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教早就在那個道觀中全軍覆沒了，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兩個漏網(wǎng)之魚，也不可能再有能力掀起什么風(fēng)浪。蕩清紅蓮教余孽，只不過是晏諳要進行第一波世家清劫打的幌子，這些官員與紅蓮教可能沒什么關(guān)系，但一旦進了大獄，任誰都不可能在層層排查當(dāng)中清清白白，晏諳是一抓一個準(zhǔn)。

    孔令行怎會不明白他打得什么算盤，晏謹(jǐn)究竟是死于誰人之手，晏諳比誰都明白，他氣得拂袖：“皇上怎可如此兒戲！”

    “朕可一點都不兒戲?！标讨O與他虛與委蛇夠了，聲音倏地冷了下來，嘴角的笑意蕩然無存。無所謂撕不撕破臉，他與孔令行連表面的和氣都不存在。

    兩人之間仿佛有激流沖撞。

    “丞相有這個閑暇，還是早些回去，看看相府中有沒有什么古玩出自那件鋪子，尚且來得及趁早處理，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闭f完，晏諳又想起什么似的，十分好意地提醒：“八成是朕多慮了，不過丞相……應(yīng)該不會與紅蓮教有所牽扯吧？”

    這場試探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多說無益?？琢钚卸⒅讨O冷笑了一聲，潦草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晏諳也不放在心上，依舊該干什么干什么，過了一會兒是魏興進來給他添茶，端詳了片刻他的臉色，之后道：“丞相如此狂悖放肆，皇上忍氣吞聲至此，實在是委屈?！?/br>
    晏諳不喜歡他擅自進御書房，不過想來瑞昌帝時魏興一貫有這個權(quán)力，加之從登基到現(xiàn)在魏興也只是日常伺候，沒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此一次倒也沒駁了他的面子，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道：“他從前在父皇面前不也是這樣么，父皇都一直忍著沒有發(fā)作。”

    魏興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后仿佛放棄開口，弓著身子準(zhǔn)備退下。晏諳見狀分給他一個眼神，“有話就說?！?/br>
    魏興徑直跪在地上，“有件事奴才不敢隱瞞皇上。”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匣子，打開呈到晏諳面前，里面是兩顆漆黑的藥丸，“這是……丞相給奴才的。”

    晏諳捏起一丸察看，“這是父皇平日里服用的丹藥？”

    “先帝服用的，都是由經(jīng)過層層篩選的名道親手煉出來的，這等來歷不明之物，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給先帝用?。　?/br>
    想起瑞昌帝最后病情加重得極為迅速，晏諳冷哼一聲，將丹藥丟回匣中，“那些也未必見得是什么好東西?！?/br>
    “先帝的身子其實早就不大好了，只不過一直撐著不教外人看出來。逐漸感到力不從心之后，先帝便開始依賴這些丹藥，平日里即便身子有什么不適，也不肯宣太醫(yī)服藥，而是加大丹藥的服用劑量，頗有些……諱疾忌醫(yī)?！蔽号d眼底的悲涼慢慢浮現(xiàn)出來，“奴才人微言輕，雖然勸過，只是先帝從未放在心上，奴才也是有心無力啊?！?/br>
    “行了，起來吧?！标讨O看著跪在地上的魏興，“你的心意朕明白了?！?/br>
    孔令行前腳從宮中回來，那些因紅蓮教而受牽扯的家族便急不可耐地派人來問，一個兩個等得心焦不已，偏偏等得天都快黑了都沒能見著孔令行的影子，只能一遍一遍地催促孔修堯去請?？仔迗蚪锌嗖坏缓糜秩ジ赣H房中詢問。

    “說了不見！一群沒眼色的東西，平常做什么去了，這會子知道怕了？讓他們都給我滾出去！”

    孔令行正在氣頭上，孔修堯屋子都沒進，隔著房門被父親連帶著罵了一頓，又硬著頭皮折回前廳，好說歹說才將這一大群人送走。府上的燈籠已經(jīng)亮了起來，他望著烏泱泱一群人垂頭喪氣地離去，隨手扯過一把椅子坐下，疲憊地嘆了口氣。

    晏諳此番牽扯甚廣，頗有幾分肅清朝堂的意思，誰都沒有想到新帝登基之始手段便如此強硬，昨日這家入獄，今日那家被抄，家家惶恐不安，一窩蜂涌到孔令行這里尋求庇佑，可看父親的反應(yīng)，今日入宮只怕也碰了壁。

    坐了片刻，孔修堯又起身往書房去，行至半道時抬起頭，滿天星辰在他眼底化為點點螢火。他不由得放慢腳步，朝夜空中虛虛抓了一把。

    阿玉，我言而無信，讓你失望了吧。你現(xiàn)在在哪，可還好嗎？

    晚些時候，故岑cao練完回來，到御書房找晏諳，守在外頭的魏興見了他，忙迎上去“呦”了一聲，“故大人回來了，快請進吧，皇上在里頭等您呢。”

    每每來見晏諳，故岑總感覺怪怪的，之前在王府里的時候，那個進去通傳的人都是自己，如今在宮里一切都得重新適應(yīng)。他微微頷首，推門進去了。

    “臣參見皇上?！?/br>
    “回來了？”晏諳早就批完了折子，隨意撿了本書消遣著等他，聞聲有些好笑地瞧他，“又沒外人，禮數(shù)這么周全干嘛？從前在府里還沒這樣，進宮之后總感覺你拘謹(jǐn)了許多?！?/br>
    說罷，他揚聲吩咐了一句：“魏興，傳膳吧?！?/br>
    “從前是王爺，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故岑想了想，給出這么個理由。

    晏諳起身，走近了笑著說：“不管什么身份，都一樣是你夫君，咱倆要天天在一塊的，總是行禮，累不累？”

    有意無意撩撥了故岑一下，晏諳拉著他的手往外走，“可算等到你回來，我都餓得塞了半碟子點心了，走走走，吃飯去?！?/br>
    故岑忍俊不禁，邊跟著走邊道：“皇上餓了就先吃啊，誰還敢餓著皇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