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林先問朱瑞進(jìn)宮前的最初打算：“你跟皇上提過那事兒了嗎？”

    朱瑞默默地點了點頭：“我先跟父王商量了一下，父王并不反對，還親自領(lǐng)著我到皇上面前，當(dāng)著四殿下的面進(jìn)了言。”

    四皇子當(dāng)時看著他的目光，透著滿滿的感激。朱瑞清楚父親燕王是有意讓自己在未來新君面前賣個好，他也配合地刷了四皇子的好感，都覺得沒什么問題。

    皇帝興許是被他的進(jìn)言說服了，打算要正式下旨冊立四皇子為儲君。但同時，皇帝也希望三皇子能認(rèn)清現(xiàn)實，不要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他把三皇子召了過來，給對方看四皇子的立儲詔書。

    第1569章 共識

    朱瑞當(dāng)時是真的沒聽明白。

    三皇子在說皇帝當(dāng)年矯過詔嗎？可皇帝都做了將近二十年的皇帝了，他在皇子時還能矯過什么詔，是不可告人的？總不會是先帝傳位給他的圣旨吧？

    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先帝末年時，諸皇子奪嫡爭位十分激烈?；实垡恢倍际莻€不起眼的普通皇子，直到娶了曹家女之后，才漸漸顯露出幾分過人之資來。而等到他被先帝看中成為儲君人選時，前頭的哥哥們死的死，廢的廢，還活著完好的皇子已經(jīng)不剩幾個了。等到他立儲時，兄弟中勉強還算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個寧王。可寧王當(dāng)時還是個小屁孩呢！十歲不到，沒有顯露出過人的天賦，母族也不算顯赫，又能成什么氣候？

    所以，即使先帝末年時，皇位之爭十分激烈，但皇帝立儲這件事還真是沒多大爭議。曹家那些敗落的皇子或是皇子后代們暗地里腹誹的，頂多就是說他撿了便宜，又或是說他靠著老婆娘家厲害而發(fā)家罷了?？墒遣芗抑饕菐椭麙咔辶似溆鄥⑴c奪嫡的皇子的殘存勢力，再確保他不會被小弟寧王給后來居上罷了。承恩公在西南一帶很有勢力，可當(dāng)年他也才進(jìn)京沒幾年，還未完全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呢。雖然他手中有兵權(quán)，但他所支持的皇帝是走正統(tǒng)路線被冊立為皇儲的，沒有用到曹家的兵權(quán)去威逼什么人。反倒是因為成了新皇帝的岳家，曹家才順勢成為了新朝最有權(quán)勢的家族。

    所以，皇帝成為儲君也好，在先帝駕崩后奉詔繼位也罷，全都是照著規(guī)矩來的，沒有任何人對此提出過異議。當(dāng)時委實是沒有別人可以跟他競爭了。

    既然這最重要的一條，皇帝不可能是矯詔，那他當(dāng)年還能干什么事，是能成為三皇子手中把柄的呢？

    朱瑞不明白皇帝到底曾經(jīng)做了什么事，矯了什么詔，以至于他如今在自己的兒子面前束手束腳。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向妻子描述：“當(dāng)時皇上就象是……見了鬼似的，臉上的表情十分可怖。我還覺得……他好象十分忌諱父王聽到這句話。我把三殿下拉出屋子的時候，父王上前安撫皇上，皇上就一直緊緊抓住我父王的手，告訴他三殿下是在扯謊，是在胡說八道……”

    朱瑞說到這里，頓了一頓，給妻子遞了個眼色。

    謝慕林立刻就心領(lǐng)神會了：“你是說……他當(dāng)時的樣子就象是初一那天大朝會上被三殿下氣倒時的模樣？與其說是生氣，更象是……被人戳穿之后的氣急敗壞與擔(dān)心？”

    朱瑞笑了笑：“這話不要讓宮里的人聽到才好——不錯，我確實有這種感覺?；噬袭?dāng)時的樣子，就好象三殿下說的那句話，是不能讓我父王聽見的?？晌腋竿鯇噬先绱酥倚墓⒐?，他倆還是一母同胞的親手足，皇上能有什么事，是不能讓我父王知道的呢？”

    謝慕林若有所思：“說起矯詔……難不成是關(guān)于你親生母親蕭大小姐的事兒？”

    朱瑞皺了皺眉頭：“皇上都做得那么過分了，我父王都沒有說什么，仍舊對他忠心耿耿。還有什么關(guān)于我生母的事，是絕對不能讓我父王知道的？總不會是皇上矯詔害死了她，卻叫蕭娘娘做了替罪羊，這件事才不能讓我父王知道吧？”

    這種事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邏輯上說不通。蕭明珠又不會威脅到皇帝，他怎么可能會故意害死懷著自己孩子的情人？

    謝慕林嘗試?yán)砬宄@件事的來龍去脈：“你記得嗎？我曾經(jīng)說過，感覺皇上對三殿下似乎頗為心慈手軟。明明他說自己從來沒變過立四殿下為儲的主意，但三殿下行事如此猖狂，皇上也沒有用嚴(yán)厲的手段去制止他。正是因為他的態(tài)度曖昧不清，才會讓蕭將軍誤會了圣旨，以為三殿下才是皇上真正看好的繼承人。要不是這樣，三殿下跟蕭琮結(jié)為盟友，利用蕭家的人脈為自己拉攏禁軍中的將領(lǐng)，哪兒能這么順利？蕭將軍要是執(zhí)意反對的話，他說一句話，比蕭琮這個少將軍可有份量多了！”

    朱瑞點了點頭：“娘子是懷疑，三殿下確實握有皇上的把柄，大概就是指這件矯詔的事？皇上不但不希望我父王知情，他更不希望外界的人知曉。為了不讓三殿下泄密，只要三殿下做得別太過分，他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這個推測聽起來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到底會是什么事呢？連我父王都不知情，興許連太后都一無所知，怎么偏偏就三殿下知道了？”

    謝慕林靈機一動：“既然是皇上十分忌諱的秘密，這件事當(dāng)然不可能是他告訴三殿下的，那就定是三殿下從別人處聽來。難道會是蕭娘娘或是蕭家其他人告訴他的嗎？說起來，蕭將軍從少年時代就是皇上的伴讀，乃是心腹中的心腹。蕭將軍陪著皇上一路走來，立下了從龍之功，因為忠心于皇上，就連親外甥想打儲君之位的主意，他也明言反對過。蕭將軍如此忠心耿耿，會不會也知道許多皇上的秘密？比如你母親的事，他心里就是清楚的?！?/br>
    朱瑞若有所思：“皇上忽然對蕭將軍起了猜忌之心，過后更是無端疏遠(yuǎn)了他，私底下提起他，也滿是怨懟之言。我一直覺得莫名其妙。蕭將軍本人則認(rèn)為，應(yīng)該是因為他瞞下了我的身世這件事，才讓皇上生怨的。但如今想想，倘若是因為蕭將軍知曉皇上的秘密，過后三殿下也知道了，皇上認(rèn)為是蕭將軍把秘密泄露給了三殿下，才導(dǎo)致自己受到了三殿下的威脅……那皇上會生蕭將軍的氣，也就不奇怪了?！?/br>
    何止不奇怪？這種來自最信任的心腹大將的背后捅刀，皇帝肯定會覺得十分受傷的。如果再加上蕭明德為了保住另一個meimei，居然瞞下了蕭明珠為皇帝所生的兒子的存在，還讓他頂著自己庶子的名頭吃了十幾年的苦，皇帝的怨恨就更深了。偏偏蕭明德將軍對這件事表現(xiàn)得一無所知，皇帝見他一臉無辜還覺得對自己最忠心耿耿的模樣，肯定氣上加氣。

    實情是否如此，朱瑞與謝慕林也拿不準(zhǔn)，只能暫時先這么想。這件事恐怕不好確認(rèn)。皇帝那邊顯然是不會說實話的，那么……要不要考慮找蕭明德將軍打聽一下？

    就算蕭將軍仍舊覺得自己應(yīng)該守秘，他都已經(jīng)泄密給不喜歡的親外甥了，那又何妨再跟另一個比較喜歡的親外甥說一說？如果他真的不知道皇帝為什么忽然冷落了他，好歹也可以做個明白鬼吧？！

    朱瑞對謝慕林道：“明兒進(jìn)宮之前，我先拐去柱國將軍府，想辦法跟蕭將軍打聽打聽去！”

    謝慕林點頭：“我陪你一塊兒去，順道去瞧瞧蕭少夫人。她還懷著身孕呢，剛剛忙完了一場喪事，想必很累了，也不知道她婆婆小姑有沒有折騰她?！?/br>
    夫妻倆迅速達(dá)成了共識。

    第1570章 探病

    第二天一早，謝慕林就陪著朱瑞去了柱國將軍府。

    謝慕林給蕭明德將軍見過禮后，便被領(lǐng)進(jìn)了后宅，與蕭少夫人見面說話。

    蕭夫人據(jù)說病情已經(jīng)有了起色，只是仍舊難掩病容，打發(fā)了個大丫頭出來給謝慕林賠不是，請她原諒自己的怠慢，不能出來與永安郡王妃見禮了。

    雖然那大丫頭的用辭還算客氣，但謝慕林總覺得蕭夫人的話有些怪怪的。不過她今日前來，也不是要跟蕭夫人爭閑斗氣的。既然對方主動避見，她也樂得少跟一個腦子不太清楚的貴婦人打交道。

    蕭琳蕭璃都沒出現(xiàn)。不過有蕭少夫人相陪，謝慕林就很滿意了。

    蕭少夫人看起來氣色比先前好了一些，雖然仍舊是一身素服，不施脂粉，但面色沒有從前那么慘白了。她的肚子比先前隆起得更加明顯，衣裳也換了寬大的式樣，就連腳上的鞋，也選擇了寬大舒適的款。謝慕林見丫頭上茶的時候，給蕭少夫人準(zhǔn)備的是紅棗蓮子茶，顯然是精心準(zhǔn)備的，便知道蕭少夫人近來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她與蕭少夫人聊了些家常，主要是詢問對方的身體情況，又問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蕭少夫人先前已經(jīng)承過她的情，心里還有些把她當(dāng)妯娌的意思，并不與她見外，老實說了自己并沒有什么缺少的東西，娘家還來了一位嬸娘與一對兄嫂，就住在柱國將軍府的客院里，給她充當(dāng)后盾，甚至還在京城進(jìn)而給她找了信得過又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所以她也不擔(dān)心會受氣啥啥的。

    據(jù)說她的嬸娘還打算在京城提前給她尋可靠的穩(wěn)婆和奶娘，務(wù)必要讓她這一胎生得順順利利的，她自然越發(fā)沒有后顧之憂了。

    謝慕林還有些驚訝，沒想到才幾天不見，蕭少夫人的娘家人就已經(jīng)到了。想必他們是來參加蕭琮的出殯儀式的，但能給蕭少夫人撐腰，自然再好不過。能替蕭少夫人想到要在京城找大夫、穩(wěn)婆和奶娘什么的，可見對她也十分關(guān)心，越發(fā)不必讓外人cao心了。

    不過蕭少夫人說完這些話后，又壓低聲音，告訴謝慕林一件事：“這兩日到家里來探望我們夫人的客人似乎多了起來，有好些還是從前沒什么交情的……當(dāng)中不乏宗室皇親，更奇怪的是……竟然還有薛家人！這實在是叫人摸不著頭腦。”

    謝慕林訝然：“薛家人？！你是指大皇子妃的娘家，已故薛老太師家的人嗎？我以為他們家正在閉門守孝，為什么還會到府上來作客呢？”而且，薛家的薛四姑娘是三皇子預(yù)定的側(cè)妃，更親近準(zhǔn)三皇子妃藍(lán)氏，應(yīng)該是跟蕭琳有矛盾的才對。薛家的人上蕭家來探病，蕭夫人竟然還能讓他進(jìn)門？！

    謝慕林能想到的事，蕭少夫人自然也想到了，這就是她覺得奇怪的地方：“薛四姑娘事先打發(fā)人送了帖子給我們大姑娘，我們大姑娘收了帖子后，還特地囑咐門房，不要攔著客人呢，否則夫人估計不會讓人進(jìn)門，直接就命人把人家趕跑了！那仆婦見了我們夫人后，還真的依照禮數(shù)見了禮，傳了話，又送上了慰問病人的禮物。東西都是夫人叫人收起來的，具體是些什么，我也沒問出來。夫人說了，連回禮都不必我cao心，讓我只管安心養(yǎng)胎，不要累著了。若是管家事忙，就把二姑娘帶在身邊做個幫手?！?/br>
    蕭家二姑娘蕭璃是妾室馬姨娘所生，蕭夫人當(dāng)年會忌諱朱瑞，如今也不可能對蕭璃有什么好臉色。把蕭璃弄到兒媳婦身邊，純粹是給后者添亂來的。蕭璃小姑娘今年還不滿十周歲，能管什么家？她能安安靜靜坐著不給人添麻煩就不錯了，更別說她身后還有一位馬姨娘在。

    馬姨娘從前被正室欺壓得可憐，從來不敢作妖，然而近來不知是不是因為蕭琮橫死的關(guān)系，她似乎有些不安分起來，時常往蕭明德將軍身邊去。蕭家沒有了獨子，長女廢了，可馬姨娘大概不會覺得自己所生的次女從此就珍貴起來了，所以她正盤算著，要想辦法生一個兒子呢！就算是庶出的又如何？只要她給蕭明德生了兒子，不讓蕭家絕后，她就是蕭家的大功臣！將來蕭家都是她兒子的，她還怕誰給她臉色看呢？！況且，她要是生了兒子，女兒的婚事也會更體面吧？

    馬姨娘抱著這樣的念頭，她跟蕭少夫人的關(guān)系是好不起來的，因為蕭少夫人正懷著孕，要是生下的是男孩，那就是蕭家后繼有人了，馬姨娘的如意算盤從此落空。她不敢明著給主持中饋的少奶奶添堵，但私底下還是會說些小話，示意女兒給長嫂添麻煩的。蕭少夫人對她的想法心知肚明，只是無意與她一般見識罷了。

    公公蕭將軍如今心情大壞。哪怕做老子的不需要為兒子守孝，這時候也不可能有什么閑情逸致跟小妾生兒子的！

    所以，蕭少夫人順嘴跟謝慕林提了一句以后，就不再提起家中內(nèi)宅的糟污事了，著重提起了在薛家仆婦上門之后，又有哪幾家貴婦人跑到蕭家來探病，以及她們與病人蕭夫人和蕭大小姐蕭琳單獨談話了多少時間，還不許旁人靠近的詭異舉動。

    最后蕭少夫人提醒謝慕林道：“雖說我們將軍大人早有明令，夫人與大姑娘多半是不會違令行事的，但那幾位前來探病的，卻不是什么易與之輩。我為人兒媳，不好隨意打探婆婆的事，只能請永安郡王妃幫忙，給永安郡王捎句話，請他多費心留意那些人的動靜了?！?/br>
    謝慕林會意地答應(yīng)下來，又忍不住問一句蕭少夫人：“將軍知道這些事么？他就沒有說什么？”蕭明德身為蕭家最有權(quán)威的男主人，要是他命門房攔人，外人再居心叵測，也不可能進(jìn)到將軍府內(nèi)宅來搞事吧？他為什么不攔人呢？只需要聲稱蕭夫人病重，不見外客就可以了。

    蕭少夫人聞言卻嘆了口氣：“夫人跟將軍說，大姑娘若真的不能嫁給三殿下，那就得早早替她相看個可靠的人家了。薛家同樣是在孝中，卻已經(jīng)在給薛四姑娘籌謀日后，夫人便也替大姑娘cao心起來。將軍覺得夫人的話有理，也是憐惜大姑娘，因此便由得夫人去了?！?/br>
    蕭將軍真的以為那些前來探病的人，是來相看蕭琳的？！他腦子沒毛病吧？！

    薛家后繼乏人就不提了，后來前來探病的幾位都是宗室貴婦，明知道蕭琳跟三皇子有過前情，誰家宗室會愿意娶她為妻？！若是個不起眼的庶子，又或是給嫡子為妾，蕭夫人能愿意？！

    最重要的是，蕭琳要是知道親娘打算把她嫁給別人，她會這么平靜地坐在那里相陪？只怕早就鬧將起來了吧？！讀書閣

    這么明顯的謊言，蕭明德將軍真的就沒看穿嗎？！

    第1571章 疑惑

    離開柱國將軍府后，謝慕林在馬車?yán)锔烊鸬吐曁崞鹆四切┣皝硖讲〉淖谑屹F婦人的事。

    朱瑞皺了皺眉頭，也低聲道：“蕭將軍也跟我說了，道是宗室們的動向似乎有些不同尋常。他有心要探查一番，又怕犯了忌諱，因此特地囑咐我留意此事。就算我今天沒過來，今晚或明日，他也要打發(fā)人把我請來說話的?！?/br>
    謝慕林聽了，總算松了口氣。

    這么看來，蕭明德將軍雖然正處于最灰心喪氣的階段，但還不至于犯糊涂，任由身邊的人再坑了自己?；实鄄录伤?，他覺得受委屈是一回事，他的家里人一再搞事，他要是還覺得自己是白蓮花，不會受家人連累，讓皇帝對他的猜忌更深，那他就是真的蠢貨了！

    說實話，這個人腦子還是有的，是非黑白也分得清，只是遇事總拿捏不住輕重，又因為對親人過于心慈手軟，總是在不應(yīng)該猶豫的時候猶豫，以至于把自己也給坑了。他如今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其實真的一點兒都不冤枉。

    光是他把皇帝的秘密透露給三皇子這一條，他就活該落得如今的下場?；实壑皇菉Z了他的兵權(quán)，給他一點臉色看，卻仍舊讓他在兵部任高官，已經(jīng)很念舊情了。辭官也是蕭明德主動上書求來的，并不是皇帝革了他的職。

    其實，蕭明德若是真的對皇帝有了異心，有意捧親外甥上位，也就罷了，偏偏他不是。他依然覺得自己對皇帝忠心耿耿，全無私心，皇帝疏遠(yuǎn)冷落他，是對他有了誤會。誤會早晚會結(jié)開的，到時候皇帝就會恢復(fù)對他的信任與重用了——既然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又為什么跟三皇子亂說話呢？！

    謝慕林覺得蕭明德將軍的想法和做法都讓人一言難盡，但也不會放過他提供的線索：“那些宗室為什么還要來接觸蕭夫人與蕭大姑娘？雖說蕭家是三殿下的母族，但三殿下軟禁宮中多日，蕭家也只是埋頭辦喪事罷了，并沒有過問的意思，外頭還有不少三皇子如何虧待舅家的傳聞，怎么看蕭家都不象是會繼續(xù)為三殿下拼命的樣子。就算宗室中有不少人曾經(jīng)支持過三殿下奪嫡，如今三殿下勢頭不妙了，他們也沒必要來找蕭家吧？”

    朱瑞也說不清楚，但有一點他是知道的：“蕭將軍如今無心過問朝政，一心只想與家人閉門度日，過兩年清閑日子。我勸他說，他正值壯年，就算歇兩年也沒什么要緊的。朝中缺少能領(lǐng)兵的大將，何家兄弟擅長的還是水軍，我們王府要鎮(zhèn)壓北方邊鎮(zhèn)，曹家舊將暫時派不上用場，金鵬將軍初掌京西大營，還得費些時日費些手腳，才能收服全營人心。如此一來，等新君繼位，需要蕭將軍他重新出來主持軍務(wù)的地方多了去了。他完全沒必要灰心失意，還不如趁著這難得的休養(yǎng)之機，好好歇一歇，再與家人多相處相處。等解決了家中的后顧之憂，他將來重新出仕時，也不用擔(dān)心會再被人拖后腿了。況且，新君畢竟比不得皇上，與蕭將軍有自幼相識的情份。蕭家后宅若是能不給蕭將軍添亂，蕭將軍日后在外頭也能安心許多?！?/br>
    蕭明德將軍同意朱瑞的看法，也打算暫時在家里休養(yǎng)兩年，所以，他目前是不可能搞什么事的。如果說蕭家人有心要在儲位歸屬的問題上搞事，將三皇子送上儲君寶座，那絕對不是蕭明德將軍本人的意愿！

    可在蕭琮死了以后，蕭家統(tǒng)共也只剩下蕭明德將軍一個人，在軍中有影響力了。即使他如今致仕在家，這種影響力也依然存在。無論是宗室也好，三皇子的支持者們也罷，他們想要助三皇子一臂之力，都只能指望蕭明德將軍能出手相助，而不是將希望寄托在蕭夫人與蕭琳母女身上。沒有兒子幫襯的蕭夫人，手中并沒有實權(quán)，她能幫上三皇子什么呢？她若真的有那個資本，也不會連給愛女爭個正式的側(cè)妃名分都辦不到了！

    這些事宗室勛貴們都應(yīng)該很清楚才是。那么他們?yōu)槭裁匆鋈粊硖酵挿蛉耍€不許閑人在側(cè)旁聽？

    謝慕林嘗試著推測：“難不成是蕭琮從前的舊部或是盟友還不肯死心，想要推三殿下上位？說真的，雖然很多蕭將軍的舊部都為蕭家的遭遇和三殿下的冷漠態(tài)度感到不平，可曾經(jīng)支持過三殿下爭儲的人，總不可能個個都是有情有義會顧慮蕭家感受的人吧？當(dāng)中應(yīng)該還有為了名利權(quán)勢，想要借著從龍之功的東風(fēng)往上爬的野心家吧？

    “先前三殿下被圈禁的時候，他們可能會覺得他沒希望了，就一起裝啞巴，半點不肯過問三殿下的事。但如今……可能他們又覺得三殿下可以了，所以在宮外上竄下跳的……蕭將軍固然是已經(jīng)辭了官，但蕭家在禁軍侍衛(wèi)圈子里，依然很有威望吧？蕭夫人真的指使不了禁衛(wèi)的人嗎？”

    朱瑞若有所思。

    夫妻二人的討論并沒有延續(xù)多久。他們從柱國將軍府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得比較高了，遠(yuǎn)比平日他們進(jìn)宮的時間晚得多。燕王府的馬車前往皇宮途中，經(jīng)過了不少繁華的街道。為了避免被人聽見他們夫妻討論的內(nèi)容，兩人都沒有再多說什么。等進(jìn)了皇城，朱瑞直接前往西宮與父王燕王會合，謝慕林則轉(zhuǎn)道往慈寧宮而去。

    太后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仍舊惦記著皇帝的身體情況，時不時就要罵一句不孝的三孫子。但謝慕林從旁觀察，覺得她似乎還不知道三皇子在西宮說的是“矯詔”這件事。是皇帝嚴(yán)防死守，連親娘都不敢叫她知道自己的秘密，還是太后知道了實情，卻還在孫媳婦面前裝沒事人兒呢？

    謝慕林從太后身上看不出什么，私底下找機會跟薛氏套了套話，發(fā)現(xiàn)薛氏對西宮發(fā)生過的事一無所知，還覺得三皇子定然又是說了老一套忤逆皇父的話。她為三皇子的言行感到不恥，沒少在太后面前說三小叔子的壞話，幾乎是跟太后一塊兒罵不孝子孫了。

    只有永寧長公主淡定微笑地坐在一旁，專心跟太后聊家常，還時不時地讓謝慕林也參與到談話中來，并沒有對三皇子的言行作任何評價。

    沒過多久，她還成功地轉(zhuǎn)移了太后的注意力：“寧王府傳出了消息，聽說寧王要給王妃做壽呢！王妃如今病得這樣，寧王真是不容易?！?/br>
    太后立刻就被這個話題吸引過去了：“寧王是不容易，虧得寧王妃還勉力撐過了冬天，只是……聽說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否則，寧王也不至于在這時候，匆匆忙忙說要給王妃做壽呢！這是想要讓王妃臨終再高興一回吧？”

    第1572章 寧王府

    寧王是皇帝的小弟弟?；实鄣腔臅r候，他還不滿十周歲，壓根兒就沒能參與到奪嫡之爭中去。

    寧王生母位分不高，人也算是本分，太后一向?qū)λ诲e。寧王本人也象他生母一般老實本分，安安心心地做個富貴閑王，不管什么爭權(quán)奪利的閑事。他有一妻一妾，兒女雙全，生活富貴而安穩(wěn)。因為他在宗室中實在是太老實了，又是皇帝的親弟弟，皇帝一向拿他當(dāng)作宗室里的賢王榜樣，也樂得多加賞賜，處處優(yōu)待，好顯示自己的仁慈友愛。

    有寧王與過繼出去的燕王做“賢王”的范例，皇帝對那些在奪嫡之爭中落敗的皇兄們以及他們的后代稍稍冷漠刻薄些，也沒有多少顧慮了。

    寧王一直過得平安順?biāo)?，他的王妃十分賢惠，側(cè)妃也頗為守禮，所以太后還挺喜歡他們一家的。寧王妃身體不是很好，這兩年時常臥病在床，去年更是越發(fā)病重了，到了年下的時候，人人都傳言說她恐怕?lián)尾坏酱禾炝?。太后為此憂心忡忡，還擔(dān)心過她所生的兒女將來要怎么辦？

    寧王妃的重病還引發(fā)了一樁小小的烏龍。當(dāng)汾陽王繼妃與永齊郡主試圖在何萬全夫人面前為三皇子與何大小姐牽線搭橋，好替三皇子爭取何家兵力支持的時候，因為語焉不詳?shù)男稳菽蟹缴矸葑鹳F，求娶的是續(xù)弦，何大夫人沒有想到連元配妻子都還沒娶的三皇子身上，直接誤會她們要介紹的是寧王了！等這個消息傳開，寧王妃還沒死呢，何家就盯上了她的位置，種種流言蜚語也令何家母女陷入了窘境，最終不得不避走揚州，又引出了后面在揚州發(fā)生的種種變故……

    只是，當(dāng)時人人都以為寧王妃快要死了，沒成想她如此堅挺，竟然撐過了冬天，等到如今暮春三月了，還沒有咽氣，據(jù)說每天還能支撐著說一會兒話，進(jìn)食、服藥、睡眠都有一定的保證。因此，即使太后說，傳聞中寧王妃又快要“撐不了多久了”，可大家其實都拿不準(zhǔn)。天知道寧王妃這般半死不活的，會不會再撐過今年去呢？

    寧王妃的生日就在三月，去年正趕上她病重，寧王府匆匆走了個過場便罷，壓根兒就沒擺什么宴席，前年的壽宴倒是辦得頗為隆重。宗室皇親們都說，寧王是個癡情人呢，對王妃太好了。

    謝慕林對這種話是不以為然的。寧王明明有妾，還是有正式名分、有品階入玉牒的側(cè)妃，一妻一妾還都有賢名，后宅頗為融洽，估計寧王對側(cè)妃也挺不錯。這樣的男人，你說他對妻子癡情？那就是個笑話了。真正的癡情人，婚姻中怎么可能容得下存在感顯著的第三者？充其量寧王只是比較講究體面、不會做出極品言行的普通男人而已，頂多就是脾氣好一些，身份尊貴一點。

    謝慕林覺得燕王更象是個癡情人。只是宗室里評論起燕王對王妃的“癡情”，大多沒什么好話，不象他們評論寧王的“癡情”，多半會滿口贊譽，也不知道他們秉承的是哪門子的雙標(biāo)。

    謝慕林進(jìn)京后，寧王妃早已病倒了。因為是重病，所以平日里一般不會接見外客。謝慕林沒有親自去過寧王府拜見這對婆家的叔嬸，只是讓老總管準(zhǔn)備了厚禮，打發(fā)人送過去致意罷了。朱瑞倒是跟寧王見過好幾年，對方待他還挺溫和親切的，十足一位親叔叔該有的態(tài)度。只是朱瑞回到家里，跟妻子謝慕林說起這些事，總說這位皇叔說話套路太多了，感覺不是很真心。寧王府的堂弟堂妹們，也不是和氣好相處的性格，朱瑞跟他們不大相處得來。因此，謝慕林跟寧王府的人，也基本沒什么接觸，純粹就是維持明面上的禮尚往來罷了。

    然而，今天太后要求她充作自己的代表，去寧王府給寧王妃送上生日的賞賜。謝慕林一聽這話，就有些頭皮發(fā)麻了。

    永寧長公主今天要陪著太后接受太醫(yī)的艾灸護(hù)理，薛氏在旁打下手——她在太子被廢后基本就沒出過宮了，本來就不會領(lǐng)下任何差使，謝慕林等于是唯一可以充作太后使者的人，去拜訪的還是朱瑞血緣上的親叔叔親嬸嬸。她是不可能推辭的。

    想想寧王府也不是什么狼窩虎xue，不就是陌生一點，頭一回上門嗎？作為太后的使者，誰還能給她臉色看不成？

    謝慕林深吸了一口氣，鎮(zhèn)定地領(lǐng)了太后的命，隨即便帶著手捧賞賜的宮人出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