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深了。

    除了偶爾經(jīng)過的車，路上再沒什么人。雨砸在她臉上，冰涼而生疼。藺雨落被恐懼籠罩，加快了奔跑的步伐，卻一個不慎踩到一塊不穩(wěn)的路石，摔倒在路上，腿上有溫熱液體流動的感覺。她借路燈去看，擦破的皮膚滲出了血，但很快就被雨沖掉了。

    直到這時她還沒有崩潰。

    真正崩潰的時候是她好不容易走完那條沒人的路，想去24小時便利店躲雨，卻看到便利店貼出的告示：白天便利店被砸了，閉店調(diào)整2天。

    藺雨落無處可去，她想打給顧峻川讓他來接她，但顧峻川的電話沒有打通。她強忍著不哭站在屋檐下躲雨打車，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已經(jīng)凍得哆嗦了，終于打到了一輛車。

    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三點，燒了熱水喝，又去洗了一個熱水澡。但寒意還是從身體里不停向外滲，她依稀覺得腳底像有一陣涼風一直吹著，她裹著被子也不行。

    這一覺睡得無比辛苦，做了一場又一場的夢，喉嚨像刀割一樣難受而干燥。

    是門外的拍門聲把她從噩夢中拉出來的，她睜開眼，途經(jīng)茶幾的時候絆了一腳，差點摔倒。開了門看到顧峻川。

    藺雨落忘了從什么時候起，顧峻川如果趕上送她回家，腳步永遠停在距離她家門五六個臺階以外。

    “你怎么來了？”藺雨落開口說話，一句話被吞掉半句，嗓音啞得不成樣子。面部浮腫，臉色很差。

    顧峻川臉色不太好，問她：“你沒上班？”

    “我今天休息?！碧A雨落說，但顧峻川只聽到了休息兩個字。

    他伸手到藺雨落額前，她下意識后躲，被他拉回來。藺雨落這個煩人精應(yīng)該燒到四十度了。

    “你生病了你知道嗎？”顧峻川問她。

    “我現(xiàn)在知道了?！碧A雨落清醒了，她意識到自己生病了。昨晚連怕帶冷，急火攻心了。

    顧峻川不請自入，讓藺雨落回床上躺著，簡單問了她癥狀后在網(wǎng)上叫了藥，然后去燒水煮粥。藺雨落好像會過生活了，她家的冰箱里整潔干凈擺放著水果蔬菜，冷凍層里凍著魚rou。顧峻川很久沒來過她家里，今天要不是擔心她死了，他也不會進門。

    他準備給藺雨落煮一碗湯面。

    對，他現(xiàn)在廚藝不錯，快手菜能做很多，也不算難吃。

    藺雨落在床上裹著被子還是哆嗦，顧峻川去她衣柜里翻找出羽絨服，給她裹上，但藺雨落還是覺得冷。顧峻川索性找了幾件衣服丟到她被子上，讓她被埋在衣服山下。

    要說顧峻川這個人很怪，換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有心思，而那女人生病了冷了，他都得脫了用身體為她取暖。顧峻川干不出來這種事來，他寧愿拿衣服蓋藺雨落，直到她沙啞著嗓子抗議：“別蓋了，我喘不過氣了?！?/br>
    藺雨落要被衣服壓死了。

    顧峻川盤腿坐在地上，觀察了一下她，看到她整個人都蔫了，這會兒打她一頓她可能喊的力氣都沒有。就捏著她臉問她：“還跟我牛逼嗎藺雨落？你現(xiàn)在牛逼一下我就把你先jian后殺?！彼f話血淋淋惡狠狠的，但藺雨落一點不怕。她求顧峻川：“水開了嗎？給我喝點水吧。”

    “沒開。等會兒?！?/br>
    “我會傳染吧？”

    “你以為誰身體都跟你似的，紙糊的嗎？”

    藺雨落閉著眼睛笑了聲，昨晚的恐懼散去一點，她無意識地拉著顧峻川衣袖，向她的方向拉，直到手縮回被子里。

    顧峻川聽了聽藺雨落的呼吸，應(yīng)該還沒有走肺，放心一點。手在她被子里，被她guntang的呼吸烤著，快烤熟了一樣。水開了他去煮青菜面，青菜稀爛，根本不需要嚼，淋了點香油醋和少許鹽，拌勻了叫藺雨落起床吃飯。

    看她拿筷子手抖，索性親自喂她吃了幾口。一邊喂一邊說：“你這個沒良心的，現(xiàn)在有病了跟我裝乖巧，病好了又翻臉不認人?！?/br>
    藺雨落張開嘴吃面條，聽著顧峻川在她耳邊嘮叨，又煩人又親切，這種感覺很奇妙。她覺得自己雖然生著病，但心情忽然變很好。

    藺雨落知道，只要顧峻川在，她好像就不太會擔心什么。比如自己猝死、病重、突發(fā)情況，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不害怕。吃了點飯，藥終于到了。

    顧峻川給她吃了退燒藥和消炎藥，又讓她把腿從被子里伸出來，給她的傷口消毒。

    藺雨落這個時候很聽話，顧峻川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如果顧峻川突然起了殺心，要喂她吃毒藥，她可能也會毫不懷疑地吃下。

    折騰了一通好像有了一點力氣，她開口跟顧峻川保證：“我決定未來半個月，不跟你吵架拌嘴，也不跟你冷戰(zhàn)。”她講話聲音沙沙的，自認為很真誠，但其實說了一句毫無意義的話。還未來半個月，他們剛剛結(jié)束一場不愉快。

    顧峻川有心嗆她幾句，看她實在可憐，就塞一塊蘋果到她嘴里讓她閉嘴回床上躺著。

    “那你走的時候幫我鎖門?！碧A雨落說。

    “剛伺候完你就趕人走，你沒事吧？你長心了嗎？”

    “那你喝口水再走?！碧A雨落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家?！?/br>
    ...顧峻川吃了一半的蘋果沒了味道，他覺得這就是藺雨落心最硬的地方。她大概悟透了為什么他不喜歡她家，她不僅悟透了，還要說出來，擺在明面上。大概意思就是：你看，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混蛋，坦坦蕩蕩的小混蛋。

    “那你說說我為什么不喜歡你家?！?/br>
    “因為你覺得我家太小了，你每次進門都下意識低頭?！碧A雨落說。

    ...

    大傻冒吧？顧峻川被藺雨落逗笑了，前一秒還覺得她聰明可恨，下一秒就覺得她純粹就是傻透了。

    顧峻川蜷在藺雨落沙發(fā)上，的確是小，他怎么坐都不舒服，玩笑似地說：“搬個家得了，搬個通透一點的兩居室。小舟放假也能住?！?/br>
    “兩居室太貴了。”藺雨落說：“我裝修完民宿就沒錢了。真的沒錢了?！?/br>
    “我媽給你的錢呢？”

    “那筆錢在銀行里，我不想花。”

    “不想花你給我，我?guī)湍慊?。我不要臉，只要有錢就行?！?/br>
    藺雨落不準備跟顧峻川討論這個，她好像藥勁兒上來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蒙頭大睡。

    顧峻川在藺雨落的小沙發(fā)上窩著窩著，竟也睡著了。

    兩個同時因為睡著而消失的人，起初大家是不會在意的。

    最先發(fā)現(xiàn)的人是高沛文，她給藺雨落打電話，沒接；給顧峻川打，也沒接。而他們倆回消息的時間前后不差幾分鐘。是在傍晚時候，先是顧峻川給她發(fā)語音消息：“什么事？”

    而后是藺雨落回她：“我睡著了，才看到?！?/br>
    高沛文有強烈的預(yù)感他們兩個是在一起的，所以她直接問了：“你跟顧峻川在一起？你倆一起睡的？？怎么回事？你們倆好了？”

    藺雨落忙跟她解釋，為了解釋清楚，就連前一晚她開的那輛電動車壞了她打報修電話的時間都說到了，整條消息有三四百字。

    “落落，你怎么這么心虛？你解釋這么詳細干什么？你就說：我倆沒睡。我就會相信你?！?/br>
    “我心虛了嗎？”

    “你自己看看你心虛嗎？”

    藺雨落重新讀了一遍自己發(fā)出去的消息，她沒感覺到心虛，只是覺得自己闡述事情很清楚，態(tài)度也很坦蕩。坦蕩個鬼，高沛文回她。得了，沒事的話我就去忙了。

    “真的是我說的這樣?！?/br>
    “嗯嗯嗯，我知道了。”高沛文說：“你跟我解釋個什么勁??？”

    藺雨落握著電話半晌，又看了一遍那條幾百字的消息。她生著病，燒還沒有完全退，嗓子冒煙眼睛花，打了幾百個字跟高沛文解釋她跟顧峻川沒有發(fā)生什么。好了，這下藺雨落察覺到自己的心虛了。

    心虛的她在手機里看了眼自己的樣子，浮腫的臉和眼，亂糟糟的頭發(fā)。虛榮心迫使她在去尿尿的時候順道刷牙洗臉梳頭。

    回到床上后看著沙發(fā)上躺著玩手機的顧峻川，那手機沒拿穩(wěn)，快速落下來，還要他手速快，不然就砸他臉上了。很搞笑。顧峻川接住手機，看到藺雨落在看他，就說她：“有事你就說?！?/br>
    “你怎么還不走？”藺雨落說：“天快黑了。我好多了，改天我請你吃飯，感謝你今天照顧我?！彼v話的時候眼神很飄忽，甚至不敢看顧峻川。藺雨落知道自己的防線快要塌了。防線坍塌始于一場她自己始料不及的嫉妒和占有欲。

    顧峻川翻身側(cè)躺，抱著肩膀看著他。那推拉門遮住了一部分光，他的臉一半明一半暗。這令他的注視更顯出專注來。藺雨落哪怕坐在床上，在這樣的目光之下也覺得腿軟，避開他的目光假裝去找手機。

    “你怕什么？怕我獸性大發(fā)？那我倒是沒試過高燒的女人，甬道會更燙嗎？”

    “顧峻川！”藺雨落被他的話驚得聲音都變了，本來就在發(fā)燒的人聽到這句話覺得自己整個人快要著起火來。他好像什么都沒說，又好像什么都說了。僅用一個詞語，就讓一場完整的性愛侵占了她的頭腦。

    “我不會碰你的。在你家里?！鳖櫨ㄓ终f。

    “我家究竟怎么了？”

    “你家有別人的痕跡。這么說吧藺雨落，在這件事上，我是個變態(tài)。我只要在這里，就想起你和你前男友曾在這里同居。這屋子每個角落都留著你們兩個的痕跡，我硬不起來，也毫無興趣。”

    顧峻川的話澆滅了藺雨落身上的火。顧峻川坦然直白的話讓她無法接下去。他們進行長久的視線對峙，誰都不肯敗下陣來。藺雨落覺得她跟寧風在一起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她不該為此羞愧；顧峻川覺得他無法接受有寧風痕跡的地方，他沒有錯。

    藺雨落請顧峻川現(xiàn)在就出去，這屋子里有過寧風的存在是事實，不要污了他的眼。顧峻川則充耳不聞，理由是不能放任生病的她不管。藺雨落不想面對他，遂下床去沙發(fā)上拉他起來，撕扯之間顧峻川把她壓倒在沙發(fā)上。

    她的鼻尖因為生氣和用力拉扯有了一滴汗珠，眼睛紅通通的滿是委屈。盡管被壓著，還是用盡力氣試圖抬起一條腿去踢他，最終被他的腿狠狠壓住。

    綿軟發(fā)熱的身體在他的下方，凹進突出都恰好貼合，他的手摸到她的，五指嵌進她指縫里，將她的手按在頭側(cè)。

    “會更燙嗎？”顧峻川貼耳問她，氣息搔著她耳鼓，一直四散到她軀體的每一處。她去找他的眼睛，想分辨這句話的含義，只微微側(cè)臉，嘴唇就被他含住。

    按兵不動的時候聽到顧峻川的呼吸重了亂了，但他的嘴唇只是含住她的，手放開她的微微向下。好像在數(shù)她睡衣的衣扣，一顆兩顆三顆，到最后一顆，手消失在褲沿。

    藺雨落深吸一口氣，顧峻川的唇貼著她的，講話的時候帶來細癢的感覺：“好燙?！?/br>
    “但我不是畜生?！?/br>
    他放開她，自己則坐向沙發(fā)另一邊，看著藺雨落。他記得藺雨落極致盡興之時總有大雨如注，她的身體像她的思想一樣會騙人。

    剛剛他的手指只觸碰那么一下，此刻就有水分蒸發(fā)的涼意。

    他不知道藺雨落的身體是不是又在欺騙他。

    在她和她前男友曾經(jīng)居住過的房子里。

    “按照你的邏輯，那我應(yīng)該把你的肩膀切掉才能跟你在一起?！碧A雨落縮在沙發(fā)里：“因為你的肩膀扛過別的女人，它就不配存在于我眼里?！?/br>
    “什么意思？”

    “我跟李斯琳去看橄欖球賽，結(jié)束合照的時候你扛著一個拉拉隊員照相，非常親密?！碧A雨落不是一個有話憋著不說的人，她不覺得坦白自己的感受有什么丟人：“我不能因為感覺嫉妒吃醋就砍掉你的肩膀，你最好也不要因為嫉妒吃醋就拒絕進我的屋子?！?/br>
    看到顧峻川聽到她的話愣了，就揚起下巴，神情像高傲的三一坐在月色里：“對，我嫉妒，我吃醋，我甚至因為這個好幾天懶得搭理你。怎么了？丟人嗎？”

    第96章 藺雨落：愛情的萌芽

    顧峻川屏住了呼吸, 愣在那里。

    他自認是一個心理素質(zhì)極強的人，打比賽最喜歡打賽點，因為爽；做生意喜歡玩大的, 因為刺激；跳傘沖浪滑雪，喜歡沖擊極限的，因為好玩。

    他所追求的是通過強烈刺激有活著的感覺。

    他沒想到自己這輩子受的最大的刺激是藺雨落仰著脖子問他：我嫉妒你抱別人, 我丟人嗎？

    這大概是一場愛情的開始。

    藺雨落對他的愛情始于嫉妒。

    她認清了、勇于承認了，甚至帶著一點驕傲。

    顧峻川被藺雨落嚇傻了。

    他不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藺雨落彪了，但沒想到她彪到這種程度。她勇于承認自己嫉妒、有欲望的樣子帶著一點說不出的可愛。他玩橄欖球的，卻在思想沖撞這件事上搞不過藺雨落。想在她那里前進十碼, 簡直太難了。

    他遇到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