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眼球破裂了。我沉吟著，用止血鉗小心翼翼地夾起干癟的眼結(jié)膜，耐心地尋找著破口。很快，在眼球內(nèi)眥部位，找到了一個破裂口，眼內(nèi)容物正是從這個小小的裂口中突出的。

    破口周圍不規(guī)則，不是利器所致。我用放大鏡觀察著破口，說，眼瞼上沒有看到明顯的表皮擦傷，這說明打擊眼部，導(dǎo)致眼球破裂的，是一個具有比眼眶更大接觸面積，且接觸面平整的鈍器。

    錘子嗎？大寶用手比畫了一下，說，大錘子。

    我點了點頭，說：這人是被錘殺的，錘子有一定的質(zhì)量，所以可以導(dǎo)致死者全顱崩裂。只是這樣程度的顱骨崩裂，應(yīng)該是多次打擊而成，為何在面部皮膚看不到錘子的棱邊形成的擦傷？

    大寶查看了面部的兩處破裂口，說：兩處破裂口都是鈍器所致的挫裂創(chuàng)，但是并不能反映出致傷工具的棱邊形態(tài)。

    我默默地用手術(shù)刀切開死者的頭皮，暴露出顱骨。整個顱蓋骨都有縱橫交錯的骨折線。

    骨折線截斷現(xiàn)象。我指了指死者的顱骨，說，這說明死者的頭顱果真是遭受過多次打擊。

    說完，我進(jìn)一步分離頭皮，暴露出更多的顱骨。我們的目光很快集中在額部的一處凹陷性骨折上。這一處凹陷性骨折線呈現(xiàn)出放射狀，整個凹陷是一個規(guī)則的圓形。

    圓形錘子？大寶說。

    我搖搖頭，說：不，一個平整的接觸面和一個球體接觸，導(dǎo)致球體的局部塌陷，無論這個平整接觸面是圓形還是方形，塌陷都會是圓形的。

    大寶翻著白眼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于是點了點頭。

    不過，這個凹陷是有價值的。我拿過卷尺，在圓形凹陷處量了量，大約十厘米的樣子，說，這個錘子的接觸面，肯定是大于直徑十厘米的圓形，才會形成這樣的凹陷。這個錘子，還真是不小啊。

    嗯，一錘子打在臉上，鼻骨骨折，眼球爆裂，而且因為眼球瞬間后移，導(dǎo)致淺薄的眶內(nèi)側(cè)壁骨折，所以，才會有這么多鼻血。大寶用手指沾了沾再次流出的鼻血，說道。

    那么，額部這一處皮膚挫裂創(chuàng)，還真的是鈍器的邊緣形成的，不過，為什么會沒有擦傷呢？我將頭皮翻了過來，用頭皮上的挫裂創(chuàng)比畫了一下，在對應(yīng)的顱骨上，找到了一處不大的凹陷性骨折。

    哇，是啊，頭皮上看不出形狀，但是在顱骨上，卻看出來了，這是一個l形，說明工具的一個棱角是這樣子的，也就是說，很大程度上，這是一個方形接觸面的錘子，方形的邊長，大于十厘米。大寶說。

    可是有棱有角的接觸面，為什么沒有在皮膚上留下擦傷呢？這是因為接觸面積大？我疑惑地用放大鏡觀察著骨折塌陷的部位，說，我知道了。

    什么？大寶問。

    還記得牛角殺人案吧？我說，我們需要看有沒有骨質(zhì)壓痕，來判斷工具的性狀。死者的顱骨崩裂程度重，所以我們潛意識里，認(rèn)為這是一個金屬工具。不過，你看這一處骨折，并沒有骨質(zhì)壓痕，說明，這是一個木頭工具。

    木頭的東西能打這么重？大寶驚訝道。

    足夠大，就足夠重。我說，正是因為是木頭的，表面還很光滑，所以在皮膚上，甚至找不到可以反映接觸面的痕跡。

    木榔頭。大寶沉吟道，大木榔頭。

    2

    尸檢工作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除了明確死者的死因是全顱崩裂以外，我們還在死者的頸部找到了掐痕，只是程度不重，死者也并沒有出現(xiàn)窒息征象。另外，通過對死者牙齒和恥骨聯(lián)合的提取，我們明確了死者只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

    他的面孔幾乎被毀滅了，所以無法從面容來判斷年齡。

    到目前為止，案件的信息量并不大，但我還是覺得因為過度思考而有一些腦袋疼。我和大寶、林濤、韓亮一起到路邊攤吃了碗云泰特色牛rou面，然后來到了位于云泰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專案組。

    一臉愁容的黃支隊正趴在會議桌上轉(zhuǎn)筆，一見我們走了進(jìn)來，立即坐直了身子，說：好，現(xiàn)在人到齊了，開會，各隊介紹情況。

    沒找到。一名偵查員沮喪地說道，同性戀的圈子都摸了，并不認(rèn)識這個人。

    還沒出柜？大寶說。

    不是吧，性侵致死，就說明死者一定也是同性戀嗎？韓亮說道。

    當(dāng)然。大寶說，不然呢？攔路強(qiáng)jian啊？攔路強(qiáng)jian一個男人？你見過嗎？

    沒有。林濤說。

    不太可能。我說。

    我這邊，也沒有能找出其他人的dna。陳詩羽說，尸檢之前提取的物證，全部送到dna室進(jìn)行檢驗了，不僅預(yù)實驗沒有檢出精斑，dna檢驗也只檢出死者自己的dna，沒有其他人的。

    所以，我們的定性可能錯了。我說。

    不能因為暫時沒有調(diào)查出端倪就放棄判斷。黃支隊說，畢竟你曾經(jīng)說過，我們的直覺都是建立在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之上的。

    只要是直覺，不是證據(jù)，即便是經(jīng)驗再豐富，直覺再準(zhǔn)確，也有失誤的可能。我說，畢竟，dna證據(jù)是最直接、客觀的證據(jù)。既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的dna，那么我們就沒有任何依據(jù)來判斷這是一起性侵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