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眼睜睜看著熟悉的身影靠近,熟悉的面容愈發(fā)清晰,曾經(jīng)溫柔為他打理羽毛的男人,此刻要拔掉他所珍愛的一切。 倉靈癱軟在地,站不起來。 他仰頭對上那雙漠然的眼,眼淚簌簌墜落,他逃不掉,只能拼命搖頭,模糊的聲混著滿喉嚨的血:“不要……不要拔,我什么都沒有了,我只有這一身羽毛了?!?/br> “不要……” “求求你……” 他跌在地上,顫抖無力的手撐著地面,往后退,掌心滿是礫石磨破的血,他心心念念要喚醒記憶的男人,此刻如修羅惡鬼來索命一般,逼近他。 “呃、啊——!” 抽離血rou的聲音,混合著小妖怪凄厲慘叫。 一根翎羽拔下,明明只有針尖大的傷口,他卻像是快要疼死了一般。 落入神尊手中的那支翎羽霎時騰燒起一團(tuán)焰火。 直擊蒼穹,絢爛奪目。 瑰美的如同火燒天邊晚霞,常年處于灰霾下的審訊臺也絢靚奪目起來。 一支接著一支…… 一支又一支…… 倉靈再無氣力求饒,也無能力抵抗。 在場除了羽族,恐怕沒人知曉一只山靈的羽毛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鳳翎想:這是他這一生見過最好看的焰火。 想著這焰火是用誰的羽毛放的,他望向奚玄卿,下意識捏緊掌心,都是冷汗。 鳳翎笑著,仰頭看焰火,唇角都笑僵了,卻比哭還難看。 小妖怪一聲聲痛呼掙扎,都讓鳳翎覺得又興奮又恐懼。 足踝金鈴響顫,喑啞悲鳴,最后一點(diǎn)陳舊的金色也褪去,徹底啞聲。 奚玄卿尾指上,那一圈褪不去的紅痕驟然發(fā)燙、發(fā)亮。 而后,徹底灼燒殆盡。 像死灰。 “呃、啊啊啊——!” 再也撐不住,小妖怪維持不住人形,原形靈相顯現(xiàn)。 一只羽毛參差凌亂的緋色山靈,翎羽靚麗,可見以前有被好好梳理過,也能看出來很久沒打理了。 渾身翎羽盡數(shù)去了,零星碎羽覆不住他的身軀。 又丑又禿,難看至極。 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時,眾人,包括奚玄卿都愣住了。 奚玄卿垂睫,才發(fā)現(xiàn)。 ——他的新衣云肩上,鑲嵌的正是倉靈的翎羽。 鳳翎在第一次私下審訊倉靈時,就已經(jīng)拔掉他許多翎羽。 這些翎羽都在今日,在審判翎羽原主的這一天,成為奚玄卿的一身新衣裳。 神尊穿著這身衣裳,高高在上睥睨妖犯,親自定刑,親自拔他翎羽,燃成焰火,燒成灰燼。 絢爛火光映在奚玄卿眼底。 臉上一片冰涼。 他怔忡許久,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不該屬于神祇的凡塵淚。 那只翎羽盡去,又禿又丑的鳥雀頹然倒下,奄奄一息。 意識尚存的最后一刻,他仰頭看著天空余焰,絢爛緋云。 忽然明白過來。 ——他的奚暮已經(jīng)死在最愛他的時候了。 第23章 心如死灰 刑罰畢,罪業(yè)消。 墨色褪去,法衣素霜,卻被綿密的血點(diǎn)覆蓋滿身。 他從凡塵境來,踏過九千天階,清氣灼燒,鞭笞無數(shù),弱水蝕身,囹圄身陷,從未有一刻怨過苦。 如今卻被看似不痛不癢的拔羽焚燒擊潰一切。 于任何一只山靈而言,羽毛都是極為重要的。 甚至重過性命。 奚玄卿又怎會不知? 就是因為知道這點(diǎn),才能教鳳翎和萬靈境羽族中人滿意。 他想起小妖怪對什么都不太在乎,都無所謂,屈辱面前也是笑嘻嘻,沒皮沒臉的模樣。 說好聽點(diǎn),也稱得上堅強(qiáng)。 他想,焚羽確實屈辱,可好歹命是能保住的,小妖怪肯定能扛過去。 丟臉而已,不是一貫都不在乎的嗎? 奚玄卿想不通倉靈那激烈的反應(yīng)。 但不重要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 無論是倉靈的債主,還是羽族和鳳翎,他們都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 至于小妖怪在凡塵境天衍宗犯下的殺人之罪,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若再償還,恐怕性命不保,奚玄卿做主替他償了。 奚玄卿回到玉宸宮,闔上殿門,脫下外氅,掀開袖子,密密麻麻的雷擊刑罰留下的焦痕,布滿手臂。 他拿了藥膏隨意涂抹一層。 閉目歇了一炷香的時間,又望向殿內(nèi)唯一的鮮色。 雪白衣袍上鑲嵌著緋紅翎羽,如同潑在霜雪中的一灘血污。 又冷,又臟。 它靜靜掛在錦屏衣架上,每一片華麗的翎羽都像一只只直勾勾盯著他看的眼睛。 奚玄卿盯著那件羽氅看了很久,摩挲著尾指上的印記,那是姻緣紅線焚燒殆盡后的疤痕。 他那一世劫中,成為的那個叫奚暮的人留下的后患。 姻緣線一端牽在他指尖,另一端拴在那小妖的腳踝上。 今日一場焚羽,燒斷了姻緣線。 將那三百年前就該結(jié)束的孽緣徹底了斷。 他親手?jǐn)嗔怂麄冎g淺薄的緣分。 翎羽盡去,這件羽衣也不該存在了。 指尖焰觸及時,星火剛起,卻又被他招來一捧水澆熄。 他疾步走近,確認(rèn)翎羽未傷后,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