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淮煙去了十一區(qū)，他今天跟十一區(qū)區(qū)長于子平有個會要開，會開完了還要去十一區(qū)難民營看看。

    向默沒閑著，他又去了關(guān)孟寧的地方，他讓機器人調(diào)出孟寧知道迷尹街地震，情緒徹底失控前后的監(jiān)控錄像。

    在孟寧看到迷尹街地震新聞之前，他的狀態(tài)還算正常，偶爾坐在桌子前面比比劃劃又自言自語，嘀咕的大多都是他的實驗數(shù)據(jù)，說著哪里錯了，哪里需要調(diào)整，哪里成功了，哪里失敗了，剩下的大多數(shù)向默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么，都是一些專業(yè)術(shù)語。

    直到孟寧看見迷尹街地震的新聞，他才不再嘀咕，一開始他只是有些擔心，看起來有些焦慮，一整天都守著電視屏幕，水不喝飯不吃。

    直到第二天夜里，孟寧坐在床邊，指甲摳著床單，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新聞里正在報道的迷尹街震后災(zāi)情。

    迷尹街的建筑基本上都已經(jīng)塌了，孟寧的情緒徹底失控是從他看到某個具體的新聞畫面開始的。

    他蹭地一下站起來，整個人都趴在屏幕前，然后開始尖叫，摔打著手邊一切能摔打的東西，椅子都被他砸爛了兩個，直到看守的機器人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把他強行拖到床上，還用束縛帶捆好了他不停亂動亂踢的手腳。

    孟寧雙眼呆滯臉色蒼白，嘴里不停說著完了完了，實驗基地完了，實驗室完了，他的實驗完了，實驗數(shù)據(jù)完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向默暫停了監(jiān)控畫面，又往回倒了半個小時，把那個新聞畫面調(diào)出來，最后圈出了三個地方，都是迷尹街震后建筑的坍塌畫面。

    他猜，新聞里很有可能拍到了他們一直沒找到的實驗基地，孟寧看見了，所以才會突然的情緒失控。

    那個畫面一共出現(xiàn)了三個地方——塌了一半的商場，一棟不起眼的居民樓，還有迷尹街東區(qū)的垃圾處理廠。

    垃圾處理廠幾乎全面坍塌，老舊的墻體根本撐不住，可能是覺得那里環(huán)境太差，新聞里的鏡頭不過一閃而過。

    向默抱著胳膊看著他圈出來的那三個地方，最后食指在垃圾處理廠上敲了敲。

    他有預感，其他兩處都沒有，他們要找的實驗基地就在垃圾處理廠附近。

    而且，那個馬泰，也是在迷尹街東區(qū)的垃圾廠附近消失的。

    向默確定了大體位置，再找就容易很多。

    淮煙只讓齊燁梁帶上幾個信得過的人，加上安諾跟另外幾個機器人，一行人開著四輛車，當天晚上就去了迷尹街。

    災(zāi)后重建工作在繼續(xù)，他們避開施工點，直奔東區(qū)垃圾處理廠。

    齊燁梁帶著探測設(shè)備，很快在垃圾廠一間不起眼的雜物間地下，找到了一處坍塌下去的暗門，暗門已經(jīng)扭曲，看起來正常手段開不了，他們只能強行破開暗門，又在暗門下發(fā)現(xiàn)了藏在下面的秘密實驗室。

    安諾初步探測沒有發(fā)現(xiàn)有毒有害氣體，但為了以防萬一情況，淮煙還是讓下去的每個人都穿戴了特殊防護服跟防毒氧氣面罩。

    暗門的報警裝備在地震中已經(jīng)壞了，所以里面的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強行破門進入了實驗基地。

    地下空間很大，有的地方受地震影響已經(jīng)塌了，但大多數(shù)看起來還算正常，通風系統(tǒng)依舊在正常工作。

    一間間冰冷的金屬門上貼著區(qū)域標志，休息區(qū)，餐廳，健身房，設(shè)備室，雜物間，實驗活體間。

    大多數(shù)都黑著燈，他們順著通道往里走，最里面一間門上標著“實驗室”。

    有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從休息室出來，還打著哈欠，抬頭看見那么多人，倒吸口氣轉(zhuǎn)身就想去摁墻上的報警按鈕。

    但男人的手剛伸出來，嘴里沒發(fā)出一聲，就被快速閃過去的向默捂住口鼻打暈了，安諾快步上前，默契地接過昏過去的人，把人扛在肩上，原路帶了出去。

    淮煙撿起地上剛剛被打暈的男人掉落的工作卡，上面寫著名字。

    王瑞文，主任助理。

    向默四處看了看，努力回憶著，壓低聲音跟淮煙說：“這里我好像有些印象，應(yīng)該是孟寧給我做手術(shù)的地方，后來迷迷糊糊的時候被轉(zhuǎn)移到了迷尹街中心醫(yī)院的普通病房?！?/br>
    淮煙憤憤地說：“看來我們沒找錯地方?！?/br>
    走到實驗室外，淮煙用王瑞文的卡貼在電子門鎖上，果然能打開，他推開一條縫隙，觀察著實驗室的內(nèi)部。

    淮煙天天穿梭在實驗室中間，一眼就看出這座地下實驗室到底有多先進，入眼都是最精密超前的儀器設(shè)備，一排排整齊的冰冷試驗臺，試驗臺上的試管里裝著各種顏色的不明液體，有人還在試驗臺前忙碌著。

    淮煙數(shù)了數(shù)，里面一共有八個人，所有人都在專注著自己手里的東西，沒人注意門外。

    剛剛他們已經(jīng)檢查過，這里有充足的水跟食物，除了幾個雜物間塌了之外，地震對這里并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害，但一些實驗設(shè)備還是壞了，實驗室里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還在試圖搶修，愁眉苦臉。

    其中一位最年長的男人已經(jīng)半頭白發(fā)，看不出具體年齡，看起來很威嚴，像是這里的負責人，其他人拿著筆記本圍著他正在開會，討論這兩天的設(shè)備搶修進展跟后續(xù)的實驗安排。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可能永遠無法出去的恐懼，他們臉上是對災(zāi)難的麻木，還有對實驗儀器壞掉的沮喪，更多的依舊是對實驗的執(zhí)著。

    淮煙一個手勢，齊燁梁領(lǐng)著身后的人直接推門快速沖進去，很快把里面的人一一控制住，每個白大褂身邊都有一個人外加一個機器人。

    看到一群穿戴特殊裝備的男人跟機器人闖進實驗基地，最年長的負責人也辨認出，來的不是自己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們的實驗室暴露了。

    “我是這里的負責人，”男人走出來，“你們是什么人？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我還想問你們，你們這里是干什么的？”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看著他。

    淮煙在實驗室里轉(zhuǎn)了一圈，裝著福爾馬林的各種透明罐子里泡著動物尸體，推開另一扇門，里面的籠子里還關(guān)著做實驗用的貓貓狗狗，還有各種小動物，一時之間叫個不停。

    淮煙隨手翻著他們筆記上的實驗記錄，越翻越觸目驚心，除了向默的記憶編輯手術(shù)，這里進行的都是地下城不允許的，有違人道的各種實驗。

    記憶編輯，違背人倫的基因編輯，地下城禁止的各種生化類實驗，更早的記錄里甚至還有人體實驗。

    手寫的筆記本里記錄的只是少部分，更多的信息都在一個加了密的電腦里。

    淮煙指了指電腦：“電腦的密碼是多少？”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淮煙又耐著性子問了一遍：“電腦的密碼是多少？”

    “我們不會告訴你的。”有人開了腔。

    淮煙扭頭去看向默，用眼神問他現(xiàn)在的情況應(yīng)該怎么辦。

    向默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四處找了找，二話不說，直接舉起手邊的一把鐵椅，對著電腦就要砸，用了全力。

    就在椅子快要砸到電腦時，汗流浹背的負責人出聲制止：“別砸，別砸，我跟你說，我跟你說密碼?！?/br>
    “很好?！被礋熀軡M意負責人的反應(yīng)，解開電腦密碼，讓機器人把里面的所有數(shù)據(jù)都拷了一份。

    淮煙走到向默身邊，摸了摸他胳膊，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向默早就料到他們會說密碼，因為這里的人比他們在意電腦里的實驗數(shù)據(jù)，他們跟孟寧一樣，都是一群瘋子。

    實驗數(shù)據(jù)就是他們的弱點，一旦有弱點，這些人就非常好控制。

    安諾已經(jīng)回來了，正好看完了兩個人的默契配合，毫不吝嗇地鼓了鼓掌，夸贊道：“不愧是一個被窩里睡了那么多年的夫夫，哪怕空床了這些年，默契還在?！?/br>
    向默拍了拍安諾的腦袋：“那當然?！?/br>
    （二更）

    該拍的，該取證的都差不多了，淮煙又走到負責人面前：“這個實驗基地的實際負責人是誰？”

    這一次沒人回答他，淮煙繼續(xù)問：“這個實驗基地是誰建的？誰給你們投資的？誰說了算？”

    還是沒人回答，看起來他們不會說，或者是不能說。

    他們只是一群無腦的瘋子，淮煙想象他們每天生活在這里，每天對著實驗設(shè)備，等待著實驗進展，他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經(jīng)完全扭曲。

    “地震之后，沒人來過吧？”淮煙繼續(xù)說，“或許他們早就放棄這里了，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把你們處理掉，畢竟最近媒體記者太多，不適合搞太大的動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br>
    有人呼吸變了，雖然很輕微，淮煙還是聽見了，繼續(xù)說：“可能過段時間，就會有人來，來毀掉實驗室?！?/br>
    “如果他們想繼續(xù)留著實驗室，不會地震后這么長時間都不派人來看一看，或許他們覺得你們已經(jīng)在地震中都死透了?！?/br>
    淮煙每說一句，負責人的臉色就沉一分，淮煙判斷自己說的大多數(shù)是正確的。

    淮煙不再跟他們廢話，一揮手：“老齊，把這些人通通都帶走，再封鎖這里?！?/br>
    一個稍微年輕，戴著眼鏡的男人開始反抗掙扎：“你們不能帶我們出去，實驗還沒結(jié)束?！?/br>
    淮煙快步走過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來的聲音像錘子一樣敲在他們身上，淮煙抽出腰間短刀，刀刃直接抵上他的脖子：“你叫什么名字？”

    “趙，趙勘?！蹦腥司?，臉頰上的rou往里凹著，聲音哆哆嗦嗦。

    淮煙又問：“你做的實驗是什么？”

    “基因重組編輯?！?/br>
    淮煙瞇著眼：“舉個例子我聽聽，詳細一些。”

    向默走到淮煙身邊站著，被淮煙拿刀抵著的人透過面罩認出了他：“你是向默？是不是孟寧告訴你們實驗基地的位置的？”

    “確實是從孟寧那里知道的?！毕蚰f，這話也沒錯，雖然是間接從孟寧那里知道的。

    “孟寧可是比我還在意他的實驗，他竟然會主動說出來，”趙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冷哼一聲，“孟寧的實驗都是小兒科，我的實驗是能把一個人的所有基因重組，徹徹底底改變一個人，他能做的，不過是把一個人的記憶修改掉。”

    “都這時候了，就別比誰的實驗比誰更高貴了，”淮煙打斷他，“你的實驗到哪個進度了？”

    “我能把貓跟狗的基因重組在一起?！碧崞鹱约旱膶嶒?，男人的眼睛里都是興奮的光。

    “人的也能嗎？”淮煙問。

    趙勘嘆了口氣，又有些沮喪：“目前還不能，因為上面下了命令，禁止我們用人體做實驗?！?/br>
    “以前是允許人體實驗的？”

    “以前的實驗體用的都是迷尹街的……”

    “趙勘，你住口?！?/br>
    負責人怒吼一聲，制止了趙勘后面的話，趙勘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嘴，這回沒再反抗淮煙，不管淮煙說什么，他都低著頭不再回復一句。

    淮煙讓人把實驗室里的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不能帶走的封好。

    所有人被帶走時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不擔心地震，不擔心一切，想的都是他們的實驗進展。

    從實驗基地離開已經(jīng)是后半夜，淮煙他們四輛車，每輛車都是滿員，但在他們的車進入地下城之前，還是被匆匆趕來的淮正卿堵在了路口，淮正卿身后同樣跟著四輛車。

    “淮煙，把那些人交給我，”淮正卿沒有廢話，下了車站在淮煙車邊，“后面的事我來處理，你們不要再插手了?！?/br>
    他們剛找到實驗基地，淮正卿后腳就帶人來了，淮煙看著自己的父親：“爸，孟寧那頭你也找人在看著對吧，你安插了人在我身邊？”

    “不是人，是機器人，我只是擔心你們?！被凑鋵嵲拰嵳f。

    淮煙對自己父親的懷疑一直沒有消退，現(xiàn)在只高不降：“爸，這個實驗基地是你弄的？”

    “你在說什么？”

    淮正卿臉都青了：“當然不是我，我也是才知道實驗基地的位置，還比你們晚了一步，我是為了你們好，實驗基地我之前一直在找，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具體位置，現(xiàn)在你們找到了，把人給我。”

    “那我問你，當年城淵出事，是不是你做的？”淮煙問出了這么久的疑問，他想聽父親一句實話。

    淮正卿怕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催促他：“快點兒，你難道還信不過你的父親嗎？”

    “就是因為你是我父親，”淮煙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爸，你能跟我說句實話嗎？”

    “我現(xiàn)在沒法跟你解釋那么多。”淮正卿看淮煙一直不放人，讓淮煙車后座的齊燁梁下來，讓他去另外一輛車，他自己上了淮煙的車。

    “我們現(xiàn)在先把人帶回去，也別對外聲張，他們都是最好的證人。”淮正卿升上車窗才說。

    安諾也跟著齊燁梁上了另外的車，向默坐上駕駛位開車，淮煙跟淮正卿坐在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