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寒好像絲毫看不見李信和的尷尬，還去廚房里拿了一個碗，裝了滿滿一碗湯，“信和哥，坐下來一起吃一點吧。有什么事，吃完飯再?說。”

    “對呀，信和，坐吧。嘗嘗我家?的手藝?！睂τ诶钚藕瓦@個族侄，李賢東是十分喜歡的。

    連王氏都殷切的看著李信和。

    李信和被這一家?三口架在上面下不來，只能尷尬的坐下來，本?想意思意思的喝兩?口湯，不料李小?寒已經(jīng)殷切的拿了一雙干凈的筷子，遞給李信和。

    “信和哥，你要不要試試這個？這是海外傳過?來的番椒呢。我們這邊沒有的。仁和堂的大夫說了，吃一點點可以?溫中散寒，下氣消食?！?/br>
    此話一落，李信和眼尖的看見李賢東和王氏的臉色一窒，神情變得忐忑，只是李信和的好奇心已經(jīng)被吊起來，“海外傳過?來的番椒嗎？還有這等功效？聞著跟我們的茱萸味道?略有點l相像?！?/br>
    “對呀，信和哥你要不要試試？不要要小?心一點，有點辣，比那茱萸更?甚，一般人接受不了?！?/br>
    李信和想著沒有什么大事，他出門多，去那客棧堂食也吃過?茱萸的，能辣到哪里去。

    不料，“咳咳咳?！崩钚藕湍樕珓∽儯孀∽?，轉(zhuǎn)過?身干咳。

    “信和哥，喝點湯緩一緩?！崩钚?寒連忙遞過?去早盛好的蘆菔湯。

    李信和擺擺手，示意不要，自己?緩了好一會，李小?寒看見他還試著咀嚼了幾下，然后?倒沒有咳，不過?閉上了眼睛，眼角有一點濕意。

    停了一頓，李信和才睜開眼，繼續(xù)把那口rou吞下去，轉(zhuǎn)過?頭來，這下子，三人都正面看到他的眼睛略帶水意，想來是差點把眼淚辣出來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淚腺發(fā)達(dá)一點。李賢東和王氏二人特別不好意思。

    李小?寒卻覺著自己?這個族兄很有意思，很有自己?的探索精神，你看他忍著眼淚，都要自己?吃完了，還不肯喝湯。

    不過?，突然吃番椒也的確是刺激了，李小?寒略帶歉意：“信和哥，你怎么樣，要不要緊？”

    “沒事，這番椒辣得的確霸道?，跟我們的茱萸大有不同。想不到這海外傳過?來的物種如此神奇?！?/br>
    李信和只當(dāng)這是一件新鮮事，自覺又長了一番見識，“這是仁和堂買回來的？”

    “對呀。信和哥你喜不喜歡吃？現(xiàn)在有沒有覺著胸口一股暖意？如果在外邊吃菜，你會不會點？”李小?寒又問。

    李信和凝神想了想，又夾了一筷子，“我再?試試?！?/br>
    看吧，她就?說這個族兄很有探索精神，現(xiàn)在還要再?試一試。

    李信和再?試一試，試了幾口，這下他倒喝上湯了，李小?寒等人也自然了，繼續(xù)吃自己?的飯。李信和還學(xué)著李小?寒的樣子，用炊餅夾著那番椒炒rou吃了。

    最后?，大家?吃飽喝足，李信和雖然吃的少，不過?差不多跟大家?一起落筷，吞下最后?一口湯，方說道?，“很新奇，很霸道?。不過?如果常吃，估計可能受不了。而且現(xiàn)在外出吃飯，這樣刺激的飯食，可能略帶不雅?！?/br>
    讀書人的事，吃飯怎么可以?吃的涕淚橫流呢。李信和是這樣想的。

    “哦哦。這樣啊?！崩钚?寒點頭。

    李信和的意思是作為一個參考，不過?不是全部，而且他作為一個有點身份自持的讀書人，只能代表其中一小?部分市場。

    再?說，嘴里說著不雅不雅，信和哥可是忍著眼淚都吞下去了呢。嘿嘿嘿。

    吃完飯，李信和才想起了，自己?過?來是有事的。

    “賢東叔，村里有意思到府城賣棉花梳的人想著后?天早上進(jìn)城，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因?著族長將棉花梳當(dāng)成?李氏一族的品牌來打造，攬過?了這個攤子，李信和便?成?為具體?的執(zhí)行人。

    李賢東家?作為第一個做出棉花梳的人家?，也成?功在府城賣出過?棉花梳，眾人自然是希望跟著李賢東一起的。

    雖然說城里人如果要賣棉花梳，肯定是先選李賢東家?，但李賢東家?也做不出這么多的棉花梳滿足所有人啊，最主要的，是跟著李賢東村里人進(jìn)城心不慌。

    “怎么的這樣趕？這后?天一早才做了兩?天多時間，做不出多少梳子罷？”李賢東疑問到。

    李信和心里嘆一口氣，賢東叔你家?人少，自然是做不出多少，有像那家?里四代同堂的，一大家?子人，從早做到晚，那可不算少呢。

    不過?這人丁單薄不是一個好話，李信和自己?家?人手也不足，便?沒有這樣說。

    “不過?是村里人著急，怕其他村人仿造了，想著早一點賣錢，落袋為安。”

    “那倒也是?！崩钯t東點點頭，然后?看向李小?寒。

    “那爹，我們也去吧。娘你這次就?不用去了，村里人多，不差人演示?！崩钚?寒道?。

    李賢東和王氏同時想到懷孕了，的確是不宜再?這樣奔走。至于張大夫說的七天后?復(fù)診，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慢慢走也行。于是齊齊點頭。

    就?這樣，后?天進(jìn)城便?定了下來。李信和完成?了任務(wù)，告辭而去。那些想去賣棉花梳的村人便?下足馬力來做棉花梳。

    兩?天后?，清晨。

    今日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天氣甚好，并沒有下雪，十分適合趕路。

    只冷風(fēng)混著清冽的空氣，被吸入肺腑間，讓人忍不住硬生生的打了個寒戰(zhàn)。

    “娘，我和爹走了，你關(guān)上門回去吧?！崩钚?寒和李賢東背著背簍，對站在門口的王氏揮揮手。

    “哎，路上小?心。娃她爹，你看著點路。”王氏說道?。

    “放心，回吧?！?/br>
    李賢東答道?，率先邁步往前走，李小?寒緊跟其后?，留守在家?的王氏看著兩?人轉(zhuǎn)過?拐角，大樹家?的墻壁擋住了視線，再?見不得兩?人方才關(guān)門回家?。

    待李小?寒和李賢東走到村口，村長家?的牛車已經(jīng)等在一旁了。

    周圍眾人看見李賢東，連忙道?，“賢東你來了？小?寒快來，給你留著一個位置呢?！?/br>
    對于李小?寒跟著一起來，眾人是絲毫不出奇的?，F(xiàn)在李賢東一家?跟村里人打交道?多了，村里人對李賢東一家?三口的印象已經(jīng)十分清晰。

    李賢東就?是他們能干的農(nóng)家?漢子，話不多，但是扎實，靠得住，跟村里大部分人差不多，只不過?是能干些；

    王氏就?是一個普通婦人，不過?灶臺上還是有幾分功夫；

    他們家?，最機(jī)靈最頂事的就?是李小?寒，聰明有頭腦大氣，看那杜仲、摘果子器、棉花梳的，點子一個一個的往外冒，腦子靈性到不得了。

    至于分家?前傳的李賢東木訥、王氏粗苯、李小?寒潑辣，現(xiàn)在在眾人眼里就?是一個笑話。

    不過?聽說就?是分家?的時候，李賢東一家?三口在親娘墳前痛哭，受到保佑才突然旺起來的。

    村里有許多人家?，如今已經(jīng)準(zhǔn)備過?年把祖宗的供奉翻一番，就?希望祖宗也保佑保佑自己?。

    李小?寒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眾人定位為，受到親祖母庇佑之人，只覺著眾人對自己?十分熱情，個個都讓自己?往牛車上坐。

    看看周邊都是跟她爹年紀(jì)或身量差不多的漢子，李小?寒這個小?身量還真不一定跟的上心急賺錢的眾人。推辭不過?，李小?寒便?坐上了牛車。

    一行人迎著冷風(fēng)往那府城走去，直奔西市，熟門熟路的找地方鋪草席子。

    這一溜的攤位安排下來，占了西市好大一個地方，這還是李信和控制和勸說過?的效果。

    周邊的小?攤小?販見了他們這一堆人都直接離遠(yuǎn)了：這么多人，萬人出了什么爭執(zhí)，打不過?呀。想一想，斗不過?還是躲得起的。

    因?此，就?那半柱香的功夫，周邊的小?攤小?販居然都遠(yuǎn)離了，后?來的攤販也不往李氏族人這邊靠，身邊倒是空出了挺多位置。

    只一對讀書人樣的母子，在他們李家?旁邊擺上了。

    李小?寒還觀察了一下，這母子都挺瘦，兒子約莫十五六歲左右，一身洗得發(fā)白的棉布長袍，跟李小?寒堂哥李才榮的款式差不多，但是不怎么貼身，空蕩蕩的的掛在身上，顯得人像竹竿似的高瘦。濃眉大眼，長得不錯，但是想來棉衣不怎么保暖，唇色凍得發(fā)白。

    那當(dāng)娘的穿的也是一件帶著補(bǔ)丁的舊棉袍，不過?似乎厚實些許。只臉色蠟黃，滿臉愁苦，跟以?往的王氏十分相像，一看就?是苦命人。

    這母子也不多話，只默默擺弄自己?的東西：一張破桌子，然后?鋪上了紅紙，擺上了筆墨。

    只見讀書人對著雙手呼出一口熱氣，狠狠搓了一搓，把手活動開來，然后?執(zhí)筆、閉目、凝神，筆走龍蛇在一張紅紙上開始寫福字。

    讀書人的姿態(tài)出來了，可謂風(fēng)骨傲人，氣度優(yōu)容。

    再?細(xì)看那字，還真不錯。反正旁邊的李信和頻頻點頭，看不懂的其他人也一臉敬畏。

    不過?讀書人也不受明里暗里打量的人影響，寫完一張鋪在草席上，繼續(xù)寫下一張。

    李小?寒看著他寫的還是福字，便?不再?關(guān)注，轉(zhuǎn)而看李氏族人。

    這一看，呦，原以?為族人都是賣棉花梳的，結(jié)果，人家?其他的也不耽擱，原先家?里買竹編的、賣果子的、賣草簾的，全拿出來了，搞得李氏一族這像個百貨似的，除了每家?每戶都有的棉花梳，其他的也應(yīng)有盡有。

    李小?寒看了一會，朝李信和喊道?：“信和哥，你過?來一下?！?/br>
    李信和立在一旁，聽見李小?寒叫，走過?來問道?：“小?寒meimei，什么事？”

    “信和哥，你看我們村這些東西這樣擺，顯得又多又雜啊。不如將東西相似的攤位擺在一起，比如賣梨子的大壯哥、賣柿子富貴叔、賣棗子的貴前伯，完全可以?擺在相鄰的攤位嘛。這樣城里的人一過?來，呦，果子這邊都有，立馬就?往這邊來了，原本?想買點梨子的，可能梨子棗子都買了?！?/br>
    “還有那賣竹簸箕、竹板凳、草簾子的，也都可以?擺在一起嘛。”

    這其實就?是后?世常見的集聚效應(yīng)，后?世的市場多是這種攤位。但還是那個時代限制，這個朝代哪有這些大規(guī)模的市場，哪有什么市場管理。

    因?此這會兒，還真的沒有人這么做過?。

    畢竟，第一從來沒有一個村有這么多的人一起來趕集，平常也是三五個交好的人家?一起來；

    第二也是沒有一個強(qiáng)有力的領(lǐng)導(dǎo)人，村長族長都是有點家?產(chǎn)的人家?，平日如何會來擺這些攤子，辛辛苦苦賺那幾十文錢。李信和平常就?絕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李信和一聽，有道?理。他略思考了一會，覺得這可行，便?開始協(xié)調(diào)眾人，“大壯哥、富貴叔、貴前叔，你們挪一下位置，擺到一起來。還有貴子哥、大智哥你們也搬到一起……”

    原本?李小?寒和李信和說話就?沒有避著眾人，而且細(xì)想一想，好像是這個道?理啊。

    如果自己?想買點果子，那肯定是往果子多的地方挑一挑啊，不然東邊跑一趟西邊跑一趟，最后?發(fā)現(xiàn)還是開始那一家?最合心意，豈不是累的慌。

    這么想著，心思靈活的便?躍躍欲試了，心思不夠靈活的，啊，信和是讀書人，肯定是下一任族長的了，小?寒腦子又這么靈，他們這么說，肯定有道?理。自己?想不明白沒關(guān)系，聽就?對了。

    多種影響之下，這李氏一族的攤位調(diào)起來便?很順暢了。

    待調(diào)整之后?，眾人一看，還真有點那種感覺。

    李小?寒還指點著這多是大老粗的族人們，果子都挑那好看的往前擺，大家?擺成?一個水平線，不要凹凸不平的；還有那竹編什么的，擦得亮一點，大件的別往前擺，都擋住視線了……

    這么一調(diào)整之后?，再?笨挫的人都感覺到了，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往這邊來。

    又有那棉花梳的人氣，“你們是那平山村李氏一族買棉花梳的不？怎么這么多人？哪一個才是？我聽聞是一個小?姑娘帶著一家?人賣的才是正宗?！?/br>
    李小?寒清脆的聲音響起，“大娘，我們都是那平山村李氏一族的，我們的棉花梳都是那石竹做的。你看一看，瞧一瞧啊，哪一家?都成??！?/br>
    “呦，小?姑娘是你呀，我還是認(rèn)你，都說你們家?賣的好用?！蹦谴竽镅劬σ涣?，邁開那步伐就?過?來，“還是八文錢一對是吧？送竹簽子？”

    “對，大娘，我們就?是這個價位?！?/br>
    “那給我來兩?對?！贝竽锼斓奶统鍪躲~板。

    李氏一族見李小?寒輕易的成?了一單，不禁羨慕得狠。不過?人家?是最早做棉花梳，人家?城里人認(rèn)。比不來，比不來。

    李小?寒收了錢，遞給了那大娘棉花梳，笑瞇瞇的說，“大娘還要點其他東西不？天冷了，瞧大娘這貴氣，家?里火炕燒起來了吧。要是燒起來了，這人就?容易干得狠，要不要賣些許梨子潤一潤，這整個人心肺都舒服了。”

    “呦，小?姑娘你眼睛真利，我們家?火炕可不是燒起來了?！贝竽飿纷套痰恼f，她可不是那等舍不得炭火的人家?，火炕早早的就?燒起來，“哪里來的梨子，不好我可不要?！?/br>
    “正是樹上熟透了的好梨子，水分又多又甜，大壯哥你削半瓣給大娘試一試?！?/br>
    李大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李小?寒走過?來，拿出一把小?刀，拿起一個梨子就?給大娘削了一片，“大娘你嘗嘗，我們這是種了十多年的老梨樹，這滋味，沒有一個人說不甜的?！?/br>
    “那我真要試試了?！贝竽锊豢蜌獾慕舆^?來放進(jìn)嘴里，“還真不錯。你這梨子不錯，多少錢一斤?！?/br>
    李小?寒示意李大壯，李大壯還沒有傻過?頭，連忙報價，“五文一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