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溫柔如水的眼神。

    一開始，安樂還不知道，這會是什么樣的眼睛里才有的情緒。

    直到。

    她看到了李朝朝的雙眸，看人的時候，兩眼彎彎，眸底帶著水光，溫柔的樣子，讓她忍不住……

    忍不住喜歡。

    她生辰那天，是七月七，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闔宮上下歡樂一片，火樹銀花，滿天煙花，還有從民間請來的戲班子，雜耍。

    朝臣攜家眷進(jìn)宮為她慶賀生辰。

    許是她那太子哥哥喝多了酒，竟在她耳邊問道：“安樂，你小小年紀(jì)，不會有磨鏡之好叭？”

    周函章身上聚是酒味兒，安樂笑著道：“哥哥在說什么，安樂聽不懂?！?/br>
    是啊，她今天才過九歲的生辰，她能懂什么？

    周函章想，兩個小丫頭，罷了……

    他轉(zhuǎn)眼，看到李朝朝捧著酒杯，在那兒乖巧的喝酒。

    “太子？太子？”上首，皇帝叫了他幾聲。

    “父皇?！敝芎禄剡^神，朝著他抱拳行禮。

    “來年你便十七，都說丞相嫡女江姣姝貌美無雙，不如今日趁著小七生辰，將她賜給你做太子妃吧?！宾』I交錯間，皇帝一句話，便定了兩個人的姻緣。

    “兒臣多謝父皇美意，江家meimei才貌出眾……兒臣愿意?！碧悠鹕?，走到大殿中間，皇帝下首，跪下磕頭。

    江姣姝盈盈走來，在太子身旁，與之一同跪下，磕頭，“臣女謝主隆恩?！?/br>
    江百慈攜夫人跪下，“謝主隆恩！”

    江滿也跟著跪下，她想，江姣姝是京城身份最尊貴的貴女，或許，生來便是當(dāng)太子妃的么？

    整個玉輝宮，喜氣洋洋。

    安樂笑了，就算是太子又如何？

    還不是要娶，自己不喜歡的人，也不能拒絕。

    不過，江姣姝家族勢力不可小覷，以后周函章登上皇位，江家勢必會助他。

    她這個父皇，自始至終，最偏心的，還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長——周函章。安樂今天穿了紅色的宮裝，頭上戴了一個福字做成的發(fā)簪，很是精美。

    李朝朝喝得有些暈，她偷溜出去醒酒。

    今天天上好多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數(shù)不過來了。

    她打了個嗝，趴在石欄上。

    轉(zhuǎn)眼，到了八月。

    將人熱死的天氣，知了有氣無力的叫著。

    只求下一場雨。

    這月初三，江晏庭率領(lǐng)大軍班師回朝。

    寧朝最年輕氣盛的小將軍，手持紅纓槍，身著鐵甲披風(fēng)，威風(fēng)凜凜地騎著鐵騎汗血寶馬，后面跟著浩浩蕩蕩的軍隊，整個京城夾道歡迎，都知道江晏庭率領(lǐng)三萬騎兵，將北兇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們還賠了寧朝五萬金銀，三座城池。

    皇帝帶著后宮站在宮墻上，親自迎接。

    李朝朝跟在安樂后面，看著熱鬧的京城，人山人海，中間有個騎著馬的小將軍，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江晏庭。

    他有些黑，估計是在邊疆風(fēng)吹日曬的。不過，他長得很俊美，這一路好多女郎沖他擲花。

    他的頭發(fā)被扎成了一條條小辮子，一雙晶瑩剔透的狐貍眼，鼻梁高挺，嘴唇下面有一顆黑痣，下巴尖尖的，整個臉闊很有型，是完美的長相。

    他的個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九五左右，穿著鐵甲，披著紅色披風(fēng)，他將頭盔拿了下來，跪在地上，“參見陛下！臣等不負(fù)陛下所托，將北兇打得那叫一個痛快！”

    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少年出將才！不愧是江愛卿家的好兒子，你為朕除去心頭大患，朕要賜你為鎮(zhèn)國大將軍，賜你鎮(zhèn)國府安住，再賜你良田萬畝，三十萬黃金！”

    “多謝陛下，不過，打敗北兇，不止是靠得微臣，還有鎮(zhèn)守邊疆的將士們，請皇上也封賞他們。”江晏庭道。

    “好！就依愛卿所言，朕要犒賞三軍，讓他們無后顧之憂！”皇帝將這事交給了太子去辦，務(wù)必大賞特賞。

    周函章獎勵將士們，那叫一個慷慨，不僅每人賜了錢財，還每人都分了田地，且都是記錄在冊，做不了假……

    江晏庭立了大功，皇帝在宮中設(shè)宴，群臣一同慶祝。

    這一日后，在丞相府，又是好一番慶賀。

    宴請了許多大臣不說，周邊的百姓，還有乞丐，都被管家領(lǐng)著人去送了不少吃食。

    那些百姓、乞丐對江家又是一陣感恩戴德。

    李朝朝回了丞相府，江百慈特地幫她請了三日假，要她回去。

    她坐在宴席上，看著江百慈喝得紅光滿面，便是大夫人，也是跟著喝了不少酒，更別說江晏庭。

    庶子庶女們也都在席面上，跟著慶祝江晏庭被封為鎮(zhèn)國大將軍。

    李朝朝喝了幾杯，頭暈的不行。

    江淵將她手中的酒盞換成了茶水，不動聲色的同客人喝著酒。

    到了后半夜，人才散完。

    李朝朝回了紫怡園，丫鬟們伺候著她洗了澡。

    換上干凈清爽的中衣，躺在床上準(zhǔn)備睡覺。

    一玉進(jìn)來，讓她先別睡，把醒酒湯喝了。

    李朝朝喝了幾口，便昏昏沉沉睡下了。

    翌日。

    她去大夫人那里請安，特意穿著不起眼的淺灰色襦裙，頭上戴著銀釵，李朝朝以為，自己只要穿成這樣，便不會召來大夫人反感。

    大夫人是江家主母，住所裝飾華貴，點著沉香，西廂屋子供著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屋里已有不少人了，李朝朝來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給母親請安，請柳姨娘、王姨娘安?！崩畛６Y，大夫人沒有叫她，她便不能起身。

    大夫人看她穿得寒酸，比她的侍女還要不如，面色慈善，“起來吧，滿姐兒怎么穿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江家虧待了你。”

    李朝朝心下一緊，若真穿得艷麗，只怕到時候，大夫人又會說：“滿姐兒怎么穿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唉，也是個沒娘教的，也罷也罷?！?/br>
    “回母親，女兒這件衣服是公主所賜，布料是蘇州進(jìn)貢的，二哥哥回來，女兒自然要穿最好的衣服，只是女兒相貌平平，不如嫡姐樣貌十分之一，衣服再好看，也穿不出其一二，還請母親見諒。”貶低自己，捧高別人，有時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嗯，你這孩子倒是自謙。在宮里這么久，還算是學(xué)到了東西，越來越會說話了。也罷，錦衣，去將老太太生前送我的鳳頭釵拿來?！贝蠓蛉俗谥魑?，品了口茶，緩緩道。

    鳳頭釵，只有民間女子大婚時可帶，是太后當(dāng)年還是皇后時，特下的鳳旨。

    “是，大夫人。”錦衣恭敬退了下去。

    江姣姝不滿道：“阿娘，那鳳頭釵，不是祖母生前在您與阿爹成親的時候，送您的么？您說過的，會在我跟太子大婚的時候，送我的嘛！”一半撒嬌，一半不滿，江姣姝煩死這個庶妹了。

    “好了，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贝蠓蛉藲鈩莶慌酝?，看了眼她，江姣姝便閉上嘴，不再多言。

    “母親厚愛，女兒身份低微，配不上母親的鳳頭釵，還是送給嫡姐吧?！绷验_了啊，真的這波仇恨拉的，李朝朝就是再傻，也能看出來。

    被搶東西，誰都不爽。

    柳姨娘接話：“滿姐兒不過是個庶出的，怎配得上老太太送您的鳳頭釵呢？jiejie還是收回成命吧，姝姐兒喜愛的緊，不如……”

    “好了。柳姨娘！我的東西要送誰，還輪不到你來置喙?！贝蠓蛉死渎暤馈?/br>
    錦衣雙手拿著一個錦盒從外面進(jìn)來，恭敬地遞給李朝朝。

    李朝朝不敢接，還是大夫人發(fā)話：“拿著吧，都說了送你?！?/br>
    無奈，只得硬著頭皮接下。

    這時，江淵、江晏庭一同進(jìn)來，行禮：“請阿娘安?！?/br>
    “都起來吧。庭哥兒，過來認(rèn)認(rèn)你弟弟meimei們。”大夫人淡淡道。

    姨娘們的兒女們都在他們后面站著，聽到大夫人的話，他們都走到前面，江窈窈率先道：“二哥哥，我是柳姨娘生的，叫江窈窈，這是五meimei，江媌衣。六弟江贊?！?/br>
    右邊的江天明說道：“二哥哥，我是王姨娘生的，叫江天明，她叫江雙虞?！彼噶酥付阍谧约号詢耗懶〉呐?，說道。

    他們都介紹完，李朝朝才上前，低著頭福禮：“我是趙姨娘生的，叫江滿?！?/br>
    江晏庭爽朗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弟弟meimei們好，都餓了吧，回去吃飯吧?！?/br>
    李朝朝自趙姨娘死后，便記在了大夫人名下，她正要回去。

    大夫人叫住了她，“滿姐兒，你留下來，同哥哥jiejie們一起吃吃飯，說說話。”

    飯桌上，大夫人先走了。

    李朝朝坐在江淵身邊，食不下咽。

    江淵給她夾了個rou丸子，“滿滿，沒有胃口么？”

    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李朝朝笑靨如花，“沒有，大哥哥，我是昨日喝了太多的酒，現(xiàn)下還有些難受罷了?！?/br>
    江姣姝嬌哼道，“誰讓你喝酒不知節(jié)制？二哥哥回來，就算高興，也要海量?！?/br>
    “三jiejie說的是，江滿下次，再也不貪杯了。”她低著頭，小聲道。

    “知道了知道了，扭扭捏捏。我看你在七公主那里的時候，不是天天笑得挺開心的么？怎么一回來，就跟別人欠你錢似的。”江姣姝不爽道。

    李朝朝忙解釋，“三jiejie莫怪，我這是還沒睡醒。”

    她強打著精神，“早就聽聞二哥哥在邊疆殺敵，英勇無比，大殺四方！北兇人看了就嚇得尿褲子。今日一見，沒想到我二哥哥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神勇的很?！?/br>
    江淵為她盛了碗湯，碧玉湯，這是大補的湯。

    江晏庭被她夸的耳朵都紅了，“小妹嘴真甜?！?/br>
    江淵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江姣姝陰陽怪氣道：“什么嘴真甜，二哥哥你嘗過？”

    “我、我就是夸小妹會講話而已，三妹，你說話實在是過分！”江晏庭撕下一只雞腿，憤憤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