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好試了幾次，也是拿他沒有辦法，只得看向衛(wèi)知拙，小聲道：“要不然算了？”

    剛剛才結(jié)束了一樁連環(huán)殺人案，趙好也是有些身心俱疲，實在沒有太多力氣和這個人耗下去了。反正俞老爺已經(jīng)死了，也不會再有人找他的麻煩，雖然對方身上疑團眾多，但看他的身手，也不像不能自己解決的樣子。

    不過說是這么說，趙好想到了對方對衛(wèi)知拙姓氏的反應，還是最后一次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可能是不想說，但是你看，好巧不巧我們遇見了兩次，好巧不巧我們救了你，最重要的是——好巧不巧，他還姓衛(wèi)?！?/br>
    那獵戶的眼珠動了動，終于愿意看向趙好和衛(wèi)知拙。

    “你應該有個姓衛(wèi)的故人吧？”趙好見狀，再接再厲，“雖然多半只是巧合，但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可見我們其實是有緣分在身上的，誰又知道今天咱們遇見，是不是老天爺冥冥中在暗示些什么？說不準你把你的事情說出來，我們真能幫你呢？”

    那獵戶看了眼趙好，又移開視線，盯著衛(wèi)知拙看了半天。

    直到趙好以為自己又失敗了，真的打算要放棄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說道：“我以為是報應來了?！?/br>
    趙好一愣，問道：“什么報應？”

    那獵戶閉上眼，說道：“我曾對不起一個人?！?/br>
    “因為這件事，我背井離鄉(xiāng)，離群索居，不敢和任何人透露任何一個字，直到衙役找上門來，我以為是報應來了，我就該死在這里?！?/br>
    趙好恍然：“所以你才向何捕頭承認你就是殺人兇手？”

    那獵戶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趙好皺了皺眉，不是很能理解對方的想法，不過她也不知道人家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于是還是問道：“你對不起的那個人就姓衛(wèi)？那到底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為什么會對不起人家？”

    然而方才說出來的話已然是這個獵戶能夠透露的極限，不論趙好怎么問，他只是閉著嘴，一言不發(fā)。

    趙好只得束手無策地看向衛(wèi)知拙。

    衛(wèi)知拙卻是看了那獵戶一會兒，破天荒地開口勸道：“既然抱有愧疚，又背負著秘密，就不要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選擇放棄和尋死，只有你活著，才能證明一切發(fā)生過?！?/br>
    那獵戶的身軀猛地一震，低下頭去，再不言語。

    衛(wèi)知拙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天下這么大，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就像趙好說的那樣，多半只是撞了個姓氏罷了。

    與他無關的事，衛(wèi)知拙最多也只說到這里了，于是扭頭看向趙好。

    趙好見狀，也知道這獵戶絕不會再次開口了，世上總有這樣的人，他的事是誰也管不了的。雖然有些在意，但還是嘆了口氣，留下那獵戶一人，和衛(wèi)知拙一起回房收拾行李了。

    原本這時走也不算晚，誰知道兩人耽擱了這一會兒的工夫，就被騰出手的湯少爺給攔住了。

    后者雖然還有事要忙，但在他看來，趙好和衛(wèi)知拙好歹算是他交上的朋友，離開之前不請二人吃一頓飯是不行的。

    趙好原本是想拒絕的，但衛(wèi)知拙低聲在她耳邊提醒，他們來時的驢車壞了，驢跑了，干糧也沒了。

    趙好：“……”

    趙好明白了，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湯少爺?shù)难垺?/br>
    湯少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冤大頭，開開心心地干活兒去了。

    于是趙好和衛(wèi)知拙在千翠莊又呆了一個白天，直到傍晚，湯家的人帶著兩人離開這里，去到縣城赴宴。

    說是赴宴，其實也不算，因為除了她倆，就只有湯少爺一個人，三人在酒樓的雅間里擺了一桌菜。

    湯少爺知道她倆的性格，也不說些煩人的寒暄話，一上桌便道：“二位來了？餓了吧？吃！”

    隨后便率先動筷，狼吞虎咽了起來。

    趙好一見，立刻留跟著刨起飯來，只剩下一個衛(wèi)知拙無言地看著二人，慢慢拿起筷子。

    湯少爺為了俞老爺那些破事兒忙了一天，又累又餓，不過還是第一個吃完的，喝著茶等兩人結(jié)束。

    而趙好和衛(wèi)知拙剛一放下筷子，等待已久的湯少爺就立刻開始向二人大吐苦水。

    何捕頭把千翠莊的事托付給湯少爺?shù)氖聝扇硕贾?，一開始還好，不費什么力氣，湯少爺也還能撈點俞家的情報。

    但后面俞家的人來了，就開始麻煩起來了。

    最先來的是俞老爺?shù)恼?，因為何捕頭忙著回去結(jié)案，沒來得及細說案情，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死了，殺人的是小妾。這位俞夫人到了之后大哭了一場，隨后就開始揪著湯少爺審犯人一樣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對方的娘家有些名望，湯少爺也不想得罪她，好不容易把事情捋清了，俞夫人才知道自己丈夫兒子做的那些好事已經(jīng)傳得人盡皆知了。

    俞夫人原先知不知道自家發(fā)生了這些腌臜事湯少爺不清楚，但這些事兒傳出去了這個消息簡直讓俞夫人如遭雷擊。對方也沒工夫找湯少爺?shù)穆闊┝?，去冰窖哭了她的三個兒子一場，便兩手空空地離開了。

    湯少爺嘖嘖道：“我下午到了縣城才知道，她那邊已經(jīng)帶著一筆錢財回了娘家，要和俞府劃清界限了?！?/br>
    俞夫人前腳走，俞老爺那邊的親戚后腳就來了，也是找湯少爺扯了半天的皮，得知那些丑事后，一樣灰溜溜地離開了，還喊著罵著要和俞老爺做切割，生怕有人沒聽見。

    “最后姓俞的和他兒子的尸首都是我好說歹說勸他家一個旁支留下來處理的，”湯少爺無語道，“若非如此，估計等冰化了，都要爛在千翠莊了?！?/br>
    趙好聞言，也是無奈，說道：“也是他們咎由自取……俞府現(xiàn)今如何了？”

    湯少爺搖了搖頭，說道：“樹倒猢猻散，我下午回來的時候就被搬得差不多了，連仆人也沒剩下一個。”

    趙好想了想，問道：“俞老爺后宅里的那些人呢？”

    湯少爺聞言，嘆了口氣，明珠死時他是在場聽了全程的，對明珠這般遭遇的女子也多少有些同情。

    俞老爺一死，他后宅的那些小妾的境況更加糟糕。若非湯少爺?shù)弥蠹皶r通知了衙門里的何捕頭，搞不好她們都要被俞府的人以通jian的罪名活活打死。

    然而即使是有了官府做主，這些或自愿或受騙，或被賣或被拐的女子，因為過去的那些遭遇，也是再回不了家了。

    “好在她們和俞老爺?shù)淖优家驗橛岱蛉说淖钃蠜]能活下來，身邊沒有拖累，我便一人發(fā)了些銀子，讓她們離開這里去別處生活了。”

    趙好聞言，松了口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隨即朝湯少爺笑道：“您也是個心善之人?！?/br>
    湯少爺聽了，得意道：“那是，又不是所有商賈都跟???姓俞的一樣為富不仁，往年出個什么天災人禍，朝廷要賑災，我們湯家也是捐糧捐錢的?！?/br>
    趙好聽了，朝湯少爺一舉杯，真心道：“那我得以茶代酒，敬湯少爺一杯了。盼望你們家的生意能越做越大，下次見面時，就不只屈居于一個縣，而是做到府里州里去了?！?/br>
    湯少爺知道趙好不是那般會虛偽恭維的人，便哈哈大笑地應下這番真心話，茶足飯飽，三人散場。湯少爺回家，趙好和衛(wèi)知拙則是被安排在了客棧休息。

    第二天一早，趙好和衛(wèi)知拙起床的時候，湯少爺便已經(jīng)給兩人安排好了干糧和馬車，并一大袋銀兩作為花銷，來給二人送行了。

    趙好接過錢袋掂了掂，看向衛(wèi)知拙。

    怎么回事？怎么感覺從西平出來一趟，還賺到錢了？

    第五十四章

    湯少爺送的馬車可比兩人之前買的驢車要寬敞舒適多了。天氣涼爽時, 衛(wèi)知拙便在外面趕車，待到了日頭炎熱的時候，便鉆進馬車休息。

    兩人的關系眼下也不一般起來, 偌大的一個車廂, 偏偏要擠在一起坐，還有人沒骨頭似的賴在別人身上，哼哼唧唧地叫喚著要人給她剝核桃吃。

    衛(wèi)知拙捏了幾個核桃，手紅了, 趙好看著心疼又費勁的，干脆拿過來自己咔咔捏碎, 再交把衛(wèi)知拙替她剝。

    衛(wèi)知拙：“……”

    明明都可以直接揀進嘴里了……這將來若是沒幾個丫鬟婆子伺候著可怎么得了哦。

    衛(wèi)知拙剝著核桃, 一面在心里清點著自己的資產(chǎn)夠是不夠，一面聽著趙好在耳邊碎碎叨叨。

    “從西平出發(fā)算起, 我們出來多少天啦？”趙好掰著手指頭數(shù), “咱們四月打頭出的門兒，二十天到了金州，在元府耽擱到五月初才往回走, 到均州時都六月了……”

    “已經(jīng)快到唐州了?！毙l(wèi)知拙安慰著，捏著一顆完整的核桃仁兒遞給她。

    趙好就著他的手吃了，嗚嚕嗚嚕道：“但是咱們走得更慢了, 七月能回西平嗎？”

    衛(wèi)知拙算了算，發(fā)現(xiàn)就這么走走歇歇的，估摸著夠嗆。

    趙好想了想，說道：“也不知道送那些被拐姑娘們回家的幾個人怎么樣了, 該不會他們比咱們還先到西平吧？”

    衛(wèi)知拙：“唔, 說不好?！?/br>
    “唉！”趙好一頭栽到他肩上, 嘆氣道, “我都有點想……”

    衛(wèi)知拙：“周捕頭？”

    趙好：“橘子了?！?/br>
    衛(wèi)知拙：“……”

    趙好：“……”

    “當然還有周叔！”趙好坐直了身體，努力找補，“周叔我也是想念的，也不知他這段時間過得如何。對了，還有屈爺爺，還有馮知縣，還有——”

    衛(wèi)知拙被趙好逗得笑了出來，說道：“好罷，知道你想他們了，我們吃完這斤核桃就上路，八月之前一定趕回蔡州。”

    趙好聽了，忙一手一個核桃，咔咔捏得飛快！

    雖說是加快了速度，但途徑城鎮(zhèn)時難免停下歇腳，兩人最終回到西平的時候，也已經(jīng)是七月下旬了。

    好消息是他們比送人回家那幾個回來的早。

    壞消息是就早了一天。

    趙好和衛(wèi)知拙前腳還在向馮知縣和周捕頭解釋他們?yōu)槭裁磿謨蓳芑貋?，以及另外一撥人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后腳人家就帶著犯人和失蹤的七個姑娘到了衙門門口。

    然后就變成了趙好和衛(wèi)知拙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回來的這么晚。

    雖然說了中途被兩個案子絆住了手腳，但周捕頭多精明，一算時間，就開始懷疑她倆是公費旅游兼逃班去了。

    趙好心虛得不敢吱聲，衛(wèi)知拙還是那副表情。

    就是那副“你猜對了，但我又不是第一天這樣了”的表情。

    周捕頭：“……”

    周捕頭氣得直錘胸口，最后還是趙好拿一路帶回來的特產(chǎn)哄得對方消了氣。

    其他人也都各有一份兒，馮知縣收到的時候還頗有些受寵若驚呢。

    不過不論回來得是早是晚，當初去往金州的目標總算是圓滿完成了。馮知縣了卻了一樁心事，如釋重負地將犯人收押，又指派剛回來的趙好等人再跑一趟，將幾個姑娘送回家去。

    趙好知道，這叫一事不煩二主，擔心有人搶了她們的功勞。估摸著這樁差事辦完，馮知縣就要將她從白役轉(zhuǎn)正成捕快了。

    要知道，雖然有轉(zhuǎn)正這套規(guī)律在，但衙門里真正能從白役變成捕快的人可不多，說是屈指可數(shù)也不為過。

    不過拋開馮知縣想討好趙好這一因素，后者本身的功勞和能力其實也早夠得上捕快這個頭銜了。

    于是趙好也沒有扭捏，和眾人商量了一下，便打算分頭行動，由她和衛(wèi)知拙送屈晴回家。

    其他人倒是答應得很爽快，只有一個年輕白役支支吾吾地表示他也想幫忙送一下屈晴。

    人家都主動請纓了，趙好也沒有攔著的道理，便點頭同意，四個人一同往橋頭村去。

    自打入了蔡州，為了防止身份暴露，趙好就換回了男裝，而等回到了西平縣，她和衛(wèi)知拙甚至都不敢站得太近了，說話也都客客氣氣的。

    周捕頭為此還專門私下里去問她是不是和衛(wèi)知拙鬧矛盾了，弄得趙好哭笑不得。

    她和衛(wèi)知拙當然沒有鬧矛盾，正相反，她倆的關系要好得緊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