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宵的心魔化身也好，這個小徒弟也好，怎么一個個總想著這么解決問題，究竟是誰教的。

    片刻后，他忽然想起自己要送徒弟來墟址山的事，又沉默了。

    戚懷風(fēng)見凌塵不愿意躲著，也不好硬來：好在那妖獸情根深種，凌塵過去或許能分散些他的精力，也更方便殺了它救沈映宵出來。

    正想著，凌塵回頭叮囑他：“若遇到那個銀面人，不要殺他?！?/br>
    戚懷風(fēng)沒有說話，望向凌塵的眼神卻變得復(fù)雜：“師尊是真覺得它是師兄的心魔所化，還是因為這些時日……”

    實不相瞞，外出歷練的這些年，關(guān)著關(guān)著就關(guān)出感情的事，他也見過不少。

    凌塵：“……不要胡思亂想。總之先把事情問清楚再動手。”

    戚懷風(fēng)嗯了一聲，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卻誰都不知道。

    凌塵頂著他的眼神，踏著靈劍飛出一段，終是嘆了一口氣：“真不該那么早放你下山歷練?！薄荚谕饷鎸W(xué)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第142章

    一路往東海行去, 途中斬了一個殺人奪寶的魔修，戚懷風(fēng)甩掉劍上的血，若有所思：“那個據(jù)說快要渡劫的魔尊, 好像至今尚未露面?！?/br>
    被他這么一提, 凌塵倒忽然記起一件事。他蹙眉想了一陣, 終于還是道：“我先去一處地方，你去海邊稍等?！?/br>
    戚懷風(fēng)摸了摸劍柄：“遠嗎？”

    凌塵：“順路?！?/br>
    戚懷風(fēng)：“那就一起, 我先讓火靈分身去海邊追他?！?/br>
    可別找回這個那個丟了，找回那個這個又丟了……找人實在太累了，比修煉還累。

    ……

    海邊。

    沈映宵正踩著劍趕路, 忽然偏過頭打了個噴嚏。

    劍靈聽了一路, 終是忍不住看了過來：“你猜是你師尊在念叨你, 還是師弟，亦或是兩人一起？”

    沈映宵默默裹緊了自己的衣領(lǐng), 完全不愿多想：當(dāng)初他顧著凌塵的安危，擔(dān)心自己不在有人趁虛而入, 才引了戚懷風(fēng)過去。可現(xiàn)在稍一盤算, 他總感覺那兩人會合之后一通消息, 恐怕他們的談話立刻就只剩一個主題——如何把自己這無辜的丹修千刀萬剮。

    這么一想, 腳下靈劍頓時踩得更快。

    ——進了仙人島就安全了, 里面的東西再危險，難道能比那兩人聯(lián)手更危險？

    ……

    趕路效率悄然變高。

    沒多久，沈映宵放眼望去, 心中一松：出了這片山谷，前方漸漸平坦, 盡頭現(xiàn)出一汪平靜的大海。海上云霧繚繞, 看不太遠, 但只是顯露出來的部分，便足以讓人迅速平靜下來。

    不過等離的近了，看清更多細節(jié)，沈映宵又開始嫌棄這里氛圍壓抑了：海上陰云流轉(zhuǎn)之間，居然成了天然迷陣。上空禁行，就連修士想要出海都無法御劍，只能坐船。

    好在沈映宵早就從魔尊那里聽說過海邊的消息，因此他并未顯得手忙腳亂，而是像個熟手似的，氣定神閑地跑去挑船——不得不承認，某些殺不死的殘魂雖然煩人了些，但的確能派上用場。不用白不用。

    海邊的船聽說都是特制的，從里到外刻著修士留下的陣法，一共七艘，依次排在海邊，每日一艘輪換。

    沈映宵到的時候，其中一艘船已經(jīng)快要出發(fā)了，他倒也不急，先沿著岸邊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才慢悠悠地上了甲板。

    仙人島避世已久，如今還敢去找它的，只有一些想避避風(fēng)頭的法外狂徒，以及壽數(shù)將盡想碰運氣的人。

    沈映宵分身這合體期的修為，在外面也是能橫著走的。他趕了幾個身上沒有血腥氣的倒霉路人下船，余下的人也懶得多管，徑自在角落坐下。

    船家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言，像塊木頭似的埋頭開船。

    纏著靈力的船只破開海浪，駛向海中，很快便漸漸看不到岸邊了。

    等走遠，沈映宵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

    下一刻，遠處轟然傳來一陣悶響，像海面起了驚雷。船上修為偏高的人察覺到了，警覺地循聲望向海岸，可卻不想多事，于是最終一船人又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低下了頭，繼續(xù)駛向海心。

    而岸邊，此時則正一片驚慌。

    ——就在剛才，其他的六艘船的船底忽然被炸了個大洞，它們一艘接一艘，咕嘟咕嘟往下沉。很快便落進海底，悉數(shù)沉入泥沙當(dāng)中。

    魔尊感覺到了岸邊的波動，更是直接看到了沈映宵剛才閑逛時動的手腳，他笑著撩閑：“你將船炸沉，究竟是不想讓更多人受騙，還是只想借此攔一下你師弟和師尊？”

    沈映宵大言不慚：“自然是為了普渡眾生?！?/br>
    魔尊：“……”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

    不管怎么說，船一沉，沈映宵心里頓時平靜了不少：短時間內(nèi)不用被那兩人找到了。

    他坐在窗邊，望著起伏的海水。這船據(jù)說會按既定航線到海上繞一圈，只有有緣人才能找到進島的方法，其他都會原樣回來。

    不過沈映宵打眼一掃，卻發(fā)現(xiàn)船上的人并不算多，他頓時知道那“原樣回來”八成是騙人的：若真有人一心上島，一日不成自然會再來一日，這船該是場場爆滿才對?？扇缃翊系娜藚s都不像老手……前面那些乘船出海的，怕是已經(jīng)被當(dāng)作材料吞了。

    沈映宵心里嘆了一口氣，卻也沒再多想這些事，只自顧自思索著進島。

    ……

    那艘船出發(fā)半日之后。

    兩道流光一前一后，幾乎同時到了海邊。

    凌塵有些走神，嗅到海邊的咸風(fēng)才聚起目光。他從前來過這里幾回，落地后正要找船，然而放眼望去，港口空蕩蕩的，竟一艘船也沒有。

    凌塵怔了怔。

    戚懷風(fēng)倒是想到了什么，他停在碼頭，瞇起眼睛往海里看了一會兒，忽然并指一點。海波劇烈涌動，他竟緩緩從水中抬起了一艘破破爛爛的沉船。

    凌塵：“……”

    戚懷風(fēng)把那船甩到岸上，落地轟一聲巨響，兩人腳下的土都被震松了些。戚懷風(fēng)揮袖掃去浮塵，一邊盯著船里的水嘩啦嘩啦往外倒，一邊看出了端倪：“是那個妖獸…那個銀面人的手筆?！?/br>
    凌塵嘆了一口氣。

    戚懷風(fēng)看向他：“師尊可能找到那座仙人島？”

    凌塵有些犯難：“以往有信物指引，自然能尋到，可現(xiàn)在……”

    他搖了搖頭：“這片海域無法御劍飛行，先把船修好，我試著補上陣法。等到了海上，再想想該怎么進去?！?/br>
    離得近了，或許他能記起路線，也或許能看破仙人島的大陣、不用信物就找到入口……總之不能什么都不做。

    凌塵眼底倒映著廣闊的海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思緒一時有些飄散：等抓回了人……該做什么？

    正想著，陣陣危機感忽然讓他后頸發(fā)寒。

    凌塵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旁邊那個小徒弟，似乎正在跟自己想一樣的事。

    “……”凌塵不知第多少次提醒，“見了他不要殺人，先把事情問清楚。”

    戚懷風(fēng)還是那副聽不出心思的語氣：“嗯?！?/br>
    第143章

    凌塵雖然會補陣法, 但手頭卻沒有修船的材料——他隨身帶著的東西本就不多，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落在了丹修的洞府。

    戚懷風(fēng)身上的寶貝倒是不少，但那丹修毀船時心狠手辣, 船底都快炸穿了, 他沒有這么大塊的材料。于是兩人只好轉(zhuǎn)頭去了城鎮(zhèn), 沿海多半有會修船的人。

    稍一打聽，果然很快便找到了一個漁民, 這是個金丹圓滿難以寸進，于是跑來過上了凡人日子的老頭。

    得知他們這時候要出海，老漁民撓了撓頭：“雖說兩位修為高超, 若沒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 你們不如緩上兩天。這兩日正好是海神娶親的日子, 出海的人全都會被抓去，因此本地人都不敢出海, 只有那些外來的人一船一船往里送?！?/br>
    老漁民原本也不想多嘴，可面前這兩人氣度不凡, 要是他倆出海被抓了還好, 可萬一有一個僥幸回來, 遷怒屠了這小鎮(zhèn), 事情可就麻煩了——尤其是那個黑衣服的, 一身殺氣扎得人恨不得縮進地里，沒準是哪個偽裝成了正道的魔修。

    正想著，黑衣青年忽然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老漁民：“！”

    他像被狼盯住的老兔子一樣, 渾身僵硬，好在這時旁邊那位仙氣飄飄的劍修開口了, 凌塵發(fā)現(xiàn)這里和他印象中變得不同：“仙人島的地界, 也有人做這種祭祀？”

    老漁民回過身, 訕訕一笑：“這就不知道了，從我來這里，好像就一直是這副樣子?！?/br>
    凌塵心里的預(yù)感越發(fā)不妙，請他盡快將船修好。

    老漁民找了幾個同行，一行人帶著材料去了海邊，沒多久就叮叮當(dāng)當(dāng)把船補好了。

    戚懷風(fēng)也不知這里用什么貨幣，干脆金銀靈石全都丟過去。修船的人送走，兩人一起修補著陣法。

    途中戚懷風(fēng)抬頭望了一眼海面，恰好看到一尾銀魚從海里蹦出，又落入浪中。這景象顯然勾起了他的某些回憶，戚懷風(fēng)無聲嘆了一口氣，心里暗罵：那人有事莫非不會找?guī)熼T求助？自己招什么妖獸，如今被妖獸磋磨成那副模樣，簡直讓人沒眼看……

    正想著，凌塵看了他一眼：“這船是好不容易才修好的?！?/br>
    戚懷風(fēng)回過神，收了收手上的力度，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同他一起修補。

    終于補好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傍晚。

    兩人將船推進海里，正要出發(fā)，戚懷風(fēng)忽然回身看向一處。

    旁邊凌塵劍已出鞘，一劍點過去，空無一物的半空竟蔓延開一片皺痕。那里像是藏了一塊透明的幕布，而此時幕布被劍意擊碎，一個一身布衣的人轟然摔了出來。

    茶攤老板落到地面打了個滾，俯身撿起滾落的斗笠，含著笑意道：“好久不見?！?/br>
    這人斗笠遮面就算了，斗笠下面居然還戴著一副嚴嚴實實的笑臉面具，那面具一片慘白，嘴角尖銳勾起，怎么看都帶著點陰險詭譎的味道——這副裝扮實在令人過目難忘，竟是他們在神獸宗中遇到的那個茶攤老板。

    戚懷風(fēng)很感興趣地打量著他，當(dāng)初分身遇到這人時，他就很想揭開那只裝神弄鬼的面具，看看底下的臉，可惜那時時機不好。如今……

    周圍空氣忽然變得灼熱，茶攤老板本能要退，卻發(fā)現(xiàn)四面八方都是火網(wǎng)，隔斷了他所有的退路，就連海水也被蒸發(fā)，不斷發(fā)出滋滋聲響。

    戚懷風(fēng)拔出劍，雪亮劍刃映著火光，他禮貌地商量道：“我對你的臉很感興趣，可否一觀？”

    凌塵：“……”罷了，雖有些不妥，至少禮數(shù)周全。

    茶攤老板看看周圍逼近的火網(wǎng)，總感覺不管搖頭點頭都是一樣。不過他這次當(dāng)然不是來送的，他笑了一聲，摸摸自己那方上過漆的面具：“我的臉和仙人島的入口，只能二擇其一——若覺得我這張臉比島重要，你可隨意?！?/br>
    他雖帶著幾分笑意，卻顯然不是開玩笑的語氣。戚懷風(fēng)同他對視半晌，徐徐抬手，揮散火網(wǎng)。

    凌塵側(cè)身讓開路，朝他示意身后的船。

    茶攤老板戴上斗笠，嘖嘖搖頭：“你們這群劍修，簡直比魔修還不講究。”

    ……

    這邊一行人出發(fā)的時候。

    另一邊，沈映宵已經(jīng)隨著船，到了大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