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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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爛的霞光氤氳消散在日色里,日出轉(zhuǎn)瞬即逝。 四人沒再用最原始的方式下山,徑直去坐了纜車,爬山五小時,下山五分鐘。 到了山腳下的公園,他們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原來現(xiàn)在也才六點(diǎn)多,公園里只有幾個稀稀拉拉的晨練大爺。 一大爺瞅見精神不濟(jì)的下山游客,拍打身體的動作更加賣力:“現(xiàn)在的年輕人體格就是不行啊,想當(dāng)年我連夜爬完這山,第二天力氣大的還能打死一頭牛?!?/br> 許稷安伸胳膊搗搗時妙:“說你呢,年輕人?!?/br> 時妙搗搗林梔:“說你呢,年輕人。” 林梔的胳膊還沒碰到高勝寒,就聽到了來自年輕人的慘叫。 有些凄厲的叫喊驚得公園里的鳥都飛了大半。 慘叫的小伙子正站在剛才那大爺身后,一只手死死捂著嘴巴,有鮮血不斷地沿著指縫往下滴落,在地上洇出一小塊紅色的血潭。 “哎呦,你身體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這好端端的怎么這么嚇人?!崩项^拉開與年輕人的距離,有意無意地推卸著責(zé)任。 被他一胳膊把牙砸斷的小伙子聞言氣得不輕,也不捂著嘴了,把斷牙捏在手里,沖著那老頭大聲聲嚷嚷:“你才有病呢,你他媽一胳膊把我牙掄掉了你還想賴賬???報(bào)警!我要報(bào)警!”缺了一顆門牙,嘴里血沫子四射。 “我這老胳膊老腿能有什么勁啊?你說話要講證據(jù)的,你有證據(jù)嗎?”這一片是監(jiān)控照不到的死角,老頭頗有些有恃無恐。 原本圍在一起的人群見有可能殃及到自己,都不想惹上什么麻煩,自行散開了。 小伙子捂著嘴有些無助地四處張望。 很快,他求救般的眼神投向了對面的四個同齡人身上。 林梔走出警察局的時候還沒能回過神來。 上一秒還沉浸在爬完山的疲憊中,下一秒就被警察叔叔帶走當(dāng)目擊證人。 新奇之外竟然又有一絲絲刺激。 許稷安和時妙與他們不順路,打了聲招呼就分道揚(yáng)鑣了。 背后關(guān)上的門又被打開,剛才讓他們做筆錄的警察探出來腦袋,盯著還未離開的兩人,目光灼灼:“咱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林梔立馬搖頭。 她可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警察。 高勝寒回想了幾秒,也搖頭。 那警察不再追問,撓了下頭,叮囑他們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等走出去一段距離,林梔立馬盯著高勝寒,不錯過他的一絲一毫的表情,“老實(shí)交代,你不會是犯啥事成逃犯了吧?” 馬路對面的出租車朝他倆短暫鳴笛。 高勝寒把林梔塞進(jìn)出租車,自己也跟著坐了進(jìn)去,林梔朝車門在的方向縮了縮,一副警覺的樣子。 高勝寒嗤笑一聲,拿下來她架到頭上的墨鏡,慢條斯理地收進(jìn)她的包里,“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犯什么罪你能不知道?” 抬眼看她,因沒休息好而泛紅的桃花眼里盈著一絲玩味。 林梔眨眨眼,心想也是,兩人這么多年的生活軌跡都重合在一起,他節(jié)外生不出什么花枝。 關(guān)上呼呼灌著冷風(fēng)的窗戶,困意一寸寸攀爬上眼皮,她闔上眼,輕聲說著相信他,肯定是那個警察記錯了。 鼻息很快變得均勻,歪頭靠著窗戶睡著了。 偷偷在后視鏡觀察他們很久的司機(jī)語氣中帶著一絲促狹:“帶女朋友出來玩?。俊?/br> 高勝寒默了一瞬,對上鏡子中司機(jī)打趣的目光。 車輛經(jīng)過減速帶,一個顛簸。 林梔的頭沒磕在冷硬的車窗玻璃上,而是貼在了高勝寒見縫插針湊過來的手掌上。 他小心翼翼地托著她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陽光透過飛駛的車窗,灑在她臉上,睫毛打下來一小片陰翳。 有分量的腦袋好像穿透肩膀直枕他的心臟,一陣沉甸甸。 他撒謊了,他和那警察打過交道。 但屬實(shí)是不太好的回憶,沒必要讓她知道。 林梔醒過來時,高勝寒正把手機(jī)收起來:“醒得很巧,馬上就到了。” 見高勝寒竟然一路都沒睡,她心里暗嘆一聲體力真好,思緒很快就飄遠(yuǎn),眼前不斷閃現(xiàn)被白熾燈照得冷亮的教室里,別人已經(jīng)在翻動《細(xì)胞生物學(xué)》的場景。 得追上去才行。 白天攻陷黑夜,時間透支空間,林梔隱存的驕傲不允許自己落后生競小組成員太多,于是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生競上。 但隨之而來的,是別的科目堆積的問題越來越多,來不及問老師的,她就在周末交給高勝寒。 紅筆勾畫得凌亂的物理試卷鋪開在桌面上,高勝寒隨手拿了一支藍(lán)筆,在黑紅交錯的試卷上劈開一小片天地,做著受力分析。 耐心十足地把幾道錯題挨個講,講完之后又翻開習(xí)題冊找了幾道同類型的題丟給對面的人。 林梔皺著臉悶聲做題。 以前兩人還會你來我往地討論,但國慶后的這兩個月,幾乎是林梔單方面在問問題,高勝寒答疑之后再讓她舉一反叁。 “成績單帶了沒?!币娏謼d做完開始對答案了,高勝寒問她。 林梔帶著一絲猶豫掏出書包里已經(jīng)皺皺巴巴的成績單。 高勝寒起身在書架上找著什么,從一本英語書里抽出一張紙。 是她上次月考的成績。 兩張成績單并排放在一起。 有兩欄被熒光筆涂上醒目的記號,是屬于林梔的成績欄。 不用高勝寒開口,她也能看出有什么問題。 兩條醒目的熒光粉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就像刺眼的警戒線。她在一點(diǎn)點(diǎn)后退,掉出上次的前五,在第十名周圍游蕩。 精力的偏愛在成績單上會充分地體現(xiàn)。 除了生物是一如既往地滿分,其他科目或多或少的都有在下滑。 如果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jì)下一張的期末成績單上,前十名里都找不到她這號人。 時妙安慰她說這是因?yàn)樗犃松锢蠋煹慕ㄗh,有的放矢,等分科后丟掉累贅科目后成績自然會上去。 但林梔知道,不是這樣。不止是她已經(jīng)放棄掉的科目有問題,生競像是黑洞,在無止限地吞噬她。 高勝寒扯過她做完的題,打量了一遍。 沒有一處錯誤。 但林梔卻因?yàn)榱?xí)題全答對而愁容滿面,雙手托腮唉聲嘆氣。 這幾道題恰恰說明試卷上丟的分源于她沒有及時鞏固、歸納題型。 她有些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一半分給生物,一半留給其他科。 “你的語文怎么回事?”熒光筆標(biāo)出來的語文成績不高不低,但高勝寒知道這不是她的水平。 林梔的語文成績向來很好,初中被印刷出來的范文里,她往往是老師欽點(diǎn)的頭一份。 常年斷崖式霸榜語文生物單科第一的存在。 聽到高勝寒問,她本來就不高的情緒更加懨懨:“我班主任不喜歡我的作文?!?/br> 林梔繼續(xù)吐槽,“他說我寫得太犀利,個人色彩太鮮明?!?/br> 開學(xué)摸底考那會,語文也拖了一下她的后腿,但林梔沒太在意。后來的兩次考試,作文得分都出奇的低,林梔直接拿了答題卡去找班主任,想讓他幫忙看看問題出在哪里,順帶控訴一下打分的閱卷老師。 結(jié)果那天她剛表明來意,就看見她班主任挺著渾圓的肚子,老神在在地捧著茶杯吹一口氣,“你終于來找我了啊?!?/br> 林梔不解。 程想湊近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瞞你說,這幾次你的語文都是我閱的卷...” 林梔不知道說什么好,本來是想來找班主任咨詢一下順帶告點(diǎn)小狀,結(jié)果他就是那個她在背后偷偷罵過的面目可憎的無良老師。 帶著一絲你不欣賞我自有人會欣賞的賭氣成分,林梔非但沒改,還把個人特色發(fā)揮到了極致。 但接下來的幾次月考,好死不死的,不知道是不是程想把她的試卷單拎了出來還是怎樣,反正都落到了他手里。 像是和她杠上了,一直企圖用低分敲醒她,告訴她不要劍走偏鋒,套用模板才不會出錯。 高勝寒從她的一沓卷子里翻找出她的語文答題卡,大致瀏覽了一遍后還給她。 答得很出色,但是作文至少拉低了二十分。 “考場上的這種文風(fēng)確實(shí)不容易受老教師的青睞,他們更喜歡應(yīng)試議論文?!?/br> 林梔聞言小聲哦了一聲,垮下肩去,心里悶悶的,怎么連他也這么說。 “但是很適合征文比賽啊?!?/br> 林梔垮下去的肩支楞起來,像只聞到rou味的小狗。 但下一秒垮得更厲害了。 一中理科成績強(qiáng)勁,為了把沒什么水花的文科名氣也打一打,學(xué)校最近在為省里的白湖杯征文比賽篩選選手。 明明市賽和省賽分別在明年六月末和九月初,但為了鼓動士氣,一中已經(jīng)早早地開始預(yù)熱。 可是市賽和省賽前,學(xué)??隙〞榱颂岣攉@獎率,集中時間組織選手分析前幾屆的獲獎作品和吃透專家擬題。 雖然是創(chuàng)作類比賽,可到底也有規(guī)律可循,賽前的課程都是精華中的精華。 如果不參加課程,任由自己臨場發(fā)揮,只會事倍功半。 可她還哪有什么空去摻和。 高勝寒救下她手中快被她摳爛的那張薄薄的紙,“不想試試?” 獲獎作品可以直接出版,喜歡文字的人哪能沒有一個出版夢呢。 但林梔還是搖了搖頭,語氣中有一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舍:“算了,等到了大學(xué)再去參加這種寫作類的比賽吧?!?/br> 她下意識把喜歡的東西寄托給未來。 日暮西沉,窗外天色漸晚,林梔起身收拾書包,臉頰鼓鼓,有種自己和自己慪氣的憋屈感。 高勝寒忍住想伸手戳癟她臉頰的沖動,把她的答題卡遞回去。 林梔垂眼接過,作文的分?jǐn)?shù)甚是刺眼,愈發(fā)覺得作文考試就是明晃晃對文字的束縛和枷鎖,但也決定不再和班主任繼續(xù)犟下去,改變不了環(huán)境,只好改變自己。 擰開陽臺門打算回去看生物網(wǎng)課,又想起來今天劉應(yīng)斐會加班。 回頭問高勝寒:“祝姨今晚是不是要值夜班???”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林梔心下一動,開始點(diǎn)菜“那我要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高勝寒會做飯,而且天賦極佳,燒得一手好菜。但是施展的機(jī)會不多,因?yàn)樵谒鹠ama工作外不多的愛好里,最喜歡的就是下廚,做各種各樣的飯。 有時還會雜糅些自己的創(chuàng)意進(jìn)去,變著法子折騰著所有可以入口的食物。 只不過色香味哪樣都不沾邊。 高勝寒好奇為什么最普通的食材可以做得那么難吃,于是親自去廚房琢磨。 他第一次做飯的時候,林梔聞著味就找過來了,流著口水主動要當(dāng)小白鼠試吃。 這一吃就成了他的忠實(shí)粉絲。 高勝寒應(yīng)聲,又問了她還有什么想吃的菜。 林梔立馬報(bào)上了菜名,逮住機(jī)會好好蹭一頓飯。 等她走后,高勝寒起身整理書桌,手下一頓,林梔只帶走了答題卡,語文原卷掩在他的試卷中被她遺落。 寫作那一版塊上的幾行導(dǎo)語被她勾畫出關(guān)鍵詞,下面跟著她手寫的的作文標(biāo)題。 勾畫的筆觸毫不間斷地延伸向她寫的幾個漢字,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原本稍顯凌亂的桌面很快變得整潔,試卷按類分好,林梔遺落下的語文試卷被擺放在最上面。 她在作文標(biāo)題后面用紅筆寫了一個小小的“煩”,“煩”字后面還跟了幾個表達(dá)情緒的感嘆號。 應(yīng)該是訂正試卷時想起老師給的分?jǐn)?shù),一時發(fā)泄的產(chǎn)物。 高勝寒看著那個卡通版的紅色字,已經(jīng)能想象到她咬牙切齒不甘心的模樣。 他提到白湖杯比賽時,明明想去兩個字都快寫她臉上了,眼睛亮得驚人,卻又為了滿足她mama的期待而壓制自己。 這在某種程度上讓他想到祝涵,曾經(jīng)她也在為了他,為了滿足一個孩子對于家庭的期待而維持著與高立川名存實(shí)亡的婚姻。如果不是他助推一把,說不定她的蘇醫(yī)生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黯然神傷。 林梔有的時候勇得可以,幾頭牛都拉不回她的決定。但有時又挺像只小烏龜,不用別人勸,自己就會慢吞吞把頭縮回殼里。 她沒有時間,可他有啊。 她去不了的課程,他替她聽了再總結(jié)給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