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只剩她一人，便只能拼盡全力去將這些年缺失的東西一一補足。

    “這樣終究不是辦法，況且治國之術(shù)也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學(xué)成?！比~歸塵注意到綠裳眼底隱約的青黑色，嘆了口氣，“一代雄主的成長終究需要風(fēng)浪的磨礪，你如今便是再怎么拼命，也無法在短短數(shù)日之間學(xué)會所有的東西?！?/br>
    綠裳輕咬著下唇，她自然是明白葉歸塵所言不假，但她除了晝夜跟在靈淵身后學(xué)習(xí)這些，便再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朝廷大臣們在戰(zhàn)事中死的死，降的降。死去的人當(dāng)然不必再說，然而那些投降茍活的人，她卻無法放下芥蒂重新啟用。

    如今朝中除了六部主官之外，領(lǐng)兵打仗的將領(lǐng)都是綠裳自己親自提拔出來的。

    她雖年紀(jì)不大，但是當(dāng)初誰舍命相護(hù)她卻記得清楚。故而這次提拔的，全都是當(dāng)初一直忠誠于她的人手。

    “陸jiejie說你們很快就要離開，我年紀(jì)小難以服眾，必須要提拔任用我自己的人手，才能進(jìn)一步鞏固朝政?！本G裳輕聲道，“我以前覺得朝中大臣都很好，然而經(jīng)歷破國之禍后我才明白，人心難測?！?/br>
    就連當(dāng)初她最信任的太傅大人，也在敵將入城之后率弟子投降，且極盡諂媚卑躬之能，再也不見當(dāng)初守正廉明的文人風(fēng)骨。

    故而雖然得知太傅在這場劫難之中僥幸存活下來，綠裳卻也沒有派人再請他回朝，更是拒絕了太傅派人傳話求見的請求。

    時也運也，運也命也。

    她被命運推到了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壓上自己的一切去爭去搶去算計。那些曾經(jīng)背叛過傷害過她的人，她絕不原諒。

    見她隱約陷入了偏執(zhí)的情緒，靈淵點點頭：“好吧，那今天我再教你一課，人心難測。眼見未必為真，耳聞未必為實?！?/br>
    葉歸塵抬頭看著他：“現(xiàn)在么？”

    他明白靈淵的意思，因此才有些猶豫。綠裳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將一國的重?fù)?dān)壓在她的肩頭已經(jīng)是強人所難，如今又要將血淋淋的真相撕開擺在她面前，擔(dān)心綠裳會承受不住。

    因此，雖然葉歸塵知道早晚要讓綠裳見到真相，卻總想著能晚一點兒是一點兒。

    靈淵點點頭：“十歲也不算小了，若是她連這點兒真相都承受不住，倒也不必再學(xué)什么治國經(jīng)略了，早些去見她的父母親人也免得在人間受苦?！?/br>
    他的話說得無情，綠裳卻從這話中品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味道。

    她有些惑然地抬頭看著靈淵，不明白為什么方才還和顏悅色的仙長此刻忽然變了臉色。

    葉歸塵想到當(dāng)初年幼的靈淵才四五歲就被至親遺棄，又在年幼時經(jīng)歷了國破家亡，顛沛流離數(shù)年后又淪入魔界受盡折辱，這些話旁人來說或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從靈淵口中說來卻恰如其分。

    “丫頭，你跟我們來罷?！比~歸塵向綠裳攤開手。

    綠裳猶豫著將要把手放上去時，葉歸塵的手被靈淵握住，而靈淵則抓住了綠裳的手腕。

    葉歸塵低頭看看與靈淵十指緊扣的右手，陷入沉思。

    綠裳仰頭看著占有欲十足的靈淵，選擇沉默。

    下一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閣樓上。

    緊接著，又出現(xiàn)在一棟破舊的民宅院內(nèi)。

    “這里是？”綠裳茫然環(huán)顧四周，這院子極其破舊，周圍的院墻垮塌了一半，屋子也被大火燒了大部分，只留下后院的廚房和柴房勉強能用。

    葉歸塵和靈淵兩人都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旁邊。

    忽然，那柴房里傳來一陣虛弱的咳嗽聲，緊接著里頭就響起了一個男人關(guān)切的問候：“爹，你是不是又難受了？”

    隨著這聲話音落下，屋子里唯一的一盞油燈也被點亮，房間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倒水聲，咳嗽聲不絕于耳。

    “我再去給您熬一碗藥吧?！蹦腥说穆曇衾锍錆M了擔(dān)憂。

    又過了半晌，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響起：“不必了，你去休息吧，我好多了?！?/br>
    聽到這個聲音，綠裳的眼底忽然涌起憤怒的神色。

    她記得清楚，當(dāng)初也是這個聲音在大殿之上勸誡她的父皇：“陛下，如今西陵大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他們有仙師助陣，我方將士根本無法守住城墻。還請陛下為百姓著想，出城投降！”

    最后，也是這個聲音的主人阿諛奉承敵人，還讓自己全家上下為敵人煮飯燒湯。

    她不解，為何葉歸塵和靈淵要帶她來這里，難道是要讓她看看這老家伙如今凄涼的下場嗎？還是說想讓她對這個老家伙有半分憐憫之心？

    懷著滿腔憤懣的怒火，綠裳沖上去推開房門，才要開口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竟然直接穿過了房門，而屋子里的兩人對此卻毫無察覺。

    屋子里，擺著一張破草席，堆了一大堆用于保暖的稻草，須發(fā)皆白的老太傅躺在上頭，身上披了件破襖。

    旁邊，一張瘸了腿的桌子底下用碎磚頭支撐起來，上面擺放著兩只缺口碗，其中一只碗里還有淺淺一層褐色的水，想來就是方才老人喝的。

    饒是心頭恨極了太傅，此刻見他淪落到這般慘境，綠裳心底也忍不住涌出幾分不忍。

    “太傅！”綠裳試著喊了一聲，但是對面兩人卻都沒能聽見她的聲音。

    聯(lián)想到自己方才穿墻而入，綠裳便明白，自己大概是傳說中的魂魄離體了，rou眼凡胎的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