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暮永遠愛你……”

    倉靈忽然想起一個名字。

    “奚玄卿……是誰？”

    你忘記了他是誰。

    不知道他是否存在過。

    他在你身邊，也不在你身邊。

    他透過你愛的人的那雙桃花眼，深情地凝望著你，在你羞澀垂睫時，不曾注意到的一抹絕望。

    可你觸摸著他的魂魄，跨過遙亙星河，透過層巒疊嶂的歲月時空，輕輕撫上他的眉眼。

    終于，你讓他再也無法獨享孤獨。

    他從塵封中睜開雙眼，拼了命地撕扯囚困他的荊棘，千刀萬剮地剔掉新的身軀，放棄了天道能擁有的一切，也掙脫了浩瀚宇宙那么大的牢籠。

    他用自己，填了面前的棋盤，打開了天梯通道。

    一縷殘破的幽魂，飛向你所在的人間。

    ……

    倉靈醒來，對上熟悉的桃花眼。

    那雙眼從未變過，卻又多了許多這幾年不曾有過的東西。

    倉靈闔眼，不敢多看。

    他躺在柔軟的錦褥間，任由那雙手臂環(huán)住自己，貼在后背的手不知所措，環(huán)在腰間的臂顫抖不止。

    倉靈咽了咽干燥的喉嚨，啞聲輕道：“之前的那個故事，我總覺得很多地方說不通。”

    “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缺了一個人。”

    “……”

    “一個……被抹去存在的人。”

    “……”

    “我獻心給他的時候，不只因為他是我遺失的寶貝?！?/br>
    “我穿過云層，飛上九天時，一眼便喜歡上了那個站在云巔的矜貴神尊?！?/br>
    “我愛上了他的眼，我看見他眼中的白羽鳳凰很漂亮，我想住進他的眼睛里。”

    “那個時候，我才決定獻心?！?/br>
    “我想起來，都想起來了?！?/br>
    “我記得他曾經(jīng)認錯了人，做錯了事，記得他讓我傷心難過，心如死灰，也記得我自己是那么地恨過他，恨到再也不愿意承認他就是奚暮?！?/br>
    “我也記得，他在涅槃劫中做過什么，又是如何將我捧出那場死劫?！?/br>
    “我記得他想過要和我重新來過……”

    “卻放棄了?！?/br>
    “為什么要放棄呢？放棄了，我又要如何找到我的奚暮啊?！?/br>
    “我記得，記得那個幻夢中的滿空焰火，記得他承諾要還我一個奚暮?！?/br>
    “記得他悔過，怨過，醋過，不甘心，又不得不放手的模樣，記得他終于不只是在乎鳳凰，終于學會了如何去愛他的倉靈。就像奚暮一樣?！?/br>
    “我終于明白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天境神尊，他將自己變成了奚暮。”

    “涅槃之后，我失去過記憶，化作人形力量回歸后，我又一次失去記憶，可每一次我都想起來了……”

    倉靈逼著對方聽他說。

    不允許逃避。

    “其實……在問心秘境，進入死地后，我就慢慢想起來了，那兩場涅槃劫，我都想起來了?！?/br>
    “可為什么，在我終于選擇不再自欺欺人地抹去自己記憶時，傳來了你的亡訊……”

    他說到后來，嗓也啞了，聲也模糊，卻一字一句猶如重重落下的巨錘，撞擊心鐘。

    他剖開自己的心，直面自己曾最為恐懼，不斷逃避的前程過往，要擦干灰塵，摳掉血痂，只有這樣，傷口才不會慢慢潰爛，他要將它暴露在陽光下，空氣中，用火辣辣的烈酒沖洗干凈，敷上傷藥，而不是藏著掖著，悶在潮濕臟污的繃帶下，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不疼。

    他顫抖著手，將自己千瘡百孔的愛恨挖出來，捧到奚玄卿、奚暮的面前，給他看。

    告訴他——我要療傷了，你曾是那把刀，現(xiàn)在，你愿意做我的藥嗎？

    那是赤.裸裸的愛。

    也是赤.裸裸的恨。

    但都屬于唯一的那個人，完整的那個人。

    愛和恨一樣，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去面對，這樣發(fā)了瘋地去面對這個人時，他怎么可能徹底將他遺忘掉。

    于是，他說：“全世界都忘記了你，但我還記著你，是愛，還是恨，我已經(jīng)分不清了，但或許，愛和恨一樣熾烈，一樣深入骨髓，銘心刻骨?！?/br>
    “這些……便是我記得你的證據(jù)。”

    “奚玄卿，你欠我的，只要我沒說結(jié)束，你便還不完，你怎么能只還給我一個缺斤少兩的愛人呢？”

    再也克制不住，偽裝不下去，渾身的骨骼都在顫，雙唇囁嚅，長睫發(fā)抖，水珠撞出，一滴滴地墜落在倉靈脖頸間。

    倉靈將他抱的那么緊，好像他是他的心臟，是他的肋骨，是他的血rou，將他囚困在他自己身體里，讓他的魂魄再也飛不出去。

    “你…你……你想要什么？”

    奚玄卿問完，又后悔了。

    他還有什么可以給他的嗎？

    他已經(jīng)將自己割地一點都不剩了，還能給倉靈什么？

    倉靈說不夠。

    不夠啊……

    可他搜遍全身，早已裂碎的石身，摘下的石心，破碎的靈核，剜去的神骨和眼睛，都已經(jīng)給出去了啊……

    除了殘破的靈魂，他什么也不剩了，偏偏這殘魂是九天境神尊的，是倉靈最討厭最恨的東西。

    “沒了……”

    他太倉皇，太恐懼，半分強裝的鎮(zhèn)定也沒了。

    無比巨大的痛苦壓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