是這么說的?!敝x慕林嗔道,“好歹也是今后要在一起生活的人,我怎么可以對他們一點(diǎn)兒都不了解?” 朱瑞不以為意。既然新婚妻子想要知道他身邊的人都是什么底細(xì),他自然是有問必答的。其實(shí)他是真的沒放在心上,除了古娘子一家,還有王風(fēng)夫妻以外,其他人都是燕王妃臨時給他配備上的,當(dāng)時燕王妃只說讓他暫且使喚著,將來有好的人選再換了也不遲,他便也沒把這些人真的當(dāng)成心腹看待,想著等妻子進(jìn)了門,近身侍候的人就有了,到時候是換是留,都由謝慕林做主便是。他如今提供一點(diǎn)下人的情報,只是為了更好地幫助妻子做決斷的。 首先是他近身侍候的兩個大丫頭同喜、同貴。這兩人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jì),燕王府家生子,生得都尋常,同喜有張大餅?zāi)?,同貴臉上有雀斑,兩人不是美人,只是五官端正罷了,但做事還算利索,人也不多話,懂規(guī)矩,性子比較老實(shí),沒什么花花腸子——大概也跟她們姿色平平,自問沒有花花腸子的本錢有關(guān)系。其中同喜做得一手好針線,同貴懂算賬,而且行動利落,擅長收集各種消息。若不是身在燕王府中,興許同貴還能發(fā)揮出更大的用處呢! 這兩個丫頭的忠心是靠得住的,只是有一點(diǎn),她們都是燕王府出身,遇事肯定會習(xí)慣性地以燕王府為先,心里只怕也更認(rèn)定燕王妃為主母,謝慕林這位永安郡王府的主母,便要稍稍靠后一些了。朱瑞用她們還算順手,但也沒有一定要留下她們的打算。只要安排得當(dāng),他是不介意謝慕林把人換掉的。 目前而言,古娘子是她倆的直屬上司,也能管得住人。只不過古娘子身為外來的管事,在面對兩名燕王府出身、在王府里有父母親友為人脈靠山的下屬時,多少有些壓力就是了。 盧利昌是燕王給兒子的人,老成持重,也真心為朱瑞考慮,但正因?yàn)樗茄嗤跖蓙淼?,所以有些時候,會忍不住啰嗦些,朱瑞想干些啥稍有出格的事,他都會開口勸阻,直到朱瑞說出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讓他明白這件事并不是胡鬧為止。朱瑞能確定他的忠心和好意,但心里多少有些嫌他礙事。這個人,朱瑞是有心要換掉的,但須得徐徐圖之,不能太倉促了,免得傷了老人家的心,也對他在燕王府仆從圈子里的名聲不利。 鄧吉祥人稱小鄧子,是個小太監(jiān)。他是燕王府里姚內(nèi)侍的徒弟,因?yàn)閹熜值軅兲嗔?,他年紀(jì)小,沒得個好差使,見朱瑞這邊要人,就被師父給送了過來。朱瑞如今身為郡王,可以用太監(jiān)了,但他從來沒用過,也不大習(xí)慣,接受小鄧子,就是意思意思而已,平日里主要是用小鄧子在內(nèi)宅與外宅之間傳話,圖其身份特殊,忌諱少些,但正經(jīng)事務(wù),他是不會用這個人的。 朱瑞打算把小鄧子留給謝慕林使喚,不管是往外院傳話也好,還是打發(fā)到外頭打聽消息、跑腿采買也好,小鄧子都有足夠的機(jī)靈可以應(yīng)付得來,比起不能進(jìn)內(nèi)院的小廝長隨們,又有特別的好處。再加上小鄧子的師父姚內(nèi)侍管著燕王府的采買,有他從中奔走牽線,遇事也會方便許多。 剩下就是王風(fēng)了。王風(fēng)其實(shí)見過謝慕林,他是當(dāng)年從杭州跟著朱瑞前往北平的匠人之一,不過他不是做木工的,所以跟謝慕林接觸得相對較少。謝慕林略一回憶,也記起來了,當(dāng)初在湖陰老宅里,確實(shí)見過這么一個人。 朱瑞告訴謝慕林:“王風(fēng)在匠作上天賦尋常,但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是一把好手。當(dāng)年我收留的匠人,都在北平城內(nèi)開了作坊,眼下依附在我名下。這些事如今是王風(fēng)在打理。他今年二十七歲,原有個妻子,前年難產(chǎn)去世了。姨娘把綠腰給我時,我想著王風(fēng)正缺一個妻室,就把綠腰許給了他。如今他們夫妻一塊兒為我做事,改日叫他們把賬簿送進(jìn)來,你仔細(xì)瞧瞧?!?/br> 謝慕林睜大了雙眼:“姨娘把綠腰給你時,有說用她做什么嗎?她看起來也就是十八歲左右,你把她嫁給幾乎大她十歲的男人,有沒有經(jīng)過她的同意?” 朱瑞眨了眨眼:“姨娘說了,綠腰老實(shí)可靠,若是能嫁給你陪嫁的管事、長隨什么的,也能替我籠絡(luò)些人。但我想,你陪嫁的男仆多是有家有室的,倒是我手下的王風(fēng)單著,他又是良民,雖是匠籍,倒比丫頭身份高許多。綠腰嫁給他,乃是高嫁了,怎么可能會不同意?” 謝慕林半信半疑:“是嗎?那倒還罷了?!?/br> “當(dāng)然是啦。我還能騙你不成?!”朱瑞笑瞇瞇地,完全不打算透露生母的原話,免得謝慕林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