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一位擁有毀天滅地之能的九天境上神! 還不等倉靈反應(yīng),一道困妖鎖便朝他甩來,怎么都不可能躲過去,倉靈咬牙,朝著唯一的生路奔去。 他撞進(jìn)上神懷里。 在對方微愕的眼神中,小妖怪狡黠一笑,便要趁其不防脫身離去,豈料那上神反應(yīng)極快,困妖鎖往回一掣,就要縛上倉靈。 倉靈躲避不及間,便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 小妖怪的雙唇印在了上神的冰琉璃面遮上。 剎那間,只聽咔嚓一聲,琉璃玉碎,面遮墜落,露出上神微慍的面容。 倉靈怔住了。 他見到他,不像是滿身罪惡的妖犯見到逮捕自己的上神,該是恐懼惶然。 而是……故人重逢。 三百年煢煢孑立,獨(dú)行踽踽,終是讓他又見到了他。 上神問他何故擾亂歷劫神祇的情劫。 他說,我在找人。 找到了嗎? 以前,沒有。 現(xiàn)在,找到了。 在上神面遮跌落的一剎那,小妖怪看清楚了,抓他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他甘愿束手就擒,迎著上神抵在他心口的利劍,一步步朝上神走去。 入夜,畫舫一盞孤燈,飛蛾急撲。 烈火焚身,也情愿。 他是甘愿被捕的。 那張臉一模一樣,倉靈確定自己看清楚了,有時(shí)候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cuò)了。 自奚暮死后,他便患了眼疾,視物不甚清晰,加之他眨眼的功夫,琉璃面遮已經(jīng)重新覆在上神臉上,他沒機(jī)會去確認(rèn)。 但他必須確認(rèn)! 他在凡塵境找了近三百年,閱過無數(shù)氣息相近的人,欠下無數(shù)情債,都沒找到奚暮的轉(zhuǎn)世。 如今想來,他覺得那些人同奚暮相似,應(yīng)該是因?yàn)樗麄兌际菤v劫的神祇吧,帶著相近的氣息。 但他們都不是他。 倉靈跟著上神回了九天境,成為一個(gè)被獵捕的妖犯。 他踩著覆蓋清氣的九千天階,雙足被灼燒地錐心蝕骨,猶如踏上火山,踩在密密匝匝的針尖上一般。 倉靈怕疼怕得很。 從前踩在碎石上,劃破了小口子,都疼地齜牙咧嘴,眼淚汪汪,奚暮捧著他的足,涂上最好的藥膏,又耗費(fèi)靈力給他止疼,哄了好半天,他才嬌氣地哼一聲,收了淚。 而如今…… 他回想著上神看他的冰冷眼神,琉璃面遮后的那雙桃花眼,是寒潭里溶不開的墨。 難過的情緒,像胃里的酸水,一股股往喉嚨里冒。 幾欲作嘔。 他扶著一株冰雕玉砌的仙樹,彎腰吐了好一會兒,都吐不出東西。 久違的饑餓感不合時(shí)宜地涌上來。 要是奚暮在,永遠(yuǎn)不會讓他餓著的,奚暮總能掏出仙果給他吃,甜滋滋水嫩嫩的,口感很好,特別新鮮。 但是…… 他已經(jīng)快三百年沒吃到仙果了,凡塵境的飲食總不合他胃口,整只鳥都瘦了好大一圈。 “奚暮?!?/br> “奚暮……” 他閉眼念了念這個(gè)名字,又被身上腥甜的血味熏得難受。 便踏上冰樹枯枝,走到一條浮著薄冰的水面上,洗了洗手臂上沾的血,又一點(diǎn)點(diǎn)擦干凈身上被鞭笞后留下的傷口,好在都結(jié)痂了,沒有血再滲出。 他洗得仔細(xì)。 并未留意到為何此處沒有天將梭巡,為何佇立在河面上的仙樹都失了生機(jī),化作枯枝。 一時(shí)間找不到上神,他又要躲避獄卒追捕,越走越偏,也越來越疲憊。 他躍上一株鳳凰樹,伏在樹干上,隱于如火的繁茂花葉間,本想休息一會兒,卻迷迷糊糊睡著了。 隱約間,他聞到一股熟悉的香。 像是雪嶺上綻放的白蓮,混著覆滿冰雪的松木,冷冽矜貴。 倉靈一下子被驚醒。 這股香太熟悉了,他激動(dòng)地差點(diǎn)從樹上跌下去。 脈搏怦怦跳動(dòng),哪怕沒有心,也嘗到了心口發(fā)緊是什么滋味。 他瞪大眼睛,隱在繁枝后。 那雪嶺松香并不算濃,輕淺地游來。 偏偏三百年了,倉靈都無法忘懷,第一次被奚暮抱進(jìn)懷里時(shí)嗅到的氣息。 如他所想,漸漸走入視野的人一襲白袍輕羽,淵渟岳峙,手持一枚冰琉璃面遮。 掩蓋面容身形的冰琉璃摘去后,屬于上神本來的面貌便顯露無疑,身上的氣息也漸漸彌散開,愈濃。 倉靈眼神不好,探著脖頸極目望去,也看得不甚清晰。 他本想跳下去湊近了看,偏偏忽然聽見一道聲音:“你琉璃面遮怎么碎出裂痕了?” 緊接著,便瞧見身著鐫金描鳳錦衣的少年走到上神身側(cè)。 挨得極近,很親密的樣子。 “玄妙玉女打造的面遮,不可能被外力擊碎的,除非心緒震蕩,自身迸發(fā)出的力量突破桎梏。” “你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嗎?”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挽住上神的手臂,擔(dān)憂又緊張。 明明冰冷的不近人情的上神,此刻卻并沒有甩開少年的手。 倉靈隱在樹上,看不清上神什么表情,只死死地盯著那少年。 真是……沒有邊界感。 倉靈咬了咬牙,氣鼓鼓地想。 他幾乎快確定這位上神就是奚暮轉(zhuǎn)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