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次又要多少錢？”蕭楠問。

    “醉玉樓……八……八十塊大洋……”他伸出手指比劃著，嗓子眼里發(fā)出了咔咔的聲音，隨即一口濃痰吐在擺了純銀餐具和鮮花的蕾絲桌面上，讓人惡心至極！

    蕭楠拿出一塊繡著蘭花的香雪紗手帕捂著鼻子道：“給他些錢，把他待下去?！?/br>
    “這天天要錢的，今天八十，明天一百的，再大的家業(yè)都供不起他?！币粋€叫做玉桃的耿直丫鬟生氣道。

    “莫要胡說！”芙蓉戳了玉桃一下，示意玉桃不要亂說，她這個人是逆來順受慣了的，已經(jīng)不曉得要怎么反抗，只知道揣摩主子的意思，愚忠得不行。

    看到這個大壯，婉月就非常不悅，當下也撂了臉色道：“十三少，這么個潑皮無賴，你留著他做什么？！”

    婉月身份比這些丫鬟高得多，她公然指責蕭楠，這下連芙蓉也不知道怎么辦了。只能惴惴不安的看著蕭楠。

    “我好歹也承諾過他，不管怎么說，我不能說話不算話，不是么？”蕭楠道。

    “你也未免太慣著這種人了！”婉月道，“這人我看著就煩，趕緊送他離開蕭府！”

    玉桃這時大膽道：“婉月小姐說的是，這個無賴，上次把梳頭的小玲臉耳朵都要打聾了！平日里還毆打丫頭小廝，醒了打，醉了打，次次都下狠手！您若是慣著他，以后真要出人命了！”

    邱紫雪也在一旁道：“這樣看來，這個人真留不得。十三少，您是好心，卻也不能縱容這個爛人?！?/br>
    芙蓉此時臉色更加難看，蕭楠剛剛才嘉獎了她，如今她手下的人就亂說話，讓主子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嚇得她連忙跪下來惶恐道：“主子！是奴婢不會做事！”

    蕭楠靜默了一會兒，道：“我以為他吃喝不愁起碼會安生點，沒想到個個不讓我省心，明日我要出門一趟，帶上他吧。”

    “帶、帶我去哪里？我哪里都不去！都不去！我就要在這里享福！”大壯趴在桌子上，沒說兩句，就開始嘔吐，他喝得實在太多了。

    茶會因為這個大壯的攪局不歡而散。

    婉月直到晚上才知道小吉祥的事情，不免有點抱怨蕭楠道：“你這個人哪里都好，就是有點濫好心，對誰都是要什么給什么！這世上人那么多，你難道都要合了他們的心意不成？你慣著他們，你看小吉祥惹出了什么禍端！”

    蕭楠卻只是苦笑一下。

    已經(jīng)入了深夜，婉月像往常那樣，要幫蕭楠按摩腿腳后才會去入睡。這幾天天氣忽然變差，蕭楠沒說，但是看得出他腿不好受。有時候婉月按摩完了，蕭楠也睡著了，她才會悄悄給他放好殘肢，蓋好被子離開。

    蕭楠果然又像往常那樣漸漸酣睡，誰知這時一陣陣慘嚎卻從樓閣內(nèi)的一間房中傳來，簡直是鬼哭狼嚎，驚得蕭楠睡意全無。

    “怎么了？”蕭楠問。

    “是小吉祥的叫聲。他似乎是醒了?！蓖裨碌馈?/br>
    “去看看他吧?！笔掗?，“這事兒我也有責任?！?/br>
    婉月只好扶著蕭楠坐上了輪椅，推著他前往小吉祥的屋子。

    小吉祥就住在蕭楠臥室對過的房間，已經(jīng)派了最好的大夫為他治療，如今也算是處理穩(wěn)妥，大夫說他身體素質(zhì)很好，沒有生命危險，只要注意換藥，提防感染就好。

    昏迷了一下午的小吉祥此時終于醒過來，一醒過來就拼命嚎叫，留守的大夫給他打了止痛藥，他卻依舊尖叫個不停。

    婉月推著蕭楠來看望他時，只見他哭嚎得都變了聲，不停的尖叫道：“我的腿呢！！我的腿呢?。?！我要我的腿?。?！”

    “小吉祥，你安生一點！”婉月提醒道。

    小吉祥滿臉淚痕鼻涕的轉過頭，看見蕭楠和婉月，頓時就又瘋了，罵道：“都是你們！都是你們！你這個死瘸子！害我變成和你一樣的瘸子！我不要當瘸子！我不要！”

    “你夠了！”婉月喝道，“這都是你自己任性導致的！哼，你平日里最喜歡模仿十三少，現(xiàn)在好了，你也算是如愿以償！”

    “我不要當瘸子?。∥也灰斎匙樱。?！”小吉祥聞言更加崩潰，拼命捶打床鋪哭喊。

    蕭楠安慰道：“少一條腿也沒你想的那么可怕，自古那么多身殘志堅的人，就算身體殘缺了，只要意志強大，依舊可以做出一番事業(yè)。

    再說，就算是一條腿高位截肢，經(jīng)過訓練，也是可以生活自理的，等你好了，我可以教你怎么自理和復健。”

    “你滾?。∧銤L?。?！我才不要像你一樣??！我要爹！我要娘?。?！嗚嗚嗚嗚嗚……”他哭著哭著就累了，畢竟剛剛截肢，體力虛弱，忽然就沒了聲響，一頭歪倒了。

    蕭楠只得打算等他好一點，再把他發(fā)生的噩耗通知他父母。

    就在蕭楠要離去的時候，小吉祥忽然又睜開了眼睛，嘴里發(fā)出嗚嗚的囈語聲。蕭楠湊近床邊，只見小吉祥根本不是睜開眼睛，而是翻著白眼，渾身顫抖，是被魘住了！

    口水從他緊咬的牙關里流出，他竟然發(fā)出了奇怪的模糊的囈語——

    “我……我看到了……咦嘻嘻……我看……到了……人臉……很大的……很大的……那個……花園……很大的臉……咦嘻嘻……”

    蕭楠心中一驚，看看四下，幸好仆人都被婉月提前叫出去了，沒人聽到他這番詭異的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