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57
再見到她的時候,是五日后。 臨近過年,寒季向陛下匯報了懸鏡司一年的總結(jié),只待放年假了。今日有點飄雪,細小的雪花洋洋灑灑的,落在人臉上都不覺得涼。 寒季側(cè)頭看向遠處排著隊來來往往的宮人們,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出宮,而是對身邊的程公公道:“我去給太皇太后請個安。” 一路上放慢了腳步,緩步走入后宮,數(shù)不清的宮人們從她身邊穿行而過,寒季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太皇太后處,請了安,陪著說了會兒話,婉拒了太皇太后要為她和夏江賜婚的提議,等再出來時,寒季也覺得有些好笑。 笑自己的莫名其妙,宮中的宮人數(shù)以千計,怎么可能說碰見就碰見。 “寒大人,怎么了?” “無事”,寒季對太皇太后身邊的姑姑拱了拱手,溫和道,“姑姑莫送。” 回時的腳步比來時快上許多,就在轉(zhuǎn)個身就能出后宮的長街上,寒季側(cè)耳先是聽到了訓(xùn)斥聲,過了這個轉(zhuǎn)角,就看到了跪在墻檐下的人。 “你打量著蒙我是吧,這么些天了,你的腳還沒好?” “回公公,您不是找醫(yī)官確認過了,奴婢并不是在裝病?!?/br> “你當我是蠢貨?叫你去伺候內(nèi)廷司的李爺爺,你當天就傷了腳,不是故意的還能是什么!這樣好的活計,要不是你長得鮮嫩,哪兒能輪得到你這個罪奴享福!” 一道鞭子在她身邊綻開,打在地上發(fā)出清脆刺耳的一聲,離她臉袋和膝蓋只差一點距離,可她動都沒動,依舊弓著腰跪在原地,卻比任何挺直了腰板的人都要不卑不亢。 “回公公,奴婢只是恰巧傷了腳?!?/br> 她面前的太監(jiān)氣極反笑,拿著鞭子杵著她的腦門道:“你不愿意是吧,既然這腳不想要了,那這一雙腿也別要了,你就在這跪著,跪到什么時候想清楚了什么時候再起來!不過……這樣寒冷的冬日,我想你只跪上半日,這腿估計就廢了……” 她的臉色未變,聽到這樣威脅的話同其他任何吩咐一樣,恭謹?shù)毓蛟诘厣系溃骸笆牵?。?/br> 拳拳打在棉花上,那公公氣急,舉手就揮起了鞭子。 “誰在那?” “我”,那公公怒氣沖沖,差點脫口就罵,回頭看見寒季之后嚇得連忙躬身,但反應(yīng)很快的就露出個笑臉來,“寒大人,奴才在這里管教下人,擾了您了。” 寒季緩緩行至二人面前,隨意問道:“這宮女犯了何錯,怎么在這里責打?” 太監(jiān)諂媚道:“不過就是蠢笨些許,此人是掖幽庭罪奴,奴才也未動用私刑,就叫她在此罰跪而已?!?/br> 寒季瞥了一眼跪著的女子,那姑娘從頭至尾都未抬頭朝她看一眼,哀求的一眼,或是惶恐的一眼,她只是直視著眼前的地磚,仿佛根本沒有人經(jīng)過。誠如那日夜里她所說的,她不愛示弱,不喜求饒。 寒季收回了視線,繼續(xù)向前走去。 太監(jiān)躬身行了一禮,諂媚道:“寒大人慢走。” 寒季腳步未停,輕飄飄丟下一句:“日頭怪冷的,叫她起來吧?!?/br> “什么”,太監(jiān)一時愣在那里,話都沒說清,“這……寒大人,您是說……” 寒季只是冷冷的瞥了太監(jiān)一眼,未有其他情緒,也沒朝跪著那人看一眼,道:“怎么了?” “啊……無,無事……奴才這就讓她起來,這就讓她起來……” 這會兒子風大了些,天空飄來一大片又厚又暗的云,大片的雪花紛然落下。伴著太監(jiān)低聲的咒罵,璇璣扶著墻踉蹌地站起身來,看著寒季的背影在長街上逐漸遠去。 —— 自新年后,懸鏡司大案接著小案,作為懸鏡司首尊之女,寒季這個高階掌鏡使也清閑不了。金陵內(nèi)外不說,就連兗州都去了一遍。好在事情都順利了結(jié),案情奏報做得漂亮,陛下夸贊不已。 回京不久,正值夜秦上貢了幾匹汗血馬駒,還并有二十四套馬術(shù)器具,陛下直接在宮中的演武場熱熱鬧鬧地辦了一場,列了馬上騎射、躍障、折返等諸多賽事,也拿出不少好彩頭來。 這等小兒科的玩意寒季一向是不會玩的,只是坐在高臺中自己的位次上躲懶。本想和晉陽說說話,但眼瞧著林家的坐席空著,長公主的坐席那也只有蒞陽在,寒季耐著性子坐了會兒,實在是索然無味,干脆起身打算退席。 下了高臺,長廊的盡頭有四五名躬身低頭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擦地。 她也在里面。 她身上的花椒味好像淡了許多,淡到寒季幾乎都沒聞見,許是冬天來臨,花椒少了些,掖幽庭需要剝的量也少了些。 寒季的視線在她瘦弱的腰桿上一晃而過,下過一行臺階打算出宮去。 啪—— 鞭子的破空聲在廊中響起,本來是清脆響亮的,到最后卻變成了悶聲,那是因為鞭子沒有打在地面、墻壁或是別的什么地方,而是打在了皮rou上,才發(fā)不出往日里清脆的聲音。 “叫你不好好干活!動作這么慢,快點擦!” 啪—— “你是個什么東西,給臉不要臉!” 啪—— “不想伺候人,還當你是什么小姐呢!干完活去我房里,我好好教教你到底怎么……” 不遠處的跑馬場人來人往,只是隔著一條長廊的距離,就能阻隔一切聲音。 鞭子被高高舉起,瘦弱的女子跪坐在地上,下意識抬頭看向鞭子的方向,抬起的弧度正好與太陽重合,她被晃的瞇起了眼睛。 “謠吟?!?/br> 本該離去的人再次出現(xiàn),責打她的太監(jiān)與她本人都抬頭看向發(fā)出聲音的人。她依舊瞇著眼睛,很想努力去看清,但是目之所及都是朦朧又模糊的,籠罩著柔和如霧的光圈。 “你要和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