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在松夷，我們回松夷?！?/br>
    他的手順著絳的脖頸往下一直安放在背部，摸到他顫抖的蝴蝶骨。

    本就瘦的身體被這樣一弄，就顯得更加脆弱了。沈勿歸恨不得把他揉進身體里哄，嗓音險些因為情緒波動而破碎。

    他緩緩絞痛的心臟，溫聲說：“沈勿歸，他是被你從大街上撿回去，猜測腦子有問題的人?！?/br>
    他湊近了絳的耳邊，生怕他聽不到自己說話，“還記得嗎？不記得也沒關(guān)系。”

    沒等絳的回答，沈勿歸隔著他的手背，擦掉他的眼淚，繼續(xù)說：“他是教你識字，一遍又一遍逼迫你寫下自己名字的那個人。他教會了你識字，帶你回家，告訴你永遠可以成為你退路的人。”

    ——他不記得。

    “那都沒有關(guān)系?！?/br>
    沈勿歸再教一遍就是了，他耐心夠足。

    “他還……他還舔了我的嘴?！苯{緩緩放下雙手，轉(zhuǎn)而去抱沈勿歸的脖子，埋在上面掉眼淚，“他還說要娶我。”

    沈勿歸既無奈又心疼，不管自己有沒有說過，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是，我要娶你。”

    絳并沒有哭很久，許是路途奔波累了，不知何時埋在沈勿歸的懷里睡了過去。

    沈勿歸像抱小孩，攏好他的衣擺，拍撫他的后背，看他睡熟才放他下來，蓋上被子睡得舒服些。

    筮日清晨，絳還沒睜眼，眼淚就先流出來。

    沈勿歸一直坐在旁邊，回頭見他躺在床上一個勁地流眼淚也不說話，心疼瞬間柔和了半分。二話不說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他現(xiàn)在的身體還沒長開，骨骼纖細，已然是青少年的模樣，沈勿歸抱他毫不費力。

    等他哭了一陣，沈勿歸又帶他下樓，找掌柜要些吃食。

    沈勿歸本來還要抱他，一直到快出門口，絳反應(yīng)過來，也不掉眼淚了，掙扎著要下來。

    沈勿歸念他臉皮薄，也沒強求。

    “吃點東西緩緩?！鄙蛭饸w指尖帶走他眼角的眼淚，“不要哭太久，對眼睛不好?！?/br>
    絳神色焉巴，并不說話。

    樓下大堂熱熱鬧鬧，懸掛在房梁上的燈籠映出紅彤彤的火光，來來往往的住客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唯獨除了低頭被沈勿歸牽著走的絳。

    他一雙眼睛通紅，呆滯地跟著沈勿歸下樓，一直來到桌子旁。

    “兩位要吃些什么？”還沒坐下來，從后廚撩簾子出來的小芙瞧見他們，蹦蹦跳跳過來，趴在桌子上撐著臉詢問他們要吃些什么，“哎？你的眼睛怎么紅紅的？”

    小芙滿臉好奇，兩只漂亮的異瞳都要懟在他臉上了。

    絳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和她面對面干瞪眼也不說話。沈勿歸剛坐下來，他一眨眼，眼淚就流出來。

    這下可把面前的小芙嚇著了，立馬退開距離。

    “你怎么了？”她摸摸耳朵又摸摸眼睛，小聲說：“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小芙很嚇人嗎？”

    她以為絳沒見過她這樣的眼睛，一下子沒控制好距離嚇到了他。

    回想起以往來這里的住客，通常會因為她有一雙罕見的眼睛而覺得驚奇，好多小孩也會怕她們，便以為絳流眼淚也是被自己去嚇著。

    一時之間連忙捂著臉退后。

    “怎么了？”這時一靈來到小芙身后。

    沈勿歸低頭瞧見絳坐在椅子上，這會又在流眼淚，伸手替他擦干凈。

    他落坐在旁邊，伸手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又朝遠處快退到門邊上的小芙招了招手，“嚇到你了嗎？”

    小芙搖頭走過來，躲在jiejie后面，探頭看絳還在流眼淚。

    “他的眼睛里面裝的是湖水嗎？怎么一直在哭?。俊毙≤皆诙道锩嫣统鲆粔K繡著藍貓的帕子給他，“要不要擦擦眼淚？”

    絳并沒有接，他好像屏蔽了外界，除了沈勿歸，誰的話都聽不到。

    身旁的沈勿歸替他接過道謝。

    “有甜食嗎？說不定他吃了心情會好些?！鄙蛭饸w溫柔地擦掉絳臉上的眼淚，牽起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往小芙那邊指，低聲在他耳邊說：“看到了嗎？兩只小貍貓，還是異瞳，跟她們說說話?！?/br>
    “有呀！我去叫臨家哥哥烙我最愛吃的糖餅給你吃?！毙≤睫D(zhuǎn)身跑掉，“不許哭了哦，我馬上回來。

    小芙的動作跟一陣風(fēng)似的，她的jiejie并沒有和她一起去，溫聲問沈勿歸還要吃些什么。

    沈勿歸沒心情吃東西，絳的心情一直沉浸在之前的畫面里，怕他憋壞餓著肚子不愿意吃東西，想著吃點甜的興許心情可以好些。

    “有甜粥嗎？”

    一靈答道：“甜粥嗎？”

    沈勿歸點頭。

    “有的，客官稍等，我去廚房看看?！?/br>
    說罷，一靈轉(zhuǎn)身離去。

    等她走了，沈勿歸牽著絳的手放在膝蓋上，揉了揉他冰涼的雙手，頭一次不知道接下來要該怎么辦。

    “爹爹呢？他為什么不在?！?/br>
    出神期間，沈勿歸忽然聽到他低聲喃喃，回頭一瞧，頓時心一驚。

    “怎么了？”

    沈勿歸慌亂抬手捂住絳的臉，當對上他空洞的眼睛，心狠狠一痛，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停滯。

    絳不再流眼淚，空洞的紅眸靜靜地注視面前的沈勿歸，如同一具死物。

    他慘白的臉在沈勿歸的目光里逐漸放大，接近透明的嘴唇輕輕張合，吐出弱不可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