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 遲淵只覺得腦中訇然作響,他難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思緒盡數(shù)裹著那句“陸淮因出柜腰傷了”,至于其余的,完全紛紛雜雜一句全未過耳,七魂六魄歸位,眼前的瘴散開,他嘶啞著嗓子:“您,說什么?十七八歲陸淮,他?” ------------------------------------- 事情全部串起來,竟然是這樣。 遲淵眉眼是明艷至極的悲愴,蘸取血墨作畫,筆畫末于五臟六腑,痛徹心扉。 他低笑出聲卻難掩哭腔——竟然是這樣...... 當年耿耿于懷并肩之人突然反悔,并肩作戰(zhàn)、捧起獎杯碎得渣都不剩,后來知道陸淮腰傷,深夜露重的苦等,凝望燈光盡滅的傻其實已經(jīng)被抹平了,結(jié)果,痼疾難愈,承諾未踐,都是因為他? 遲淵捏緊拳,喉管像是被灌進水泥,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他曾疑心陸淮的遮掩,幾乎在內(nèi)心斷定對方應當是玩玩,或許他內(nèi)心深處還有些許自得,因為告知成曄的坦然而凌秩毫不知情,卻不想在陸淮最無力反抗的年月里,滿腔赤忱已經(jīng)擺在一無所知的他面前了...... 思及此,遲淵掩住臉,但晶瑩從滿是血污的指縫間墜落,類似血淚,滴滴灼心。 好苦啊...... 陸淮那時得到了什么? 不想成為拖累但礙于腰傷被迫退隊? 明明也很期待與自己的對決結(jié)果被不明真相的他挖坑諷刺? 出柜兩字赤手空拳能抵擋嗎?偏偏他往對方身上撒鹽格外精準...... 腰傷直至今日,近十年,他額頭上的傷十日似乎就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疤了,而他除卻這道疤,沒什么失去了的。 而陸淮付出這么多,得到了什么? 遲淵幾乎匍匐在地上,他用力地摁緊胸口,才勉強能從這鋪天蓋地的苦中呼吸。 然后他聽見——“斷了吧”。 · 大學他學的金融,在專業(yè)基礎課里有一門課叫微觀經(jīng)濟學,他拿了滿分,其中有提到“沉沒成本”,指的是投入但與決策無關的成本,作為理性的經(jīng)濟人,最重要的是在決策時不要考慮它,不然就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 陸淮學經(jīng)濟的,理應比他理解的更透徹。 這份“沉沒成本”從年少到如今,十余年,永遠磨損,永遠容納,于是滾成雪球,巨大無比。 他們都是自詡為理智,于是真的就能毫不顧忌么? 這樣的選擇,他們做過太多了,有時及時止損,有時逆轉(zhuǎn)乾坤,好像錯過,也好像對過。 現(xiàn)在硬幣拋擲于空中,談不上理性,更多地歸結(jié)于運氣,正反兩面,倒是舍還是不舍呢? ——斷不了。 遲淵撐直身,他眼睛里還有模糊不清的水霧,而淚滴散漫地附著在掌心指尖,伙同血一起冰冷又沉默。 他看向略有些驚訝的蔣旻辭。 “抱歉......” 蔣旻辭見到遲淵方才壓抑到極致的落淚,她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坐在椅子上安撫般拍拍遲淵的肩膀,然而思緒卻也飄起,她想到陸淮,這樣的日夜是否有過? 心頭便來了酸澀,慢悠悠嘆出口氣。想著哭吧,哭完就放棄,也比硬生生磨合到相配得好。 然后她聽到遲淵的道歉。 “我不會放棄的?!?/br> 這次比抱歉堅定。遲淵揉揉眼睛,來不及顧及自己身上一片狼藉,他看向蔣旻辭。 “陸淮永遠在我權衡利弊之外,他是我無論考慮還是不考慮‘沉沒成本’的唯一正確答案。” 陸淮應該也是吧,否則為何每每不計后果地孤注一擲后與理性背道而馳的最終點,用失秩的浪漫來表達的最具象化,全部 ——是他。 * 作者有話要說: 遲淵轉(zhuǎn)身是因為覺得陸淮往自己身上捅刀完全不留情,他想讓淮寶多點顧慮,然而淮寶拒絕了 淮寶不示弱是覺得,你哄我我說不定低個頭,你要跟我來硬的,那就...... 因為淮寶一直都知道遲淵之前理想型是那種溫柔的,性子很軟的人,但他不是,所以,大家懂的吧? 嗯嗯,就是這些,不知道我寫出來沒有(瑟瑟發(fā)抖) 第92章 屋內(nèi)只亮著一盞燈, 光是暖暖的橘色,與周遭只與冰冷扯得上些許關系的冷白糅在一起,讓人眼睛微地發(fā)脹。 陸淮的側(cè)顏籠在明暗交織間,竟被這暖光罕見地呈現(xiàn)出幾分好氣色。 眉目間不見平日的冷冽, 好似冬日里的暖陽消減了殘雪, 掬起一捧澄澈柔軟的水意溫潤。 現(xiàn)在這模樣, 倒是乖得很...... 遲淵垂眸細細瞧著,萬般無奈地想。 他在踏進病房前被凌秩扯去洗漱,直到路邊的狗都嗅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凌秩才算是點頭讓他踏進來。遲淵抿唇,無意識地拉長衣袖,不懂凌秩的“小題大做”,兩處咬痕都被厚厚的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直接剝奪他五根手指的彎曲能力—— 想到這里,遲淵眸色暗了暗, 微嘲地挑起唇。視線落在自己那傷手上, 他損了只左手,陸淮則是折了右手,他們兩人還能勉強湊齊“左右”,大概也算是默契。 凌秩同他說陸淮傷勢的時候,他剛剛同蔣昱辭表明自己的決心,七竅尚且復位, 不似魔怔。本以為自己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但聽到某人借手銬外力悶聲不響地捏碎手骨,就為了從束縛中掙出來, 還是咬牙罵了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