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玄卿有些恍惚，這簇焰火像極了那一日……

    可直到焰火燃盡。

    他看著被海邊浪潮一寸寸帶走的灰，眉頭緊皺。

    沒有……

    沒有啊……

    金翎呢？

    鳳凰金翎呢？

    找不到了，找不到小鳳凰的東西了……

    那要這么辦？

    他要如何將倉(cāng)靈的一切帶還給他？

    奚玄卿轉(zhuǎn)頭回了九天境，來到空懸洞。

    可懷淵天尊不愿見他。

    他便跪在仙府外一直等著。

    他捧著重新穿上紅線的金鈴，想著：再等等我，等我來向你道歉，好不好？

    金鈴并不應(yīng)他。

    等到秋葉凋零，等到霜雪落白長(zhǎng)發(fā)，等到一身狼狽被雨淋透，等到膝蓋與沙礫長(zhǎng)在一起，等到鳳凰心燃得他石身guntang。

    空懸洞門終于敞開。

    他抬起木然太久的眼，深深一拜，額頭磕出血。

    “求師尊賜教，鳳凰金翎在何處？”

    懷淵天尊看著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zhēng)，滿眼憤憤，最終都化作一聲長(zhǎng)嘆。

    “鳳凰一旦身死焚燼，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會(huì)隨他而去，最早離體的是金翎，而后是鳳凰心，鳳凰丹……”

    “你找不到鳳凰金翎，只是因?yàn)椋呀?jīng)焚毀了，如今……”

    他看著奚玄卿隱隱燙紅的胸膛，搖頭嘆道：“你又何必將這顆心留在體內(nèi)？它遲早會(huì)焚燒殆盡?！?/br>
    奚玄卿無動(dòng)于衷，甚至有些隱隱慶幸。

    金翎已經(jīng)被倉(cāng)靈帶走了。

    那太好了。

    他朝懷淵天尊深深一拜。

    “徒弟無能，渡不過這情劫，如今心如死灰，再也無能管控四海八荒三重境。”

    “我已將天獄交給巽何，將九天諸事托付于九方?！?/br>
    “如今，魔域危機(jī)已解，百年內(nèi)再無禍患。”

    他捂著自己心口，鳳凰心的灼燙已蔓延至體表，胸膛、掌心，具是一片灼燒痕跡。

    他卻唇角微掀，垂睫道：“被他的鳳凰心帶走，我情愿的?！?/br>
    “請(qǐng)師尊在徒弟死后，拿走我的石身原形，待到七萬年一劫來臨，鴻濛重啟時(shí)，以我殘軀修補(bǔ)天漏?！?/br>
    這是他最后的責(zé)任。

    了了，便再無牽掛。

    “砰——”

    一方硯臺(tái)砸在奚玄卿額顳，鮮血淌過他眉睫，他眨了眨眼，又是深深一拜。

    那意思竟是不聽勸的。

    懷淵天尊萬年來，沒有哪次這般氣惱過。

    他一手教出來，最優(yōu)秀的徒弟，竟渡不過情劫！

    便是九方遇那頑性重的，也在歷劫失敗后自己打散原形，重組修繕，修為重回巔峰。

    眼前這個(gè)……

    懷淵天尊長(zhǎng)嘆一聲：“你啊……你……！”

    他無可奈何，總不能教他最看好的徒弟死去，何況，他這徒弟修的是無垢靈體。

    萬年來，才只有這一人能修成。

    懷淵天尊道：“鳳凰身死，倒不是終局，此事或有轉(zhuǎn)機(jī)?！?/br>
    奚玄卿驀然抬眼，聲顫的不成樣子。

    “您說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心口在顫，渾身都在簌簌抖動(dòng)。

    “您是說，他還有復(fù)生的機(jī)會(huì)？可是……可是他沒了雙眼，神魂已從雙竅散去，如何還能……”

    懷淵天尊道：“鳳凰本就是超脫三界之外的存在，是上一場(chǎng)鴻濛世界開啟前就存在的上古神裔。”

    “他死后，最重要的那縷神魂會(huì)去弱水，即便從身軀中散開，也并無影響?！?/br>
    “如果能順利蹚過，那么經(jīng)歷涅槃劫后重生，如果蹚不過，就會(huì)湮滅在弱水中。”

    “你說的那位，雖是鳳凰，可他失了心，又失了金翎與記憶，還有力量，況且，他的翅膀已沒有翎羽，極大可能是飛不過弱水的。”

    奚玄卿雙目怔怔，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師尊。

    “您知道一切……”

    那當(dāng)初告訴他，有一只重明鳥來了九天境，又離開，是為什么？

    為何要這般誤導(dǎo)他？

    “你可是在怪為師？”懷淵天尊望著他教了萬年的徒弟，心底很不是滋味。

    “為師悟天道規(guī)則已有數(shù)萬年，不過瞥見寥寥，深知因果不可逆轉(zhuǎn)，若強(qiáng)行插手，必定會(huì)造成更大的困局?！?/br>
    “因而，才閉關(guān)不問世事?！?/br>
    “那時(shí)，你偏來問我，其實(shí)，你的心底已有了答案，我只能順著你的想法，給你一個(gè)肯定，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能說。”

    嫌隙已生，他知道自己說這些也沒什么意義。

    倒是教奚玄卿將那鳳凰找回來，才能化解這一場(chǎng)隔閡吧？

    懷淵天尊嘆道：“事到如今，因果已生，你又是我最在意的徒弟，我如何能坐視你殞落？”

    “既如此，這勘破天道，強(qiáng)行逆轉(zhuǎn)終局的代價(jià)，我便擔(dān)下吧。”

    奚玄卿無言。

    他不知如何開口。

    他的小鳳凰，他要找回來，可卻又要他師尊為他承擔(dān)災(zāi)厄后果。

    痛恨自己的無能，哀戚自己的愚鈍。

    喉嚨哽的厲害：“……請(qǐng)師尊賜教?！?/br>
    “這便是原諒為師了？”

    “……”

    何談原諒？

    明明是他自己做錯(cuò)了事，認(rèn)錯(cuò)了人，害人害己，還連累師尊。

    他師尊卻笑了笑，又繼續(xù)道：“為師的事，你莫要擔(dān)心，我不過是告訴你逆天之法，卻不能替你去做什么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