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能爭什么？他拿什么爭？

    司晨忽而笑起來：“那又怎么樣？我不在乎是否被利用算計，要不然，我也不會做了你三百年的奴。殿下，即便是死，你也要以鳳凰的模樣死去。”

    陰鷙的眼轉(zhuǎn)瞬卻又溫柔。

    他扶著鳳翎的肩，咔嚓一聲掰斷鳳翎佝僂的背脊，又快速銜接骨骼，至少讓他的背影看起來挺拔俊秀，同從前一樣。

    又將那身黑紗扯起，嚴嚴實實地遮蓋住鳳翎面容，一絲皮膚都不許裸.露。

    鳳翎的血咽在喉嚨里，眼淚止不住流淌，哭到傷心竟莫名笑起來。

    無人愛我……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拿走鳳凰的一切，學(xué)的和鳳凰一模一樣，用了三百年時間都沒讓奚玄卿愛上他，那些寵溺與關(guān)懷，不過是給鳳凰這個身份的，從不是他。

    就連“鳳翎”這個名字，都是假的，都帶著鳳凰的影子。

    鳳凰的金翎。

    失去這個身份，便失去了一切。

    就連他以為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司晨，都是假的。

    司晨要的，從來都是他想象出來的那個鳳翎小殿下，同烏鴉無關(guān)。

    那句“我們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和你找一個地方度過余生好不好”梗在鳳翎喉中，永遠說不出來了。

    他終于坦然承認，這天地間，無人愛他。

    司晨從身后擁住他，貼在他耳邊溫柔道：“別怕，殿下，我會治好你的病，哪怕是死，我也會讓您死得最好看，我會將您塑成仙尸，永遠不會腐壞，和活著一模一樣，像鳳凰一樣活著……”

    “……瘋子?！?/br>
    “嗯?！彼境啃α诵?，“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計劃，我們走吧，去丹xue山。”

    “殿下放心，我是您最忠誠的信徒，永遠不會放棄您的?！?/br>
    ·

    丹xue山并不隸屬于任何一境。

    它是遺世獨立的存在。

    七萬年一次更迭的鴻濛世界，唯一不會被抹去重塑的只有丹xue山。

    這里是鳳凰的領(lǐng)土，也是女媧石和息壤的誕生之地，再往前追溯，哪一個鴻濛世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不是沾過丹xue山機緣的？

    魔域覬覦此地已久，可即便這片桃源并無人看守，他們也無法奪去。

    傳聞，曾經(jīng)有一位非神非魔的大能，直接去了鴻濛天外天，與天道做的一筆交易，讓丹xue山永遠成為鳳凰的庇護之所，神魔不侵。

    奚玄卿也說，讓孔雀帶著鳳凰留在丹xue山，不要出去。

    丹xue山內(nèi)，誰也動不得鳳凰。

    即便奚玄卿不說，孔雀也會這么做。

    他都想好了，至少要等到鳳凰長大，化作人形，力量恢復(fù)，他再帶著鳳凰出去玩一圈，飛遍四海八荒，吃遍山珍海味，賞遍寶珠玉器。

    無論記沒記起前塵過往，都是可以遺忘的。

    念念不忘，只是因為沒見過更好的。

    鳳凰要是想找個人談情說愛，他就幫他篩選，但孔雀覺得，這天上地下，三重境中，除了自己，沒有人能配得上鳳凰。

    這件事先不急。

    鳳凰火燒了三天三夜，同涅槃時不一樣，這把火燒得愈烈，鳳凰的羽毛就被淬煉地愈發(fā)璀璨靚麗，柔順如光緞。

    鳳凰也不見痛苦疲態(tài)，反倒越燒越安穩(wěn)，睡得愈熟。

    那些曾經(jīng)破碎的魂魄，都在一點點緊密粘連，修復(fù)裂痕。

    這是真正的涅槃重生。

    燃燒掉過去的一切。

    “要是記憶也能被燒掉就好了……”孔雀守著鳳凰，蹙眉喃喃。

    他也不介意鳳凰忘記自己。

    只要別記起那個人就好。

    走神的片刻功夫，天邊忽然燒起一抹極其絢爛的彩云，山外的山靈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成群結(jié)隊飛舞于空中，徘徊在丹xue山外。

    天地變色，漫空霞光。

    孔雀一怔，再瞧包裹在半透明結(jié)界中的鳳凰。

    那團鳳凰火倏然熾烈，溫度急劇上升，盛放刺目白光，將黃昏下，昏暗的室內(nèi)照耀地亮如白晝。

    白光褪去后，已是一個渾身赤.裸，膚如白玉的人側(cè)躺在床榻上。

    近乎完美到挑不出一點瑕疵。

    暖白的光籠罩在身體上，骨節(jié)纖長，膚白如凝脂。

    他雙目緊閉，長睫在精致的鼻梁上投出淡淡陰影，唇似豆蔻淺染，下頜精致，脖頸纖長，綴著一枚吊墜，便是睡夢中，他也緊握掌心，不肯松手。

    漆黑長發(fā)猶如綢緞，鋪陳在雪白皮膚上，散落在床榻邊沿，一路纏至腳踝，清俊踝骨纏著纖細的紅線，拴著兩枚斑駁褪色的金鈴。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不會過于綿軟稚嫩，也不會太硬朗勁俊。

    一切都是剛剛好。

    像是一輪無限趨近于圓滿的月，卻永遠不圓，永遠給人以期待，又不會如同弦月一般，光芒黯淡。

    恰似夜曇一瞬花開，卻永不凋零。

    孔雀在鳳凰還未修成人形時，便離開了一萬年。

    他自然沒見過這樣的鳳凰。

    呆愣愣地看著床榻上的人，怔了許久，才匆忙扯過被褥替對方蓋上。

    指尖擦過對方皮膚，觸感細膩。

    像一簇電流，竄入心口。

    只覺臉頰guntang。

    有那么一瞬，他竟認真考慮起來：若鳳凰真想找個人談情說愛，他也不是不行啊，至少他開屏的尾翎就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