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br>
    青竹很快退下去，張輔站了起來，把涼亭周邊的草席放下來一半，擋住了微冷的春風。

    做完這些?之?后，他?很自然的坐下來，說道，“李姑娘，先喝一點熱水吧，青竹很快就?回來了?！?/br>
    李小寒詫異的看一眼他?，咦，這個人居然不是只懂得說多喝熱水。

    張輔倒沒有表現(xiàn)出其他?，好像做這些?很平常，又繼續(xù)說，“關于白蠟蟲的培育，開春后，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各處，采摘了你所說的梣樹上，包括一些?女貞樹和水曲柳上，產(chǎn)卵后的紅褐色的硬殼狀的白蠟蟲，然后放在竹籃里?通風晾干。如今已經(jīng)晾曬好，陸陸續(xù)續(xù)往府城運來?！?/br>
    既然要說正事，李小寒也收回心神，“嗯，白蠟蟲怕熱，萬萬不可堆積在一處發(fā)熱，這會?導致里?面的蟲卵熱死?！?/br>
    停了一下，李小寒又問道，“府城附近白蠟樹都有修枝除草了吧?！?/br>
    李小寒叫不慣梣樹，習慣的叫白蠟樹。養(yǎng)白蠟蟲的樹，樹冠不能太疏，也不能太密，底草雜草盡量清除干凈。

    “以往的梣樹林……就?是白蠟樹林還好，都有日常管理。只是從各處新移植的白蠟樹，直接掛蟲，那些?樹農說，怕有損傷?！?/br>
    “……沒辦法了，時間太趕，去年秋冬也不好移植樹木，如今只能盡量減少影響。新移植的樹木，到時候就?少掛一下蟲卵吧?！?/br>
    “嗯。只能這樣了，明?日我們便先出發(fā)到城外?，先前種植白蠟樹的那些?莊農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們先從他?們做起?！睆堓o說道。

    “是一直種植白蠟樹的，經(jīng)驗豐富的莊農吧？”李小寒問道。

    這對她來說很重要，因?此她雖然一直聽室友念叨白蠟蟲的事，但是，畢竟她后來工作的那個藥林，并沒有養(yǎng)殖白蠟蟲啊。因?此，她理論經(jīng)驗豐富，但是實cao經(jīng)驗不行，這就?很需要一些?有經(jīng)驗的莊農來協(xié)助了。

    “都是積年管理白蠟樹的莊農，之?前也派人仔細問過了，每年芒種前，樹上的一些?疙瘩，就?是現(xiàn)在的白蠟蟲蟲種，就?開始長出細細的蟲卵，八九月份開始結出一層白霜一樣的蠟質，跟你描述的特性是一致的。只是以往一直不知道，這種蟲子害處也不大，便沒多管?！睆堓o安慰道。

    李小寒松了一口氣，起碼白蠟蟲是天然能生長的，現(xiàn)在做的，就?是人工培育增加產(chǎn)量而已。至于增加的產(chǎn)量有多少，自己也沒有說過，多多少少都能有一點的吧。

    事物的發(fā)展是一步一步向前的，只要道路是正確的，總能一步一步的摸索完善。李小寒為自己鼓勁，沒辦法，只能硬上了。

    “那就?行。明?天出發(fā)吧。我沒有問題?！?/br>
    “你別擔心太多，原先白蠟樹上的白蠟蟲卵，我們都沒有動，起碼這一些?樹上原來生長的白蠟蟲，是有保證的。其他?的掛上去的蟲卵，我們也盡力了?！睆堓o安慰道。

    這個攤子一下子鋪得這么大，定王麾下也不是沒有人質疑過，他?這邊的壓力也不小。

    “嗯。盡力而為，盡心而為?！崩钚∥豢跉庹f道。

    三月二日一早，定城外?，當日張輔帶李小寒過去的那個莊子，莊頭早帶著人等?著了。

    作為最早發(fā)現(xiàn)白蠟的莊子，也是定城外?種植了最多白蠟樹的莊子之?一，莊頭一直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只能種種樹木，偶爾剝剝樹皮當藥材，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誰料，命運這樣這樣的神奇，當日以為張二公子帶李姑娘來，只不過是一時意起，畢竟，聽聞貴人們的愛好總是千奇百怪。

    不過，即使貴人只是玩笑，莊頭也是提著心認真?對待的，只是，事情漸漸出乎莊頭的意料，當那些?樹枝上的白霜收集得越來越多，當他?這個常年無人來訪的莊子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當莊頭因?為管理莊子出息有功，被提拔起來參與?白蠟的提煉時。

    莊頭現(xiàn)在回望，才恍然發(fā)覺，當時那一個極平常的日子里?，那一個恍若玩鬧的命令，在莊子的廚房里?，張二公子和李姑娘到底煮出了什么。

    從那一刻，自己的命運就?隨著改變，自己、自己的兒子孫子、自己這一莊的人，再也不用?無人問津的在這里?種樹、割樹皮、砍樹枝了。

    心懷大志的莊頭，如今又得知自己這個莊子被選為第一個培育白蠟蟲的莊子，更是激動得幾?宿幾?宿沒有睡著。

    三月二號這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莊頭就?早早的收拾好，帶著人等?在一旁了。

    眼看著前邊路上大隊的人馬過來，莊頭微微瞇起眼細細分辨，嗯，騎在馬上的是公子，馬車上的應該就?是李姑娘了。

    人行越來越近，莊頭微微低下頭以示恭謹，心跳卻越來越快。

    他?總覺得，從遇到李姑娘起，他?就?不會?再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莊頭。

    馬車在莊子前停下，莊頭只看見一身綠色的裙角從馬車上下來，又聽見一個爽脆的女聲說道，“我們先去看看樹木？”

    “成。那我們先上山一趟?！币粋€男聲回道，“莊頭，帶路吧?！?/br>
    “是，公子，李姑娘?！鼻f頭連忙上前帶路，這一刻在他?心中已經(jīng)演練過千萬遍，不過臨到此時，莊頭一路上還在心里?問自己，平日里?自己管理這莊子可盡心，如今不會?有什么不妥吧。

    不過莊頭白擔心了，張輔和李小寒對莊子里?白蠟樹的生長情況還是很滿意的。

    “看，應該就?是這個了。”李小寒對著一根略低的白蠟樹枝上介殼狀的疙瘩說道。

    白蠟蟲的種蟲，成熟后不像一個蟲子，反而像一個小果實，厚而彈性的殼里?保護的才是蟲卵。

    “嗯。往年也是有這些?東西?的？”張輔指著其中問莊頭道。

    “回公子，往年也是一直有的，往日我們看到總會?清理一些?，只是總有高處或人看不到的地方清理不到。今年接到命令便沒有清理?！鼻f頭抬起頭來，認真?看過這些?小疙瘩后答道。

    這些?東西?看著像果子，但是擠破后，里?面還是蟲卵，因?此莊人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這蟲子居然有這么大能耐。想到以前戳死的那些?蟲子，莊頭就?心痛。

    得到莊頭肯定的回答，張輔和李小寒再無疑問，又細細觀察其他?處的白蠟蟲種蟲。這給兩人都帶來了許多信心，起碼有了這些?，再怎么樣，都不會?比以往差了。

    “遠處那些?，是今年新栽的種苗？”李小寒看著遠方，微微瞇著眼睛問道。

    莊頭連忙答道，“是的，李姑娘，那些?都是去年秋冬的種子種下去后新發(fā)出來的種苗?！?/br>
    以往是不需要那么多種苗的，但是去年秋，忽然下了命令，要求所有種子都育苗，因?此那邊現(xiàn)在是一片剛剛長出小苗，十分顯眼。

    “今春用?樹枝扦插育苗了嗎？在哪里?？”李小寒問。

    一般樹木育種都有兩種方式，種子育苗和扦插育苗，各有優(yōu)缺點，如今為了快速的讓白蠟樹在定城周邊鋪開，兩種都可以用?上來。

    “那在另一座山頭上，剛好隔開了，這里?看不到。李姑娘要去看一看嗎？”莊頭問道。

    “以往你們是用?什么方式育新苗的？”李小寒沒有回道，反而問道。

    “以往多是用?種子育種，每年秋冬之?際播下種子，來年差不多這個時候便可發(fā)出春苗。李姑娘所說的扦插育種，我們也是今年批量種植，按照姑娘吩咐的，選取一個手指大小的健壯枝條，削成差不多一尺長，下端切成斜截面，用?草木灰水浸泡后插入到松軟的土地里??！?/br>
    說道這里?，莊頭更加恭敬，“前幾?日我們去看過，這批小苗已經(jīng)長出根須，最早的苗子已經(jīng)長出了新枝?！?/br>
    這種方法更加的方便快捷，莊頭自認為種了大半輩子樹，以往一直覺得種子育苗才是正道。想不到李姑娘所說的這種扦插育苗，真?正大批量做起來，比種子育苗有效率多了。

    李小寒轉頭看向張輔，“我們去看一看？”

    “嗯。”張輔點頭，沒有異議。

    一行人又跟著莊頭下山，走?到另一座山頭之?上。說是山頭，其實是略有起伏的坡地，因?著低矮，又剛好在剛剛那座山的另一面，因?此便看不到。

    只是，“扦插了這么多？”李小寒訝異的問道。

    “嗯，以往白蠟樹作為槍身的原材料，為犯忌諱，因?此民間種植得不多。如今為了盡快推廣，因?此需盡量多的向民間發(fā)放種苗，這里?大部分，都會?在分派給各村村長，作為種苗。”張輔低聲解釋道。

    “如今不犯忌諱了？”李小寒也壓低聲音問道。她對于這一塊理解不多，但是態(tài)度如何變得這么大。

    “嗯，武器的殺傷力在武藝，沒有武藝，沒有定做的槍頭，一根槍身的殺傷力跟一柄鋤頭并無太大差別。”

    其實還是有差別的。在真?正懂武藝的高手手里?，一柄長槍，可比一把鋤頭殺傷力強多了。不然為什么定王軍隊里?的長槍隊，長槍一定要用?白蠟木所制。

    只是這樣的高手，在民間畢竟是少數(shù)。

    “那……朝廷那邊？”李小寒看看左右，周邊人離得遠，聲音低不可聞。

    “朝廷并無直接命令禁種白蠟木，只是以往定王為表自身之?意，一直壓制定城周邊種植的白蠟木數(shù)量。如今，為了民生，自然是放開來了?！睆堓o正氣凜然道。

    “哦?！崩钚『?白了。

    就?是定王用?槍，麾下有長槍軍，當時跟皇帝老子關系好，為表忠心，自己自愿壓制民間種植白蠟木，定王所需的木材直接明?面種植，可能還向朝廷匯報過種植規(guī)模。

    所以定王種多少，朝廷那邊是有數(shù)的，雙方有默契的。

    如今關系僵了，定王可能還有點自?；蛘咂渌?的心思，干脆不壓制了。甚至利用?白蠟之?機會?，直接推廣開來。

    朝廷要問起，就?說要種樹養(yǎng)蟲子啊。朝廷也用?白蠟啊，民間也需要點蠟啊。

    凡事扯到民間，那就?涉及到一個名聲問題。沒有一個大臣或君王，愿意頂著罵名說，不能讓民間點上蠟燭。

    分分鐘說不好，要被寫進?史?書里?留下千載罵名的。

    君權父權也是有壓制的，有點追求生前死后名的帝王，都不敢明?面跟萬民對著干。

    怪不得這個白蠟蟲一事能這么順利推廣。

    政治上玩的花樣真?多啊。

    李小寒看著這漫山遍野的白蠟木苗，一時眼花，看不清到底是一根根蠟燭，還是一柄柄長槍。

    第111章

    “我們下去吧?！?/br>
    雖然知?道劇情走向, 知?道政治這東西有時不說黑白只說立場，但是李小寒并不想深入太?多。也許不深入，自己?便可以不改變, 不成為其中面目模糊的一員。

    幼苗看過了, 李姑娘也說下去了, 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一行人下山回到莊子里。

    “李姑娘, 白蠟種蟲在這里。這一排的屋子都是。因著李姑娘說白蠟種蟲不能捂著發(fā)熱，我們便用大的竹編簸箕攤成薄薄一層，放在陰涼之處，每日用竹筷輕輕翻動三?次?！?/br>
    莊頭一邊指著前邊一排屋子說著，一邊推開其?中一扇屋門。待門打開，只見其?中一列一列的木制架子, 架子上?隔了約莫一尺, 便架了一層成年男子雙手張開大的竹編簸箕, 簸箕上果然如莊頭所說攤曬著薄薄一層白蠟蟲種蟲。

    李小寒走上?前去, 看這些白蠟蟲種，個個呈紅褐色, 拿起其?中一顆, 用手指輕輕按壓, 蟲殼凹下去后彈起恢復原狀。這就是是室友說的成熟的白蠟蟲種的特性了。

    心又放下了一些, 李小寒并沒?有把用手觸摸過的蟲種放回其?中, 這畢竟觸摸污染過了, 又慢慢觀察其?他蟲種。

    待行到其?中一處時, 李小寒低頭看了許久, 才慢慢開口?帶著不確定的說，“你?們看, 這里是不是有蟲卵爬出來了？”

    張輔和莊頭連忙快步走上?前來，三?人一起低頭細看。

    眼前這一個竹編簸箕內，那紅褐色的蟲種表面，有很不起眼的幾?顆比米粒還小的rou色蟲子在上?面緩慢爬著，一不留神真看不出來。

    “是有幼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蠟蟲幼蟲。”張輔說道，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從?未如此認真觀察過一種蟲子。

    “看著像往年?樹上?蟲子的幼蟲?！鼻f頭細細回憶后說道。

    李小寒看他們保管蟲種極干凈小心，應該不會是其?他的蟲種，在心內計算一下，這個春三?月，如果?白蠟蟲孵化得早的話，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可以出卵了。

    太?好了，這證明?著，這些種蟲在摘下和運輸?shù)倪^程中，并沒?有出現(xiàn)他們沒?有考慮到的差錯，導致蟲卵意外死亡了。

    她們的方?法是正確的。

    這是李小寒最擔心的一環(huán)。如果?種蟲因保管不當導致里面蟲卵死亡，那么她們所有的功夫都是白費，后面做的再好也無用。

    相反，現(xiàn)在蟲卵活了，后面他們一步一步小心謹慎著來，多多少少總有收獲。

    最大的危機跨過去了，李小寒細看那四處亂動的蟲子，只覺得它們從?沒?有如此可愛過。

    終于看夠了，李小寒才輕輕抬起頭，一時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不知?如何言說。恰好此時對面張輔也抬起頭來，兩人對視一眼，皆看見對方?眼中松了一口?氣，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該包蟲了?！毙σ恍?，李小寒輕而堅定的說道，張輔眼中帶上?了微微笑意。

    “是?！鼻f頭語氣中狠狠壓抑著激動。

    次日一早，莊子院子中，莊頭帶著人跟在后面，李小寒則站在前邊演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