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先回家了。”藍(lán)焉猛地轉(zhuǎn)回身，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你，你也早點回去吧。我走了……替我跟沈寺說一聲?！?/br>
    沒來得及去看倪諍的反應(yīng)，他努力穩(wěn)著步子邁出了病房，隨后腳步逐漸加快，最后幾乎是小跑著下了樓。

    “回來了啊?！蓖夤诳蛷d看電視。

    “嗯?！彼{(lán)焉失魂落魄地應(yīng)了一聲，輕飄飄地抬腳上樓去。此刻他只想撲到床上，聽歌也好發(fā)呆也好，靜靜地躺一會兒，不然腦子里全是那個人。

    “怎么這幅樣子？”外公多瞧了他幾眼，“你爸爸來過電話了，你記得給他打回去?！?/br>
    “知道了。”

    藍(lán)世杰又有什么事。

    他躺倒在床邊，發(fā)了好一會兒的呆才不情不愿地?fù)艹鏊{(lán)世杰的號碼。那邊很快接起來，講了一堆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

    “你到底想說什么啊？”藍(lán)焉打斷他，“我還要忙，快說?！?/br>
    “你個小崽子有什么可忙的?！彼{(lán)世杰嘀咕了幾句，忽然支吾起來，“那個……來接你的時候忘記跟你提了，你現(xiàn)在非要待在野水我就不說你了，但是八月中旬你要回來一趟?！?/br>
    “為什么?！甭犓{(lán)世杰閃爍其詞的語氣，藍(lán)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我跟莉莉呢前陣子已經(jīng)正式把證給領(lǐng)了，八月中旬準(zhǔn)備辦個酒……我們聊過了，也不打算弄婚禮什么的，但辦幾桌酒還是要辦的。你到時候得來，聽到?jīng)]？”

    “問你呢？怎么不說話？”

    藍(lán)焉猛地掛掉了電話。

    他望向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下起了雨。夏天的暴雨總是這樣猝不及防就降落，倪諍回家了嗎……會被雨淋濕嗎……

    他把頭埋進枕頭里。

    雖然藍(lán)世杰和謝莉莉早就以夫妻名義同居，一張證件或是一場酒席也不過是輔證……但他一直有種錯覺，只要這一天不來的話，一切好像還有余地。

    而現(xiàn)在，什么余地都被生硬地釘死。

    也試圖寬慰自己，這些事與他又何干？別說他壓根早就不在乎那兩個人，何況他已經(jīng)定下計劃要離開……哪怕是藍(lán)世杰說要再生個孩子，他心里也該毫無波瀾的?？擅看蜗肫鹉赣H，還是心里窒悶得慌，他從頭到尾冷眼旁觀，自始至終什么都阻止不了，究竟是誰贏了，究竟是誰得逞了。

    “那我也先走了?！?/br>
    “行?！鄙蛩氯嘀亲油采弦慌?，“藍(lán)焉真沒事吧？今天總覺得他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現(xiàn)在還忽然跑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能有什么事?！蹦哒婎D了頓，“害羞了吧。”

    “哈？”沈寺瞪大了眼睛，“害什么羞？”

    “沒事，”倪諍神色淡然，“你睡你的。”

    他走出醫(yī)院大門口，大雨忽地劈頭蓋臉砸下，在崎嶇不平的道路地面上聚集成水洼。倪諍在路邊報刊亭躲了一陣子，見雨勢漸小，才不緊不慢地走進雨里。

    他拐過路口，遠(yuǎn)遠(yuǎn)望見老街口花壇邊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似乎還微微發(fā)著顫，在風(fēng)里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走近，是藍(lán)焉抱膝低著頭坐在那里，手里攥著一把疊得好好的雨傘。

    “有傘為什么不戴?！?/br>
    藍(lán)焉渾身已經(jīng)濕透了，半睜著眼，有點兒可憐兮兮的感覺。

    “你戴吧?！彼诌f出傘，頭仍然垂著，“我馬上就回去。”

    “特意在這里等著給我送傘？”倪諍沒接，在他面前蹲下來。藍(lán)焉抬起頭看他，兩人在嘩嘩的雨聲中對視，這場面很可笑，有雨水順著頭發(fā)不斷滴落下來，沒有人伸手去抹。

    “怎么了?！?/br>
    “沒什么。”藍(lán)焉站起來，不由分說地把傘往倪諍懷里一塞，“我要回去了?！?/br>
    “藍(lán)焉?！蹦哒姛o奈跟著起身，“我還有五分鐘就走到了，但這兒離你外公家要十幾分鐘，你確定要把傘給我嗎。”

    藍(lán)焉腳步一頓，忽然笑了起來：“我們倆好像神經(jīng)病?！?/br>
    “你也知道?！蹦哒姵哌^去，正想撐開傘，卻聽藍(lán)焉輕輕嘆了口氣，回過身來像只小動物一樣鉆進自己的懷里。

    衣服被雨打濕了，和皮膚黏在一起不太好受。藍(lán)焉努力貼近倪諍的左胸口，閉上眼感覺有熾熱的火焰。

    “他們要辦酒?！彼媸娣乜恐?，閉起眼睛嘟囔道。

    倪諍沒問是誰要辦酒。懷里的人濕漉漉的，像一灘被水浸透的大型公仔。握著傘的手靜靜地垂下，瓢潑大雨中，兩顆心貼得從未這般近過。

    “不回家了？”

    “能一直這樣也不錯?！彼{(lán)焉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很容易讓人變得心軟，“陪我多待一會兒行嗎?！?/br>
    “那就一直這樣。”意料之外的，倪諍溫聲說，“陪你?！?/br>
    藍(lán)焉將他摟得更緊了些。

    “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這樣代表什么嗎?！彼÷暤馈?/br>
    “為什么要想這些。”倪諍任他用腦袋在自己肩頭蹭來蹭去。

    他忽然發(fā)覺藍(lán)焉很瘦，薄得像紙，被雨一淋，被風(fēng)一吹，似乎就能飄走。

    藍(lán)焉覺得自己和倪諍待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永遠(yuǎn)都不合情理，全程由內(nèi)心潮涌的悸動做主導(dǎo)，這毫不講理。

    他抬起頭，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仰起臉吻了吻倪諍的嘴角。

    兩個人的嘴唇都是涼的，在短暫幾秒的觸碰后竟然溫?zé)崞饋怼Ｆつw黏連的地方都變得很溫暖，倪諍沒說什么，雨水仿佛倒灌進他的胸腔，心臟真的有了溺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