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風大了些，卷子剛放好，有風吹來，卷子被風吹到地上，她彎腰去撿，后門在這個時候被人推開，一雙綻白的運動鞋出現(xiàn)在她眼前。

    鞋側(cè)有耐克的標志，藍色運動褲褲擺順著風的方向隨意晃了晃，有熟悉的清冽薄荷氣息撲面而來。

    夏萱一眼認出是誰，就那么躬著身，白皙指尖捏著卷子，像是被定格住般動也不動。

    心在這一刻狂跳起來。

    捏著卷子的指尖很輕地抖了抖。

    胸口起伏不定，像是有鼓在敲。

    砰砰砰。

    夏萱從未這樣緊張過，比被他扶住腰肢還緊張，除了緊張外，還有其他的情愫，他……

    會不會認出她？

    “同學?！钡统羷勇牭穆曇粼陬^頂上方響起，陸司州看出了卷子上的字跡，垂眸問，“那是我的卷子嗎？”

    “是?！毕妮娴穆曇艉茌p很小，不細聽的話根本聽不到，她站起，用力壓下心悸感，吞咽下口水，緩緩抬起頭，對視上一雙清澈無波的眸。

    “謝謝?！标懰局萆斐鍪?，客氣道。

    夏萱把卷子放他手上，隔著卷子她指尖似乎碰觸到了他手指，匆忙撤離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捏住的地方正是他的名字。

    陸司州。

    那個讓她心悸、難捱、雀躍的三個字。

    “同學，”陸司州拿回卷子，把籃球放到課桌和墻之間，勾過椅子剛要坐下，見她還沒走，隨口問，“還有事？”

    夏萱猛然回過神，怯生生說了句：“沒有。”

    轉(zhuǎn)身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蘇洋臉上淌著水進了門，見到夏萱逃也似的背影，甩了下額前的碎發(fā)，打趣道：“州哥，你怎么人小姑娘了，瞧給嚇得。”

    陸司州卷子上甩下一片水漬，他順手拿起籃球扔蘇洋懷里，唇角勾著抹不羈的笑，“不會說話閉嘴。”

    接著又給了蘇洋一腳。

    蘇洋沒站穩(wěn)，趴前面陳哲背上，陳哲罵了句：“cao，你敢壓老子，快他媽起來?！?/br>
    陳哲把蘇洋掀翻，在蘇洋自以為帥氣的頭上重重揉了一把，蘇洋罵了聲：“cao，老子的頭發(fā)?！?/br>
    兩人在教室里追趕起來。

    夏萱坐下后，心情還不能平復，捏著筆的指尖都是顫的，她眼角余光悄悄回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她接下來的心情都不算太好，鼻息間像是涌進了小金桔的味道，那無意間碰觸到帶來的喜悅就這么沒了，一直到晚自習，心情都有些沉沉的。

    “劉夢在陸司州那一節(jié)課了，這是打算把高一數(shù)學都給講完么？”張雪回看了一眼，抬肘碰碰夏萱的胳膊，撇嘴道，“看見沒，劉夢的校服是特意改小了的，腰都快露出來了?！?/br>
    “褲子也是改小的?！?/br>
    說著，她收回視線看了眼夏萱，“萱萱，你身材比她好看多了，我敢保證，要是你穿成那樣，肯定比她好看一百倍。”

    夏萱對著張雪勾了下唇算是給了她回應，側(cè)眸間再次瞟到了后面的兩道身影，隱隱覺得小金桔的氣息越發(fā)重了。呼吸一下，空氣都是澀的。

    靜默幾秒，她低頭去看數(shù)學卷子，想起了那個能靠近他的唯一方法，握緊筆，低頭寫起來，數(shù)學老師是幾門老師里留作業(yè)最狠的，每天雷打不動晚自習要寫四張卷子。

    寫完基本人都快廢了，看什么都像看數(shù)學公式。同學們怨聲載道也沒用，數(shù)學老師只會留的更多。

    不知是今晚的數(shù)學試卷太難，還是后面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聲音擾了心神，夏萱今夜做得格外慢，一節(jié)自習才做了兩張數(shù)學卷。

    好在她語文英語不錯，利用晚飯的時間做完了，不然今晚又得熬夜。

    盛陽高中有兩節(jié)晚自習，第一節(jié) 八點下課，第二節(jié)九點下課。

    第一節(jié)晚自習下課后張雪叫她去接水，剛邁出兩步便被夏萱拉住了胳膊，夏萱輕聲說：“走前門。”

    后門那里，劉夢買了紅牛正在勸陸司州收下，劉夢的表哥和陸司州是初中同學，也就是因為這層關系，陸司州才給她講那么久的題。

    陸司州不喜歡甜甜糯糯的東西，倚著墻低頭玩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不用?！?/br>
    “哎呀，你收下嘛?！眲袈曇羿堑牟恍?，自動省略了那個“陸”字，甜甜說道，“司州，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們聚聚，我表哥說好久沒見過你了?！?/br>
    “再說吧?！标懰局萋曇粲行├洌樕仙裆?，嘴角慣常掛著的那抹懶散笑容也沒了。

    他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只是有人沒眼力架。

    劉夢還在那叭叭，蘇洋有些聽不下去了，嬉鬧著打斷：“劉夢，你不會是看上我們州哥了吧？喜歡我們州哥的妹子從教室門口排到校門口了，要不你去領個號，先排個隊。對了，丑話說前頭，有你表哥也不管用，不能插隊?！?/br>
    其他幾個男生聽后，痞笑著起哄，“不許插隊?！?/br>
    劉夢氣的臉都紅了，羞澀著轉(zhuǎn)身離開。

    夏萱并沒有看到這幕，她們?nèi)ソ铀x開教室的時候，劉夢正在司州司州的叫著，親昵的像是戀人。

    “萱萱你手指沒事吧？”張雪看著她不小心被劃破的手指，擔憂問著。

    “沒事?！毕妮姘咽址胚M了口袋里，無人看到的地方慢慢攥緊，然后張開又攥緊。

    “你也是，剛想什么來啊?！苯辛怂脦茁暥紱]聽到。

    “……”在，想一個人。

    -

    第二節(jié)晚自習，大家躁動了很多，游蕩大軍又開始找試卷抄，夏萱的語文成績好，一早有人盯上她語文卷子。

    其實吧，語文成績好的大有人在，只是，夏萱最好說話，小姑娘說話輕輕柔柔，乖巧的像是不存在似的，這樣的人最好說話，有求必應。

    張雪嗓門大，罵人的時候聲音更大，“蘇洋，你要是敢把卷子弄臟了，我讓你當場吃了信不信?！?/br>
    蘇洋沒發(fā)聲，動了動唇，吐出兩個字：“潑婦?！?/br>
    張雪捏著他耳朵，要他道歉，蘇洋捂著耳朵一連說了三聲：“姑奶奶我錯了?！?/br>
    說完，仰起下巴叫了聲：“州哥?！?/br>
    夏萱握筆的手一頓，鋼筆在卷子上漾開一團黑暈，耳朵微微動了下，那個名字在心里很輕地扎了下。

    有什么東西順著扎下去的孔兒蔓延開。

    夏萱抿了抿唇，筆才又重新動起來。

    別人都在忙著寫卷子的時候，陸司州在玩游戲，手機調(diào)的靜音。

    大少爺坐姿很隨意，頭微垂著，眼瞼耷著，眼睫落下半彎弧，后背倚著墻，肩膀很松散，一腿敞開，一腿踩在椅子杠上，偶爾發(fā)出吱呀聲。

    通關太容易，沒用幾分鐘連過了十幾關，嘴角若有似無扯出一抹弧度。

    “有事？”陸司州懶懶抬起頭，細碎的短發(fā)垂在額前，纖長的眼睫上淌著光，眼底深處也綴著光影，偶爾有人影倒映在其中。

    少年下頜和喉結(jié)蜿蜒出一抹淡淡的弧，配上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懶散笑容，越發(fā)顯得不羈了些。

    “你數(shù)學卷子呢？”蘇洋雙手合十，像是敬佛般，“借哥們抄抄?！?/br>
    “你打算高考的時候也抄？”陸司州說著從桌肚里拿出，提醒，“小心下次再考不好，蘇叔斷你糧草?！?/br>
    “下次就不抄了，”蘇洋討好笑笑，回到座位后，張雪拍了下他的肩膀，“欸，問你個問題。”

    蘇洋后背貼著她桌沿，頭也沒回道：“問?！?/br>
    “陸司州都怎么寫作業(yè)的？”張雪納悶啊，他剛不是一直在給劉夢講題么，哪有時間寫。

    “閉著眼寫。”蘇洋回。

    然后。

    狠狠挨了張雪一腳。

    蘇洋手揉著腿解釋，“這些題，我州哥都會?！?/br>
    張雪吃驚的看了夏萱一眼，眼珠子差點要瞪出來，后者好像一點驚訝的意思都沒有，夏萱知道，蘇洋說的沒錯，陸司州都會。

    他自學能力很強。

    上初中的時候她就知道。

    蘇洋剛做了一道題，想起一件事，回頭問：“州哥，你晚上怎么走？不說司機今天有事不能來接你嗎？要不要哥們送你回去？”

    “坐公交車?！标懰局萜綍r都有專車接送，今天司機有事請了假。

    “我去，你會坐嗎？”蘇洋表情夸張道，“有卡么？”

    “還抄不抄，不抄給我?！?/br>
    “抄抄抄?！?/br>
    坐公交車？

    夏萱唇角很淺地勾了下，清澈的眸子亮了幾分，眼尾揚起淡淡的弧度，隱隱有些期待。

    這節(jié)晚自習似乎過得格外快，題做的也順暢，夏萱做完數(shù)學卷子后，背了會兒英語單詞，下課鈴聲響起時，她沒有急著走，而是慢條斯理收拾書包。

    張雪在一旁托腮等著她，眼神迷離，有的人啊，不管做什么都這么賞心悅目。

    夏萱就是這樣的人。

    蘇洋做完卷子，筆一扔，卷子塞桌肚里，跑到了最后排，叩擊兩下陸司州的課桌，“哥們今晚陪你一起走?！?/br>
    “你車不要了？”

    “明天再騎。”

    陸司州拉好書包拉鏈，把書包甩右肩上，冷白指尖勾著書包帶子，另一只手抄校服口袋里慢悠悠走出教室。

    剛出門便看到幾個胳膊挽著胳膊去衛(wèi)生間的女生。

    三樓長廊男衛(wèi)生間在西頭，女衛(wèi)生間在東頭，女生去衛(wèi)生間的話需要經(jīng)過一班教室。

    幾個女生看到陸司州后扭捏地推搡了一下，嬉笑著跑開。

    蘇洋在后面憋出笑。

    這種場面陸司州見怪不怪了，沒什么感觸，見蘇洋傻樂，睨了他一眼，示意他快走。

    蘇洋屁顛跟上，嘴巴不停：“欸，臥槽，你說那些女生怎么就只能看見你呢，我這個大活人她們就看不到嗎，我哪不如你?！?/br>
    “哪也不如?！标懰局莺敛豢蜌鈶蝗恕?/br>
    “噗?！睆堁┞牭胶笮Τ雎?，夏萱扯了下她的袖子，提醒她安靜些。

    夏萱緩緩抬眸，前方，月光把少年的背影拉扯得很長，像是一株挺拔的松，就著吹來的風，她再次聞到了小金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