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東西好。我在科考的時?候用過，提神醒腦，平日同窗也喜歡，不舒服的時?候隨手掏出來涂一點，很有效果。”果然，李信和聽到了這個，立刻保證說。

    “這樣呀，我看看。”李族長說道。

    仁和堂的萬金油是裝在一個比巴掌略小的陶瓷盒子里?的，李族長擰開蓋子，只?見里?面一坨微黃的膏狀物，試著用指甲挑一些，放到鼻子前聞一聞。

    啊嚏。

    辛辣刺激的味道，讓族長忍不住直接打了一個大噴嚏，感覺自己這連日來的身體疲累都?隨著這一個大噴嚏打出來了，頭腦都?清明了許多。

    身為一族之長，平日就沒有什?么空閑的時?候。尤其?這一波的寒流開始，著手給小麥防凍，去里?長那里?爭水保田，調(diào)節(jié)大家的用水矛盾，還?有關(guān)心族里?孤老能不能順利度過這個寒冬，族長那是忙的分身乏術(shù)。

    再怎么樣，族長都?是快五十的人了。身體便隱隱有些受不住的感覺。

    如今這一個噴嚏打出來，李族長感覺好了許多，貪戀這種感覺，李族長又用指尖殘余的的藥物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果然，效果也十分明顯。

    “這東西好。這東西好?！弊彘L就像后世那些老頭老太太一樣，開始恨不得時?刻懷里?帶著一盒，但凡有個頭痛發(fā)熱都?拿出來擦一擦。

    “族長你用著能用就行。都?在這里?了，你看著怎么分配吧。”李小寒提起一個包袱說道。

    “多少錢？我從?族里?給你?！崩钭彘L連忙說道。

    “就當(dāng)我給族里?的，不用算這個錢了?！?/br>
    族里?的公錢，雖然看著多，但是扶老助幼，如今這個冷冬，李小寒聽李族長偶爾念叨兩句，還?想給族里?的孤寡老人發(fā)一點棉花。再說這個東西是給服徭役的人用的，能出一份力便算一份力吧。她賺錢的渠道多，如今不缺這一份錢。

    “行。族里?記住你這份情?！崩钭彘L痛快說道。李小寒既然不想收這份錢，那他作為族長必然是要向族人說清楚這個東西的來源。

    其?實要李族長說，這樣也挺好。十兩一人的代役錢啊，李族長估摸著沒幾?個人能拿出來這個錢，村里?大部分人都?得去服徭役的。服徭役的苦和累，那是免不了的。李小寒家人丁始終少，有這一份雪中送炭情，族里?有良心的都?能記住這份情。

    晴天備雨天事，李小寒家如今是看著什?么都?好，此刻留一點情，以后說不準(zhǔn)回報在哪里?。

    過了兩天，府衙的服徭役命令果然下來了。

    十兩一人的代役錢，沒幾?家能拿得出來的。即使能拿的出來，一家人，這個名額給誰都?不好。如此，便統(tǒng)統(tǒng)去服役吧。

    “那個藥，我都?給你們的當(dāng)家人了。大家記住誰誰誰有藥，如果有不舒服，哪個近便去找哪個，曉得了不。”臨出發(fā)前，李族長叮囑道。

    “知道了，族長?！?/br>
    此刻出發(fā)的人，還?不知道這個萬金油是如何的有用。大家只?以為是平常的一次徭役，誰料天氣越來越冷，這徭役是如此的累人，一個又一個的覺得自己開始頭重腳輕，流鼻涕發(fā)熱。

    這個時?候，有人便想起了李族長臨出發(fā)前的叮囑，這萬金油一擦，接連幾?個噴嚏打出來，感覺寒氣都?少了許多。晚上睡前再擦一點，第二天起來的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

    到最后，負(fù)責(zé)帶藥的那些當(dāng)家人，簡直是像身懷寶物一樣。要不是李家人都?在一起，人心齊，說不準(zhǔn)就被?搶了。

    這些都?是后面的事情，此刻，李小寒站在人群中，目送人群遠(yuǎn)去。

    昨天晚上，李賢西悄悄的敲開了李賢東家大門，然后給李賢東磕了三個頭。

    “大哥，我知道我沒資格再叫你大哥。但是，我沒法?子，還?是厚著臉皮來了。大哥，我去服役了，我家里?就剩下婆娘和孩子了。在咱族里?，按理?應(yīng)該不會出事的。但是，萬一真出來什?么事情，求你幫忙搭一把手。來生我做牛做馬報答你這恩情。”

    李賢東當(dāng)時?就想伸手扶起李賢西，李小寒卻不想管這件事，畢竟當(dāng)初在老宅，李賢西一家人也沒少占他們的便宜啊。

    “賢西叔，你家只?有一個成丁吧，要不我借你十兩銀錢，你以錢代徭役，以后再慢慢還?。”

    叫的是賢西叔，而不是三叔，這是只?認(rèn)族叔的叫法?。畢竟李賢東已經(jīng)過繼給李生仁一家了。

    李賢西抬起頭了，這個侄女，從?前大家都?看錯了，明明這個侄女，才是他們李家最聰明的人，聰明得讓他有點怕，“小寒侄女，我知道你心善。只?是，只?是我借了你的錢，我沒法?子還?。我不能這樣子占你的便宜?！?/br>
    不，寧愿你占錢的便宜，不想你占人情的便宜啊。

    可惜此時?大家都?覺得錢比人情重要，尤其?李賢西此舉，因為知道自己還?不起錢，便不借錢，在李賢東和王氏這土著看來，那更是浪子回頭迷途知返的舉動。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李賢東嘆口氣，他畢竟是當(dāng)過半輩子的大哥的。

    “賢東哥，謝謝你。”李賢西再磕三個響頭，然后匆匆的跑出去了。

    看見李賢西跑出去，李賢東才帶著點結(jié)巴的說，“小寒啊，爹知道你不喜歡。不過，不過，賢西他只?說出事的時?候搭把手，我，我總不能看著他們死?的?！?/br>
    在很小的時?候，那時?候陳氏還?裝著樣子，豆丁團(tuán)子大的李賢西也曾經(jīng)跟在他這個大哥面前，一聲一聲叫著大哥的。

    “算了，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崩钚『览钯t東的性格，在這個宗族時?代，有時?候并不是很能分得清的。

    “哎?！崩钯t東咧開嘴，不自然的笑了一笑。

    送走去服徭役的人，平山村就像空了一樣，雖然大家的日子好像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的前進(jìn)，砍柴、梳棉、準(zhǔn)備冬衣，一切都?在為冬天的來臨做準(zhǔn)備。

    但是，時?不時?地，就有人去李族長哪里?打探一下，服徭役的情況如何，李小寒免不了也幫著探聽一二，平山村人還?是比較幸運(yùn)的，只?是派去了修筑城墻，人都?在一處。

    “大家在一處就好，起碼有個照應(yīng)?！崩钭彘L說道。

    這天越發(fā)冷了，說話間呼出一片白霧，像這凜冬的寒意。

    一陣馬蹄聲打破了平山村的寂靜，青竹敲響了李家的大門。

    “青竹你怎么來了？出來什?么事情？”李小寒問道，按照張輔的為人，不會無緣無故把青竹這么急的派過來。

    青竹看一眼一旁的李族長，然后才說道，“李姑娘，你族兄出事了?！?/br>
    “什?么？”李族長驚得站起來，“信和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青山書院學(xué)子，以文論時?政，被?學(xué)政打入大牢。李少爺便是其?中一員?！?/br>
    第136章

    “族長, 族長。先別暈，信和哥什么情況還?沒有了解清楚呢。”李小寒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李族長，連聲勸道。

    李族長一口氣險些背過去, 又被李小寒的話拉了回來。

    他就知道, 這個兒子?一身不合時宜的骨氣果然是會惹來麻煩, 如今不就應(yīng)驗了。

    李族長心中一片憤怒，不知道是對自己兒子的憤怒, 還?是對這個時局的憤怒，卻不得不去強(qiáng)迫自己清醒過來，準(zhǔn)備營救自己的兒子。

    “我相信信和哥，信和哥他自有風(fēng)骨，但是也不是一個莽撞行事的人，此中必然有隱情。青竹, 張公子?派你過來,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 你詳細(xì)說來?！崩钚『蠢钭彘L強(qiáng)撐著恢復(fù)了一些理智, 連忙說道。

    “學(xué)政那?邊是以妄議時政罪名抓人的，現(xiàn)在這些學(xué)子?的具體情況不清楚, 不過沒有聽說用刑。書院正在努力營救, 只是青山書院本屬于學(xué)政管轄, 因?此效果?不大, 其?他具體的, 公子?說請李族長和李姑娘一同上府城再細(xì)說?！?/br>
    “既然如此, 我們便盡快去一趟府城吧?！崩钚『f道, 青竹話里透出來的信息不多, 只能說不太?好也不太?壞。

    不過有一點說書院正在營救，說明有一股力量在保這些學(xué)子?, 就是這股力量不知有多大了。

    “好。等我回家收拾點東西，我們馬上走。”李族長急忙同意了。

    這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啊，還?是一個舉人，年輕人難免熱血一點的了，他這個當(dāng)?shù)倪€?能不管嗎。回去收拾什么東西，那?自然是收拾銀子?去打點關(guān)系了。

    約莫一刻鐘之?后，李小寒跟李賢東和王氏說明了情況，便和李族長乘坐馬車趕往府城。

    風(fēng)雪漫天，李族長這一把老骨頭，這個時候可不敢讓他騎快馬，說不得李小寒要陪李族長坐一坐馬車。

    直達(dá)府城同福酒家，張輔已經(jīng)在等著了。

    “我聽青竹說了信和哥的情況，現(xiàn)在怎么樣？”李小寒連斗篷都沒有來得及解下，便直直問道。

    李族長眼巴巴的跟在后面，表情急切，他們現(xiàn)在能找到的最大勢力，也就是張輔了。

    “先別急，我讓青竹去通知你們，便是怕你們從其?他地方知道這個消息，反而亂了分寸?！睆堓o安撫道，“目前信和兄的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學(xué)政也只是把他們收監(jiān)而已，并沒有用刑?！?/br>
    再次得到張輔的肯定，知道目前安全?無虞之?后，李族長和李小寒都稍稍松了一口氣。

    張輔見此，繼續(xù)說道，“昨日黃昏，遼東那?邊傳來消息，北州一族又攻下了二處縣城，各處嘩然。青山書院中便有學(xué)子?議論紛紛，其?中有部分學(xué)子?情緒較為激動，言談中便對朝廷還?沒有作為多有不滿。信和兄身在其?中，多次朗誦《從軍行》以抒發(fā)胸中不平之?意?！?/br>
    “《從軍行》？唐代詩人楊炯的《從軍行》？”李族長滿帶疑惑的問，略帶不敢置信。

    “對?！睆堓o點頭。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風(fēng)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br>
    李小寒都不知道李族長居然文學(xué)素養(yǎng)還?不錯，只是這首詩，聽起來雖然很應(yīng)景，但是硬要說找問題，也很牽強(qiáng)啊，不過是背一背前人詩作。

    果?然，李族長也是這樣想的，臉色悲愴，“我兒冤枉啊，他不過就背了一首詩。這有什么錯！難道就要因?此入獄了嗎？”

    “也不是，咳咳，信和兄帶著人，念了好多遍。聽說當(dāng)晚群情洶涌，一幫學(xué)子?一邊念詩一邊撕書，一邊高喊棄筆從戎?！睆堓o略帶無奈的解釋道，“許是因?為平日為人深得人心，信和兄非常有號召力?！?/br>
    昨晚引起的轟動太?大，大半書院的學(xué)子?都被挑起了情緒，激動之?下，有些書生便過于激動，口不擇言。到后來的發(fā)展便有些不可控了。

    李信和雖然沒有什么過激語言，但他的的確確是先開頭的靈魂人物之?一。

    額。李族長頓了一頓，頗為無言，眼淚鼻涕掛在一張老臉上，表情實在是復(fù)雜。

    連李小寒都被這波cao作無語道了，想不到居然是因?為如此。

    你說李信和他不謹(jǐn)慎吧，他只是背誦了一首詩；你要說他謹(jǐn)慎吧，又參與?到這種明顯是映射時事的活動中來，他居然還?是靈魂人物。

    當(dāng)然，李小寒也能明白，這些學(xué)子?可能心中有許多熱血，只是這個時候，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啊。

    起碼，洗白他們只是在復(fù)習(xí)背誦功課，那?是說不通的了。

    “只是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李小寒問道，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處理。

    “昨日參與?集會的學(xué)子?，大部分已經(jīng)被放回書院，目前被入獄的，除了信和兄還?有四?人。這四?人家屬，都是本地大戶，你們來之?前，已經(jīng)奔走過一輪，但是所起效果?不大?！?/br>
    “學(xué)政不放人？是不是這件事對學(xué)政有什么影響？”

    “當(dāng)晚有部分學(xué)子?的言論已經(jīng)傳揚(yáng)出去了，這種情況下，學(xué)政起碼會被參一把管教不當(dāng)之?風(fēng)?，F(xiàn)在學(xué)政是扣押學(xué)子?，向?朝廷示清白之?意?！?/br>
    “又或者，這是學(xué)政殺雞儆猴的雞，向?朝廷示好的一份禮。”

    哦，李小寒明白了，學(xué)政是太?孫的人，結(jié)果?昨晚這幫學(xué)子?可能罵了監(jiān)國的太?孫——這不出奇，畢竟年輕加文人激動起來，罵什么都不出奇。學(xué)政自己管轄內(nèi)出了事，肯定要撇清自己的關(guān)系，不能輕易放人，不然容易變成?二五仔。

    “那?，朝廷中就沒有認(rèn)同他們的人？”李小寒抱著希望問道。

    但凡這些個時候，總有那?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李信和他們這些人，雖然是沖動熱血了一點，但是本質(zhì)上來講，都是心懷家國。為表心意，他們都說“寧為百夫長，不做一書生?！?/br>
    應(yīng)該有大佬賞識他們才對?。?/br>
    學(xué)政這條路走不通，那?就試試其?他的路子?嘛。

    張輔看了李小寒一眼，說道，“目前朝廷里面的消息還?沒有知道。不過定王府這邊，其?實也分為兩?派。一派認(rèn)為這些學(xué)子?說得對，不應(yīng)該收押，訓(xùn)斥一番放人就行了，但這一派略帶尷尬，因?為有些書生還?發(fā)散說了王爺，這個度把握不好，很容易將王爺扯進(jìn)來，反而事情變得復(fù)雜，失去了味道?！?/br>
    哦，李小寒明白了，估計踩一捧一，罵朝廷贊王爺鎮(zhèn)守邊關(guān)有功，說不準(zhǔn)還?呼吁讓王爺出兵攻打北州。這種情況下，定王的確不好出面。

    見李小寒明白其?中未盡之?意，張輔繼續(xù)說道，“另一派的意思是，干脆借此機(jī)會看看朝廷的意思，畢竟遼東那?邊戰(zhàn)局又失二城，但朝廷那?邊幾?乎是毫無動靜，還?拿不出一個方案出來，只有一味死守。萬一遼東受不住，壓力便全?到定城了。”

    嗯，這就是借學(xué)子?這把輿論之?刀，倒逼朝廷做行動了。

    只是這樣一來，刀被用過之?后，很容易就被拋出去折斷，以平息被逼迫作出決定的怒火。