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好像沒聊什么正事，又好像都聊了，向餐廳走的時(shí)候藺書雪跟穆力堯約定：“我下周就可以先去你云南的露營基地考察?！?/br>
    “好。你一行幾人？我提前安排?！?/br>
    “我一個人就好。也不用特意安排，隨遇而安吧?！碧A書雪說：“有幾年沒去云南了，這么一說我還有點(diǎn)激動?！?/br>
    “那就多玩幾天?！?/br>
    “行?！?/br>
    孔青陽看他們倆聊天，生出他們認(rèn)識很久的錯覺。穆力堯其實(shí)性格挺奇怪，他雖然愛交朋友，卻并不十分健談，跟藺書雪卻聊得來，有來有往，十分熱絡(luò)。

    顧峻川也發(fā)現(xiàn)了。

    在一起用餐不到五分鐘的時(shí)間里，藺書雪一直在問穆力堯露營基地的事。

    顧峻川和孔青陽安靜傾聽，偶爾交換一個沒有什么意義的眼神。吃過飯，阿姨送人出去，顧峻川看著哼著歌的藺書雪問她：“開心嗎？”

    “什么？”

    “交到一個聊得來的朋友?！?/br>
    “只要我想，我可以跟任何人聊得來?！碧A書雪坐在沙發(fā)上：“你想說什么就直說?！?/br>
    顧峻川聳聳肩，跳回自己房間。

    因?yàn)槟_受傷，最近幾天所有的應(yīng)酬都取消，顧峻川突然無聊起來。

    高沛文似乎察覺到他無聊，給他發(fā)了一張照片：“今天面試到的，我覺得相對出色?！?/br>
    “履歷呢？”

    “履歷相當(dāng)漂亮?！备吲嫖陌押啔v丟給他：“你可以看看，高顏值學(xué)霸，愛好廣泛，是近期面試過的履歷最好的。談吐也不錯?！?/br>
    “等下周我去公司約一下面試。”

    “行。”

    顧峻川認(rèn)真翻看，高沛文倒沒說謊，的確履歷漂亮，人也很帶勁。

    高沛文詢問顧峻川腳傷情況，顧峻川以一句“快好了”代過；又問他婚后第一天的感想，顧峻川就說“就那樣”。他態(tài)度敷衍，高沛文察覺到了，就問他：“你沒事吧？”

    “我腳疼。”

    顧峻川顧左右而言他，自己一個人的時(shí)候琢磨起藺雨落臨走前甩給他的那幾句話。藺雨落太彪了，她不定什么時(shí)候就抽冷子問他：“睡嗎？避孕套呢？”顧峻川反正不想睡她，但這局不能輸。順手找了跑腿，準(zhǔn)備把球踢回給藺雨落。

    顧峻川突然覺得自己幼稚。

    再見藺雨落的時(shí)候繞著她走，一句話都不跟她說。藺雨落也懶得搭理他，連從前的一句“顧先生”都懶得叫。

    這一天的藺雨落很辛苦，到家沖了澡就匆匆睡去。在睡夢中聞到一陣沖鼻的糊味，她以為是在夢里，但緊接而來的濃煙讓她從夢中驚坐起來，人也跟著瞬間清醒。

    門縫里透過火光，有人在喊：“著火了！爆炸了！”

    藺雨落安靜兩秒，確認(rèn)這不是幻覺。拿著自己裝著重要物品的小包，迅速打濕濕毛巾捂住口鼻沖了出去。巨大的沖力讓她耳鳴眼花，肌膚被還沒追上來的火勢炙烤著。人們都在向外跑，無比慌亂，她強(qiáng)忍住呼吸跟著人流跑下去，跑到外面的空地上，茫然地抬頭看著火越燒越大。

    “你聽見了嗎？”

    “什么？”

    “尖叫聲?！?/br>
    藺雨落什么都聽不到，她只看到別人的嘴在動著，神情很驚恐，她用力晃自己頭，有人拽著她跑到安全帶，她抬起頭，看到燒烤店老板呂明揚(yáng)。兩個人又回頭看向火勢最兇的三樓，呂明揚(yáng)喃喃一句：“燒干凈了?！?/br>
    藺雨落的眼睛快糊到一起，過了很久才覺得周圍的聲音清晰起來，而她的胳膊，火辣辣地疼。她看到消防車開了進(jìn)來，很多人拿起手機(jī)在錄像，而她到現(xiàn)在都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夏末的夜晚微涼，站在這片空地的人都很冷，呂明揚(yáng)就說：“去我大排檔里面吧，至少不挨凍，還有熱水?！?/br>
    “可我們的東西還在里面。”

    “還什么東西？命帶出來就行了?！眳蚊鲹P(yáng)說：“走吧。”

    藺雨落隨一群人去呂明揚(yáng)的大排檔，呂明揚(yáng)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酒精和棉簽丟給她：“快擦擦?！?/br>
    “謝謝。”藺雨落一邊為擦傷消毒一邊想起自己的房間，其實(shí)沒有什么貴重物品，無非是一些衣物。她有點(diǎn)心疼，好不容易攢了一點(diǎn)錢，現(xiàn)在東西燒了，又要花錢買。

    “剛剛?cè)龢堑募饨新曁珣K了 ，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前臺剛剛在群里說，是電動車著火?！?/br>
    “不是不讓推進(jìn)去嗎？”

    “電池帶進(jìn)去了。”

    心緒漸漸平穩(wěn)下來，有人給親朋打電話，陸陸續(xù)續(xù)離開。

    藺雨落不想打給藺雨舟，他一定會嚇壞了，現(xiàn)在他的比賽已經(jīng)到了城市復(fù)賽階段，他還想沖擊全國決賽，藺雨落不想在這時(shí)打擾他。

    這會兒天快亮了，她折騰了大半夜有點(diǎn)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等她睜開眼，看到身上蓋著一件衣服，人已經(jīng)走光了，一個服務(wù)員在拖地。呂明揚(yáng)正叼著煙噼里啪啦按計(jì)算器，看到她醒了就抬起眼：“醒了？”

    “嗯。謝謝你?！?/br>
    “客氣什么呀？都在外面，互相照應(yīng)！剛剛房東在群里說自建房要翻新什么的，還要重新檢測消防，讓大家先找地方住吧，想直接搬走的就退錢?！眳蚊鲹P(yáng)把煙掐滅：“挺有良心的房東?！?/br>
    “有人傷亡嗎？”藺雨落問他。

    “怎么沒有？兩死兩傷?！?/br>
    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心情驟然沉重起來。藺雨落覺得在生死面前，自己的那些衣服儼然算不了什么。就這么坐了會兒，鬧鐘叫了，她才想起該上班了。告別呂明揚(yáng)，拿起那一包東西去趕公交。她現(xiàn)在不太騎電動車，長時(shí)間放在館外，有短途急事就跑一趟。經(jīng)歷了昨晚，她想再也不想騎電動車了。

    她到店的時(shí)候方柳竟然已經(jīng)到了，看到藺雨落先是驚訝：“不是先去藺姐家嗎？”話音剛落看到藺雨落胳膊上的傷和臉頰的臟污，就問她：“你怎么了？”

    “我租的自建房著火了，待會兒社會新聞應(yīng)該就有了?！彼悬c(diǎn)為難地看著方柳：“我想先沖個澡。”

    “快去。但你胳膊？”

    “沒事。”藺雨落站在淋浴下，閉上眼睛就是深夜的火光，昨晚沒聽到的慘烈的叫聲，這會兒不知為什么，一股腦在她耳邊響著。

    她以為自己不害怕了，此刻人卻抖著。

    “落落?！狈搅谕饷媲瞄T：“我突然想到，那你住哪?。拷裉爝€能回去住嗎？”

    藺雨落拿起浴巾裹上身體，都洗完了才想起自己胳膊受傷了沾水不好。打開門出去，對站在門口的方柳說：“我還沒找到地方住，不行我就去附近的小賓館住?！?/br>
    “得了吧，別折騰了?！狈搅噶酥赣?xùn)練室：“晚上先在店里住幾天，找到房子再說。你一般給藺姐上完課都9點(diǎn)多了，到店里大家也都下班了，就算不下班也沒關(guān)系，誰還沒遇到點(diǎn)什么難處呢，你說是么？”

    “謝謝方姐?！碧A雨落很感激方柳主動提出來，她其實(shí)有想過在店里借住，但她無法開口，總覺得那樣太為難別人了。別人是在開店，不是在做慈善。

    “沒事。你衣服呢？也燒了？”方柳問。

    “我也不知道燒到什么程度，出來的時(shí)候只顧著拿貴重物品，來不及拿衣服?！?/br>
    藺雨落所謂的貴重物品無非是戶口本身份證銀行卡，前幾天又多了一本結(jié)婚證。她裝在一個小包里，白天隨身帶著，晚上放在枕邊。多少年了這個習(xí)慣沒變。

    “我店里有兩件換洗的，你先穿?！?/br>
    “不了方姐，我待會兒去旁邊買兩件t恤運(yùn)動褲就好?！?/br>
    “穿這身去買??？”方柳笑了：“你現(xiàn)在看起來太狼狽了，別人該以為你受欺負(fù)了。你聽我的，穿我的，從容去逛個街。不算你曠工?！?/br>
    藺雨落有點(diǎn)為難，方柳的衣服都很貴，她之前聽店里伙伴聊天，說方姐某天趕打折買了幾件衣服很劃算，不到兩萬。藺雨落大概估算一下，一件衣服打折后要幾千塊。

    方柳看出她為難，就說：“就穿一天，你出干洗費(fèi)。”然后去她的衣柜里拿出一條長袖連衣裙給藺雨落：“穿這個，氣溫合適，也能遮你胳膊上的傷?！?/br>
    “謝謝方姐?！?/br>
    藺雨落覺得自己被方柳治愈了，在她經(jīng)歷生死之后的這個早晨，她的老板治愈了她。

    她穿上那條黑色真絲連衣裙，暗花紋，整個人修長溫柔，方柳看了忍不住夸贊：“落落，你真的是衣架子。這件衣服我穿上顯黑，怎么到你身上就這么顯白？”她又拿出一條小方巾來：“綁上這個，加點(diǎn)顏色?！?/br>
    藺雨落為了方便，夏天出門的時(shí)候要么是t恤牛仔褲要么是t恤短褲，她很少穿裙子。此刻穿上，頗有一點(diǎn)不自在，她問方柳：“方姐，我看起來奇怪嗎？”

    “奇怪啊，怪美的！”方柳笑了：“擦點(diǎn)口紅再走，襯氣色?！?/br>
    藺雨落從小包里拿出一支口紅來，在唇上輕輕蘸了蘸，微微抿了抿，就有淡淡的紅。她沒去逛街，而是先去給藺姐上課。不想耽誤工作。

    藺姐看到她后愣了一愣，扭頭對著顧峻川的臥室喊：“顧峻川，你給我出來！”

    她聲音比平常激動，顧峻川以為她遇到什么事，從臥室里跳出來：“怎么了？”

    “你看你老婆！”藺書雪說。

    “怎么了？”顧峻川看了一眼藺雨落，扭頭問藺書雪。后者不可置信地問他：“你瞎了？”

    “？”

    “你老婆今天這么好看，你沒看出來？”

    “她不是每天都這樣？”顧峻川反問藺書雪，又看一眼藺雨落，這一身價(jià)值不菲，但她胳膊怎么跟伸不直似的？就對她說：“不習(xí)慣穿裙子就別穿，為難自己干什么？”

    藺書雪在一邊看不慣：“你怎么說話呢？”

    “誰讓你一口一個“你老婆”?！?/br>
    藺書雪翻了個白眼，對藺雨落說：“他瘸了，心情不好?！?/br>
    帶藺書雪上課的時(shí)候，當(dāng)她的胳膊貼到藺書雪后背的時(shí)候，擦傷的地方很疼，藺雨落微微皺眉，忍住不喊出來。敏感如藺書雪，在形體鏡里發(fā)現(xiàn)了藺雨落不對勁，于是慢慢從普拉提床上下來，問她：“你胳膊怎么了？”

    “沒事?！?/br>
    “不對，剛剛做示范動作的時(shí)候就不太標(biāo)準(zhǔn)?！碧A書雪拉開藺雨落的訓(xùn)練服衣袖，看到上面狼狽的擦傷：“怎么弄的？”

    “真沒事?！?/br>
    “問你你就說，挨欺負(fù)了咱們就去找他，好歹你現(xiàn)在是我名義上的兒媳婦?！?/br>
    藺雨落拗不過，將王劉莊著火，她死里逃生的事簡單說了。她沒表露出太多情緒來，也沒說太詳細(xì)，不想給別人添任何思想上的包袱。

    “那你今天住哪？”藺書雪問。

    “方姐讓我先在館里住幾天。”藺雨落說：“我們館里環(huán)境很好，可以洗澡可以充電，也很安全。這兩天我抓緊找房子。

    “讓同事看到不好?！碧A書雪想了想：“聽我的，住家里?！?/br>
    “真的不了，不方便?！?/br>
    “不是方便不方便的問題。是小舟，他如果知道你住的地方著火了，結(jié)果你住在店里而不是家里，他會怎么想？你之前說的一見鐘情就要被看穿了?！碧A書雪拍拍她肩膀：“不練了，你的胳膊讓顧峻川幫忙處理一下吧，他學(xué)過急救。”

    藺書雪扯著藺雨落沒受傷的那只胳膊走到顧峻川臥室門口，敲了門聽到里面低低一聲“進(jìn)”，就開了門帶藺雨落走進(jìn)去。

    正靠在床頭開電話會的顧峻川指指手機(jī)又指指門，讓她們出去。

    藺書雪也不說多余的話，輕輕拉開藺雨落訓(xùn)練服的衣袖，手指了指。傷口周圍已經(jīng)有些紅腫，如果不處理發(fā)炎更嚴(yán)重。

    顧峻川終于知道為什么她剛剛穿連衣裙的時(shí)候看起來胳膊不自然了。就對電話那頭說：“那幾家店的陳列趕緊改吧，別說太多理由了，沒意義。我先下會。”

    掛了電話指指自己的床，示意藺雨落坐過去。藺雨落當(dāng)然不肯，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藺書雪就把她推過去，按著她肩膀讓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