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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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遠林翻看著那份細則,從人手分配到轉移地點,每一條都很詳細,可行度也很高。他突然意識到晏諳這些天每日出府不是閑逛,而是真正的去了解民生,甚至是位置地形。 “殿下料定下官會來不奇怪,可殿下為何如此篤定天災會至?畢竟這種事……”故遠林意有所指。 “這種事,難道不是本就應該防范于未然嗎?”晏諳反問。 “只是防范于未然,可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的。”故遠林揚了揚手上的紙頁,“恕下官直言,殿下太過篤定了,甚至在暴雨降臨之前就著手開始準備,倒像是……專程為了此事而來的似的?!?/br> 我也不想露出破綻,可若是連我自己都不能做到篤定信服,如何能勸得動你? 晏諳笑笑,“大人這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非要從本王這里討個答案不可了?!?/br> “還望殿下勿怪,此事事關重大牽連頗多,下官身為一縣之官,總要對寧澗縣萬千百姓負責?!惫蔬h林收斂了神色,鄭重道。 晏諳笑著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不知大人是否聽過,洹水上有一個傳說?!?/br> 故遠林眸中閃過不解,不明白他為何將話題扯到這個上面來。 晏諳繼續(xù)道:“相傳環(huán)繞洹水的群山中有一個寺廟,名為清寂寺,其內住著一位僧人,守了洹水百年,護佑兩岸百姓平安。那日我來洹州府,渡江時隱隱聽到有鐘聲傳來,便讓船夫靠邊停船,循著鐘聲的方向上山去找,最后竟然也真的見到了那位高僧?!?/br> 施主今日既來此,便證明您守得住山河。 苦難已過,施主已得涅槃。 僧人的話猶在耳側,晏諳轉過身,直視著故遠林,一字一句地道:“他對我說,洹水平靜了百年,將于今歲泛濫。他無法下山,望我前來盡可能帶領一方百姓躲避災禍?!?/br> 擅自改動高僧的原話非他本意,但晏諳實在是沒有辦法解釋這件事情。他需要一個原因,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托辭。 “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去問故岑,他隨我一同上山,也是見到了那位僧人的?!?/br> “雖然從未見過您口中的寺院和高僧,但殿下的話,下官其實是信的?!?/br> 窗外,雨不知疲倦地下著,在屋檐處匯聚成流,仿佛架起了一道無休無止的瀑布。 故遠林低頭看著紙頁上蒼勁有力的字跡,洋洋灑灑,思慮周全,細致入微。晏諳沒道理耗費這么大的功夫去編造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謊言,同樣的,暴雨連日傾泄、洹水水位高漲也是事實,他更不可能讓寧澗縣萬千百姓涉險。晏諳說得對,不論真假,這種事都要防范于未然。 故遠林將那份細則放入袖中仔細收好,對晏諳行了一禮,隨后大步邁出屋子,朗聲下令:“傳令下去,即刻在西北方高地處搭建帳篷充作臨時安置點,從倉庫中取出三成的糧食、被褥等物資存放在那里;剩下的人到沿河低洼處疏散居住的百姓,在天黑之前全部轉移到安置點。全縣戒備!通知所有人提高警惕,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晏諳跟出去,“勞煩大人寫信告知相鄰幾縣長官,時刻關注堤壩情況和洹水漲勢,提前做好疏散撤離的準備!” 故遠林忙著各方人手安排和調配,晏諳也沒閑著,盯著人將倉庫里的糧食轉移到地勢更高、更干燥的地方封好。一旦洪水襲來,這些糧食就是百姓存活下去的口糧,就算朝廷能撥賑災糧來,從京城到這里也需要時間,而且大水沖毀道路交通不便,極可能延誤或無法抵達……各種意外他都要考慮到。 “王爺,”故岑急匆匆地趕來,褲腳和靴子早就泡濕了。他神色焦急,沉聲道,“情況有些不妙,百姓轉移得很不順利,不少人有抵觸情緒不愿意撤離,甚至有的人跑到田里說什么都不肯走,我爹已經去勸了?!?/br>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晏諳攥緊傘柄,“帶我過去看看。” 去的路上故岑簡單給晏諳轉述了一下情況。 原本底下的人都按照故遠林的命令挨家挨戶地去敲門,根本沒人留意田地里有沒有人滯留,畢竟這樣大的雨,正常來說百姓們都應該躲在家中閉門不出才對。其中一戶人家里只有一位老叟,年齡大了腿腳不便,一說要把他背去安置點避災,搖著頭死活不肯走,獨自一人非要守著房子。問了鄰居才知道老人家還有個兒子,叫張順的,竟然在這個時候跑到地里看稻子去了。 田間已經亂作一團,晏諳遙遙就望見了故遠林的身影,空曠的地理只有這里圍了兩三個人,一眼就看到了。 故遠林見了晏諳,不禁責備起兒子來:“這么大的雨,地里泥濘不堪,怎么還把王爺驚動來了?” 故岑這才反應過來,雨太大,即便撐了傘晏諳身上還是濕了大半。 “不怪他,是我自己要來的?!标讨O道。 故遠林嘆了口氣,愁道:“這張順不是個例,許多他爹那樣的老人脾氣更倔,怎么說都不聽,若是勸不動他,后面的事情更難辦?!?/br> 張順就那么坐在泥水里,滿身黃泥,青筋突起的雙手長滿了又硬又厚的老繭,臉上皮膚粗糙。他曾在烈日下不知疲倦地勞作,欣喜地看著稻子拔節(jié)、抽穗、灌漿,期待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如今卻只能任由渾濁的泥水泡著籽粒已經堅硬了的稻穗,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