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岑表示故遠(yuǎn)林已經(jīng)安置好了。

    車隊(duì)忽然停了下來，故岑抬頭，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聲音又驚又喜：“王爺，您快看！”

    馬車?yán)锏年讨O毫不知情，聞言弓身從車廂里出來，見到了令他此生最難忘的一幕。

    無數(shù)百姓前來送行，見了他紛紛跪拜叩謝，一頂紅綢扎制的傘高高地豎起來，比尋常油紙傘大了兩倍不止，綴有許多小綢條，上書贈(zèng)送人之名氏。

    在陽光的照耀下，萬民傘鮮艷奪目，綢條隨風(fēng)飄揚(yáng)。

    ====================

    # 卷二：振翼豈愁天色暝

    ====================

    第29章 聲聲訴

    天色已晚，一行人白日里剛渡過洹水，如今置身野外也沒有可以歇腳的驛站或客棧，只好找了一塊空曠的地方生火，烤他們帶的干糧來果腹。

    天黑之前，晏諳帶著故岑在河邊抓了好久的魚，此刻火上正吊著一小鍋魚湯。鍋?zhàn)永锏聂~湯咕嘟咕嘟冒著泡，香氣飄了很遠(yuǎn)。

    入秋之后的夜晚已經(jīng)有了些許涼意，晏諳手里拿著一根長木棍，一邊撥弄火堆，一邊和故岑閑話：“一路上沒有遇見什么流民，看來災(zāi)后安置做得不錯(cuò)。”

    “王爺還在這里，官吏們不敢不作為，賑災(zāi)款都落到了實(shí)處。只要能活下去，沒有人愿意背井離鄉(xiāng)的?！惫梳瘋?cè)首看著晏諳，在火光的映襯下，眼眸亮亮的。

    晏諳仰頭望著夜空中忽閃忽閃的星子，記得前世，大批流民一直走到了京郊，他就曾站在城墻上，親眼目睹過那餓殍滿地、哀鴻遍野的慘象。

    沿途沒有地方可以收留他們，連京城也不許他們進(jìn)入，看守城門的士兵將災(zāi)民們視作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生怕他們其中哪個(gè)身上有血疹，染給別人。

    雖然過不上太子那種錦衣玉食的日子，可晏諳畢竟生長在皇宮大內(nèi)，哪見過這幅景象。那些人蓬頭垢面，身上襤褸的衣裳勉強(qiáng)蔽體，有的不幸染上血疹，無藥醫(yī)治幾天就在痛苦的哀吟中死去，更多的只是想躺下來歇歇腳，閉上眼睛就沒能再醒過來。

    稚童還不知道抱著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沒了氣息，蜷縮在尸體懷里低聲啜泣，因?yàn)轲囸I，聲音比貓兒還小。沒有人憐惜，因?yàn)樗腥硕甲灶櫜幌?。幾個(gè)人用最后的力氣扒著緊閉的城門，干裂的嘴唇翕張，離得太遠(yuǎn)，聽不清在向里面的人哀求著什么。

    晏諳立在城樓上望著底下這一群人，不由得生出悲天憫人之心。他去求瑞昌帝開門接納流民，求戶部撥款賑災(zāi)，可是瑞昌帝以疫病兇險(xiǎn)為由拒絕了他，戶部也拿不出銀子……晏諳四處碰壁。

    高坐明堂的帝王不愿認(rèn)清子民的苦難，口口聲聲為民謀事的官員只顧眼前的茍且；京中挽香樓夜夜笙歌，城外流民們饑寒交迫。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意識到表面錦繡繁華的大啟，內(nèi)里滿是瘡痍。

    鈷藍(lán)色的夜幕下，晏諳心里舒了一口氣，這一世的洹州府不會(huì)再民不聊生，城門口也不會(huì)再有流離失所的百姓聚集。

    “什么人！”

    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巡邏士兵的喝聲，晏諳聞聲看去：“怎么了？”

    故岑迅速起身：“屬下去問問怎么回事?！?/br>
    晏諳扔了手里的木棍，“本王瞧瞧去?！?/br>
    走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是個(gè)十一二歲的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穿得破破爛爛，被人圍起來，怯懦著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一旁的士兵回稟道：“她一直在附近徘徊，我們驅(qū)逐她也不肯走。”

    晏諳抬腳走向那女孩，故岑怕有詐，即便對方看起來毫無威脅，還是低聲提醒道：“王爺小心。”

    晏諳柔聲詢問：“你有什么事嗎？”

    女孩絞著手指，小聲說：“能不能給我們一些吃的?！?/br>
    如果不能拿到吃的東西回去，娘一定會(huì)打罵她的。

    晏諳示意故岑取來干糧，將幾個(gè)餅子送到她面前，“你回答我?guī)讉€(gè)問題，這些餅子就都給你。”

    女孩也餓了很久了，盯著眼前的餅子吞咽著唾液，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huì)在這里？”

    “我叫，紅袖。家里被洪水沖沒了，爹爹也病死了，只剩我們娘仨活不下去，娘要帶著我和弟弟去投奔親戚。”

    紅袖渾身臟兮兮的，因?yàn)殚L時(shí)間吃不飽飯有些面黃肌瘦，巴掌大的小臉上沒什么氣色，不過仔細(xì)看可以發(fā)現(xiàn)，她五官生得精致又好看，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生得極美。

    “所以你是想討要些吃的回去，和你娘和弟弟分著吃？”

    晏諳隨口問了一句，原也沒想著她能答，卻聽她道：“還有兩個(gè)人，是對母子，半道上碰見的，他們身上有傷，快死了?！?/br>
    晏諳將餅子放到紅袖手里，“帶我過去看看，我能救他們?！?/br>
    紅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幾張餅，帶著他們走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這動(dòng)靜引起了道路盡頭四個(gè)人的注意，其中一個(gè)老婦人看見舉著火把的士兵，慌張地拉著兒子想躲，可那年輕人已經(jīng)昏死了過去。

    紅袖娘將兒子護(hù)在身后，一把拽過女兒，狠狠瞪了她一眼，埋怨她辦不好事，紅袖低著頭有些委屈。

    老大娘此刻面對他們很是惶恐，眼神躲閃著，遲遲不敢抬頭，將頭巾拉了又拉試圖擋住自己的臉。晏諳因此沒能認(rèn)出她是誰，見那昏著的年輕男子臉上還有干涸的血跡，開口道：“令公子身上的傷，我可以讓人給他醫(yī)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