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榜-101
景桓的心中本來是有氣的,氣她的隱瞞,氣她的擺布。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放出消息,說自己將要去江寧,就是引著他前往衛(wèi)陵,避開赤焰案;她選擇在那時(shí)候告訴他身世,也未嘗不是想看他面對此事會作何反應(yīng)。 救命的藥丸,是她早就備下的,甚至于她可能已經(jīng)將他會做的選擇了然于心。 景桓很想問她,從前有沒有其他事瞞著他,騙過他,或是如此天衣無縫的“引導(dǎo)”過他。 可是她消失了半年,這半年里,最初他還惦記著要一個真相,想問她在赤焰案中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隨著時(shí)間推移,他和身邊的人再也收不到她的半點(diǎn)消息,景桓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赤焰軍已滅,滑族大仇得報(bào),她就拋棄了他,離開了金陵。 可還好,她回來了。 景桓看著她明顯消瘦的臉龐,不住的為她夾菜,心中的疑問都快裝滿了整間屋子,可卻什么都不敢問。 吃了晚飯,見璇璣去拿披風(fēng),景桓手忙腳亂的拉住了她,頓了頓,才道:“舟車勞頓,您在這里歇一晚吧,如今我自己開府,院子里都是信得過的人,您就算常來……就算住在府中也是不礙事的?!?/br> 璇璣當(dāng)然知道院子里都是信得過的人,一部分是自己手底下的,更多的則是祖上叁代調(diào)查了,確定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沒有被任何人收買了才放到景桓身邊的。只是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住在譽(yù)王府有諸多不便。 雖然拒絕了景桓,但至少今夜,璇璣還是留下了。 許是看著她一切表現(xiàn)正常,沒有生氣,也沒有要甩手離去的樣子,景桓終于敢將心中疑惑問出口。 “您去哪兒了?” 璇璣也沒想瞞著他,回道:“梅嶺?!?/br> 景桓砰地一聲站了起來,恍然看著她道:“梅嶺!那……林殊……赤焰軍如何?” “一片焦土,遍地焦尸,他們都死了?!?/br> 景桓忽的卸了力,重重的坐回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他怔忪許久,才忽然抬頭看向璇璣。 “怎么”,璇璣看見他猶疑的眼神,輕笑道,“想問是不是我做的?” 景桓下意識想否定,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還好,下一秒璇璣就十分自然的回道:“不是我,我也是覺得蹊蹺,所以去追查一番?!?/br> 景桓幾乎在她說出口的同時(shí)就松了一口氣,這才有力氣問:“查到了什么?” 璇璣便將謝玉如何串通夏江,偷盜聶峰與夏冬往來信件,指使教書先生李重心模仿聶峰筆跡偽造求救信,騙得陛下兵權(quán),帶兵前往梅嶺,趁赤焰軍將大渝皇屬大軍俱滅力竭時(shí),不宣旨,不招降,揮下屠刀大肆殺戮,盡殲七萬赤焰軍于梅嶺,又偽造了祁王與林燮密謀意圖造反的證據(jù)盡數(shù)講給景桓聽。 案件并不撲朔迷離,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誣告并不是死局,各中誤會并不難解,難解的只是一顆多疑的帝王之心。 兩個月的拉鋸,七萬人的性命,多少人的清明與理想,就在璇璣叁言兩句間隨著那一場雪,那一場火埋葬在梅嶺。 燭火映照在景桓失色的臉龐,襯得他眼角的濕潤晶瑩透亮。 璇璣知道他需要時(shí)間來消化,也耐心的等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后才問:“你是怎么想的?” 景桓茫然的看向她。 璇璣溫聲道:“赤焰軍屠盡我族男丁,如今他們盡數(shù)被滅,也算是因果循環(huán),大仇得報(bào)吧?” “報(bào)仇……報(bào)仇……”,景桓茫然的呢喃了一會兒,忽然抬頭問道,“可是,林燮并不是因私仇來滅滑國,至于七萬赤焰軍,也只是聽令而已……這樣真的算報(bào)仇了嗎?” 璇璣嘴角微微上揚(yáng),氣定神閑地為自己倒了杯茶,幽幽道:“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我不知道……可是”,景桓猛地站了起來,在屋子內(nèi)來回踱步,“忠臣良將被屠戮,皇長子被冤殺,如此驚天一案竟然只是因?yàn)橐粡垈卧斓男偶∥摇也恢牢夷茏鍪裁?,我只知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既然聶峰的求救信是赤焰案的開端,那么先從謝玉和夏江手上得到李重心是關(guān)鍵!” “李重心死了”,璇璣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謝玉命天泉山莊卓鼎風(fēng)將他殺了,死無對證?!?/br> 景桓看向璇璣,她在淡然的飲茶,與焦急的自己仿佛討論的不是一件事。 “您有辦法?您有辦法的對嗎?” 璇璣放下茶杯。 “你認(rèn)為發(fā)生赤焰案的緣由是什么?真的只是一封偽造的求救信?僅憑謝玉和夏江的一面之詞就可以端掉一個赫赫威名的帥府,一個人才濟(jì)濟(jì)的祁王府嗎?” “您是說……父皇他……” “對于他來說,林燮是否通敵,祁王是否謀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一旦想反就真的可以反!所以他害怕,他恐懼!謝玉和夏江固然是挑起赤焰案的罪魁禍?zhǔn)祝扇舨皇遣轮辛松衔徽叩男乃?,就憑他們兩個,就能冤死七萬忠魂嗎?” 璇璣嘆了口氣,道:“說到底,赤焰軍算什么仇人,他們只是蕭選手中的一把鋒利的刀,真正握著這把刀揮向滑國的,是執(zhí)刀者本身。而當(dāng)這把刀足夠鋒利的時(shí)候,他又會擔(dān)心這把刀會不會刺向自己,所以干脆就毀了它?!?/br> “所以”,景桓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她,“無論是滑族,還是赤焰軍,真正的仇人,都是……父皇?” 璇璣沒有回答他是或不是,只是輕笑了一聲。 “你不是問我有沒有辦法嗎?我有的”,信手倒了杯茶,遞給了他,璇璣直視他的眼睛,“需要時(shí)間,需要很長很長的時(shí)間。” “等你權(quán)利在握,等你羽翼豐滿,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等他變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