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峻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眉頭一皺，放回口袋：“看完了。”

    “那我跟她要聯(lián)系方式, 你們先聊還是先見面？”

    “直接見面。”顧峻川將手機丟到一邊，身體靠向墻壁：“我今天晚上剛好有時間。你練完再說?！?/br>
    “行?！?/br>
    “藺姐，好了?！碧A雨落做最后一個深呼吸，也提醒藺書雪可以結(jié)束了。藺書雪站到一邊, 她彎身鋪好瑜伽墊，拿起毛巾擦汗, 走出訓(xùn)練室, 輕輕帶上門。

    藺書雪坐在瑜伽墊子上, 看著顧峻川：“我跟你聊幾句?！?/br>
    “嗯?！?/br>
    “顧西嶺你不用管了。我今天去了醫(yī)院，換了聯(lián)系人電話, 以后有事他們會找我。你想看就看一眼, 不想看就不用去看。他也太躁狂了, 我在那呆了一會兒就想弄死他。”藺書雪說完自嘲似地笑了：“誰能想到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男人變成了這樣啊？”

    “不罵人的時候看著也挺有風(fēng)度?！鳖櫨ㄕf。

    “總之, 你別管他了。但我公司的事你該管還是要管，那以后都是你的，未來怎么發(fā)展要看你。”

    “有一些業(yè)務(wù)也不值得做。”

    “那就改革。聽你的。你告訴我你的想法, 我會上說?！?/br>
    “行吧?！?/br>
    “戀愛也談著…”

    “今天晚上就談。”

    顧峻川站起身來：“我談個一見鐘情的戀愛給你看看。但不是剛才那個?！?/br>
    “剛才那個怎么了？”

    “我晚點跟你說。”

    “你沒必要因為跟落落較勁就用這種方式，還得是你自己喜歡…”

    顧峻川沒搭言，走出去簽字。關(guān)關(guān)在一邊問他睡得怎么樣？他說很好, 明天得空還來睡。關(guān)關(guān)老師打開了我的睡xue, 我要給你們館寫表揚信。

    藺雨落示意前臺請顧峻川確認, 然后依慣例把他送到門外，順便做一個練后回訪。

    “身體得到放松了嗎？”她問。

    顧峻川停下來看著她，玩笑似地一句：“為什么我沒有一對一拉伸和放松？因為我睡過頭了？”

    他的問題很難回答，藺雨落不能說因為關(guān)關(guān)以為你只是來睡覺。于是說道：“這是我們的疏忽，下次我們會記得?，F(xiàn)在幫你補一個嗎？”

    “補唄。”

    顧峻川又掉頭向回走，對詫異的藺書雪說：“我去放松?！?/br>
    這個點很忙，藺雨落看了一眼所有老師都在課上，只有她一個閑人。她站在門口深呼吸兩次才推門進去：“關(guān)關(guān)教練在忙，其他老師也在忙。如果你現(xiàn)在需要拉伸，只有我可以。你看你需要嗎？今天的確是我們的失誤，這節(jié)課我剛剛讓前臺加回系統(tǒng)了，不劃了?！?/br>
    “嗯。”顧峻川伸出手：“開始嗎？”

    “好的?！?/br>
    藺雨落站到他面前：“你跟我一起做，首先左腳向一側(cè)，緩緩移至與肩同寬?！彼谡n的時候聲音就是很輕，聽起來像在跟顧峻川耳語。顧峻川跟著她的動作進行，眼始終看著她。

    “眼睛看向前方?！碧A雨落說。

    “在我們婚姻期間，你沒有一刻對我動心是嗎？”顧峻川突然開口，語調(diào)平靜，又暗藏波濤。

    藺雨落沒有回答他，選擇繼續(xù)自己的課程：“伸展手…”

    “一秒鐘都沒有嗎？嗯？”顧峻川打斷她：“回答我?！?/br>
    “沒有。”藺雨落果斷說：“還拉伸嗎？”

    “拉伸。”顧峻川伸展手臂，看到藺雨落去拿教尺，指導(dǎo)他的動作，避免跟他產(chǎn)生接觸。

    “我其實在你睡覺的時候已經(jīng)跟方姐申請名額給你辦理退款了。我們開瑜伽館，按道理說是不能開退款和轉(zhuǎn)卡的先例的，合同上也寫得清楚，除非特殊情況。方姐還沒回我，如果她同意，我就安排給你辦理退款?！碧A雨落看著顧峻川，目光真誠又有距離：“對不起顧峻川，我知道你在難受些什么。無非就是這個女人怎么這么不知好歹，我顧峻川喜歡她她還敢拒絕，我偏不信我搞不定她。事實是，在我看來，你的喜歡是輕飄飄的喜歡，未見得是真的，只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而已。而我們婚姻存續(xù)期間彼此善待，真的會讓日子不難熬。”

    “如果那讓你產(chǎn)生誤會，我真的要抱歉。因為我以為你跟我一樣，都是通過那種方式在…混日子。”“混日子”三個字，藺雨落說得很輕。她現(xiàn)在跟顧峻川說話小心翼翼，因為她害怕他們在館里產(chǎn)生爭吵讓她很難收場。

    “人都是有感情的，不是木頭、鋼鐵、空氣，你對我而言，也是朝夕相處過的人…”藺雨落眼睛一紅，看向別處。

    她覺得這是最讓人難受的地方，可她又不懂該怎么表達她的感受。小時候跟朋友吵架都要難受好幾天的人，面對這么復(fù)雜的人性，她給不出滿分的答案來。

    “哭什么？我怎么你了你就哭？”顧峻川扯過毛巾丟給她：“趕緊把眼淚擦干凈，別營造我欺負你的假象?！?/br>
    藺雨落原本只是眼睛紅了，聽他這么一說就仰起頭把眼淚徹底憋了回去。又看著顧峻川。給他辦理退款的決定她想了好幾天，最后終于決定拋棄自己店長的身份，單從一個平庸的“人”的角度來面對這件事。

    “你給我申請退卡的特殊理由是什么？”顧峻川問她。

    “因為你身體出現(xiàn)了問題，不適合練瑜伽了。”藺雨落確實是這么說的，總不能說他是我前夫我不自在，或者他對我們店不滿之類。

    “cao?！鳖櫨ū惶A雨落氣笑了，罵了一句臟話：“藺雨落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我身體出什么問題了不適合練瑜伽？”

    藺雨落拿出手機來，找到跟方柳的對話框給顧峻川看，方柳的確也是這么問的。藺雨落回答的是：癲癇。

    真絕。

    顧峻川拿起她手機做勢要扔出去，藺雨落抬起手臂攔著，快觸到他胳膊的時候又生生收手，后退了一步：“摔壞了你就賠我新的?！?/br>
    “沒錢?！鳖櫨ò咽謾C拍到她手上：“你當(dāng)你是天王老子呢，要賺我錢我就得辦卡，不想讓我練我就生病。”

    “卡是方姐讓你辦的。而且我以為你也不想來，你看見我別扭?！?/br>
    “別特么別別扭扭的，你怎么這么沒勁？這么點事過不去了是吧？就你一個女人嗎？演什么苦情戲！你現(xiàn)在跟方柳說我不退卡?！?/br>
    顧峻川抱著肩膀，盯著藺雨落跟方柳對話，以免她再給他編出什么奇怪的病來。

    藺雨落：方姐，我跟顧總溝通了一下，他又不退卡了。

    方柳：？我剛還想著不行就開個先河給退了。

    藺雨落：他…病好了。

    病好了的顧峻川真想捏死滾刀rou藺雨落，手都伸出去了，最后用力落在她頭頂狠敲了一記：“我打死你得了！”推門出去了。

    藺書雪還在外面等他，見他出來就跟他一起向外走，出了瑜伽店問他：“晚上見哪個？”

    “誰都不見。”

    “為什么？”

    顧峻川聳聳肩：“可能是我作惡多端，相親相到了前女友?！?/br>
    “？？前女友？哪個？”

    “編劇。這個人是那個編劇?！?/br>
    藺書雪十分吃驚，她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兒子背到這是程度了，扶著中庭欄桿笑了半天，眼淚都要出來了。笑完了才說：“我見過那個編劇照片啊，不像啊?！?/br>
    “你信照片還是信我！”顧峻川有點急了，本來已經(jīng)夠郁悶了，還要被藺書雪懷疑。剛剛在訓(xùn)練室他打開照片的一瞬間就心涼了，還要故作鎮(zhèn)定。對方打招呼也很逗：“呦，淪落到相親地步了？要么咱倆結(jié)婚得了，我保證不給你投毒?！?/br>
    …

    顧峻川憑什么要接受這等侮辱，回她消息：“你是整容了還是換臉了？”

    “就是要用這招收拾你這種爛人?！?/br>
    顧峻川看到消息框顯示對方在輸入，順手就刪了她，讓她有話罵不出來憋著。

    他和藺書雪都覺得這事挺好笑的，笑過之后藺書雪就開始講解自己關(guān)于因緣際會的一些思考：要么就是顧峻川跟編劇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要么就是老天爺提醒他們顧峻川不適合相親。她問顧峻川傾向于哪點？

    “愛哪點哪點，我決定晚上去喝酒?！?/br>
    藺雨落透過玻璃看他們講話離開，就收回目光研究她的東西。她很努力地學(xué)習(xí)，想離寧風(fēng)的世界近一點。至少當(dāng)他興致盎然講一些東西的時候她不用睜著茫然的大眼睛去想：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聽不懂呢？

    那些東西晦澀難懂，她網(wǎng)上搜索也只是大概皮毛，這讓她苦惱。藺雨落像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孩子，好不容易失而復(fù)得的東西，她怕自己失手弄丟。

    而寧風(fēng)，跟同事取經(jīng)怎么談一場真正的戀愛，該跟女朋友聊些什么，同事認真思索：“聊聊吃什么、電影、音樂，她也可以帶你瑜伽。”

    寧風(fēng)也像藺雨落一樣，害怕美好留不住，也害怕再一次失去。因為藺雨落曾經(jīng)決然離開過，所以這重逢更像一場夢。

    出差回來后他們兩個看了一場午夜場電影。

    藺雨落因為超負荷工作，靠在他肩頭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她的手抓住他的，因為全然信任他，她睡得很熟。睡夢里的光怪陸離跟電影院里的光影交織在一起，藺雨落很傷心，睜開眼看到寧風(fēng)就在眼前，心里頓感踏實。她說：“寧風(fēng)，無論我們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分開了好嗎？”

    藺雨落包里放著的本子，密密麻麻的專業(yè)術(shù)語。是她解不了的難題，亦是他們十幾歲暢想過的靈魂共顫。

    這一次，她得解開它。

    第68章 藺雨落：看不到的海

    十一假期的時候, 東安商場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金秋購物節(jié)。大額滿減和促銷，商場里人來人往。瑜伽館也湊熱鬧參加了商場活動，在任意店鋪購物滿5000元, 都可以獲得一次瑜伽私教體驗。

    起初王主任是不同意藺雨落參加這個購物節(jié)的，王主任的意思是我們這是購物節(jié)促進消費的，你們那個沒有可以買的實物。

    “我們不賣實物, 我們賣服務(wù)。主任你讓我試試唄！”藺雨落在王主任辦公室磨了很久，最后她終于點頭讓她去找營銷專員。

    藺雨落算得清楚，5000是一個很科學(xué)的門檻，能夠幫她定向到一部分人群。為了承接這部分體驗客戶, 她提前一天特意安排對店里搞了一次培訓(xùn)，包括體驗課學(xué)員分配、轉(zhuǎn)化話術(shù)等等, 事無巨細, 安排得清清楚楚。

    恰好培訓(xùn)這天方柳也在。

    她坐在一邊看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姑娘, 心里感覺到有一點自豪。培訓(xùn)后她夸藺雨落：“這些鬼主意你都怎么想到的？”

    “偷師?！碧A雨落總結(jié)：“東安商場里能人太多了。單說咱們五層，賣吃的的、美甲的、兒童教育的, 什么都有。大家總會搞很多活動, 每次他們搞活動我都研究。慢慢就找到一點感覺?！?/br>
    藺雨落偷師學(xué)藝的本領(lǐng)很強, 她每天穿梭在商場里, 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跟其他店長打成一片。方柳覺得藺雨落其實是有一點“野路子”的人。她沒有正規(guī)門派的中規(guī)中矩，做生意的時候小打小鬧也好、來場硬仗也好, 總有一些好點子。誰能想到最開始那個看起來有點木訥膽小放不開的姑娘其實是個鬼精靈呢？方柳也因此愈發(fā)覺得自己眼光好。

    藺雨落把這個店當(dāng)成自己的在做，每一個地方都上心，這本身就讓人感動。

    “等這個活動做完給你發(fā)點機動獎金吧！”方柳說。

    “哈？真的嗎？”

    “真的。也順便給你放幾天假, 你可以琢磨怎么利用假期了?！?/br>
    “我想去看海?！?/br>
    “這個月份的海？”

    “是?！?/br>
    “那你去吧, 去個暖和一點的地方。要么就三亞？我給你包機酒?！狈搅艽蠓? 也確定自己投入的錢藺雨落反正也會賺回來。人身上的弦繃得太緊就會斷，要適當(dāng)讓她放松。

    藺雨落再三拒絕方柳的好意，最終還是沒能攔住。方柳堅持要在活動結(jié)束后給她放五天假讓她去海邊躺著。

    晚上寧風(fēng)來接她的時候，她對寧風(fēng)說起休假的事，她開心的時候像個孩子：“我想去海南，我沒去過那么遠的地方，聽說那里的海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