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選已經(jīng)許久沒見玥兒笑得如此開心了，倒不是說她平日里不開心，只是宮中諸事繁雜，無論是后宮還是前朝，他和玥兒白日里處理完大小事宜，晚間相處時也總是互相取暖，修補白日的疲勞，只有非常閑暇的時候才能想得起去玩些什么。

    “靜姑娘平日里常來陪皇后坐坐?！?/br>
    蕭選鬼使神差地說了這么一句，言玥和靜禾這才看見他進來，連忙起身見禮。

    “陛下怎么這個時辰來了？”

    蕭選見言玥臉色有些不對，只以為她是被自己嚇了一跳，解釋道：“本來下午叫了蘇世杰去御書房，結(jié)果這人去了凌源巡視，遇大雨未歸，朕今日下午就得了空閑，來陪陪你?！?/br>
    靜禾見狀又行了一禮，道：“那臣女就先告退了?！?/br>
    言玥兩次生產(chǎn)多虧有靜禾照看，蕭選對她也是客氣十足，溫和道：“是我吵了你們姐妹敘話了，靜姑娘在宮中多住些日子吧，不必拘束?！?/br>
    言玥這會兒走到蕭選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笑道：“陛下說晚了，我們正聊著呢，靜jiejie這會兒就要準備回府了，康王府的老夫人身子不大爽利，邀她前去看看呢。”

    靜禾聞言看了言玥一眼，點頭稱是：“臣女的行李已收拾好，正是來找皇后娘娘辭行的?！?/br>
    蕭選本就是客氣一下，聽到靜禾要走也不置可否，聽言玥和她客氣兩句，便見她退了出去。

    下午，蕭選和言玥一塊去湖心亭坐了會兒，當(dāng)時蕭選就覺得言玥興致不高，還以為是她累了，等在正陽宮用晚膳時，他看著言玥沒吃幾口，而且，一次都沒給他夾過菜。

    等撤了膳食，言玥剛想去看眼兩個孩子，卻被蕭選抱了個滿懷。

    “怎么了，一下午都見你心神不寧的。”

    “沒有呀，只是有點倦怠了”，言玥笑了笑，輕輕推了推他，“陛下，我先去看看孩子。”

    蕭選難得想逗逗她，硬是抱著不撒手，笑道：“瞧你晌午還和靜禾聊得開心，怎么看見朕就悶悶不樂了？難不成還真得把靜禾給你找回來？”

    言玥足足哽了兩秒，這才整理好表情，微笑道：“陛下說笑了。”

    蕭選見故意逗她，她卻沒反應(yīng)，可見是真的心情不好，咧開的嘴角也降了下來，哄道：“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開心，還是宮里誰惹你了，有事情要同朕說啊……”

    “陛下”，言玥忍不住打斷道，“我說了，無事?！?/br>
    蕭選安慰的話被她堵在嘴里，心里也生了三分火氣，大聲道：“這冷冰冰的樣子哪里像是無事！”

    屋內(nèi)各自忙活的宮人們頓時一靜，往日里，在正陽宮的陛下是最好伺候的，這是頭一次，見陛下在正陽宮如此高聲說話。采桑擔(dān)憂地看了眼皇后娘娘，見整理妝臺的幾個小宮女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便與高湛對視了一眼。

    高湛猶豫了一瞬，給她一個眼神。

    采桑心領(lǐng)神會，帶著小宮女們無聲地退了下去。高湛給她們開著門，自己也跟著悄悄地退到門外。

    宮人們縱使再小心也不會毫無聲響，言玥下意識朝門口看了一眼，惹得蕭選也看了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宮人們都退下了，只剩下他們二人。

    被這么一打岔，蕭選的氣頭瞬間就斷了，只扭頭坐在桌上，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喝了半杯后這才開口，雖然語氣難掩怨憤，還帶了許多委屈：“你又是在哪里受得氣，平白無故和我發(fā)什么脾氣！”

    言玥見他連“朕”都不用了，可見也是真的氣上頭，干脆坐在他對面，也給自己斟了杯茶。

    “謝家請旨求陛下賜婚，大公子謝玉求娶林府二姑娘，聽說昨日遞了折子?！?/br>
    蕭選一愣，下意識道：“是靜禾和你說了什么，你才找朕撒潑？”

    “你別胡亂怪她”，言玥皺眉道，“她上哪兒知道折子的事，是早上皇祖母與我說起我才知道?！?/br>
    “她不愿？是有了別的心上人了？或是你不愿，不想她嫁與謝家”，蕭選一時更納悶了，疑惑道，“朕知道你們感情甚篤，又怎么會隨意同意，當(dāng)時就把折子扣下了，總得和你商量再做打算啊?！?/br>
    “是嗎，”言玥拿起茶杯，輕抿一口，“陛下把折子扣下，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自己呢？”

    蕭選有一瞬間的茫然，腦袋轉(zhuǎn)了好大一個圈，這才反應(yīng)過來言玥說的是什么意思。心中隱隱竄動的火苗有如烈火烹油，轟地一聲被點燃。他立時彈起身子，帶著凳子在地上劃出一聲刺耳聲響。

    “你什么意思，你覺得朕對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蕭選越說越覺得難堪，有如受辱一般臉漲得通紅，怒吼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人！”

    言玥也不甘示弱地站起了身，平靜的凝視著他。

    “我當(dāng)然知道陛下不是見色忘義之人，陛下心中裝著整個大梁，裝著幽幽皇權(quán)，裝著天下萬民，又豈會流連花容顏色?！?/br>
    說著，言玥上前一步，冷冷道：“陛下若是納了誰，絕不會是因為見色起意，只會是因為她的家世姻親，她的權(quán)勢立場，因為收攏的聲望，因為維穩(wěn)的施恩！”

    蕭選心中燃起的熊熊大火瞬間冷了下來，因為言玥的三言兩語，將這件事從夫妻吵嘴的情愛糾纏轉(zhuǎn)向了權(quán)謀政治，他身上的火不再那樣爆炸的燃燒，而是都化作凝成實質(zhì)的巖漿，游過筋骨xue位，滾滾流淌于經(jīng)脈之中。

    “所以，你認為朕想納了靜禾。因為她的家世姻親，她的權(quán)勢立場。你認為，朕想利用她收攏京中女眷的聲望，利用她對林家施恩？”

    言玥不必不退，直視著他的眼睛，反問道：“不是嗎？”

    屋子里安靜了許久，許久過后，蕭選才忽然冷笑了一聲。

    “有?！?/br>
    他們夫妻二人自幼相識，相伴多年，感情甚篤，蕭選自認自己是個復(fù)雜的人，他堅毅、決然、野心勃勃，同時也自傲、多疑、自私?jīng)霰?。這么多年，他僅有的信任與感情都給了皇祖母、給了林燮與言闕，剩下的，全部全部，都給了言玥。

    也正因為如此，他也明白，言玥也將會是最了解他的人。

    “朕的確想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