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60節(jié)
第1331章 討論 謝慕林與朱瑞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朱瑞就忍不住問她了:“方才在王妃那兒,你怎么一個勁兒地慫恿王妃去辦那什么勞什子毛衣作坊?雖說我們王府確實不用擔(dān)心宮里會有怨言,但這世上能有幾人穿毛線衣?能找到一個會織的織工已經(jīng)不容易了,你竟然還打算辦作坊教會許多人這門技藝?雖說軍中確實可以收購毛衣,可它未必及得上棉襖實在,就怕那些將軍們礙著臉面答應(yīng)了,私底下卻會抱怨王妃與你呢!” 謝慕林不答反應(yīng):“你穿過毛衣沒有?覺得怎么樣?” 朱瑞猶豫了一下:“我沒穿過毛線衣,只見父王穿過那身袍子,不過……”他頓了頓,“娘子你從前給我織過棉線襪子,那個我是穿過的,確實不錯。從前我沒留心,如今想來,好象就是用的織毛衣的手法?” 謝慕林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我原本是打算送你毛線襪子的,只是我哥哥穿了我織過的襪子后,覺得有些刺皮膚,我怕你會穿得不舒服,才改用柔軟的粗棉線織了一對厚身些的襪子,覺得應(yīng)該也不會太差。你沒穿過羊毛衣,不知道它的好處,回頭我織一件給你。天氣轉(zhuǎn)冷之后,你把它穿在外套下面就知道它的好處了。棉襖確實厚實,只是略嫌沉重些。 “再者,王府名下有牧場,每年也沒少出產(chǎn)羊毛什么的。我看過賬目,織造上頂多就是用來做毯子,可我們又能用得上多少毯子?!難道還能年年給軍中發(fā)新毯不成?聽說每年都有許多羊毛被當(dāng)作無用之物丟棄了,太過可惜!如今要是能把這些羊毛利用起來,又添了新品種的冬衣,難道不是件好事?” 再者,把這項技藝傳出去,不必燕王府一門獨攬所有的毛衣生意,讓它在民間真正傳播開來,對平民百姓過冬也是有好處的。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棉花的價格卻不見得便宜。相比之下,現(xiàn)在的羊毛真不值什么錢。倘若讓百姓知道這東西除了用來做毯子,也可以制成毛線衣穿在身上取暖,他們又怎會不樂意? 謝慕林覺得,織毛衣明明不是什么復(fù)雜的技術(shù),哪怕各種花樣難織些,最簡單的平針法,難道不是稍稍研究一下就能學(xué)會的嗎?這個時代的女性連復(fù)雜的刺繡技藝都能熟練掌握,擅長織布的婦女也有很多,怎么可能學(xué)不會織毛衣?頂多就是織得不如燕王那件袍子漂亮,但毛衣嘛,穿在外套下面,織得丑一點又能如何?夠暖和就行了!現(xiàn)在用的毛線,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羊毛線呢!之所以鬧到要失傳的地步,還不是因為它主要是在上層階級里流傳?!掌握這門技藝的織工太少了,有些人還會有敝帚自珍的想法,企圖把它當(dāng)成獨家技藝,只在小家里傳承,于是哪天懂技術(shù)的人意外身亡,傳承就斷絕了。 謝慕林懷疑當(dāng)初太宗皇帝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一時顧不上織毛衣技術(shù)傳播這種小事。他本身又是個男人,懂得織,能把技術(shù)教給宮廷織工,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其他的事情他是顧不上的!只要他自己冬天能穿得上毛衣,需要給身邊人安排時,內(nèi)務(wù)府隨時有供應(yīng),他多半就不會關(guān)心別的了。所以他那位叛逆的兒子建文帝一朝上位,記恨父親差一點兒就把他廢了,索性全盤推翻了父親生前的政策,連帶那些有用的技術(shù)也都束之高閣。 也就是水泥這種用途廣泛傳播力又大的實用技術(shù),才得到了北方邊軍的力保。無論皇室是什么態(tài)度,只要建文帝沒有厚臉皮到公然禁止任何人使用他老子生前推廣的技術(shù),邊軍就只當(dāng)不知道,代代延用水泥建筑軍事防線。而毛線編織技術(shù)也就是織織毛衣而已,本來就傳播有限,能接觸到它的權(quán)貴階級成員又不是個個都喜歡穿樸實的毛衣的,所以才造成了它如今的窘?jīng)r。 謝慕林索性擴(kuò)大這門技藝的傳播,只要掌握它的人足夠多,就算明面上無人買賣,各家各戶也能私底下編織,還怕哪天會失了傳承嗎? 朱瑞能理解妻子的用意,只是覺得她對此似乎過于熱心了,還道:“從前邊疆太平的時候,我們也會收外族販來的羊,那時候羊毛派不上用場,丟棄了不少,確實挺可惜的。但這些年邊鎮(zhèn)跟北邊年年都要打上幾場,互市也停了,光靠北地各家自養(yǎng)的羊,又能出多少毛呢?我估計你建兩三個作坊就差不多了,能滿足軍中使用就好,倒也不必把全副心神都用在這上頭?!苯裉炱拮庸忸欀嗤蹂懻撟鞣坏氖聝?,沒怎么理他,朱瑞表示自己有點小委屈。 謝慕林忍不住覺得好笑,掐了他的臉一把:“你都多大年紀(jì)的人了,怎么還跟我撒嬌呢?!”說笑過了,她又回到正題,“咱們跟北邊不是剛剛打過一仗,接下來有好幾年都不可能打了嗎?北邊打了敗仗,元氣大傷,正需要休養(yǎng)生息,難道就沒有恢復(fù)互市的打算?” 朱瑞哂道:“恢復(fù)了互市,豈不是叫北邊得了便宜?他們?nèi)羰翘缁謴?fù)了元氣,就該輪到我們邊鎮(zhèn)不太平了。” 謝慕林嗔了他一眼:“呆子!北邊雖然聽說也種糧食,但本質(zhì)還是馬背上的民族,熱衷于放牧過活。你要是讓他們認(rèn)為,養(yǎng)羊賣rou賣毛,比種田更賺錢,你覺得北邊會不會有人把自家草場里養(yǎng)的牲畜都換成羊?!草原上的草數(shù)目是有限的,養(yǎng)的羊多了,馬自然就少了……” 朱瑞雙眼一亮,立刻抓住了妻子的手:“北邊如今是小皇帝在位,太后當(dāng)家。那太后不是什么精明厲害的人,大將軍王又早就落在我們手里了,剩下的掌權(quán)者多是蠢貨,就算有聰明的也一心 朱瑞雙眼一亮,立刻抓住了妻子的手:“北邊如今是小皇帝在位,太后當(dāng)家。那太后不是什么精明厲害的人,大將軍王又早就落在我們手里了,剩下的掌權(quán)者多是蠢貨, 第1332章 中秋 謝慕林也就是隨意提了一嘴,具體要如何施為,還得看朱瑞與燕王討論出來的結(jié)果。 只不過朱瑞還未跟父親商量,就已經(jīng)想到,倘若邊境承平,兩國不再打仗,反而恢復(fù)了貿(mào)易往來,那不管是明面上的互市,還是私底下的走私,反正兩國商人之間一旦有了接觸,完全可以派人借著收羊毛羊皮的名義,潛入北國,打探消息。如今北邊內(nèi)部混亂,蠢貨也多,只要派出去的探子足夠精明,未必不能在暗地里攪風(fēng)攪雨,叫他們斗得更亂一些。如此,北方邊境一線,也能多太平幾年了。 這些事,謝慕林任由朱瑞自己考慮去就好了。畢竟不是她擅長的領(lǐng)域,私下里議論幾句閑話也就罷了,正經(jīng)出主意,卻是沒必要,沒得影響了朱瑞的思考。反正這一晚,朱瑞自顧自地坐在書桌前,斟酌著整個計劃的細(xì)節(jié),謝慕林則坐在一旁把在燕王妃那兒剛織了個開頭的毛衣繼續(xù)織下去。 她織的當(dāng)然是常見的套頭圓領(lǐng)式樣,這個她織過好幾件了,比較熟練,織來送給丈夫朱瑞作今年冬天的新衣禮物正好。至于孝敬燕王那一件,還得她跟織造上的人研究出如何用毛線編織的手法織一件交領(lǐng)袍子,才好動手呢! 不過,在她開始這項研究之前,中秋節(jié)先到了。 今年燕王府留守北平過節(jié)的人少,燕王不在,永平郡主隨新婚丈夫去了真定老家祭祖,所以燕王妃也沒什么心情辦大型宴會,連王府屬官們,也都打發(fā)他們各自在自個兒的小家里過節(jié)了。燕王府今年只辦中秋家宴,也就是燕王妃帶著兒子朱瑞與兒媳婦謝慕林一塊兒吃頓飯,需要事先做的準(zhǔn)備工作大幅減少,相對于往年的大宴或是只有燕王府內(nèi)部人士參與的府宴,都要簡單許多,正適合謝慕林這樣的新媳婦練手。 謝慕林也沒有辜負(fù)燕王妃的信任,她接到任務(wù)之后,就先問了賬上預(yù)算是多少??吹筋A(yù)算數(shù)目不大,她也不慌張。反正錢多有錢多的做法,錢少也有錢少的做法,只要足夠喜慶就行了。 王府上下的大清掃是必須的,裝飾工作方面,也不必特特弄些什么綾羅綢緞與大量的花燈彩蠟了,只需要讓花圃那邊的花匠們將差不多顏色的小盆花卉多送些來,在王府前院正中央與正院中央,都擺放出一個吉慶樣式的主題花壇來,另外弄些木板做成圓月、祥云、白兔的模樣往上頭一擺,就是妥妥的大型中秋裝飾了。這也費不了多少銀子,等過完節(jié),花匠們將盆花運走,照樣可以繼續(xù)養(yǎng)活,不會浪費。就連木板做成的月亮祥云與白兔,也很容易做成。 花燈耗費比較大,謝慕林也不特地命王府工匠們?nèi)ヅ裁慈A麗的宮燈,只讓他們做了一盞最精巧的走馬燈出來應(yīng)景,其他的則是提議王府內(nèi)部的屬官、親衛(wèi)等人,每家有興趣的出一盞燈,參加王府內(nèi)部的賞燈賽,鼓勵各家自制,只是成本價不能超過十兩銀子,做好之后集合在一起,讓所有人觀賞一番,然后評出最好的一盞來,王妃自會有賞賜。 這是各家屬官出頭露臉的大好機(jī)會,賞賜倒在其次,關(guān)鍵是能把別人比下去,那風(fēng)光可就難得了!于是大家從八月初就開始忙活這件事了。男人們還有公務(wù)要忙,家里的女眷和孩子就專心搗鼓這個了。反正今年王府只辦家宴,不辦府宴或大宴,女眷們不用花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與人比,就把熱情都放在花燈制作上了。不過她們私底下都忍不住想要埋怨,主持燈賽的永安郡王妃限定了成本不能超過十兩銀子,使得她們沒辦法往花燈上弄太多上好的綾羅珍寶,連請個名家?guī)兔Ξ嫹嫸疾恍心?!她們心里都在想,若是沒有這個限定條件,自家做的花燈一定就把旁人的燈給比下去了! 謝慕林并不理會底下屬官家眷們的議論,她限定了花燈的成本,就是不想讓這場娛樂性質(zhì)的比賽變成了各家變相比拼財力的競爭,那就大大違背了她的本意,也跟燕王府的畫風(fēng)不符。不過,有了這場花燈賽,燕王府內(nèi)部便有了大量的精致花燈應(yīng)景,不必她另外花錢去布置了。 當(dāng)然,她代表著燕王府的主人家,也不能太過一毛不拔了。雖然不參與競賽,但她也命人做了一批彩燈,用的卻是織坊最初一批女工練習(xí)織布過程中出的成品,還叫印染部門試驗染料效果時,順道給染成了各種鮮亮的顏色。 這批布都是新手練手之作,質(zhì)量肯定是不太過關(guān)的,拿出去賣,太過喪良心,但要是丟了也過于可惜。軍中又不是隨便收次貨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讓他們接收。但若說直接賞了織布的女工,謝慕林又擔(dān)心會有人起了貪念,抱著“只要我織壞了一匹布,它就是我的了”這種念頭,破壞織坊的運行,所以,她索性就把這批布轉(zhuǎn)給了印染部門練手,練手出來的成本,再挑些質(zhì)量還不錯的,扎成了簡單的彩燈式樣。雖說式樣過于簡單了,但大晚上的,用各種顏色的棉紗布扎成的各色彩燈在院子里組成各種造型閃爍,只要顏色搭配得好了,也是非常好看的。 于是,中秋節(jié)的夜晚,燕王妃一出門就看到正院中央擺放著“百花、圓月、祥云與玉兔”主題的花壇,周圍襯著一大圈五彩小燈籠,竟是前所未見的華麗奪目。她才剛剛贊嘆了一番,便被兒媳婦謝慕林邀請去前院參加王府全體人員共同參與的花燈大賽,欣賞了上百盞圖案、式樣各不相同的精致彩燈,與眾人一同歡慶佳節(jié)。大家評出今晚最出色的一盞花燈時,得獎的長史司工正所主官工正——一位八品的中年官員,臉上笑得仿佛自己已經(jīng)是全王府最風(fēng)光得意的人了。 眾人的喜悅也感染了燕王妃。她滿面笑容地發(fā)下了得獎?wù)叩馁p賜,又勉勵了所有人一番,方才帶著兒子媳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這時候,中秋家宴的二十多種菜肴已經(jīng)上了桌,隨時可以開吃了。菜色雖然多,但量都不大,正好是燕王妃喜歡的口味與種類。 燕王妃對著這桌盛宴,看向朱瑞與謝慕林臉上燦爛的笑容,只覺得原本心頭那一點無法與丈夫、女兒于佳節(jié)歡聚一堂的傷感,全都消散殆盡了。 第1333章 佳節(jié) 燕王妃看到桌上的菜肴,便知道兒媳婦謝慕林準(zhǔn)備這些菜色,全都是依據(jù)自己的口味與喜好定的。 她心中感動,對謝慕林說話時的語氣也就越發(fā)柔和了:“你這孩子真是的,既然是家宴,自然該照顧到全家所有人的口味。王爺與珮兒不在家,你們兩口子處處照顧我,我心里知道你們的孝心,可再怎么樣,你們也該為自己著想一二才是!別的不提,瑞哥兒媳婦,你怎能不備幾樣瑞哥兒喜歡的菜色呢?” 朱瑞笑著說:“王妃別埋怨娘子,這個菜單剛訂下來的時候,她就問過我的意思了,我覺得沒什么關(guān)系。王妃愛吃的菜,其實我也挺喜歡吃的。倒是我愛吃的菜,王妃未必喜歡,就連娘子也不見得愛吃。與其辛苦備一桌子菜,卻有幾樣是王妃與娘子都吃不了的,倒不如叫廚房全做了所有人都愛吃的菜色算了。” 謝慕林也沖燕王妃靦腆地笑了笑:“王妃不必替瑞哥與我擔(dān)心。若是瑞哥有什么愛吃、想吃的菜,明兒我親自下廚做給他吃就是了,不會叫他受委屈的?!?/br> 聽到妻子的話,朱瑞笑得更高興了:“這便起筷吧?王妃。如今天氣漸冷,菜放久了就不熱乎了。菜還是要熱著吃的好?!?/br> 燕王妃看著朱瑞與謝慕林小夫妻倆恩愛和睦,對自己也是恭敬孝順有加,只覺得心里熱乎乎的,輕輕“哎”了一聲,便拿起筷子開動了。 菜確實都很好吃,大部分是燕王府大廚們的得意之作,燕王妃素日就喜歡的,還有七八道是沒見過的菜色,估計都是兒媳婦定的新菜譜了,但食材與做法也都是燕王妃喜歡的類型,味道更合她的口味。燕王妃每道菜都嘗了一筷子,吃完之后,已經(jīng)有七八成飽了。她因為體弱,一向奉行“吃飯只吃八分飽”的原則,這時候就停了筷,結(jié)果謝慕林又命人送上了湯水和點心,甚至還有新鮮的果盤!燕王妃感動于兒媳婦的細(xì)心與周到,不忍拒絕,于是便難得地吃了個全飽。 朱瑞與謝慕林也吃飽了。前者對于今天晚飯的美味大為贊賞,連著拍了妻子好久的彩虹屁,聽得謝慕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老實告訴他,其實只有幾樣菜是自己拿出來的菜譜,其余都是燕王府的保留菜色,所以他覺得美味,并不全是自己的功勞。 可朱瑞哪里會在乎這些?他難道是在正經(jīng)評論妻子的廚藝么?當(dāng)然不是!他是在夸獎妻子的本事,贊頌她的功勞!反正只要說話哄得妻子開心就行了。具體的細(xì)節(jié)并不重要! 燕王妃笑瞇瞇地看著小夫妻倆打情罵俏,只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吃得好飽,尤其是方才吃的那幾顆葡萄,雖然好吃,但實在是太甜了! 家宴結(jié)束,桌上的菜還剩了不少,不過沒人擔(dān)心會浪費。因為燕王府素來的規(guī)矩,是主人吃剩的菜肴會賞賜給身邊侍候的人。極得臉面的心腹仆從,興許還能得主人恩賜,另得一份從廚房送來的干凈飯菜,與主人食用的菜色相同。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吃剩飯剩菜的,當(dāng)事人還半點不覺得有問題,反而認(rèn)為這是極有臉面的事呢! 燕王妃吩咐吳姑姑帶著身邊的丫頭婆子們?nèi)コ燥埩?,自己則由朱瑞與謝慕林一左一右地攙著,慢慢在院子里繞著游廊散步消食,順便欣賞院落正中的花壇與彩燈。 她跟朱瑞討論燕王南下之行,跟謝慕林討論這次中秋家宴的花費,還夸獎謝慕林那花燈大賽的創(chuàng)意不錯,既熱鬧又喜慶,還費不了多少銀子,卻能讓全王府的屬官及其家眷們都開開心心地過節(jié)。她尤其欣賞謝慕林限定了參賽花燈成本的規(guī)定,這能有效地避免眾屬官們?yōu)榱艘稽c虛榮心,就花費太多無謂的錢財。就算消息傳出王府,也不會給北平城的官民們帶去錯誤的示范。 花燈明明只要有出眾的創(chuàng)意和審美,再添上手藝,就能做得足夠吸引人。王府屬官們都是正經(jīng)科舉出身的讀書人,寫詩畫畫什么的都是學(xué)過的,哪怕不懂得做花燈,在匠人做好的燈上畫畫、寫詩,也能做出與眾不同的作品來?;舸筚?,比的又不是各人的花燈用了多么華麗昂貴的材料,關(guān)鍵還是要看大家的才情和手藝呀! 謝慕林對此與燕王妃頗有共識,婆媳倆開開心心地討論起今天見過的花燈來。雖說得獎的作品確實精致華麗,工藝也十分精湛,但考慮到制作人本就是王府里的工正所工正,這本來就該是他應(yīng)有的水平。況且那盞花燈華麗精致不假,卻并不是十分合文雅的燕王妃口味,但見所有人都公推那盞燈做得最好,她才順應(yīng)大流,評它為最佳罷了。她最喜歡的,其實是王府長史家拿出來的那一盞燈,那燈造型古樸,上頭并沒有什么華麗的裝飾,也沒有色彩鮮艷的繪畫,就是簡簡單單的梅蘭菊竹罷了,可是繪畫的筆法實在高明,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大家之作了! 燕王妃一看就知道,那畫絕對不是王府長史的手筆,但他的夫人卻是書香世家之女,畫得一手好丹青,性子比較清高,不愛交際,所以燕王妃雖然很是欣賞她,卻很少見她到燕王妃這邊喝茶聊天。燕王妃把這位長史夫人介紹給了謝慕林,提議讓她想要找人請教學(xué)問的時候,可以去請長史夫人到院子里說話。長史夫人從前曾經(jīng)說過,很是佩服謝慕林的嗣祖母宋氏,在丈夫去世后支撐書院,培養(yǎng)出了許多出眾的讀書人。想必有這份前情在,謝慕林有心要向人討教學(xué)問的話,長史夫人是不會拒絕的吧? 燕王妃其實也是知道兒媳婦謝慕林好學(xué),愛讀書,從前在娘家時還能時時向嗣祖母請教,又有兄長們可以時時指點。如今到了燕王府,丈夫朱瑞經(jīng)常不在家,就算在家,又是棄文從了武的人,學(xué)問上未必能給她多少幫助。燕王妃自己倒是書香門第之女,也愛看書,但對自己的身體實在沒什么信心,所以才會擔(dān)心兒媳婦無處討教,特特指出了長史夫人這位明師。 謝慕林領(lǐng)會了燕王妃的好意,連忙謝過了她的引介。 這時候吳姑姑等人吃過飯,笑著向他們走來。燕王妃便笑著向朱瑞和謝慕林?jǐn)[擺手:“好啦,你們小兩口回去吧。中秋佳節(jié),你們夫妻倆也該私下相處相處,說些親親熱熱的私房話。我這里有人侍候,用不著你們啦!”把兒子媳婦都打發(fā)走了。 第1334章 互吹 中秋佳節(jié),大家心情愉快。謝慕林趁此良宵,與丈夫朱瑞私下研究了一下避孕的法子。次日清晨起來,夫妻倆都覺得精神煥發(fā),互相對視一眼,齊齊欣喜一笑。 中秋節(jié)既過,節(jié)日時期在王府內(nèi)部的總布置就要收拾起來。燕王妃體恤,讓兒媳婦歇了兩天,接下來就要開始忙活幾家作坊的事兒了。還有下個月的重陽賞菊茶會,也要開始做準(zhǔn)備。 重陽賞菊茶會不同于中秋家宴,是要遍請北平城中文武官員家誥命妻女與會的,所以燕王妃沒有直接把任務(wù)交給兒媳,而是由自己攬總,但也不象是永平郡主婚禮時那邊,讓兒媳負(fù)責(zé)其中一項任務(wù)。她把謝慕林帶在身邊,讓后者看自己是如何籌備這場茶會的,順便連同安排茶會座次時,各家女客之間的恩怨糾葛也都一并告訴了謝慕林,可以說得上是手把手地指點了。 謝慕林明白燕王妃的好意,也學(xué)得十分認(rèn)真,腦子記不全的,就用上紙筆。反正幾日籌備工作下來,等茶會請?zhí)l(fā)出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北平城里大小文武官員家內(nèi)眷的恩怨情仇了解得七七八八,只差還不能全數(shù)把名字對上臉而已。這個小問題自然不是什么問題。到了茶會那日,她跟在燕王妃身邊見過每一位來客,自然就知道誰都是誰了。 燕王妃沒什么留一手的意思。她身體不好,自己也有些懶怠庶務(wù),更想把時間和精力花在照顧丈夫與出嫁的女兒身上,再有閑暇時間,也樂得倒上一杯清茶,清清靜靜讀一會兒書。只可惜燕王府人口不多,從前又還有個徐夫人在暗地里攪風(fēng)攪雨,為了給忙于軍務(wù)與地方政務(wù)的丈夫燕王做好后勤工作,也是防備有人對女兒不利,她才會拋下自己的喜好,專心一致主持中饋罷了。 如今她有了能干又孝順的兒媳婦,為什么不多倚靠倚靠小輩?丈夫不在家的時候,她更沒有必要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柴米油鹽上。趁著清閑,她索性多養(yǎng)養(yǎng)身體,讓自己少生些病,多活幾年,才好長長久久地陪伴在丈夫左右,看著女兒夫妻恩愛,兒孫滿堂呢! 就是兒子朱瑞,她也十分關(guān)心,希望能親眼看到他日后生兒育女,給燕王府多添人口,全家人熱熱鬧鬧的情形。等到那一日,她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見到蕭家明珠jiejie,也有個交代了吧? 燕王妃抱著這樣的心思,與謝慕林自然是婆媳相得。謝慕林領(lǐng)會她的好意,不但在日常生活上對她關(guān)心有加,也會時不時給她來點小禮物小驚喜什么的。 比如王府織造上的人從謝慕林這里學(xué)會了毛衣編織的技術(shù),連幾個簡單的花樣都學(xué)會了,立刻就開始為燕王準(zhǔn)備新袍子,哪怕趕不上最新這一波送冬衣了,也要讓燕王回到燕王府后,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新衣,歡喜歡喜。 而謝慕林從織造的人那里學(xué)會了做交領(lǐng)長袍的方法之后,先是完成了給自家丈夫朱瑞的圓領(lǐng)毛衣,便開始為嫡婆婆燕王妃做一件交領(lǐng)長袍,還選了與燕王那件新袍子同樣顏色的毛線,力求讓公婆未來能穿上情侶裝。 為了這事兒,朱瑞前腳夸過老婆孝順有心思,后腳就有些酸溜溜地表示,自己也很想要一件袍子,那件套頭的毛衣固然暖和,但不好穿在外面,叫外人看到自己多么有福氣,媳婦親自巧手替他做了新冬衣呢! 謝慕林對于丈夫的言辭無言以對。她只能說:“眼下離冬天還早呢,你也不必急于一時,且等我研究一下,如何做好這件給王妃的袍子。等這件袍子完工了,我還想給靜明師太做一身呢。我爹娘那兒,也得送一套的……”這么算下來,以她織毛衣的速度,到臘月前都沒什么空了。所以朱瑞想要新袍子,還得再等幾個月。 朱瑞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可他又不能叫老婆先給自己織。無論是燕王妃還是生母靜明師太,老婆有心要孝敬她們,都是應(yīng)該的。岳父岳母那邊也不該落下。老婆好歹不需要給父親燕王織一身,已經(jīng)令他暗暗慶幸了。再怎么說,他也有一件老婆親手織的新毛衣,比所有人都先穿到了身上。 朱瑞消停了,謝慕林也暗暗松了口氣,手上織毛衣的動作倒是越發(fā)熟練起來。雖說幾年沒上手了,但當(dāng)年學(xué)得仔細(xì),許多技法到現(xiàn)在她都還記得呢,因此很快就重新?lián)旎亓诉@門手藝,真該多謝大學(xué)時代的社團(tuán)學(xué)姐們傾囊相授。為了報答她們的好意,她也會把這門手藝傾囊相授給燕王府與作坊中的織工的。她就盼著這些人早日掌握這門手藝,最好青出于藍(lán),織得比她更快更好。這樣,以后她想要添新毛衣,就不必自己親自動手了。 時間走到了八月末九月初,永平郡主與儀賓袁燮從真定老家回來了。這回袁老夫人沒有跟著回來,而是留在了老家,但袁夫人卻與兒子媳婦同行,一起進(jìn)了北平城。 聽聞這個消息,燕王妃原本立時就要打發(fā)人去接女兒女婿回王府用飯的,如今只得打消了念頭,按捺住想見女兒的心情,先派個人過去問候一聲,等女兒女婿歇兩日,家里的事也都料理妥當(dāng)了,再回王府來見自己。 燕王妃擔(dān)心女兒回娘家太勤,會讓婆婆袁夫人不高興。 然而,燕王妃派出去的人到了袁家,袁夫人便帶著兒子媳婦一起到燕王府見親家來了。袁夫人半點都不為兒媳婦愛回娘家一事生氣,反而還勸永平郡主,得閑時多回來看望王妃呢。燕王不在家,女兒也出嫁了,燕王妃的心情一定不好受。袁夫人自己有過艱難的歲月,在這件事上表現(xiàn)得十分開明體貼。 燕王妃頓時就感動了。 謝慕林得了消息,與丈夫朱瑞一塊兒到正堂見親家與小姑子夫婦時,就看到燕王妃與袁夫人正手拉著手,親親熱熱地說著家常話。前者告訴后者:“珮兒這孩子從小被我慣壞了,有許多不懂事的地方。親家若覺得她有不對,只管教導(dǎo)她,不必客氣!”后者告訴前者:“郡主可孝順可貼心了!有這樣的兒媳婦,真真是我們袁家的福氣。王妃把女兒教得這么好,何必謙虛?!” 居然互相吹捧上了。 謝慕林與朱瑞面面相覷,看到同樣是一臉尬笑的永平郡主與袁燮,只覺得一頭霧水。 第1335章 齊備 袁夫人的回歸帶來了好消息。與袁家交好的那幾戶人家,通通都同意了將今年收獲的棉花全數(shù)賣給謝慕林建立的織坊。而且,只要她愿意,以后一直供應(yīng)下去也沒問題。 袁夫人離開北平后就去了好幾個地方,一家一家地拜訪了這些世代相交的人家。他們未必個個都如袁家這般富貴,但最落魄的一家,也有百十畝地,其中大量都是棉田。他們所居住的區(qū)域,本來就是燕王治下盛產(chǎn)棉花的地方。當(dāng)?shù)毓俑€有官屬棉田,每年給軍隊提供大量棉花呢!無奈這幾家人雖然都有家庭成員出身軍伍,還在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比的袁老將軍麾下聽令,又立過軍功,卻跟如今在軍中管理后勤的人不大相熟,因此家中出產(chǎn)的棉花只能賣給熟悉的商人。當(dāng)那商人出了事,他們也就抓瞎了。 袁夫人上門,給他們帶來了好消息,他們都十分高興,半點不介意謝慕林這邊給出的價錢比市價還要稍低一線——這是大宗貨物批發(fā)價,自然不能與市面上零售的價錢相比。他們甚至還覺得,只要能保證長期穩(wěn)定的交易,價錢再便宜一成也無妨的。燕王府的未來世子之妻,如今也是堂堂郡王妃,她開的織坊絕對不用擔(dān)心會倒閉,那就能長長久久地買他們地里出產(chǎn)的上等棉花了!這種旱澇保收的好事,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自然要緊緊抓住機(jī)會啦! 袁夫人今日來燕王府,就帶來了這幾戶人家家主的親筆手書,全權(quán)代表他們與謝慕林簽定契約。她還帶來了這幾戶人家今年可能會收獲的棉花數(shù)量,表示他們有足夠的人手和車,愿意包攬運輸任務(wù),甚至還答應(yīng)把收獲的棉花曬干又去了籽,再打包裝車送往北平。 袁夫人笑著表示:“我告訴他們,郡王妃定下了這個價錢,那就是這個價了,不可能輕易更改。今年外頭的棉花價錢略有回升,但他們幾家若是決定了要把棉花長期供應(yīng)織坊,那就不能看著外頭的棉花價錢左右搖擺。他們都認(rèn)同了我的話,還說郡王妃開的價錢很好,比去年強(qiáng)得多了,心里還擔(dān)心郡王妃會吃虧呢!既然郡王妃不打算降價,那他們就多做些事,給郡王妃多些便利,好讓您記得他們的好處,答應(yīng)與他們簽上十年八年的長約,讓他們從今往后,再也不必為賣棉花的事犯愁了!” 謝慕林不由得失笑:“夫人,府上這幾家世交真真是性情純樸。我當(dāng)初定價錢時,原是根據(jù)去年的價錢與今年上半年的棉花市價定的,沒想到如今外頭的市價又漲了不少,還擔(dān)心您那邊談判不會太順利呢!沒想到這幾戶人家全都不在意不說,還愿意將曬棉、去籽和運輸?shù)幕钣嫸及鼣埩巳?,可給我解決了大|麻煩了!我心里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呢。只要我這織坊能一直開下去,我自然樂得跟他們簽長約!” 袁夫人得了她這句準(zhǔn)話,心里也頗為歡喜,感覺自己對世交的承諾總算可以實現(xiàn)了,便笑道:“郡王妃不必替他們幾家人擔(dān)心。今年棉花價錢確實稍有提升,但那又不得長久,等到明年降了價,棉農(nóng)又該吃虧了。他們雖然只是埋頭種棉花的莊戶人家,就算是老將軍麾下時,也都是只知道聽令行事的老實人,但還不至于太蠢,上趕著叫自己吃了虧。您這筆生意對他們的好處大著呢!” 謝慕林與朱瑞對視一笑,心下明了袁夫人的言下之意。 那幾戶人家與袁家交情好,財政上的問題可能不是太嚴(yán)重,但明顯在軍中已經(jīng)不剩什么人脈了。他們的家主既然是袁老將軍生前的部下,袁老將軍去世后,嫡親孫子袁燮尚且處境艱難,兩位夫人勉強(qiáng)靠送禮維持著昔日的人脈,因傷退伍的舊部自然更不必提了。如今袁燮成了永平郡主儀賓,袁家境況大為改善,有心要回報這些世交,奈何能幫忙的地方有限。錢財物資什么的,人家未必急需,可若是提拔他們家中子弟入伍,又要擔(dān)心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傷了子孫性命。 他們?nèi)缃癫槐葟那?,都有些家底,若不是實在艱難,何必送孩子入邊軍掙命?再說了,今年年初一場大戰(zhàn),北邊元氣大傷,接下來幾年可能都沒什么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了,孩子入了軍伍,卻沒了立功的機(jī)會,不是白耽擱功夫么?! 這幾家人如今缺的是人脈,是底氣,是能讓他們的兒孫有前程出路的渠道,也是保住他們家財不被人侵吞的靠山。有了永安郡王妃的一紙契約,他們還需要擔(dān)心什么?!他們幾家連棉花差一點兒血本無歸的日子都經(jīng)歷過,如今不過是少賺些銀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